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寫秋,要么寫秋聲,要么寫秋色,而作家郁達夫則別出心裁地寫了秋的韻味。他的《故都的秋》采用了橫式結(jié)構(gòu)來描繪秋景,分別描述了故都的牽?;?、槐蕊、秋蟬、秋雨、秋棗這些北平百姓常見的景物,通過生動的筆觸把故都所獨有的清、靜、悲涼的“秋的韻味”表現(xiàn)出來,將對秋天的喜愛之情貫穿在整篇散文中。
文人寫秋,一般不會寫牽?;ǎ驗闋颗;ㄊ菍こ5氖挛铮胀ㄇ矣H和,很少入詩入畫,而郁達夫卻取象“牽?;ā保谧顚こ5氖挛镏袑懗隽斯识记锏捻嵨?。取色上,他著重寫牽?;ǖ念伾?,“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藍、白色的牽?;ńo人一種干凈、素雅、清冷的感覺,表現(xiàn)出文人特有的氣質(zhì)。冷色調(diào)的牽?;ê汀昂芨吆芨叩谋叹G的天色”搭配在一起,能讓人感受到故都的秋的清冷與寂靜,再加上“破屋”“破壁腰”“馴鴿的飛聲”“槐葉間漏下來的日光”以及“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作陪襯,表明作者以色抒情,通過色彩隱隱地透視出內(nèi)心的清冷與寂寞,讀者自然不難從中感受到故都的秋味,也容易聯(lián)想起歐陽修的“草木無情,有時飄零”這一詩句。
“槐花”在北方是一種很不起眼的花,可郁達夫卻以槐花入文。他所寫的并不是樹上開著的生氣勃勃的“槐花”,而是快要死亡的“像花而又不是花的一種落蕊”。早晨起來,面對滿地槐樹的落蕊,一般人是難以用語言去描述自己的感受的,但是,郁達夫卻用明白如話的語言,從視覺(顏色、形狀不起眼)、聽覺(聲音也沒有)、味覺(氣味也沒有)、觸覺(腳踩上去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入手,寫了槐樹的落蕊帶給自己的感受。秋天的花落了,落了以后又怎么樣?“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郁達夫?qū)⑸⒙涞厣系幕▽懙檬嵌嗝吹募氈掳?!寫秋天,別人一般會寫落葉,而郁達夫卻不寫落葉而寫落蕊,可見他的眼光是多么的獨特。作者指出由槐樹落蕊引發(fā)出古人對秋天的遙想,即“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也正是通過對落蕊的情感表達,作者將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的“悲秋”情結(jié)加以強化,使之得以蔓延。
秋蟬在古詩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更有秋蟬“衰弱的殘聲”,以聲襯靜是詩人慣用的手法,而秋蟬殘聲則能直接喚起無限的悲涼感傷:如《古詩十九首》中苦悶孤獨的“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駱賓王《詠蟬》中凄愴悲涼的詩句“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柳三變《雨霖鈴·寒蟬凄切》中凄苦纏綿的詩句“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帶有悲涼的色彩。有人說,蟬埋于地下十七年,只為一個夏天。秋蟬“衰弱的殘聲”表明它也走到了生命的深秋,誰又不為之傷感呢?當它“啼唱”之時,整個故都的人都聽得到,都感受得非常真切,人們怎么會不對它產(chǎn)生敬意呢?當它在“嘶鳴”中走完生命中最后的時光,人們就知道秋天結(jié)束了,如草木凋零一樣,心中激起的是一種強烈的生命意識,像郁達夫這樣一個細膩敏感的文人,心中怎會不為此感到悲涼?
與南方的秋雨相比,北方的秋雨“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樣”。在《故都的秋》中,郁達夫還寫了秋雨的陣勢,“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來一陣涼風,便息列索落的下起雨來了”,非常生動形象。秋風、秋雨固然“愁殺人”,但只要烏云被秋風卷走,太陽便會露出臉來。原本是“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凄風苦雨,在郁達夫的娓娓敘述中竟然變得“奇而有味”。云的景象、雨的陣勢、見風是雨,雨過初霽,寫得凝練生動,如在眼前。更有意思的是雨過天晴后都市閑人的悠閑聊天:“著著很厚的青布單衣或夾襖”,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市民;“咬著煙管”“上橋頭樹底去一立”,體現(xiàn)出他們的愜意與悠閑。這樣的形象,與北國之秋的“清”(清靜、清閑)是何等的契合?!翱刹皇敲矗粚忧镉暌粚記隼病?,北方人把“陣”字念成“層”字這一特有的歧音,則更是平添幾分北國的秋趣,令人感到回味無窮。
最后作者說到了北方的果樹,認為這也是北國的奇景。首先提到的是棗樹,秋天的棗樹結(jié)滿了小棗。這是北方最普遍的樹木,屋角、墻頭、茅房邊上、灶房門口幾乎都有它的身影,當它的像橄欖似的果實,“在橢圓形的細葉中間顯出淡綠微黃的時候,正是秋的全盛時期”,郁達夫之所以寫“沒熟的棗子”,是因為淡綠微黃的棗子能突出故都的秋的特點,讓人感受到清、靜與悲涼。
由此可見,郁達夫筆下的秋是冷色調(diào)的,是寂靜的,是閑適的。郁達夫筆下的秋景都是故都最尋常的景物,是既有時代特征,又合地方色彩的景物,是雅與俗的結(jié)合體,閑閑寫來,極富情趣,把故都的秋的意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最能讓人品嘗到這獨特的“秋味”,使人浮想聯(lián)翩,享受到秋的無限的樂趣。
(作者單位:江蘇省泰興市第一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