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駱駝祥子》中，老舍將自己的語言功底全面展現(xiàn)出來。小說圍繞祥子展開，以祥子在買車問題上的三起三落作為主線，逐層深入，將北平市民社會的真實情境呈現(xiàn)出來。其語言藝術性突出，遣詞造句講究、凝練，選擇笑中含淚的敘事筆調，增強了作品的藝術色彩。

［關" 鍵" 詞］ 語言；《駱駝祥子》；老舍；特色

眾所周知，老舍的每一部作品里的語言均被學者們進行過深入研究，有的作品甚至被學者們列為典范，這主要歸功于老舍長時間積累的深厚的文化積淀以及北京口語。而《駱駝祥子》是北京市民語言的代表作品，在問世之初就備受學者重視。葉圣陶是關注并研究《駱駝祥子》語言特色的第一人，其在《駱駝祥子》連載第一期時就撰寫了對老舍作品的語言風格進行評論的文章。在這之后，周作人以及畢樹棠等人也對《駱駝祥子》的語言藝術進行了深入分析與研究。進入新時期后，學者們差不多都延續(xù)之前的路線研究《駱駝祥子》的語言特色，對其展開更加深入、精細的研究。

老舍作品的語言富有醇厚、清新、雋永、俗白的特點，他繼承了深厚的文化積淀，再加上其知識淵博，有著扎實的語言基礎。在創(chuàng)作之初，老舍更加注意自主語言的表達，隨著小說創(chuàng)作經驗的不斷積累，老舍意識到小說的語言應盡可能做到有力、簡潔、可讀，應“燒出白話的真正香味”?！峨x婚》是老舍語言風格走向成熟的重要標志，這部作品充分呈現(xiàn)了白話的力量，實現(xiàn)了敘事語言的個性化、人物語言的性格化?！恶橊勏樽印分校仙岬恼Z言既有深厚的悲劇意蘊，又有幽默的喜劇特點。他融會貫通了民間口語里鮮活的語調、聲音、詞語、氣勢以及句式，既為作品增添了厚重的地方色彩，又賦予平淡的文字以鮮活、自然、恰當、親切的氣息，盤活了《駱駝祥子》的語言，使其靈動出彩，引人入勝。

一、個性化的人物語言

老舍對老北京的市民生活十分了解，他善于用生動簡潔的口語刻畫人物，其筆下的人物只要一開口，讀者就可以馬上獲取他的身份，這是因為老舍熟稔語言運用的規(guī)律，且在下筆之前就反復琢磨了人物的性格特點。語言就好比鏡子一般，能將人物的性格特征充分呈現(xiàn)出來。能否讓人物的語言與人物的性格特征相符，對于作者運用語言的能力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考驗。而在這方面，老舍的《駱駝祥子》取得了成功。

在閱讀完《駱駝祥子》之后，給人印象最深的是虎妞而非祥子，在刻畫虎妞這個人物的時候，老舍使用的語言精彩絕倫，充分展現(xiàn)了虎妞丑陋、潑辣、粗俗的性格特征，老舍筆下的虎妞是獨特的、空前的。以虎妞誘惑祥子的這段情節(jié)為例，“不喝酒滾出去；好心好意，不領情是怎著？你個傻駱駝！辣不死你！連我也能喝四兩呢！不信，你看看！”此處虎妞說的話就充滿了心機，她并非低聲下氣地勸祥子飲酒，在說話的同時態(tài)度咄咄逼人，還給祥子以不識抬舉的警告，用“傻”和祥子拉近距離，緊接著又跟祥子說“連我也能喝四兩呢”，不給祥子拒絕她的機會，考慮到面子問題，祥子不會拒絕虎妞喝酒，這樣虎妞就可以達到目的了。這只是個勸酒的對話，短短的幾句話卻在逐層推進，在呈現(xiàn)虎妞老謀深算的同時，刻畫了一個潑辣霸道的虎妞，充分呈現(xiàn)出虎妞對祥子充滿好感，精煉而又富有力量的語言，這并非所有作家都可以做到。

祥子是故事的主角，老舍在刻畫祥子時并未安排太多話語，但這并不意味著祥子這個人物不重要。眾所周知，祥子來自農村，憨厚老實，在《駱駝祥子》中祥子話比較少，這就反映出祥子孤僻、沉默寡言的性格特點，這對呈現(xiàn)作品思想、鋪陳故事情節(jié)是極為有利的。在刻畫孫偵探成功敲詐了祥子辛苦攢的三十余塊錢的時候，祥子說道：“我招誰惹誰了？！”十分清晰地呈現(xiàn)出祥子氣憤、委屈、無奈的心境，同時也反映出城市文明和祥子這種保守、封建的小農經濟意識之間的沖突，祥子怯懦畏事，無法發(fā)現(xiàn)問題的根結所在，唯有悄無聲息地忍受著。伴隨著處境的改變，人物的語言也在不斷發(fā)生著改變。祥子的心境變得墮落之后，僅僅會說：“你和先生說說，幫我一步，等我好利落了再來上工。”隨著祥子處境的變化，其語氣與語言也隨之出現(xiàn)變化。由此不難看出，在對人物語言進行處理的過程中，老舍一方面會思量在不同環(huán)境下同一個人物的語言會伴隨人物處境以及性格的改變而出現(xiàn)改變，另一方面會思量人物語言必須符合人物經歷、身份以及性格等諸多因素。所以，老舍作品中所刻畫的人物有鮮活的個性。

二、笑中含淚的敘述筆調

老舍的幽默源于自己對北京文化的傳承以及長時間在北京市民階層生活所獲得的體驗，幽默的風格是彰顯老舍文學個性的一個方面。老舍通過塑造幽默風格，詮釋了自己對社會人生的態(tài)度，彰顯個人的語言特色。但必須強調的是，老舍的幽默僅僅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方式之一，并非玩世不恭、嬉皮笑臉，其幽默風格極具藝術性、思想性，會讓人覺得慰藉、充滿暖意，是先笑后悲含淚的笑。老舍語言的幽默出自其個人獨特氣質以及老北京市民文化環(huán)境長時間的陶冶。所以，在創(chuàng)作伊始，老舍就使用幽默的敘述筆調，通過詼諧輕松的語言將悲慘的主題揭露出來，此為其獨特所在。通過對老舍早期的作品進行研究后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滑稽、幽默的筆調，就算是之后因為文學素養(yǎng)的不斷累加，敘述方式的成熟度不斷提高，老舍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時依舊會使用幽默的風格。

對于老舍文學語言的幽默風格，大量文學研究者都展開了深入研究。在《老舍的風格與幽默》里，徐德明探討分析了風格和幽默，從而歸納匯總出老舍作品幽默風格的呈現(xiàn)方式，即：一種特殊的情感體驗，由趣味判斷而價值判斷?！独仙崤c中國現(xiàn)代幽默思潮》以及《老舍的幽默藝術特征》對老舍幽默的文學風格進行介紹，其強調老舍式的幽默具有互補性、多元性的開放特點，與20世紀30年代文壇的幽默風潮相關聯(lián)，反映出老舍在一定意義上比較認可這一思潮，希望超越這一思潮。

老舍的作品是在現(xiàn)代社會與傳統(tǒng)社會對立的大環(huán)境下創(chuàng)作出來的，其作品批判的是新舊交替的大環(huán)境下市民行為的“可笑性”與小市民思想。作者的筆調幽默，態(tài)度溫和，并未全盤否定人物的可笑性，而是為其留了后路。老舍之所以能取得這么大的成績，歸功于老舍懂得自我反省。在后續(xù)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老舍領悟到自己前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如《二馬》《老張的哲學》太過油滑。伴隨老舍思想的逐步精進，老舍的文學語言變得愈加富有張力，幽默風格也隨之得到了改變。自《離婚》起，老舍便為源自北京市民世界的幽默以及趣味確定了正確的方向，即生活化，從人性沖突中尋得喜劇氣息，從而得到濃厚的思想底蘊，讓幽默變成具有溫情色彩的批判，在藝術表現(xiàn)上找尋分寸感與節(jié)制性。在這方面，《駱駝祥子》成功地做到了，該作品并非故意在文字中彰顯滑稽元素，而是從事實本身出發(fā)散發(fā)幽默可笑的色彩，而非從文字中硬擠出幽默色彩，這標志著老舍文學創(chuàng)作已走向了成熟。

悲劇向人們呈現(xiàn)的是美好的事物被毀滅后的樣子以及命運，與人物相抗爭但是人又抵抗不了命運的過程。在《駱駝祥子》里，老舍便暗示過人物命運的悲慘性?！坝薮篮蜌埲淌沁@里的一些現(xiàn)象；所以愚蠢，所以殘忍，卻另有原因”。對于祥子而言，拉車是其唯一想要做的事，也是其認為可以自由、獨立、體面地在城市生活下去的唯一方式。然而，命運的捉弄讓祥子的夢想屢屢破滅，使駱駝變得越來越墮落；小福子考慮到自己父親以及兩個弟弟的生存，不惜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出賣肉體，最后忍無可忍自殺身亡；虎妞向來潑辣、霸道，但是也未曾通過努力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最后難受身死……上述有古希臘悲劇特點的人類悲劇的宿命，均為老舍口中的殘忍和愚蠢。但是，老舍并未只是呈現(xiàn)悲劇，而是找出悲劇的根結所在，呈現(xiàn)出悲劇的深層次意義。

在《駱駝祥子》這部作品中，老舍并未徹底摒棄掉幽默。雖然《駱駝祥子》的主調是悲劇，但是老舍在作品的開頭未鼓盆而歌，而是將幽默色彩穿插進對人物悲慘命運的刻畫中，以作品情境以及人物性格的塑造為切入點，巧妙地投射出幽默的視角。近乎夸張地描寫虎妞的外表、祥子具有的部分可笑、愚笨的性格特點，虎妞欺騙、誘惑祥子的場景，均富有喜劇韻味。挖掘悲劇人物的喜劇元素，既有利于強化作品的多重義域，又有利于加深人物的性格色彩，將文化批判與社會批判結合起來。通過喜劇和悲劇相結合的藝術方式，可以進一步增強作品基調的底蘊，提高作品的美學境界，彰顯老舍的創(chuàng)作思想與態(tài)度，拓寬讀者的閱讀視野，使讀者回味無窮。

三、生動而又純正的北京口語與方言

1942年9月，在給日本學者竹中伸的《駱駝祥子》日譯本寫序文時，周作人提到，在語言方面，隨筆與新小說是對中國傳統(tǒng)的進一步繼承與發(fā)展。老舍可以嫻熟而又準確地使用北京方言，其中以在人物語言方面最為突出，這既加深了小說內含的生活氣息以及地方性色彩，又有助于彰顯人物鮮明的特點。而這，便是老舍作品之所以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的根結。

《駱駝祥子》這部作品極具京味特色，喜歡它的讀者既青睞于該作品的語言風格，又注重其現(xiàn)實主義內容。大量研究人員在通過一番研究之后指出，在創(chuàng)作《駱駝祥子》的過程中，老舍用到的詞匯有許多源于有濃厚底蘊的老北京方言和口語。老舍通過提煉并加工世代相傳的北京市民語言，將其用于作品內，使作品充滿藝術氣息與生活氣息，向世人逐步呈現(xiàn)北京人的生活畫卷。而這幅畫卷并非靜態(tài)的，而是動態(tài)的，除了充滿繪畫美外，還具有音樂美，給讀者以美的享受。

實際上，《駱駝祥子》在問世之初就因為自身具有生動、淳樸的語言特色而受到了文壇的廣泛關注。1936年10月，葉圣陶在閱讀了這部著作的第一章內容之后就寫了一篇名為《北平的洋車夫》的評論，他對該部著作具有的獨特的文學創(chuàng)作風格予以高度贊美與感嘆，并對文內純粹的口頭語言美進行了肯定，他認為此為老舍文章的整體風格。老舍選擇民間的口頭語言材料作為文字材料，對其進行加工修繕，得到了自然而又簡潔、鮮活而又明快的口頭語言，其強調文字要像沒有波瀾卻清澈、平靜的湖水般。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老舍不重視語言的華麗，他認為口語的表達應該簡潔、直接。而從書面的方式闡述口語來看，在歷經長時間的語言實踐之后，老舍主張妥帖美、自然美，在平淡的文字中增添新鮮、活潑、親切、恰當?shù)捻嵨叮瑥娜葸\用口語。所以，《祥子》的言語是充滿活力的，可以朗誦的。在閱讀這部作品時，讀者會由于作品的語言以及內容而被感染到，通過深入淺出、雅俗共賞的語言讓人加深對作品深層意義的理解與認知。唐弢認為，老舍對作品刻畫的人物相當了解，通過生動的北京口語以及樸素的敘述筆調刻畫出具有性格特點的人物形象以及有地方色彩的生活情境。無論是在語言的精簡凝練上還是在寫實手法的運用上，老舍均是成功的。

北京是老舍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在寫劇本與小說的過程中，老舍一方面使用了質樸、幽默的語言，另一方面使用了北京方言里的詞匯，賦予作品以濃郁的“京腔”色彩，并逐步形成了老舍自己獨特的創(chuàng)作風格。以《駱駝祥子》為例，該部著作里運用了大量“京腔”。比方說，“你上哪兒我也找得著！我還是不論秧子！”這句話出自虎妞，“不論秧子”的意思是無論是誰的意思，屬于北京方言，此話富有地域色彩，既將虎妞的潑辣與強勢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又表達了此時祥子無奈的處境。上述用語、用詞在質樸中又夾雜著濃郁的京味，刻畫的人物不同，描述的語氣、所用的語言也存在差異，自然表達出來的效果也會存在一定差異。老舍熟悉北京方言，且自身的藝術修養(yǎng)較高，通過發(fā)揮自身的優(yōu)勢，將新的感情與新的生命寄予在表面上看似平淡的詞匯中。也就是因為濃郁的老北京話通俗易懂、質樸，使讀者在欣賞作品時會不禁為之吸引，從而獲取美的感受，此為老舍作品的藝術魅力所在。

四、結語

在《駱駝祥子》的語言表達中，不難發(fā)現(xiàn)老舍的語言特色為：個性化的人物語言、笑中含淚的敘述筆調、生動而又純正的北京口語與方言。只有了解并感受老舍作品的文化背景，才可以獲悉人物的雙重性格以及老舍作品的內層含義。通過運用個性化的人物語言，使小說變得既通俗易懂，又富有生活氣息，再輔以生動而又純正的北京口語與方言，使用笑中含淚的敘述筆調，讓作品平易近人又不失雋永，頗受讀者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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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曹靚（2004—），女，漢族，江蘇南通人，本科在讀。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