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繼平
以前請人吃飯,不僅是大事也是難事,個中煩擾的滋味,非親歷者難以體會。梁實秋先生《請客》一文中寫到?:“常聽人說?:‘若要一天不得安,請客?;若要一年不得安,蓋房子?;若要一輩子不得安,娶姨太太。”城市人少有蓋房經驗,然而可以料想,若無一年之折騰,必很難成事。至于娶妾這一封建陋俗,早已全然廢除。不過,即便是一夫一妻制,如果遇人
不淑,娶一河東獅類的悍婦,那么此生要想太平也是難的。反之亦然。現在不是流行這樣一說么?:不結婚吧,擔心晚年會沒伴?;結了婚吧,還不一定能活到晚年。
所以,三者相權取其輕,比較而言,風險成本最低的“不得安”,就是請人吃飯了。
如今請人吃飯,絕少有將客人請到家中,親自下廚,前后折騰忙活一天的。大多還是設宴于飯店酒肆,雖說破費一些銀子,但大事肯定算不上。然而難事還是免不了,若都是些熟識的朋友還好說,如果請不熟的貴客,那還須考慮飯店的檔次、餐標規(guī)格高低、來賓主次安排等,都會大費躊躇。即便是老友相聚,如何擬定人選、如何選定佳期,也是頗費周折之事。
作為東道主,總希望擬請的賓朋全部出席,但結果往往總會落空幾位,很難“一網打盡”。所以說,日期的選定最為困難,約的時間太遠了容易有變數,太近了又擔心他人已有安排,猝不及防。曾經有人說過,提前一周請人吃飯,那叫“請”;提前一天請人吃飯,只能算是“通知”;若當天叫人吃飯,那就談不上“請”了,而是“抓”,這叫不問青紅皂白,直接“緝拿歸案”了事。
因此,我們常常為了湊齊一桌好友,可能本打算約一頓“喜迎中秋”的飯,結果由于時間難以契合,只得一拖再拖,直到過了圣誕、元旦,仍沒約成,眼看春節(jié)將至,歡聚酬酢應接不暇,原定的飯局也逐漸成了“爛尾”。
相比于請飯之難,現今的“蹭飯”,則愈來愈容易了。錢鐘書有言?:“把飯給自己有飯吃的人吃,那是請飯?;自己有飯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飯,那是賞面子。”當然,作為“蹭吃”的一方,自己是萬不能說“賞面子”的,只能謙虛地稱為“蹭飯”也。隨著大家生活水平日益提高,我們的“蹭飯”機會也愈來愈多。尤其是一些有頭有臉的、能畫會寫的、又拉又唱的……隔三岔五,總不免收到來自各方的邀約,一周三五蹭,幾乎是常態(tài),一日兩三場的“撞車”事件,也偶有發(fā)生,此時只恨自己分身無術,如果場所相近,或還可趕場兼顧,若是“遠開八只腳”,那就十分無奈和為難,要么舍身取義,要么舍義取吃,選擇永遠是痛苦的事。
“蹭飯”蹭多了,體會也日深。雖說和誰吃、吃什么、怎么吃的主動權,皆在東道主的一邊,然請不請在他,去不去則由我。看似被動,其實也有主動的一面。按理,作為“蹭吃”的一方,是不該有太多發(fā)言權的,但若按錢氏的“賞面子”理論,總結一下吐個槽也不為過,有的飯局“蹭”是蹭了,感覺確也有諸多尷尬和不爽。所以,據我多年經驗,試舉六類,雖掛一漏萬,然也不吐不快。
首先,三觀不合,語言無味。因為“蹭飯”是被動受邀,有些人的思想觀點并不在同一維度,遇上時事熱點,站隊不一也是常事,如有人非要在飯桌上說服對方,那就會非常無聊。除此外還有些人習慣端居高位,把朋友私宴也當作領導訓言,喋喋不休,甚是無趣。
其次,舉目無親,十三不靠。召集者邀客勝似亂點鴛鴦,全然不顧來賓的互相關系,結果同坐一桌,濟濟一堂,皆不知彼此姓甚名誰,也不明來路,環(huán)顧左右無相識,十三不靠,好比一副“爛糊牌”。
再者,目的明確,功利十足。20?多年前,我曾應一不太熟的朋友相邀,吃完了就拉我到一旁開口借錢,令人厥倒。當然,朋友間吃飯,托辦事情、增進感情之類的也屬正常,未嘗不可。但人們更多還是青睞于那種無主題的純飯局,如目的性太強、吃了就要托人辦事,辦不成就要拉黑,如此飯局實在不敢鋌而走險。
第四,滴酒不沾,矜持靜觀。某次飯局,大家落座后請客的老板第一句就問?:“你們要喝酒么?”大家面面相覷,沉默半晌,不知如何接茬是好。許多東道主自己不喝,似也不太希望人家喝,或者象征性地倒上一點點,結果一瓶酒帶來,居然還剩半瓶再帶回去。一頓飯吃下來,賓主相互靜觀,矜持度會比冷餐還冷。
第五,有葷不吃,大家陪素。遇上喜歡素食的朋友做東,在并非寺廟或專吃素齋的場所,事先未作預告,臨時卻讓客人隨其一起素食,強人所難。殊不知我等“肉食者鄙”,實難茍同。
第六,滿座一色,非葷即素。有道是“男女搭配,吃飯不累”,一桌美餐有葷有素,一場飯局最好也須陰陽調和,鶯啼燕鳴,虎嘯龍吟,方能滿室生輝。我有時參加的飯局,推門一看,居然清一色全是“光榔頭”,那和“吃素齋”又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