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我國工匠精神具有悠久的歷史，在古代文明發(fā)展中占據(jù)重要的位置。墨子作為最早為匠人勞作賦予文化屬性的偉人，其造物思想對中國早期的工匠史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在工匠精神的培育過程中發(fā)揮了獨特的作用。梳理了墨家思想的形成與歷史發(fā)展軌跡，旨在探析墨家文化對工匠精神的影響，并解讀工匠精神的內(nèi)涵。

［關" 鍵" 詞］ 工匠精神；墨家文化；造物思想

2022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致首屆大國工匠創(chuàng)新交流大會的賀信中再次強調(diào)，我國工人階級和廣大勞動群眾要大力弘揚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為推動高質(zhì)量發(fā)展、實施制造強國戰(zhàn)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貢獻智慧和力量。［1］隨著現(xiàn)代社會強勢呼吁工匠精神的回歸，傳統(tǒng)的工匠精神也被人們不斷提及?？v觀歷史，匠人的社會地位普遍不高，但無論身處何種境地，匠人們始終堅守良好的品德，以高超的工藝技術、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推動時代進步。如今的中國正處于由制造大國向制造強國轉型的關鍵時期，正致力于培養(yǎng)匠人的創(chuàng)新能力，培養(yǎng)更多的技術型人才，實現(xiàn)產(chǎn)業(yè)飛躍，工匠精神值得被重新提倡和學習。墨子作為中國幾千年工匠發(fā)展史上至關重要的人物，他的造物思想歷久彌新。本文以墨子的造物思想作為切入點，探求其中所蘊含的工匠精神的內(nèi)涵。

一、工匠精神

工匠是指從事器物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美化加工的工作群體，匠人能夠滿足人類的精神需要、提升人類的生活品質(zhì)?！肮そ尘瘛笔侵附橙藢ζ魑锔鞣矫嫫焚|(zhì)的極致追求、精益求精的精神信念，他們能在創(chuàng)物、制器、生產(chǎn)飾物中實現(xiàn)自我價值，從而發(fā)自內(nèi)心產(chǎn)生喜悅。工匠精神一方面指的是工匠的技術原則、藝術原則、行為準則，另一方面是工匠在精神層面的價值信仰。簡而言之，工匠精神是匠人的一種職業(yè)價值取向和行為表現(xiàn)。

二、墨家的起源與演變

（一）先秦時期

先秦作為我國工匠史重要的奠基時期，是我國工匠精神發(fā)展的起源，在先秦諸子中，唯有墨子最為重視工匠，將百工之事視為“大人之事”。在百家爭鳴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墨學與儒學一直保持著并駕齊驅的地位，并稱為當世兩大顯學。《韓非子·顯學》有述：“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蹦衣曂梢娨话?。

墨翟作為墨家創(chuàng)始人，他首次為匠人勞作賦予了文化屬性，他的思想中閃爍著人文理想與科學精神的光輝，是理論結合實踐的代表，影響了設計的思維和表達方式，是先秦時期最具工匠精神的設計師。墨子也非常重視工匠技術的傳授，致力于培養(yǎng)德藝雙馨的能工巧匠，他這種道技合一的工匠精神與新時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的所倡導的愛崗敬業(yè)一脈相承。此外，墨子還提出了樸素的平等觀，他認為“農(nóng)于工肆之人”享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權利，在他看來，人只有社會分工不同，而無高低貴賤之分。［2］

（二）封建王朝時期

隨著社會制度的變革，墨學一度淪為絕學。如果說儒家代表的是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那么墨家代表的就是下層民眾，因此在漢武帝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之后，由漢到清，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墨學也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逐漸隱匿起來。

自古就有“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說法，工匠也不例外，封建社會對人身的限制，使得工匠大多只能依附于官營或私營的作坊之中。［3］官府工匠在政治上具有很強的依附性，為皇室貴族與官宦階級服務，北京故宮可以說代表了古代造物技藝的最高水平，“舉國之力而御于一人”這句話正是對官府工匠最好的寫照。由此也成就了現(xiàn)下人們所提及的“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創(chuàng)造了大量精美絕倫的文物，但是也造成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浪費。相比官府工匠來講，民間工匠的身份和地位相對較低，所制器物也遠不如精美的官作器物，但是卻更重視器物的實用性。民間工匠的造物實踐也更貼合墨家非樂和節(jié)用的思想，體現(xiàn)了一種自然質(zhì)樸的工匠精神。

（三）“中華民國”時期

清朝末年，隨著“洋務運動”開展，墨家學說重新走入了人們的視野，墨學的研究也隨著孫怡讓的《墨子間詁》而重新興起。此時先進的知識分子希望能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科學與民主的種子，儒家隨著封建王朝的滅亡而衰落，墨學應時復興迎來了真正的熱潮。［4-5］魯迅稱墨子為“中國的脊梁”，胡適認為墨子是“中國出現(xiàn)過的最偉大的人物”，梁啟超認為墨家經(jīng)典中所蘊含的“科學與民主”精神是救國之學。

墨學含有科學、民主的思想，對當時的社會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墨子不僅是思想家、哲學家，更是一位卓越的工藝美學家，他非常注意機械技術的應用，還探索了很多機械設計原理。他重視設計功能，反對無用裝飾，追求質(zhì)真而素樸，并強調(diào)設計服務大眾，重視設計的實用功能。墨家思想對造物具有積極的指導意義，墨家文化對工匠精神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三、墨學造物思想

墨學造物思想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濃墨重彩的篇章。墨子是我國春秋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工匠，他經(jīng)過不斷的造物實踐，認真貫徹理論與實際結合，為造物實踐留下寶貴的研究成果，是最早提出實用主義、功能主義的造物者，形成了“利天下為之”“道技合一”的造物思想［6］。墨子的造物思想對工匠精神的形成具有重要的影響。

（一）造物態(tài)度

1.非樂觀

對于“非樂”的觀點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反對一切藝術活動，另一種認為藝術活動勞民傷財，對群眾有害無利。有人認為墨子的非樂就是否定一切藝術活動，認為墨子不懂樂，實則不然，《呂氏春秋·貴因》記載“墨子見荊王，錦衣吹笙，因也”，說明墨子提出非樂，并非是不懂藝術活動所給人帶來的享受，他只是更深刻地認識到戰(zhàn)國時期的社會現(xiàn)狀，由于參與藝術活動需要一定的物質(zhì)基礎，但當時處于物質(zhì)不豐富、百姓窮困潦倒的時期，由此從利人的角度提出了實用主義的造物思想。墨家在實際勞動創(chuàng)造中，以平民的視角出發(fā)，以百姓真正的生活與感情為基礎，切實思量他們的利益?？紤]到當時社會文明的發(fā)展程度，實用性才是在真正意義上滿足人們的剛需，改善人們的生活困境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墨子在此時代背景下明確提出了“為樂非之”的觀點。墨子認為人民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利人”是一切造物活動的基礎，“實用”是造物設計思想也是價值標準。

2.節(jié)用觀

“節(jié)用”即節(jié)約開銷和支出。墨子所處時期，政治上分崩離析，連年戰(zhàn)爭不止，而當時的統(tǒng)治階級仍奢靡無度，加重了人民的負擔，使百姓苦不堪言。墨子對統(tǒng)治階級的奢侈浪費行徑深惡痛絕，認為“節(jié)用”是關乎民生的大計，故提出了“節(jié)用”的觀點。節(jié)用觀堅持實用性原則、適度性原則，體現(xiàn)在服飾、交通、居住、蓄私等方面。墨子認為，過度的裝飾是浪費人力和物力，不能增加更多的實際用處。無論是用物還是用人，懂得適度的原則，在滿足正常需求的基礎上，不需要加過度的裝飾，長此以往，國家才能夠興旺昌盛。墨子倡導“節(jié)用”的根本目的在于利民，這個觀點同時也是“兼愛”思想的體現(xiàn)。如果一件器物連功能性都還未具備就追求形式美會加重人民的負擔。節(jié)用便是利用性價比最高的原材料制造出具有實用效果的器物，用最小的消耗獲得最大的利益。

（二）造物流程

1.分工論

墨子提倡各司其職，提倡擇賢分工，讓每個人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才能，按照各自的能力獲得社會的分工，能夠提高勞動效率。生產(chǎn)過程中的技術復雜，按照不同操作過程進行分工，有利于熟練掌握技術，生產(chǎn)效果顯著。分工論的提出體現(xiàn)了墨子對造物流程的科學認識。

墨子將分工分為社會分工、自然分工和個別分工三種。社會分工即社會的行業(yè)，分為工業(yè)、農(nóng)業(yè)、商業(yè)和士官四部分。自然分工是指性別分工，也稱家庭分工。個別分工是指生產(chǎn)單位內(nèi)部的分工。墨子還區(qū)別了體力勞動者和腦力勞動者，但墨子沒有將體力勞動者與腦力勞動者對立起來，而是主張有識之人幫助沒有知識的人，平等看待兩者分工，還提倡體力勞動者要同時追求腦力勞動。墨子的分工論對如今的社會發(fā)展仍有啟示作用。

2.法儀論

法儀是墨子法治思想的核心和政治制度倫理的保障。墨子認為任何器物都要有自己的規(guī)范標準，從事各行各業(yè)的匠人都要遵守標準，不能只靠直覺。雖然老子更早地提出了這個觀點，但是墨子的表述更直白和明確。

墨子認為，天子、諸侯治理天下，國家應以天為法，以天意為歸。他認為天底下辦事的人，不能沒有法則，從事各種行業(yè)的工匠要有法度，制造物件時都要有法則可循?！鞍俟榉揭跃兀?為圓以規(guī)， 直以繩， 正以縣，平以水。無巧工不巧工， 皆以此五者為法?！保ā赌印し▋x》）， 用方矩畫方形，用圓規(guī)畫圓形，用繩墨畫成直線，用懸錘定好偏正，用水瓶器制好平面，無論巧匠還是尋常工匠，都要盡力切合五者的標準，達不到這樣的水平也要效仿去做。墨子認識到法儀的重要性，對當時造物水平的提高具有重要的意義［7］。

（三）兼相愛，交相利

“兼相愛，交相利”是墨子思想最核心的觀念。他認為愛是相互平等的，無關血緣、等級貴賤，應該相互給予無差別的愛。他提出的“兼愛”強調(diào)整體性、相互性。墨家工匠具有統(tǒng)一的秩序標準，人沒有等級階級之分，恪守一視同仁的平等觀念。

“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保ā赌印ぜ鎼壑小罚┠诱J為人與人之間的愛是相互的，每一個個體不僅是施愛者，亦是被愛者，愛與被愛的詮釋會發(fā)生在任何關系中。匠人與器物之間亦是如此，小小的器物上承載著匠人的心血，匠人亦能通過器物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收獲幸福，兩者皆是處于給予與接受的雙向饋贈。每個人恪盡職守，履行自己的義務，同時享受自己被愛的權利，天下則會形成“兼相愛，交相利”的繁榮景象。墨子重視勞動，推崇實踐，他參與的造物實踐都是從百姓的視角出發(fā)，關注的是人們的利益及社會秩序的構建。他的所思所想皆是為百姓趨利避害，實行兼愛，滿足人們的物質(zhì)需求和精神需求［8］。

四、墨家文化視域下工匠精神的內(nèi)涵

（一）尊師重教，德術兼修

墨家文化中包含了尊師重教的師道精神，每位匠人都有自己的授業(yè)師父。授業(yè)者不僅要熱愛自己的工作，精于工藝，還要重視技藝的傳承，要創(chuàng)造良好的環(huán)境氛圍，為下一代匠人培養(yǎng)正確的價值觀念。傳授技藝的老師不僅重視弟子的技藝，更重視德行。墨子在《所染》中提出：“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必而已則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人亦如這染布一樣，會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化，無論好或壞的風氣，人都會受其感染。如若想不被壞的風氣影響，需要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不斷自省，才能抵抗外界的干擾，需要有德術兼修的職業(yè)素養(yǎng)，匠技與匠心相結合，道技合一。

（二）求真務實，知行合一

墨家強調(diào)做事要求真務實，技術應以“義”作為道德品性或道德標準，要有嚴謹?shù)膽B(tài)度，真抓實干，做到“言必行，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jié)也”（《墨子·兼愛下》）。匠人應學會明辨身邊的事物，強調(diào)身體力行，做到“知行合一”，同時需要時常自省內(nèi)心的價值觀念是否與自身行為一致。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墨家的修身思想表現(xiàn)為以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堅持不懈地追求，結合社會實際發(fā)展趨勢，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三）精益求精，兼愛非攻

精益求精是工匠精神的職業(yè)態(tài)度。工匠們對待他們的工作是抱有奉獻精神的，他們學藝艱辛，若想技藝精進、純熟，更是需要努力。工匠精神中還蘊含著創(chuàng)新精神，匠人應在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下創(chuàng)新，在實踐中領悟技藝精髓，不只是一味地模仿。這一精神對現(xiàn)代仍有啟示，從現(xiàn)實出發(fā)，不斷試錯，不斷改進，堅持嚴謹?shù)膽B(tài)度和保持頑強的毅力。墨子將理論研究建立在實踐的基礎上，提出形式與內(nèi)容上的創(chuàng)新要落腳于“利民”這一思想上。匠人以人為本，堅守自我，為人們謀取幸福，兼愛非攻，體現(xiàn)了墨家工匠精神的人文涵養(yǎng)［9］。

（四）吃苦耐勞，勤儉節(jié)約

吃苦耐勞、勤奮節(jié)儉是墨家文化中非常重要的思想，也是匠人必備的精神之一。墨子一生勤儉耐勞，反對鋪張浪費，倡導國民衣食住行滿足基本需求即可。墨家主張人需通過自身的努力與拼搏改變現(xiàn)狀，達成最終目標，以勤奮勞動作為生活態(tài)度，極力推崇大禹苦行勵志的奉獻精神，即使生活清苦仍甘之如飴。匠人的學習生涯是枯燥乏味的，但只有通過這一段的修行方能形成工匠精神。墨家認為，人的貧富不是由上天決定的，主要看自己的努力，人只有通過自己的勤奮勞動才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五、結語

墨學造物思想是我們的先輩傳承下來的豐厚遺產(chǎn)，墨家文化亦是工匠精神的重要理論來源。墨家工匠精神對人們言語行為、思想態(tài)度的要求，對于當今培育德術兼修、知行合一、精益求精、吃苦耐勞的高素質(zhì)技能人才具有正向的引導作用。墨子造物思想能夠歷經(jīng)兩千多年而不衰，就足以證明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凹嫦鄲?，交相利”所傳達的以人為本的平等與交互性是實現(xiàn)共生社會的思想基礎，也是墨家工匠精神的核心與靈魂，其中所蘊含的為天下興利除害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體現(xiàn)了中國工匠情懷，也可以說是中國工匠精神幾千年來綿延不絕的原因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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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孫詒讓.墨子間詁（上、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7.

［5］方授楚. 墨學源流［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 2018.

［6］陳萬求，鄒志勇. 墨家“道技合一”倫理思想［J］. 求索，2008（2）：118-120.

［7］李紅貞，潘魯生. 墨子造物思想對培育工匠精神的啟示［J］. 南京藝術學院學報（美術與設計），2020（6）：186-189.

［8］李良瑾. 大匠造物" "成器之學：墨子造物思想芻議［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0.

［9］趙柏林. 中國“工匠精神”的傳統(tǒng)與新詮［J］. 智庫時代，2019（11）：1-2.

作者簡介：

王婉婷（1998—），女，廣西師范大學設計學院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

*通信作者：劉丹亞（1990—），女，博士，廣西師范大學設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動畫與視覺文化。

作者單位：廣西師范大學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