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體現了人類技術進步與人類精神異化同在的悖論，現代數字化技術是知性形而上學觀念的真正完成。數字化生存世界彰顯了人類認知世界的主體強力意志，但弱化了人類精神對社會現實的反思批判力。數字化生存世界呈現話語敘事數字化、思維算法同質化和精神情感異化疏離的新特點。數字化敘事話語消解人類歷史敘事能力，量化思維和算法抹平人類對自然與生活的生命感受力，加速型社會造成時間對人類精神的剝奪。通過制造自由幻象和加強身心控制，數字化生存世界實現對人類精神的規(guī)訓統(tǒng)治。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視角來看，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是現代性社會發(fā)展的階段性產物，是數字信息技術、人類抽象勞動、剩余價值生產與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疊加的結果。異化的感性具體勞動和單向度的人類精神構成數字化生存世界的肉身與靈魂，數字化生存及其揚棄走的是同一條道路，人類精神在歷經數字化時代的洗禮和鍛造后將真正獲得自由解放。只有培育維系人、自然與社會良性發(fā)展的共鳴感受、審美情趣和價值觀，培育人們洞悉數字化生存世界本質的“面向思”的哲學智慧，辯證看待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生活的影響，人類對自然、社會和自身的理解和判斷能力才能得到根本提升，從而揚棄數字化生存世界的矛盾悖論，為實現人類精神自由解放奠定堅實的思想基礎。

關鍵詞 數字化生存世界 人類精神 政治經濟學批判 自由解放

薛俊強，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當代歐洲左翼政黨價值觀及其教育實踐研究”（20FKSB023）的階段性成果。

近年來，學界密切關注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過程中產生的一系列經濟現象及其效應，從經濟學、傳播學、哲學等學科視角探討了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社會生活的多方面影響，但對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規(guī)訓的政治經濟學批判關注不夠。數字化生存世界對人類精神生活和社會文明進程有何深遠影響？人類精神發(fā)展、社會文明進步與數字化生存有何內在關聯？這些問題仍需學界展開進一步學理性探討。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是資本邏輯滲透人類精神生活世界的集中體現，沒有根本改變資本邏輯擴張和剝奪的權力本性。拙文將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與人類精神狀況置于政治經濟學批判視域中審視，闡釋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形成機理與本質，明晰其對人類精神產生的影響，揚棄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統(tǒng)治的矛盾悖論，探索超越數字化生存世界與實現人類精神自由解放的思想道路。

一、敘事、生命與情感：數字化生存世界對人類精神發(fā)展影響的三重維度

數字化生存是一種迷思性敘事話語，是數字技術時代催生的經濟生活方式，體現了人類對數字技術的癡迷和烏托邦式想象，宣告了數字時代的到來，極大改變了人類的精神狀態(tài)。人類精神生活通過異化的話語敘事、生命感覺和情感體驗得以表達，數字化生存世界通過影響人們的話語、生命和情感，對人類精神產生深遠影響。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迷思性數字化敘事話語消解人類歷史敘事能力

從人類學視角審視，迷思從根本上說是一種信念和敘事話語。迷思不斷通過滲入日常生活的科學觀念和哲學話語來體現自身的思想魔力，不僅體現真理，而且遮蔽真理[1]。數字化生存以迷思性敘事話語激活個人和社會，使人類超越日常生活世界，彰顯人類自由意志及對未來的無限想象。數字化生存世界打破了日常生活世界的靜態(tài)隔離狀態(tài)，要求人類突破一切固定界限，把加速和競爭印刻在頭腦中，使一切事物的數據化和信息化成為思想信念與生活法則。數字化生存世界不同于日常生活世界，數字化改變了人類對自然和社會的生命感覺，日常生活世界中人們對生命的自然式直覺體驗被流量化和易逝性的情感體驗所取代。出自本能的自然感覺和生命體驗在數字化與人工智能世界里被量化通約，數字化生存世界中不再有人與人的感性沖突，冰冷和無情感的符碼成為維系人類生命的前提。

數字化信息片段無法提供人類生活的意義和價值感，無法凝結成體現社會波瀾壯闊發(fā)展歷史的整體敘事，數字信息組合無法真正表達具有豐富歷史感和現實感的社會生活以及人類社會發(fā)展中的歷史偶然和悲壯，無法解釋命運的變幻莫測，無法揭示人類社會存在的奧秘與發(fā)展的基因密碼。數字化不是人類的自然本能行為，而是技術烏托邦迷思性話語制造出來的絕對命令。數字化革命使人類長期積累的文明受到數字文明挑戰(zhàn)，肉體生命被簡化為冰冷的數字化圖像和數據。數字化生存方式日益消解主體的批判性思維和想象力。本雅明也曾哀嘆，由休息和時間所構筑的夢之鳥的巢穴在當下這個機械復制時代日漸消失，人類的日常生活世界再沒有“編織和結網”的活動，意義敘事無奈地屈從于數字程序制度[2]。政治生活和社會組織生活也被視作一種技術化行為，數字化背后的哲學觀念基因依然屬于理性形而上學，遵循使數據代碼和比特具有普遍有效性的理性通約原則。理性的本質就是計算和通約，形而上學的轉折就意味著哲學思辨進入技術時代，技術在實現現代化的同時把主體性實現于客體性之中[3]。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生活的影響本身是一個對象化過程，但對象化成為非對象化和異化，人類成為數字技術的剝奪對象，任何事關人類存在并能為生活提供意義和方向的本體論敘事都不被重視，事關人類生活發(fā)展的意義敘事變成信息匯總疊加的計算敘事。

2.量化思維和算法消解人類對自然與精神生活的生命感受力

人類的自我意識和直覺體驗是被算法計算出來、被數據加工整理出來的，自我意識喪失了自我反思批判能力?，F代技術是對自然施加的暴力，技術進入現代化的標志就是計算理性完成了旨在占有和支配自然的計劃，這種被占有和支配的自然本身也就失去了自然本來的意義，如此定義的現代技術就是構架，即通過計算檢示自然和人[4]。數字化的載體是信息和數據，其特征在于形式化、通約性、流動性和虛擬性。數字化生存世界拋開了日常生活世界的感性生活，把一切有生命的肉體和意識形式化，將大腦和社會意識轉化為信息數字符號。量化統(tǒng)計代替了深度思維，催生了文化扁平和單向度的人?，F代數字技術所引致的人之思想和生活的異化，被韓裔德國哲學家韓炳哲稱為“數字化的達達主義”[1]。人活成了被算法精準計量的“數字人”，只具備做某事的能力，而缺少說“不”和不做某事的能力，個體只能無助地面對洶涌而至的刺激[2]。單純的效率思維與經濟邏輯不會自動產生有尊嚴的生活，應用程序和算法使人們越來越多地規(guī)避生活的偶然、命運的不確定和生命的冒險，原本充滿矛盾張力的生活實踐邏輯被數字化網絡構建起來的確定性邏輯所取代。

在數字化生存世界中，算法決定一切，人們當下的現實生活是被算法設計出來的。數字化生存世界中，人們眼中的世界只是經數據和信息篩選建構起來的現實，而不是一個完整的自然世界，人類長期積累的生活經驗與豐富飽滿的情感和道德倫理基礎被沒有生命力的無人身理性控制。生命的意義源于生活的各種經歷、嘗試和挫折所塑造，而不是由數字化虛擬網絡世界制造的。人類失去了生物本能，喪失了跟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感覺和能力。人所面對的是出自人類與機器之手的、文化世界與科技世界相融合的世界，這個世界沒有超感官經驗。人類越是利用技術統(tǒng)治大自然，被統(tǒng)治的對象就越沒有靈魂[3]。現實世界無法抵御虛擬世界，“家園”“自然”“真實”“安全”等人的自然歸宿正在被數字化構建起來的虛擬世界所取代，人類生活在一個無家可歸的虛擬幻想世界中，人類對現實生活的本能感覺變得日益鈍化。數字化生存世界主要從技術操作層面看待人類的內心世界，忽略了人們的價值信仰維度，以技術問題取代道德倫理問題，優(yōu)先考慮可通約和量化問題。數字化技術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們生活中的各項選擇，使人們難以培養(yǎng)自己的道德判斷力，無法合理決斷自己的道德行為。數字化生存將人類簡化為“信息實體”，人類與社會歷史被信息算法組成的單一數據維度所表征，喪失了本有的價值方向感和歷史性生存維度，道德倫理和信仰問題被簡化為技術問題。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形成離不開計算，計算成為數字化生存世界形成的重要邏輯環(huán)節(jié)。計算是生存的沉淪和遺忘，技術化就是記憶的喪失，計算決定了現代化的本質[4]。在數字化生存世界里，一切包括人類精神情感的可感之物都被計算和量化處理，計算決定著人類的生存。

3.加速型社會造成時間對人類精神和情感的剝奪

數字技術推動社會加速，大數據技術通過影響潛意識控制人的精神和行為舉止，其控制采取“自由”的形式讓人們產生依賴，并量化自我、自我監(jiān)控[5]。社會發(fā)展的不斷加速擠壓了生活時間，人們需要在有限時間內做更多的事，不得不提高效率，加快生活節(jié)奏。時間問題成為阻礙現代人實現自主生活和美好生活的關鍵。數字化生存世界忽略了交往理性、禮儀習俗和價值觀對維系和諧社會關系的重要性，沒有充分考量人類生活和共同生存的價值多元特點。羅薩用“社會加速邏輯”界定這個時間體制，并指出加速型社會關涉物質世界、社會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全面加速轉變[6]。工業(yè)時代的科技革命和數字化本身，是由現代社會的時間短缺所驅動的。工作時間是生產當中的一個根本要素，因此節(jié)省時間就是節(jié)省成本和獲得競爭優(yōu)勢的一個最簡單而直接的手段。存貸和利益的原則，會迫使投資者想辦法提高報酬和資本循環(huán)的速度。加速的不只是生產本身，還有循環(huán)與消費。從根本上說，科技加速和數字化革命是充滿競爭的資本主義市場體系的后果[7]。全球一體化和數字化生存世界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世界，原本重視滿足基本需要的社會變成一個重視激發(fā)制造需求的社會，幸福被宣稱會在未來兌現。個人發(fā)展不再由其人生經歷和自我評價構成，個人形象不再連續(xù)性敘事，而是基于碎片的拼湊。每個人都不再是身份認同的敘述者，而成為市場與企業(yè)的計數器和數據供應商，個人信息被分類打包出售。競爭、自我勉勵與社會加速已演變成人們的日常生活原則，潛移默化地影響每個人，這種無法選擇的生活原則通用于不同身份的所有個體。人們在業(yè)余時間和工作時間遵循同一個規(guī)則——高效利用時間，因為時間有限。數字技術本應減少人們工作的時間，但現實狀況與之相反，每次技術進步都掠奪人們更多的時間。忙碌的生活導致現實世界似乎正在壓縮，數字化時代的烏托邦給生命世界持續(xù)帶來加速與威脅。未來社會需要減速，人們需要塑造共同的價值觀和共同體意識[1]。社會加速帶來快節(jié)奏的生活，使人們無法把握自己與身邊的事物，從而產生一種對社會生活的無力感和價值虛無感，人們開始懷疑這樣的生活是否值得追求。技術快速發(fā)展引發(fā)時間內部的斷裂，生命與時間共在一體的本體論結構被速度分割開來，時間和空間淪為速度的組成部分?！吧褪勤A得能動性，技術作為一種‘外移的過程’，就是運用生命以外的方式來尋求生命?！坏┏蔀榧夹g，它也就成為滯留的有限性。”[2]人的生命取決于技術確定的方向和發(fā)展節(jié)奏，生命自身具有的內在審美體驗被剝奪，速度成為時間和生命的本體論前提?？萍技铀俑淖兞巳藗兣c世界的關系，社會加速改變了我們與社會世界、客觀世界、主體世界的關系?？萍技铀偈箽v史變得雜亂無章、沒有方向，未來和進步變得難以把握。關于歷史發(fā)展序列、連續(xù)一貫和規(guī)律性的觀念被人們懷疑，人們對未來不再有安全感?，F代社會市場競爭邏輯是一場加速度游戲，改變了每個人自我認同的方式，使人們陷入自由競爭的旋渦，而自由競爭是資本推動自身增殖的方式，資本通過榨取個體自由實現自我增殖。

二、肉體與心靈的隱匿剝奪：對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本質的政治經濟學批判

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是信息技術、抽象勞動、剩余價值生產與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疊加的結果，其通過制造自由幻象支配人類精神和情感，實現對人類精神的規(guī)訓統(tǒng)治。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造成資本的剝削形式和剝削程度更加難以量化，難以精準把握，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使勞動主體日益受資本的隱秘剝削，數字化生存邏輯對人類生存的宰制更加隱蔽、精準和肆無忌憚。

1.交換價值、抽象勞動與資本權力：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感性生成邏輯

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視角來看，數字化生存背后的感性內容是異化的具體勞動（抽象勞動），抽象勞動通過交換價值表現自身，資本是交換價值的精神內核。交換價值、抽象勞動與資本權力共同構成數字化生存世界的物質基礎。數字化生存世界背后的靈魂和肉身究竟為何？從表現形式來看，數字化生存世界依然是資本構建出來的虛擬世界，這是一個虛擬元世界，但其虛擬外表背后依然體現“個人的活勞動”與“被積累起來的社會勞動”的社會關系內容。這是一種隱蔽的對抗性關系，這種對抗性關系被數字化生存世界抹平和自然化了，將之作為中性的客觀事實來描述和肯定。從現實內容來看，數字化生存世界的肉身是被異化了的感性具體勞動，即抽象勞動。抽象勞動成為主體，成為衡量不同感性勞動的抽象統(tǒng)一性和價值通約中介，其他事物則成為抽象勞動的支配對象，成為被它規(guī)定的客體，數字化生存世界由此得以真正誕生。抽象勞動成為支撐數字化和無形經濟的本體論基石，撇開抽象勞動的一切數字化想象都是虛無和人為的任意想象，抽象勞動的感性生活基礎依然是工人階級的物質生產勞動。資本主義追求剩余價值的方式將一切感性的勞動卷入資本增殖的運動中，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只有生產交換價值并產生剩余價值的勞動才是真正的生產性勞動，這是對人類誕生史的曲解。勞動與自然是人類歷史誕生的感性生活前提，個人生存的社會性展開和一般社會力量之增長，乃是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進程的物質基礎，體現了人之為人的歷史誕生過程?！胺e累起來的勞動以一般交換價值的形式實現其對現實的活勞動的統(tǒng)治。換一種表達就是，抽象勞動獲得了對具體勞動的統(tǒng)治。在這種統(tǒng)治中，一種新型社會權力就誕生了，這個權力就是資本?！盵1]資本取代勞動與自然，化身為人類歷史形成的社會力量，獲得征服一切的權力。當個人力圖表現自己的生命活動時，這種活動倘若不能對抽象勞動之積累有所助益，不能為資本增殖服務，就不能被稱為勞動，它對于他人的意義也不被社會承認。個人的社會存在和人生價值只有被卷入資本權力增殖的邏輯中才具有現實意義，人的感性活動的意義被規(guī)定為它對抽象勞動這一主體力量之增長的奉獻，這是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中人的感性存在的普遍異化，是人類生命意義的赤貧化和抽象形式化。馬克思針對資本主義社會關系下的人的異化狀況，發(fā)出“把人類的最大部分歸結為抽象勞動，這在人類的發(fā)展中具有什么意義”[2]的時代追問。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觸及了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本質：技術和資本統(tǒng)治個人，個人沒有個性，只有數字化的資本有個性。人類成為數字資本追逐的對象，人的精神世界因數字化的工具理性思維走向沉淪。

2.從生命政治到精神政治：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權力支配與規(guī)訓機制

斯蒂格勒指出，伴隨現代科學技術尤其是視聽技術的發(fā)展，?？滤刚J的生命政治權力被精神權力的心理技術代替。規(guī)訓的功能是實現對生命的完全利用，即一種對肉體的嚴格管理和對生命的精打細算。規(guī)訓使主體服從于充滿標準、要求和禁令的規(guī)則體系。在新自由主義功績社會中，“精神政治是它的統(tǒng)治形式。它始終把不容后退的對抗心理標榜為充滿治愈能量的力爭上游和出人頭地的激勵動力。動力、項目、競賽、優(yōu)化和倡議被歸結為自由主義政權的精神政治學統(tǒng)治技術”[3]。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以一種全新的精神控制方式，即利用情感和數據實現對人類精神的規(guī)訓。當前，資本主義為了提高生產力，不再側重于壓制肉體上的反抗，而是側重于優(yōu)化精神和腦力的運轉程序，優(yōu)化思想取代了規(guī)訓肉體。新自由主義政權采取更為微妙的統(tǒng)治技術，不直接支配個體，它讓個體從自身出發(fā)，自己去影響自己，自我優(yōu)化與征服、自由與剝削合為一體。自由和剝削合為一體的權力技術成為一種自我剝削的形式[4]，這是一種針對人類情感支配的更為隱蔽的微觀控制機制。資本主義通過各種情感規(guī)訓措施，提高資本增殖的能力，把情感體驗塑造為資本主義自我標榜的精神關懷。情感資本主義下的數字媒體是一種情感體驗式媒體，數字化交流有利于實現精準的情感傳遞。情感更易流逝，更加短暫并且更易加速循環(huán)，情感資本主義運用情感的上述特質為資本牟利，這就不難理解為何在消費資本主義階段，感官刺激和情感訴求如此被推崇。在消費資本主義社會中，意義和情緒可以被出售和消費，具有決定意義的不是使用價值，而是情緒的買賣價值。情感是精神政治對人進行控制的有效媒介[5]，資本主義規(guī)訓和捕獲情感的秘密手段離不開數據的收集整理。按照數據至上主義者的看法，第二次啟蒙是純數據認知時代。數據主義放棄所有的語境與意義，數據主義就是虛無，完全丟掉意義，數據與數字可以相加但不能敘述，意義建立在敘述之上，數據填充了這種意義的空洞[6]。數據走向啟蒙的反面，是誤導性的啟蒙。數字化的口號是透明公開，數據主義把數據視為透明的媒介，把數字化社會的一切成就都歸功于數據和信息。在大數據時代，一些人相信生命可以被測量和數字化，通過數字化認可自己，“量化自我”成為這種信仰的代名詞。數據化使個體失去主體性，自我因被分解成數據而失去意義。數據不能敘述自我，算法不會講述，無法引發(fā)自我的批判性反思，冰冷的數據無法建構自我對自身和社會的歷史性整體認知。情感和數據走向自己的反面，成為資本主義規(guī)訓人類精神的手段，精神政治學構成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生成的控制機制。情感和數據的現實內容被數字化的資本填充，遠離了豐富多彩的人類精神生活。大數據技術是十分有效的精神政治工具，使人認定自己是可量化、可測量、可操控的客觀事物，大數據技術宣告了自由意志的終結。隱秘、陌生和差異成為無限制性交際的障礙，透明的秩序規(guī)范產生絕對的形式化，以便加快信息和溝通的循環(huán)。生命政治學無法探究新自由主義規(guī)約下的人類精神世界的秘密，而數字化的精神政治學可以在潛意識層面影響人類精神活動，從而影響人類行為。大數據催生了新的數字化階級社會以及新的篩選監(jiān)視機制。數字化的記憶消解了人類記憶的時間性維度，數字化的生命失去了人類精神應有的超越性、理想性和批判性維度。大數據技術誘導絕對形式化和數字化的產生，一切都可以被測量、被量化，數據化推動事實的量化使人的認知不再具有靈魂，使人的精神枯竭。資本主義數字化的精神政治學是一種微觀統(tǒng)治技術，通過對人類精神的調節(jié)規(guī)訓實現資本主義的統(tǒng)治。

3.剩余價值與社會資本再生產：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內生動力與絕對命令

只有基于馬克思政治經濟學，在社會資本再生產的歷史進程中審視數字化，從個體資本與全體資本家的關系角度理解資本的數字化實質，從社會總資本生產、流通的整體視野審視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本質特征，才能看清數字化生存世界的真正秘密。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社會的過去勞動以資本的形式保存在生產資料中，構成再生產過程基礎的勞動起源問題被數字化的資本掩蓋。數字化生存世界忘卻資本增殖的歷史起源，剩余價值在流通過程中采取的隱蔽形式遮蔽了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剝奪本質?！顿Y本論》第三卷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的總過程和各種具體形式，揭示了剩余價值在產業(yè)資本家、商業(yè)資本家、借貸資本家和土地所有者之間進行分割的過程和形式，強調工人不僅受直接雇傭它的資本家剝削，而且受整個資本家階級的剝削。馬克思批判了資產階級庸俗經濟學家局限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生產當事人的觀念以及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當作教義來解釋和辯護的階級立場。馬克思對資本拜物教觀念有著深刻的歷史穿透力和批判力，揭示了拜物教觀念與虛擬資本概念之間的轉化及其生成機理，對貨幣資本的生成幻象予以深刻批判分析，揭露了貨幣資本交易過程的偽裝，揭示了過剩貨幣資本無限積累的內在動力機制。馬克思透過拜物教世界的表面現象，揭示了相對剩余價值是組織形式變遷和新技術歷史變遷的內在根據，從理論上建構起包含生產失業(yè)人口和勞動產業(yè)后備軍的資本主義積累的一般規(guī)律，具體研究了勞動產業(yè)后備軍存在的歷史形式以及作為農村的、移民的和最終城市化的工人的生活條件?！懊恳粏蝹€資本只是社會總資本中一個獨立的、可以說賦有個體生命的部分。社會資本的運動，由社會資本的各個獨立部分的運動的總和，即各個單個資本的周轉的總和構成……單個資本的形態(tài)變化，它的周轉，是社會資本循環(huán)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盵1]馬克思將單個資本運動放在全社會總資本運動中考量，分析資本運動背后的階級關系變化，聚焦資本循環(huán)過程本身發(fā)生波動和危機的可能性。

貨幣是私人占有的社會權力的一般形式。“資本關系所以會在生產過程中出現，只是因為這種關系在流通行為中，在買者和賣者互相對立的不同的基本經濟條件中，在他們的階級關系中本來就已經存在。不是由于貨幣的性質產生了這種關系；相反，正是由于這種關系的存在，單純的貨幣職能才能轉化為資本職能。”[2]資本化的貨幣價值來源于早已存在的不平等和階級關系。資本循環(huán)發(fā)生的第一個條件是資本家與雇傭工人的階級關系已經存在。第二個條件是以售賣為目的的一般商品生產已經存在。資本擴張和收縮所表現的新的潛能作用顯著，資本家受競爭的強制規(guī)律驅動，使用加速生產、縮短周轉時間的方法，不僅改變了資本循環(huán)的框架，也改變了日常生活的框架，這促使加速的新潛能的性質得到研究。貨幣資本和商品資本，都是資本的存在方式?！霸谪泿刨Y本中，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任何痕跡都已消失，正像在貨幣上商品的一切特殊的使用形式都消失一樣?！盵1]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資本主義下的數字化生存世界的肉身依然是資本剝奪的感性生活和活勞動，數字化背后依然是數字化的資本在運作和起作用，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世界依然遵循資本自我增殖的邏輯，其內生動力依然是相對剩余價值生產，數字化生存背后的社會關系內容依然是階級關系?！榜R克思給資本論起了個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副標題，這不僅僅意味著他要對古典經濟學進行批判，還意味著他要對資產階級經濟主義幻象進行徹底的批判，因為它精心地將生產活動、交換活動（經濟）與社會階級、政治斗爭等等割裂開來。馬克思要證明，資本主義生產、流通和分配的全部條件（從而整個所謂的政治經濟形式），都被社會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存在滲透和統(tǒng)治著?！盵2]商品的價值特性在資產階級社會中表現為一種“社會的自然屬性”，雖然價值不是重量、顏色那樣的自然屬性，但產品似乎是在每一種社會聯系中自動獲得價值，而不是在某一種特定聯系中才獲得價值，這恰恰是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制造的意識形態(tài)幻象。價值的形成過程似乎就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似乎就是生產要素所承載的一種附加。顛倒的基礎在于，勞動與雇傭勞動似乎不存在本質區(qū)別，勞動與物質生產條件的分離被理解為自然的?！斑@樣，勞動資料本身就是資本，土地本身就是土地所有權了。……它們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具有的為一定的歷史時代所決定的社會性質，也就成了它們的自然的、可以說是一向就有的、作為生產過程的要素天生固有的物質性質了?！盵3]資本主義勞動過程被作為一切歷史時代的生產形式，資本主義生產與一般勞動生產的異質性被忽略，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存在的階級關系被掩蓋。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制造出生產要素的自主化，并將社會諸聯系建構為一種物性強制，人格化的物已經完全具有了一種物質力量。這種拜物教表現為一種客觀的思維形式，它建構了所有資本主義社會成員的感知。拜物教源于資本主義生產被當作一種“不言而喻的自然必然性”[4]。對于商品生產社會中的人們來說，似乎物在社會性的關聯中自動具有了價值，繼而自動遵循自身的規(guī)律。一個不僅生產商品還生產資本的生產者，必須以創(chuàng)造剩余價值為首要之事?！百Y本從它的最初形態(tài)，從一切資本主義生產的起點，轉化為死的和活的生產資料……通過活的勞動過程，進一步轉化為商品；及最后轉化為金錢……資本的這一轉化并不僅僅是生產和占有剩余價值的要求……而是數量不斷增長的、無限度的剩余價值?！盵5]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所要傳達的是對資本、貨幣拜物教的無意識覺察與自我確證。資本主義表現為一臺匿名的機器，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意志駕馭這臺機器，也沒有人能對這臺機器造成的破壞負責。

資本主義的數字化生存世界對人來說是一種異己的存在，馬克思用“商品拜物教”這個詞來揭示市場掩蓋真實社會關系的方式，把數字化生產的完整故事展現出來。資本主義的數字化資本掩蓋了對自然力和人類精神的無償占有和剝奪。“撇開自然物質不說，各種不費分文的自然力，也可以作為要素，以或大或小的效能并入生產過程。它們發(fā)揮效能的程度，取決于不花費資本家分文的各種方法和科學進步?！盵6]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邏輯依然遵循信用貨幣制度的運作機理，依然是剩余價值生產與流通不可或缺的環(huán)節(jié)。階級與不平等，通過資本生產循環(huán)、資本主義社會的競爭規(guī)律和數字化的虛擬生產不斷地被創(chuàng)造。由此可見，資本主義數字化生存話語是一種典型的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話語，反映了技術化時代資本增殖的需要和資本積累的內在要求與發(fā)展趨勢。

三、消解數字化生存世界烏托邦幻象與實現人類精神自由解放

從唯物史觀視角看，數字化生存世界是科技發(fā)展和人類社會生產方式演進的必然結果。面對數字化生存世界及其存在的問題，關鍵不是對數字化生存世界進行非歷史的抽象反思與道義批判，而是將數字化生存世界置于人類發(fā)展的大歷史視域中進行辯證審視，在承認數字化生存世界形成的客觀必然性的同時批判性診斷其引發(fā)的時代問題，更好地應對數字化技術對人類精神生活的挑戰(zhàn)和負面影響，揚棄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的規(guī)訓統(tǒng)治，走出數字化迷思的烏托邦陷阱，探索實現人類精神自由解放的思想道路。

1.培育維系自然、人類與社會良性發(fā)展的共鳴感受、審美情趣和價值觀，消解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生命的情感規(guī)訓

數字技術既能讓人類進步，也能讓人類退步?！靶聲r代對我們更有吸引力的是自主的生活，沒有異化，沒有條件制約化，沒有千篇一律的單調?！l可以讓我們能從免除社會保險的機器人所創(chuàng)造的巨大利潤里分享一杯羹呢？又有誰能資助/負擔他們對自主生活的天才般的奇異設想呢？我們將用什么顏色來描繪我們未來的充滿生命價值的空間呢？”[1]技術從來不是解決社會問題的靈丹妙藥，看待技術的正確的思想態(tài)度與價值觀可以預防技術給人類社會帶來的風險。在數字化生存世界中，經濟-技術發(fā)展影響和塑造著社會制度，人們不僅要關心如何利用自然，還要時刻關注技術-經濟發(fā)展的現代性后果，樹立人與自然共生發(fā)展的價值立場“。把整個自然界——首先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其次作為人的生命活動的對象（材料）和工具——變成人的無機的身體。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xù)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盵2]馬克思將自然視為人的無機身體，強調自然與人類的和諧共生關系是人類自我解放的本體論前提。感性的解放意味著人的生命意識的誕生，馬爾庫塞將其指認為愛欲與感官的徹底解放，即把個體從被現代工業(yè)技術社會壓抑的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釋放出人的美感和快樂。人類精神的自由解放是一條通往塑造審美形式的思想道路，維系自然、社會與自身良性發(fā)展的共鳴感受離不開人的生命意識和自由觀念的形成。人類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人類的活動是具有意識的生命活動?！坝幸庾R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qū)別開來。正是由于這一點，人才是類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識的存在物，就是說，他自己的生活對他來說是對象。僅僅由于這一點，他的活動才是自由的活動?！盵3]馬克思認為，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了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人把類看作自己的本質，或者說把自身看作類存在物，因為“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guī)律來構造”[4]。具有審美韻味的美學想象和愛是最為激進的內在性的反抗力量，是一種真正觸及人類生存本能和內心需要的思想反抗，推動人們塑造環(huán)境和改造社會的將是解放了的而不是受壓抑的生命本能。審美通過語言、感知和理解等藝術形式，使現實本質在其現象中被揭示出來，去掙脫當下現實，打開變革的廣闊視野，確立以藝術為中心的審美之維，通過對人的內在審美感受-欲求-本能層面的改造，從根本上創(chuàng)造一個新社會和嶄新的感性[1]。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本體論基礎在于感性人的真正現實世界，人不是數字化奴役和征服的對象，而是數字化的真正主體。人們要在改造世界的過程中形成人對自然和社會的感覺，使人的認識對象真正對象化，證實人類自己的活動是自由自覺的對象化活動。只有在改造對象世界并全面占有對象的過程中，人才能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叭瞬粌H像在意識中那樣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動地、現實地使自己二重化，從而在他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盵2]人類應從數字化生存世界中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奪回他自己的身體、感性生活、精神生活與類生活，使人類精神不再由外在于其自身的技術物質世界統(tǒng)治，使人類精神生活需要不再由資本增殖的動機驅使，人類在審美情趣和藝術生活中真正彰顯人的主體性。

2.培養(yǎng)洞悉數字化生存世界本質之“面向思”的哲學智慧

在對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反思批判中，要秉持“面向思”的哲學智慧，反思批判數字化技術本質的思想前提，展開對數字化時代人生存狀況的思索，尋求擺脫人的價值虛無感和技術引發(fā)的思想困境。數字化思維是一種形而上學的表象性和計算性思維，表象、邏輯、量化的思維并不是“思”之本身，數字化技術將虛擬世界等同于人類生活世界，其擴張性表現為對人類自身存在歷史的遺忘。按照海德格爾的說法，人類原初的生存根基被置于技術文明所構建的“座架”中，人“被一股力量安排著、要求著，這股力量是在技術的本質中顯示出來而又是人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力量”[3]。在由數字技術所制造的世界中，人越來越像自己所制造的工具，人成為自我工具化的奴仆，相對于技術世界的物質力量，人將失去自我而不再自由。如果僅僅將數字化生存作為一種工具來理解，那么人類就會被束縛于那種控制技術的工具理性中，沒有洞察技術之本質的形而上學根基。在數字化的生存世界中，按照人類需要定制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似乎將很快成為現實，盡管機器人有著高度的仿真性，但難以擁有人類社會生活豐富的意義體驗和矛盾心境。

要重獲人類自身的原初性、根基性存在，重返人類的精神家園和棲息地，就必須開辟面向思的道路，即通過藝術實現對技術本質的沉思和追問。藝術不等同于技藝和技術性操作，也不是某種文化創(chuàng)造的具體領域，而是要澄明被技術遮蔽的現實之光：“藝術是神力和寶藏，在這里，現實之物將它始終隱蔽的閃光每一次都嶄新地饋贈于人，以便他在這光亮中能更純地看到、更清晰地聽到屬于它的本質的東西。”[“4]面向思”的哲學智慧要求人們對數字化生存世界持一種謹慎和超脫的態(tài)度，使人們詩意地棲居在人類生活的真實大地上，將技術世界作為我們思考人與世界本真關系的參照，關注技術世界對人類帶來的各種挑戰(zhàn)，與技術世界保持足夠的距離，不被其所累?！爱斘覀兯伎技夹g之本質時，我們是把座架經驗為解蔽之命運?！嗣\絕沒有把我們囚禁于一種昏沉的強制性中，逼使我們盲目地推動技術，或者……無助地去反抗技術，把技術當作惡魔來加以詛咒。相反地，當我們特別地向技術之本質開啟自身時，我們發(fā)現自己出于意料地為一種開放的要求占有了?！盵5]追問數字化技術之本質，意味著人類對危險的自覺與警惕，而對技術本質及其危險的洞察將開啟人類的自我拯救。“面向思”的哲學智慧勇于面對技術世界挑戰(zhàn)人類所引發(fā)的不確定后果，以坦然和詩意的方式反思技術世界給人類生活帶來的影響，回歸面向事實本身的沉思之路，為數字化時代的人類探尋一條自由生存和解放之路，使人類擺脫數字化生存世界影響下的生存的無根狀態(tài)。只有培養(yǎng)“面向思”的哲學智慧，審視數字化生存世界的多維向度，洞察數字化生存世界得以產生的形而上學基礎，識別數字化生存的危機，才能開辟通往人類自由解放的思想道路。

3.塑造彰顯生命自由精神的后數字化時代人類新型文明

數字化時代的文明危機從根本上說是一場科技理性和人的生命意義的危機，科技理性演繹了一部現代社會文明危機的歷史，科技理性背后的社會力量是人類自己。后數字化時代人類新文明所要表達的不是感性經驗和技術的世界，也不是知性范疇構建的理性世界，而是人的精神生命世界，這是對生命意義的覺察領悟，是對尚未實現的歷史可能與未來趨勢的理論表達。這種新型文明承載的生命意義不能“在理性建構中直接被給予，只能通過與建構過程一體化的消解過程才能被觸及，其所要彰顯的生命與自由，不是一種知識性表達，而是一種象征性關系”[1]。后數字化時代人類新型文明彰顯生命意義與自由精神，它面向未來，拯救人的感性生命和社會生活，將個人對生活的感受提升到對整體世界的關照的層面，將自然、人類與社會作為有機的整體進行思考，以歷史性的理論思維形式審視豐富多彩的人類生活世界。后數字化時代新文明將矯正科學理性對個體生活的抽象統(tǒng)治，消解知識與權力合謀對個體的宰制，洞察數字化生存世界之本質及其現代性后果，揭示數字化時代社會文明危機形成的本體論前提，澄清數字化時代理論知識范式的歷史前提和生活基礎，使人類擺脫抽象概念和感性直觀對社會現實的思想支配，揭示知識理性范疇背后的社會現實內容和階級沖突實質。

數字化生存及對其的揚棄走的是同一條道路，只有秉持具有歷史高度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立場，樹立科學的歷史觀，辯證看待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生活的影響，才能真正超越數字化生存世界，最終實現每個人的精神自由和真正解放。人類精神在歷經數字化時代的洗禮和鍛造后將真正獲得自由全面發(fā)展，對自然、社會和人類的理解和判斷能力將得到根本提升，從而最終消解數字化生存內在的矛盾和危機，擺脫數字化生存對人類精神的規(guī)訓統(tǒng)治，消除資本主義將人類精神作為資本增殖動力的機制。數字化生存世界將真正得以回歸屬人的世界，帶著詩意的感性光輝向人投以微笑，人類歷史將開啟實現精神自由解放發(fā)展的光明前景。數字化生存是人類不可避免要面對和經歷的長期過程，數字化和人工智能技術將會繼續(xù)深刻影響人類生活，但具有真正主體性、自我意識與創(chuàng)造性的只能是具有豐富情感、充實精神生活的有血有肉的現實的個人，這也是數字化生存世界的本體論根基。

〔責任編輯：洪峰〕

[1]文森特·莫斯可：《數字化崇拜：迷思、權力與賽博空間》，黃典林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7頁。

[2]韓炳哲：《倦怠社會》，王一力譯，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23頁。

[3][4]貝爾納·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第1卷，裴程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8頁，第11—12頁。

[1][5]韓炳哲：《精神政治學》，關玉紅譯，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80頁，第36頁。

[2]韓炳哲：《倦怠社會》，王一力譯，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42頁。

[3][6][7]哈特穆特·羅薩：《新異化的誕生》，鄭作彧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59頁，第30—31頁，第30—31頁。

[4]貝爾納·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第1卷，裴程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4頁。

[1]哈特穆特·羅薩：《新異化的誕生》，鄭作彧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34頁。

[2]貝爾納·斯蒂格勒：《技術與時間》第1卷，裴程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19頁。

[1]王德峰：《論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的原則高度》，《江蘇社會科學》2005年第6期。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4頁。

[3][4][5][6]韓炳哲：《精神政治學》，關玉紅譯，中信出版社2019年版，第25頁，第37—38頁，第65頁，第80—81頁。

[1][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90頁，第39頁。

[1][6]《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頁，第394頁。

[2]米夏埃爾·海因里希：《政治經濟學批判：馬克思〈資本論〉導論》，張義修、房譽譯，南京出版社2021年版，第112頁。

[3]《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34—935頁。

[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9頁。

[5]羅莎·盧森堡：《資本積累論》，董文琪譯，商務印書館2021年版，第10—11頁。

[1]理查德·大衛(wèi)·普雷希特：《我們的未來：數字社會烏托邦》，張冬譯，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前言”第ⅲ頁。

[2][3][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1頁，第162頁，第163頁。

[1]馬爾庫塞：《審美之維》，李小兵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96頁。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3頁。

[3]《海德格爾選集》上，孫周興選編，生活·讀書·新知上海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23頁。

[4][5]《海德格爾選集》下，孫周興選編，生活·讀書·新知上海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955頁，第943—944頁。

[1]王天成：《形而上學、理性與辯證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30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