收稿日期:2024-05-18
作者簡介:宋淑娜(1983—" ),如皋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副研究館員;陳愛群(1971—" ),如皋市圖書館館員;彭偉(1979—" ),如皋日報副刊編輯。
* 本文系2022年度南通市社科基金項目“人文數(shù)字視野下張謇知識模型構(gòu)建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22CNT044。
摘" 要:如皋人沙元炳是清末民初的教育家、實業(yè)家、文學(xué)家、收藏家,其書齋志頤堂藏書3萬余卷,其中不乏宋槧元刊及大量珍貴如皋鄉(xiāng)邦文獻。文章整理了沙氏部分舊藏目錄,對沙氏藏書史料進行了挖掘,進而分析了沙元炳作為藏書家對早期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重要作用及貢獻。
關(guān)鍵詞:沙元炳;圖書館;如皋;鄉(xiāng)邦文獻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4)06-0138-03
沙元炳(1864—1927),清末民初的教育家、實業(yè)家、文學(xué)家、收藏家。學(xué)界對沙元炳的研究多聚焦于沙氏教育思想、詩文解讀及近代化貢獻等方面,如:美國史學(xué)家Kurt D.Selles在其A NEW WAY OF BELONGING一書中述及沙元炳的生平時指出,舊時如皋教育令人贊嘆[1]。但是,學(xué)界對沙元炳收藏的宋槧元刊、明刊清刻、鈔本稿本等研究較少。因此,筆者通過研究《志頤堂詩文集》等史料,整理了沙元炳部分藏書目錄,對沙氏藏書史料進行了挖掘。
1" 沙元炳簡介
沙元炳,字健庵,號,1864年生于江蘇通州如皋城內(nèi)沙家河塘,自幼習(xí)舉子業(yè),光緒十七年(1891)中舉,光緒二十年(1894)中進士,后任翰林院編修,民國1913年至1916年任江蘇省議會會長。沙元炳因洞悉清末官場腐朽、官員腐敗,無意宦海,兩度掛冠回鄉(xiāng),攜堂弟沙元榘,南通張謇、張詧兄弟及海安韓紫石諸親友創(chuàng)辦實業(yè)、興辦教育,造福一方。他在滬通等地參與創(chuàng)辦大生紗廠、大達內(nèi)河輪船公司、廣生油廠,修建上海十六鋪碼頭,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如皋公立簡易師范學(xué)堂,組織建立如皋師范學(xué)校圖書館,兼任南通學(xué)校圖書館(現(xiàn)南通市圖書館)館長,指導(dǎo)籌建如皋縣通俗圖書館,主張以訪、征、購等方式積極籌集各種書籍,并按四部分類法分編入庫。
2" 沙元炳藏書
沙元炳是一名藏書家,他的藏書無論質(zhì)量還是數(shù)量,在如皋都首屈一指,很多社會名人常前往沙家借閱書籍,足見沙家藏書的價值[2]。
2.1" 緣起與數(shù)量
沙氏熱衷藏書,沙元炳的曾祖沙菊潭任青陽縣教諭,父親沙寶臣只喜讀書,曾將沙府篁韻草堂庋藏先人遺墨傳于哲嗣,沙元炳傳承家風(fēng),嗜書如命,結(jié)交徐世昌、張謇、冒廣生等書林知音。沙元炳藏書頗具規(guī)模,據(jù)其子沙彥高回憶,沙家藏書總計約200箱,3萬余卷,且都已分類編目[3]。
2.2" 來源與散佚
沙氏藏書來源渠道甚廣:一是家中舊藏。沙家祖宅中有一篁韻草堂,又有篁韻書屋。沙元炳談及篁韻草堂:“我幼侍祖坐此讀,故書兩架堂三楹?!保?]其中,“故書兩架”即是其祖上舊藏書籍。二是周邊地區(qū)書賈。例如,泰州藏書家錢犀庵“小天目山館”藏書散出,部分善本被北京書賈張?zhí)m亭、李紫東重金收購,其余均被如皋書賈周必祥收購,并轉(zhuǎn)售給沙元炳[5];1922年,沙元炳從上海書賈處購入一套明弘治本《韋蘇州集》。三是書友饋贈或舊藏。例如,沈文瀚贈沙元炳泰興季振宜舊藏元至正本《尚書輯錄纂注》[6];寓居南通的韓國友人金滄江贈沙元炳《韶濩堂集》《韶濩堂續(xù)集》[7];同鄉(xiāng)冒廣生贈沙元炳《冠柳詞》《冒氏詩略》《二黃先生集》《永嘉詩人詞叢刻》等[8]。1911年,沙元炳于旅次中尋來40卷12冊的舊鈔本《鈐山堂文集》,寫下《袁江客舍夜坐觀鈔本〈鈐山堂文集〉感而賦此》贊譽此書:“旅居覓書慰孤寂,投我此集題鈐山。為冊十二卷四十,牛毛細字工且完??~簽錦飾裹以素,什襲不啻瑤與璠。”[9]
沙元炳逝后,藏書由其家人保存。其子沙彥高追憶,1938年日寇侵占如皋時,沙家舊藏字畫、古籍等珍貴文物未能及時轉(zhuǎn)移,部分藏書落入敵手,或被運往日本,或被焚燒取暖,另有少量沙家藏書存于百歲巷內(nèi)新宅,連屋帶書被日軍燒毀。鄭振鐸先生聽聞沙家藏書付之一炬,扼腕嘆息。沙氏藏書今不多見,筆者僅知以下傳承:明初刻本《南軒先生文集》44卷,鈐印“乾隆御覽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五福五代堂寶、如皋沙元炳印”,后歸傅增湘;舊鈔本10卷《宋百家詩存》,后屬王一平,驚現(xiàn)中貿(mào)圣佳2021春拍;光緒《榆園叢刻》4種,見于2015年上海博古齋春季拍賣會。
2.3" 整理與分析
沙家所藏百余箱古籍及藏書編目,今已難尋。筆者對沙氏部分藏書目錄進行整理后發(fā)現(xiàn),在《志頤堂詩文集》所錄詩文、沙元炳致冒廣生書札等史料中記載的有《尚書輯錄纂注》元至正本、《黃庭經(jīng)》水痕本、《麻姑仙壇記》南城斷本、《麻姑仙壇記》停云館原刻本、《韋蘇州集》宋刊本等57種沙氏題跋古籍;在《如皋縣志》中記載的有《如皋縣志》明萬歷刻本、《如皋縣志》清乾隆刻本、《石鼓文鈔》清代初刊本、《奇觚偶綴》清代初刊本、《蘇氏家鈔良方》明刊本等142種;在拍賣會上出現(xiàn)的有《蘅夢詞》榆園叢刻本、《浮眉樓詞》榆園叢刻本、《懺余綺語》榆園叢刻本、《納蘭詞》榆園叢刻本等。
沙氏藏書中的地方文獻種類多樣,極具特色,以詩文為主,又有金石、筆記、醫(yī)學(xué)、編著、地方志等,其中世代相傳稿本、鈔本多屬未刊本,十分珍貴。史料記載,明清兩代如皋共修縣志10次,沙元炳入藏其中6種;清如皋熊璉女士所著《澹仙文鈔》《澹仙詞鈔》《澹仙詩鈔》《澹仙詩話》,沙氏搜羅殆盡;沙元炳覓得多種如皋冒氏著作,如冒尚之《賜福堂詩集》《西軒集》、冒慎幾《寄園詩鈔》《貴足軒詩》、冒英三《印山詩鈔》等。沙元炳收藏如皋地方文獻遠近聞名,常向沙元炳借書的金鉽為《如皋縣志》作序,不惜筆墨,揄揚沙氏“養(yǎng)志讀書,廣蓄古今圖籍,尤留心地方掌故,累年求得鄉(xiāng)先生遺著二百余種”[10]。徐世昌于《晚晴簃詩匯》中記載:“健庵通籍后,以二親年高歸養(yǎng)。留意鄉(xiāng)邦文獻,嘗搜集先哲遺書,多至百余家?!?/p>
沙氏藏書中有少量宋元珍本及明清刻本、舊鈔本,其中不乏名家舊藏,如:明末刊本《金石文》曾為明末文學(xué)家、書法家冒襄所藏,鈐有白文方印“冒辟疆”、朱文方印“辟疆氏冒襄印”;乾隆皇帝舊藏明初刻本《南軒先生文集》,尤為珍稀。《張南軒著作整理的幾個問題》曾有考證,清初季振宜諸家仍藏有全套宋刻本《南軒先生文集》。待到1927年傅增湘查點故宮藏書時發(fā)現(xiàn),宋刻本《南軒先生文集》已缺16卷,現(xiàn)藏明刻本最早為弘治十一年本。民國時,宋元刻本《南軒先生文集》均已殘破,因此沙氏所藏明初《南軒先生文集》的版本價值不言而喻。
3" 沙元炳對早期圖書館的貢獻
3.1" 館建與公藏
沙元炳一生與四家圖書館結(jié)緣,第一家是1907年開館的如皋師范學(xué)校圖書館,館藏新書5千余卷,其中不乏善本,均為沙元炳私人捐贈,館內(nèi)擺有特制樟木書櫥,用于藏書。沙元炳常至該館巡視指點,向?qū)W生介紹古籍大意。第二家是張謇于1912年3月創(chuàng)辦的私立南通圖書館,沙元炳精通版本目錄,深得張謇賞識,受邀出任該圖書館館長。沙元炳致信書友冒廣生,提及此事:“通州圖書館在南門外,與嗇庵之濠南別業(yè)比鄰,經(jīng)理為昆山張棄云,其館長則弟攝之。”張謇十分信任沙元炳,1915年旅華藏書家莫理循(George Ernest Morrison)想要出售藏書,張謇致信沙元炳,委以重托:“莫氏書目,前以寄蟄老。得復(fù),有‘價不大昂,擬羅致之’之語。不知尊處曾否照前議與周君子迪商定。若付現(xiàn)五千,存款一萬,作年息七厘,則猶可說也。如何辦法,幸以見復(fù)。莫氏之目,則尚存湯處也?!保?1]其中,周君子迪即周蓮,原籍貴州貴陽,晚年寓居如皋,官至福建布政使,其父前后四次出任如皋知縣。沙家、周家都是如皋大富之家。辛亥革命之際,沙元炳攜手周蓮共同光復(fù)如皋,頗有私交。雖然沙元炳未能購入莫氏藏書,但張謇仍非常信任沙元炳,直至1926年沙元炳身體欠佳時,才委任張孝若接任館長。第三家是1917年開館的如皋縣通俗圖書館,沙元炳在該館籌備期間給予了大力支持,購入圖書上千冊[12]。第四家是私立南淮中學(xué)為紀念沙元炳,于1944年建立的健庵圖書館。沙元炳哲嗣沙還等兄弟購入《萬有文庫》第一集及《四部備要》3千余冊捐贈給健庵圖書館,《萬有文庫》后被藏于如皋中學(xué)圖書館。21世紀初,部分《萬有文庫》散出,上面均有正方形朱文印“沙志頤堂贈”。
3.2" 著述與編纂
沙元炳遺著《志頤堂詩文集》書末兩卷為題跋文上下編,錄入大量藏書題跋或題辭,沙作書跋注重版本的溯源、比對,盡顯沙氏作為藏書家、版本學(xué)家的學(xué)養(yǎng)與風(fēng)采。僅以沙元炳尤為珍惜的南宋書棚本《韋蘇州集》為例,他共撰寫《書宋刊〈韋蘇州集〉后》《再題宋本〈韋蘇州集〉后》《宋本〈韋蘇州集〉跋》等5篇題跋,前后參閱《天祿琳瑯書目后編》《湖州府志》《紅雨樓題跋》《養(yǎng)心齋》及明代諸版《韋蘇州集》,獲得重要的版本信息,并厘清藏本遞藏關(guān)系:明代閩中高士郭圣仆將此書贈予友人林古度,清初此書又歸舉人黃莘田,他將此書交于如皋籍官員張松園(官至甘肅布政使),此書從此遞藏于如皋,后歸陳國璋[13]。沙元炳整理的版本信息對于后學(xué)研讀相關(guān)古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除珍本題跋外,沙元炳還熱衷搜集鄉(xiāng)邦文獻,以備編印成冊,或編纂志書。他曾盡力搜集北宋教育家胡瑗和詞人王觀的舊作。胡瑗的《中庸義》于南宋已不復(fù)睹,沙元炳于胡云峰的《四書通》讀到數(shù)句,按圖索驥,從衛(wèi)正叔的《禮記集解》中覓得全文,便命門人抄錄,恢復(fù)此書舊貌。他還不遺余力地搜集王觀的《奏議》及詞作《冠柳詞》。1913年,沙元炳作《五十自壽詩八章》,后收到同好冒廣生新輯《冒氏叢書·冠柳詞》。與冒氏所輯《冠柳詞》相比,沙元炳輯本多了《蘇幕遮》《感皇恩》兩闋,少了《浪淘沙》一闋。但是,沙氏所輯《中庸義》《冠柳詞》未有刻本傳世,以至于他的搜集事宜不為人知。
沙元炳充分利用他的人脈及藏書,編纂《如皋縣志》20卷,超越明清兩代10部《如皋縣志》,成為史上最翔實的《如皋縣志》。在沙元炳辭世前一個月,門人宗孝忱前去探望,病榻上的沙元炳對學(xué)生感慨:“疾不可為矣,所憾惟邑志與家乘未成耳?!保?4]足見他心系鄉(xiāng)梓,真心編述。在沙元炳辭世后,后人花費數(shù)年編纂完成《如皋縣志》,并刊印了前五卷,其余諸卷手稿保存于如皋市檔案館,記錄了沙元炳編纂《如皋縣志》的艱辛歷程。
4" 結(jié)語
沙元炳熱衷藏書,搜集古籍3萬余卷,其中數(shù)百種如皋鄉(xiāng)邦文獻最具特色。在藏書數(shù)量方面,沙氏藏書不及清末四大藏書樓的藏書,但沙氏藏本不乏乾隆、冒襄、董其昌、季振宜、錢犀庵諸家遞藏,又為徐世昌、徐乃昌、傅增湘諸家所重。沙氏熱衷于圖書館事業(yè),研讀版本、編修鄉(xiāng)邦文獻,大力建設(shè)圖書館,對南通圖書館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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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馮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