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近年來許多研究證明了信息環(huán)境和信息交互對于個體做出決策的準確程度和理性程度具有顯著的影響。然而，其中的大多數研究假設個體的決策只影響自身收益，個體之間也只通過信息的傳遞來影響信念進而影響決策。而在日常生活中，個體組成的群體內部之間的關系常常決定了收益的分配方式，進而影響個體的決策模式。本文使用組間對照的實驗方法探究收益的外部性對于決策理性和決策效率的影響。改進Holt等學者在研究中使用的摸球實驗，并通過建立激勵效用模型對相關結論進行解釋和預測，發(fā)現相對于決策只影響個體自身收益的情況下，存在收益外部性時個體的決策更加理性。

關鍵詞：" 決策理性；信息環(huán)境；收益外部性；激勵機制

中圖分類號：" F 22

文獻標志碼：" A

收稿日期：2021-03-31

作者簡介：劉野（1995—），男，安徽安慶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業(yè)經濟學。

文章編號：1005-9679（2024）06-0033-06

Rationality Test in Group with Externality Based on Experimental Economics

LIU Ye

（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30， China）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many studies have proved that the information environment and information interaction have significant impacts on the accuracy and rationality of individual decision-making. However， most of the studies assume that the individual's decision only affects their own profit， and that the individual only affects beliefs and thus decision-making through the transmission of information. In daily lif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roups composed of individuals often determines the way the utility is distributed， which in turn affects the individual's decision-making mode. This paper uses the experimental method of inter-group control to explore the impact of the externality of income on decision rationality and decision efficiency. By improving the ball-drawing experiment setup used by scholars such as Holt in their research and explaining relevant conclusions through the establishment of an incentive utility model， it is found that compared with the situation that decision-making only affects the individual's own utility， the individual's decision-making is more rational when there is an income externality.

Key words： rationality; information structure; income externality; incentive mechanism

0" 引言

本文希望探究在不同的信息結構下，改變激勵機制會對個體的決策理性和決策效率造成何種影響。本文在Banerjee和Marina等學者的工作基礎上，將不存在收益獨立的網絡結構拓展到存在外部性的情形，并探究這種外部性對于決策理性和學習效率的影響。基于DeGroot MH（1974）提出的網絡中的決策者信念更新模型，本文構建了存在收益外部性的激勵效用模型以擬合和預測存在收益外部性時個體決策理性的變化，并通過設計實驗對模型的預測結果進行驗證。文章最后就所得的結論進行了討論，并闡釋其對于現實中決策的指導意義。

1" 文獻綜述

在行為經濟學的研究中，有關于個體在不同信息結構下的行為模式有如下闡述。羊群效應（herding），該理論文獻涉及具有私人不完整信息的個體按順序公共地做出決策的情形。 即最初的少數決策者的決策會披露他們獲得的私人信息，然而雖然隨后的決策者獲得的私人信息表示他們應該偏離前人的決策，隨后的決策者可能會忽略其得到的私人信息而遵循前者既定的選擇，做出“錯誤”的決策。 當早期決策所隱含的信息超過任何人的私人信息時，完全理性的個人就可能發(fā)生這種“信息級聯(lián)”（information cascades）。 該理論已被用來解釋時尚、投資模式等（Bannerjee， 1992; Bikhchandani， Hirshleifer， and Welch， 1992）。另外在上世紀初，Galton發(fā)現了“群體智慧”，即“普通個體組成的群體做出的決策的匯總的質量，很大可能會高于單個專業(yè)人士的決策質量”（Galton F 1907）以來，包括經濟學在內的心理學、生物學等眾多學科都開始對群體行為進行了相當數量的研究。心理學研究發(fā)現，在群體環(huán)境下，個體會存在固有的模仿他人行為的偏好，即“從眾”心理（Sherif 1937; Asch 1958）。經濟學對群體行為的研究發(fā)現了“收益外部性”和利他的“社會偏好”，即當個體行為會以某種方式影響到群體中他人的效用時，群體中所有人選擇相同行為構成了一個納什均衡（Choi 1997; Diamond and Dybvig 1983; Scharfstein and Stein 1990），以及不平等厭惡導致的“跟隨”行為（Fehr and Schmidt 1999）等。這些行為理論的發(fā)現讓合理化干預個體和群體行為成為可能，一個合理的激勵機制即能通過對行為人自身社會偏好的利用，使個體或群體達成帕累托改進。

在此基礎上，由于信息是個體做出決策的依據，實際應用場景中信息不對稱對行為人決策的影響屢見不鮮。由此可知信息的獲取和傳遞對個體決策信念的形成至關重要，而社會關系網絡是群體內部信息和行為傳遞的主要途徑，為了解決個體如何分布和決策才能讓個體形成的群體決策更加有效的問題，有學者對構成群體的網絡結構進行了研究。Page的研究表明，準確的群體決策需要群體內的個體要么相互獨立且有著不相關聯(lián)的信念，要么是多樣的且有著弱相關的信念（Page S 2007）。另一些實驗研究顯示，社會信息干預降低了“群體智慧”，即當個體在可以觀察到群體中其他個體的決策信念的情況下，群體內部決策的多樣性降低，同時群體決策的匯總的準確性沒有提高（Lorenz J， Rauhut H， Schweitzer F and Helbing D 2011）。與此相反，Joshua Becker等人的研究指出，在去中心化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即使個體信念的多樣性會降低，群體決策的匯總也會由于信息的交換而變得更加準確（Joshua Becker， Devon Brackbill and Damon Centola 2017）。

1.1" 模型設計

傳統(tǒng)經濟學中個體的效用只與自身所處的可行集與選擇集相關，但行為經濟學領域相當數量的研究表明，個體的決策情形和真實效用往往受到與他人互動中的體現的社會偏好，如社會性利他傾向（Mathew Rabin 1993）、不平等厭惡（Fehr， Schmidt 1999）、罪惡感厭惡（Charness and Dufwenberg 2006）等心理因素的影響。

激勵效用模型在普通的效用函數中加入了對同一決策環(huán)境中隊友效用的關注，試圖通過改進的效用函數探究影響非理性行為的因素。該理論的基本框架如下：

假設行為人面臨決策，在接收到關于當前真實狀況的信號signal和隊友關于當前狀況的判斷guess后需要在行為集A={1，2，3…}中做出選擇，行為人的效用函數由兩部分構成：1.行為人決策對于自身的直接效用，2. 行為人決策產生的外部性反作用于行為人的間接效用，即：

U=V（x）+f（U-1（x））

x為行為人做出決策帶來的后果，V（x）為后果x給行為人帶來的直接決策效用，f（·）為間接效用，U-1是行為人決策對其隊友造成的直接效用。

不失一般性，本文假定行為人在兩種狀態(tài)中進行取舍——1和2，帶來的后果可能是correct或incorrect，當真實情形為1，行為人選擇為1時，x=correct， 當現實情況為1而行為人選擇為2時，x=incorrect，當真實情形為2時以此類推。

V（x）=y1" if x=correcty2=if x=incorrect

U-1（x）=x1" if correctx2" if incorrect but followx2-t" if incorrect and not follow

其中，y1gt;y2，x1為行為人決策correct時隊友的直接效用，x2為行為人決策incorrect但和隊友決策一致時隊友的直接效用，x1gt;x2，t為行為人和隊友決策不一致且決策incorrect時隊友的負面情緒帶來的直接效用減損，tgt;0。

此外，考慮決策過程， 根據傳統(tǒng)經濟學的理性假設，關于真實狀況的信號signal能為決策者提供的信息質量是要高于隊友對于當前狀況的判斷，即guess提供的信息質量。根據此定義，本文有：

P（correct）=p1" if follow signalp2" if follow guess

即行為人根據關于當前真實狀況的信號表示的情形做出決策，達到correct后果的概率為p1，根據隊友判斷的信號表示的情形做出決策，達到correct后果的概率為p2，p1gt;p2。

現在為了簡單且不失概括性，讓本文考慮只有兩種結果的決策問題，行為人需要對當前所處的狀況（True或者False）進行猜測，并簡化f（·）為αU1，αgt;0，為反應參數，根據期望效用理論：

U（follow signal）=p1（y1+αx1）+（1-p1）［y2+α（x2-t）］

U（follow guess）=p2（y1+αx1）+（1-p2）（y2+αx2）

在理性假設下，由于guess提供的信息是來源于signal，即隊員的決策也是基于隊長可以看到的關于當前真實狀況的信號signal，也就是說guess并不能為隊長提供額外的可以有助于做出決策的信息，所以此時理性行為人會忽略guess，純粹地根據signal提供的信息做出決策。

若考慮到激勵效用模型，當行為人的決策不會影響到隊友效用時，即隊友效用和行為人效用獨立，也即α=0。此時U（follow signal）=p1 （y1-y2）+y2，U（follow guess）=p2 （y1-y2）+y2，可得U（follow signal）gt;U（follow guess）。在此情形下，同理性假設得出的結論一樣——行為人會完全忽視guess提供的信息，完全根據signal的指示做出決策。

而當行為人的決策會影響到隊友效用時，也即α≠0。此時，當且僅當U（follow signal）lt;U（follow guess）時，行為人會忽略signal轉而去根據guess提供的信息做出決策。此時：

U（follow signal）-U（follow guess）lt;0

tgt;t*=（p1-p2）［（y1-y2）+α（x1-x2）］（1-p1）α

一階條件可得：

t*p1=（1-p2α（1-p1）2［（y1-y2）+α（x1-x2）］gt;0

由此可知真實的signal的強度越大，需要隊友在行為人沒有一致行動時產生更大的負面效用減損才能使行為人忽視真實signal轉而根據guess做出決策。

t*α=-（p1-p2）（y1-y2）α2 （1-p1）lt;0

同理，當行為人的決策外部性越大時，行為人也越有可能忽視真實signal而去遵循隊友的指示。

一些研究認為，過多的信息會讓決策者大腦的信息處理系統(tǒng)負擔過重。還有一些研究認為，信息的匯總和提取存在一定的成本，在多重信息下時，決策者會不愿意去自行提取和分析信息而更愿意直接模仿別人的決策。本文猜測，決策者不論愿意或有能力處理信息與否，在存在收益外部性時，都會更加在意隊友的效用，以至于更加用心和謹慎地處理信息做出決策。因此在存在收益外部性時，決策者會有更高的決策正確率。但從理論來看，具體的正確率和理性（服從真實信息signal而不是隊友猜測guess）之間的替代關系還很難明確，需要更深層次的理論模型和實證證據予以解答。

2" 實驗設計

實驗共分為2個部分：第一部分中，基于Anderson and Holt（1997）被試將被隨機分成若干個4人小組，并從4人中隨機分配1人為組長，其他3人為組員。實驗開始時，每組的4名成員將同時面臨一個顏色未知的球罐，球罐是紅色的概率，等于球罐是綠色的概率等于50%。每組的4名成員同時進行15輪決策，每輪中，被試都將對當前球罐的顏色做出猜測，并從球罐中隨機抽取一個球。從紅色球罐中抽取出紅色球的概率為60%，抽取出綠色球的概率為40%。同理，從綠色球罐中抽取出紅色球的概率為40%，抽取出綠色球的概率為60%。在每輪對球罐顏色做出猜測前，組員都可以觀察自己在之前所有輪次抽取到的球的顏色信息，而組長可以額外觀察到同隊其余3名組員在之前所有輪次抽取到的球的顏色信息以及他們在對應輪次做出的猜測。該部分實驗采取組間對照的設計，涉及的變量為行為人的決策是否存在外部性?？刂平M中，組長和組員的決策只決定其自身的收益。實驗組中則在控制組的基礎上改變了收益結算機制，使組員的收益由組長的決策決定，以構建一個存在收益外部性的決策環(huán)境。實驗重復8次，每次實驗開始時重新隨機分組，球罐顏色隨機重置。

考慮到被試在決策過程中可能會采取優(yōu)勢策略，即最初的輪次隨機猜測，等抽取歷史足夠表現概率分布后再認真決策，第一部分實驗報酬的結算方式為：從120輪決策中隨機抽取1輪的結果計算最終報酬。通過這樣的設計保證被試的每一次決策都是經過認真權衡思考的。

實驗的第二部分中，首先采用Holt and laury（2002）風險調查表來度量每個被試自身的風險偏好。其次通過調查問卷的方式收集被試的一些個人信息。風險調查表的收益將從被試選擇的所有選項中隨機選擇一個確定。個人信息部分問卷的目的為收集可能影響到決策理性的一些信息，如：性別、年齡等。填寫完問卷可以額外得到一筆收益。

3" 實驗結果

本研究共招募 96名上海交通大學的在校學生，于上海交通大學史密斯經濟學實驗中心進行實驗。其中，控制組實驗的被試 48人，實驗組實驗的被試 48人。實驗程序通過 oTree 編寫（Chen等， 2016），以下的分析皆基于組長的決策。

3.1" 信息集中和處理效率

從分布來看，處于激勵組和無激勵組對于決策者的決策質量（決策正確率）沒有顯著區(qū)別（z=-1.132， p=0.218），收益外部性對于決策質量沒有顯著影響。

為探究時間和信息量對于決策質量的具體影響，本文構建 Logistic 回歸，分別對控制組和實驗組中組長的決策質量進一步討論。

3.2" 時間的影響

為探究時間和信息量對于決策質量的具體影響，本文構建 Logistic 回歸，分別對控制組和實驗組中組長的決策質量進行進一步的討論：

L=α0+α1 round+α2 round2+βX+ε

其中L=ln P（True=1）P（True=0），決策者決策與真實情況一致和與真實情況不一致的發(fā)生比的對數。True代表決策者在實驗第一部分中猜測的結果，True=1代表猜測正確，True=0代表猜測錯誤。

round代表做出決策時所處的當前實驗的輪數，為1-15。

round2代表做出決策時所處的擋墻實驗輪數的平方。由圖1知決策質量隨輪數增長但趨勢下降，故加入平方項。

控制變量矩陣X代表個體特征的差異，包括性別gender、年齡age、當前學位degree、當前專業(yè)major、風險調查表中體現的風險偏好risk。其中， gender=0為男性， 1 為女性； degree=1為本科，2為碩士，3為博士；major=1為理工科，0為人文社科；Risk代表在風險調查表中由A到B的切換點，該變量能夠線性連續(xù)地描述個體的風險偏好，數值越高代表越尋求風險。

通過分別對不同激勵機制下的決策質量回歸，本文發(fā)現在實驗組和控制組中，隨實驗持續(xù)的輪數增長，行為人的決策質量顯著增加，即隨著真實情況概率分布的不斷暴露，行為人的決策正確率顯著提高，提高的趨勢減小。即行為人的學習效率隨輪數增加顯著減小?？傮w結論在99%的顯著水平上顯著。

3.3" 收益外部性對決策理性的影響

接著為了探究收益外部性對于決策理性的影響，本文定義決策理性為：當signal代表的真實信息指向的決策，和guess代表的理論意義上的多余信息指向的決策不一致時，行為人的抉擇。

同樣，本文構建Logistic回歸，對組長在不同的激勵機制下的決策理性進行探討：

L=α0+α1 incentive+α2 Probs ignal+α3 Probg uess+βX+ε

接著為了探究收益外部性對于決策理性的影響，本文定義決策理性為：當signal代表的真實信息指向的決策，和guess代表的理論意義上的多余信息指向的決策不一致時，行為人的抉擇。

其中，L=ln P（Trust=1）P（Trust=0），決策者在signal和guess指向的決策不一致的情況下，相信guess和相信signal發(fā)生比的對數。Trust=1代表相信guess指向的決策，Trust=0代表相信signal。Incentive代表是否存在收益外部性，即組長的決策是否能決定組員的收益，可以決定為1，不能決定為0；l_prob_guess為組員猜測的信號強度，具體度量方式為，組員給出的信號和無信號的差值，即當組員全選紅球或綠球時為1，當組員中一半選擇紅球另一半選擇綠球時為0；l_prob_signal為真實信號的強度，具體度量方式為真實信號和無信號的差值，即真實信號全指向紅球或綠球時為1，一半指向紅球另一半指向綠球時為0；控制變量矩陣X代表個體特征的差異。表2為signal和guess不一致的決策占所有決策的比例。

回歸結果表明：

a）在存在收益外部性的情形下，個體的決策會更加理性。實驗組相較于控制組，相信guess而忽略signal的比例減少了47.32%。這與本文在激勵效用模型部分預測的結論相反，即當行為人的決策外部性越大時，行為人也越有可能忽視代表真實信息的signal而去遵循隊友的指示?？赡艿慕忉層校寒斝袨槿说臎Q策會影響到他人的效用，且行為人可以獲取到比其他人更多關于正確決策的信息時，行為人會抱著對其他人負責的態(tài)度，更加積極去利用真實信息而忽略其他人的建議。

b）當真實信息的強度越大時，個體的決策會更加理性。這與本文在激勵效用模型部分的預測和日常經驗相符，即當真實信息給予的信號非常強時，與真實信號不一致的其他信號并不能影響行為人的決策理性。

4" 結論

在本研究中，通過實驗的方法試圖理解激勵機制導致的收益外部性的存在與否對于行為人決策質量以及決策理性的影響，為個體在不同決策環(huán)境下的決策行為差異尋找更多理論與實證支持。

實驗的結果表明，當處于群體環(huán)境下的個體的決策會影響到群體中的其他個體的效用時，個體的決策會顯著地更加理性，這種理性可能是出于對群體中其他個體的責任感，這與本文在激勵效用模型中的預測相反。本文推測這種結論的不一致可能來自于信息量的差異，即群組中的其他個體能夠提供的信息量遠小于研究的主要個體可以獲得的真實信息量，導致個體出于對其他個體效用的影響而忽略其他個體提供的信息。

5" 應用與意義

本研究的發(fā)現對于企業(yè)或團隊的管理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本文結論表明，當個體處于存在收益外部性的環(huán)境中時，決策會更加理性。也就是說，當領導者做出的決策和公司或團隊的其他成員利益相關時，出于對團隊或公司其他個體的責任感，領導者會更加注重對于市場真實信息的分析，做出更加符合理性的決策。相反，當團隊或公司內部的利益相關不大時，有可能會出現領導者隨意參考下屬主觀決策的現象，造成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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