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棋，閆天池，王衛(wèi)平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一、引言

隨著目前安全形勢的日趨復雜，國際格局和地區(qū)形勢正在發(fā)生巨大變化，我國面對的外部壓力前所未有。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次明確將“推進國家安全體系和能力現(xiàn)代化，堅決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1］作為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戰(zhàn)略重點。國際警務合作是中國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方式。近年來，新型犯罪不斷增長，周邊安全挑戰(zhàn)增加，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與傳統(tǒng)安全問題交織出現(xiàn)帶來了全球治理難題。我國不斷深化同國際刑警組織及其成員國安全執(zhí)法合作，推進國際警務合作深化發(fā)展，取得了諸多成就。從合作方式、合作效果、合作對象等多方面來看，國際警務合作已取得顯著發(fā)展。國際警務合作離不開話語的橋梁，國際警務合作的主要職能如簽訂條約、聯(lián)合執(zhí)法、談判、磋商等都涉及話語的使用并通過話語行使。制度性話語權建設是各國在多邊國際警務組織中合作的重要一環(huán)，也代表著我國在國際警務合作中軟實力的探索和建設。我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經(jīng)歷了從無到有，從話語失語者到參與者、實踐者、建設者的身份轉變，實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話語認同，提高了我國的國際警務影響力。但是，在實際過程中，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與我國綜合國力以及對國際警務援助投入尚不匹配，制度性話語權的影響力沒有很好實現(xiàn)，諸多國際警務合作模式仍是通過雙邊渠道進行落實。然而，在目前國際關系發(fā)生巨大變化的情況下，許多國際警務合作僅僅通過雙邊形式很難取得成效，仍然需要在國際組織中去進行多邊推動。因此，在這種復雜的背景之下，國際警務合作中的制度性話語權建設就顯得尤為重要。本文著重闡明如下問題：一是我國在國際警務合作中基于何種標準界定制度性話語權？應該如何進行科學評估？二是我國國際警務合作中制度性話語權的提升具體應該包括哪些方面？在諸多要素中哪個指標對于提升我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最為關鍵？各指標的重要性順序應該怎樣排列？三是國際警務合作在面對國際關系發(fā)生重要變化的背景之下，應該怎樣加強制度性話語權以更好地維護我國安全利益？迄今為止，少有學者從制度性話語權角度對國際警務合作進行分析，尚未針對評價工作構建形成成套且完善的指標體系，也未構建用于定性、定量評估制度性話語權的指標體系。因此，亟待構建形成高效且科學的評價方法與體系，提煉并明確影響科學評價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因素。構建評估體系的基本框架，對于研究和科學指導國際警務合作能力建設具有極其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谏鲜鰡栴}，本文通過訪談、實地調研、以及對現(xiàn)有文獻的分析，采用層次分析法嘗試構建用于評價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完善指標體系。

二、相關文獻綜述及研究意義

話語權理論作為社會科學的重要研究工具和解釋框架的提出，主要應歸功于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他提出“話語即權力”；后來，尤爾根·哈貝馬斯提出交往行為就是主體間的話語交流行為；再到皮埃爾·布爾迪厄與安東尼奧·葛蘭西的語言霸權意識形態(tài)領導權，都揭示了話語和權力之間的重要作用。但是，這些話語理論都是基于個人與個人之間，從微觀和無主體化角度論述了權力與話語的雙互關系，無法解釋國家中的話語關系。此后，尼古拉斯·奧努弗將語言哲學引入社會建構主義理論，把微觀層次的個人作為分析的起點，從而在宏觀的國際政治層面分析得出，國際社會行為體的言說轉變?yōu)橐?guī)則，進而影響行為體的行為，并建構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2］。

（一）關于制度性話語權的歸屬之辯

從制度角度來看，制度性話語權被內嵌于國際制度中，是在國際社會中占據(jù)一席之地且可產生積極影響的能力、權利以及權力［3］,關注制度層面上固化話語權［4］。從國際制度方面來看，話語權涵蓋無形制度、有形制度，其中，前者多為約束性顯著的共識、做法，后者則由國際組織明確提出國際協(xié)議［5］。

從權力的角度來看，制度性話語權即在國際機制的參與進程中，一個國家運用傳播制度性理念、制定規(guī)則、設置議程等方式使得設計以及運作國際機制等活動受到影響，以便在國際機制中尋求自身的主導或是主動權，使本國政策話語的合法化、國際化權力［6］。也即，主權國家基于國家利益針對密切聯(lián)系國際經(jīng)濟政治制度的國際事務提出意見的權力，涵蓋解釋以及評判是非曲直的權力、制定國際游戲規(guī)則的權力、界定國際制度的權力等。

從影響力的角度來看，制度性話語權即在組織國際秩序、維護國際道義、制定國際規(guī)則、運行國際組織等方面，一個國家所具備的影響力與引導力［7］。同時，其還涵蓋發(fā)表有關國際制度等相關觀點的權利、改革等問題的影響力 ，和在頂層設計［8］的引導力和影響力［9］。另外，除屬于國家在全球發(fā)表言論的權利外，也體現(xiàn)出話語的有效性與威力，本質上體現(xiàn)一國在國際社會權力結構中的地位和影響力［10］。此外，部分專家自全球經(jīng)濟治理視角切入，認為制度性話語權是以話語博弈方式來支配性影響國際經(jīng)濟社會結構穩(wěn)定的機制、規(guī)則以及體系［11］。

雖然上述文章從不同角度論述了制度性話語權的內涵以及在不同研究領域的表現(xiàn)特點，但在研究視角上，諸多學者以經(jīng)濟領域為研究視角，少有學者從國際警務合作的角度進行研究，缺乏對何謂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這一關鍵本體論問題以及評價指標的研究。在研究方法上，以理論分析為主，內容具有宏觀性，缺乏嚴謹?shù)姆椒ㄖ?，沒有形成完整的體系架構，缺少定量和定性分析。因此，本文以國際警務合作為研究視角切入，通過綜合運用定量、定性等方式，剖析構成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的要素，分析哪個因素最為重要，并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二）關于國際警務合作的內涵與外延

關于國際警務合作的定義，學界引用比較多的兩個學者，如向黨提出，國際警務合作即所屬國家不同的警察機關，參與國際公約或是遵循該國法律，為國際性犯罪的懲治、國際社會秩序維護等提供援助、互為協(xié)調的一類執(zhí)法行為，也是不受國界限制的警察事務交流，或可以國際警察合作命名，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即警察外交［12］。弗雷德里克·雷米爾（Frederic Lemieux）提出，警務合作相關的警察實體多為兩個或以上，為確保嫌疑犯被順利逮捕、開展調研工作、分享情報等，上述群體無意識或有意識地進行互動［13］。以上概念均表明，國際警務合作是兩國或兩國以上警務部門為開展相關工作而進行合作的一種涉外行為。

綜上，國際警務合作是公安機關為維護國家安全利益，在國際或區(qū)域警務組織中圍繞國際警務合作相關警務活動，以預防和打擊跨國犯罪為目的而進行的合作。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是指公安機關在多邊或者雙邊的合作框架下，制定以及解釋國際警務合作規(guī)則的權利、參與以及表達相關問題的權利。其制度性話語權目標應側重于三個層面：一是對國際警務組織進行機構完善和改革，二是實現(xiàn)預防和打擊跨國犯罪的目標，三是在國際警務合作的過程中對其他國家行為體所產生的影響力。在開展國際警務合作時，國家若已掌握制度性話語權，即可充分表達并傳播其主張與立場，推進制定利于其安全訴求的執(zhí)法規(guī)則與標準并能夠加以執(zhí)行，在推動安全發(fā)展、共同打擊犯罪方面，也可獲得更多主動權。所以，不管是在實踐、還是自理論等層面來看，構建用于評價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指標體系均尤為必要。

首先，建立指標評價體系是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進行自身評價的前提和依據(jù)。針對具體的指標相對科學地評估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發(fā)展水平和未來勢力點，有利于構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科學評價理論框架，有助于客觀了解我國在國際警務合作中的投入與話語權是否成正相關，以及在相關議題設置及國際安全方面的影響力。

其次，擔當導向作用。以評價指標作為參照對象，有助于了解我國在開展國際警務合作時評估目前自身綜合能力如何，有利于全面落實總體國家安全觀，優(yōu)化國際執(zhí)法戰(zhàn)略布局，明確警務合作中的優(yōu)勢所在以及需要加強的方向和不足之處，為未來國際警務合作提供理論指導和發(fā)展方向，為確保我國外部安全而制定更具合理性、更為科學化的政策制度與戰(zhàn)略決策。

再次，有利于科學評估。目前，在學術界，少有學者提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指標體系相關概念，而話語權的發(fā)展則亟需一套硬性的指標體系和模型對其進行量化和評價。層次分析法是一種定量和定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內容涵蓋警察文化、情報以及偵查等在內的各類復雜系統(tǒng)，通過明確指標體系的遞階層次關系，推進我國國際警務合作工作更為有效地開展和更有針對性地施策。

三、評價指標體系構建原則

為確保評價指標體系真實且準確地體現(xiàn)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狀況，在構建評價指標體系方面，本文遵循下列基本原則：

第一，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原則。在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方面，本文參照哈森提出的話語聯(lián)盟、福柯等提出的話語權理論，評價時選定話語權的投入、特征、實現(xiàn)方式、合作條件等作為指標內容。確保評價指標設置、數(shù)據(jù)獲取能夠客觀體現(xiàn)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現(xiàn)狀、發(fā)展水平以及存在問題。從而為克服我國國際警務合作中存在的不足以及在國際警務組織中如何更好地發(fā)聲提供借鑒參考。

第二，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原則。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評價指標與諸多因素相關，受國際關系、各國法律、偵查手段等多層因素影響。本文在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評價指標選擇上，依托于指標轉化方法以引入定性指標進而構成綜合性的指標體系，遵循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方法，盡可能選擇便于測量的指標，通過對相關國際警務合作領域專家進行訪談，以及對國際警務執(zhí)法領域具有相關經(jīng)驗的人士進行問卷調查，篩選出必不可少的定性指標，從而分析測量最終結果。

第三，可行性原則?？尚行栽瓌t是構建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盡管指標涉及的因素越多，越能完整全面地反映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真實狀況，但在實際評價過程中則會有較大困難。鑒于國際警務合作的涉密性，很多指標的建立雖然有必要性、關聯(lián)性和存在的價值，但實際操作中很難量化和考察，無法全面準確地獲取相關數(shù)據(jù)，缺乏可操作性。在設計評價指標方面，需選定可充分體現(xiàn)制度性話語權特征等方面的指標，既能反映各國之間國際警務合作關鍵所在，也能簡潔、清晰地描述和定義指標內容。在指標數(shù)值的獲得上，如訪談、資料統(tǒng)計、文獻查閱等均屬于獲取數(shù)值的重要方式。

四、運用層次分析法編制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

（一）層次分析法在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中的適用性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是一個綜合性的概念，是包含諸多要素和不同層面的系統(tǒng)，對于類似制度性話語權的軟實力的定量衡量，基歐漢等認為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對其資源和潛力的衡量，二是對結果的衡量［14］。本文采取層次分析法，將二者相結合來構建指標體系，其優(yōu)勢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1.有利于直觀發(fā)現(xiàn)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存在的問題

通過層次分析法更容易把問題細化，因為具有資深經(jīng)歷的國際警務合作專家能夠很清晰地洞察和發(fā)現(xiàn)制度性話語權存在的問題，在對各項指標評價的過程中加入主觀判斷，不斷進行細化和分析，有利于以系統(tǒng)和全局的思維掌握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現(xiàn)狀和發(fā)展。

2.克服了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難以被量化的問題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話語權既包括警務合作實際工作中條約簽訂、交流會晤等，也包括務虛層面的合作成效、理念輸出等。鑒于國際警務合作的涉密性，很多數(shù)據(jù)都無法全面掌握。而作為綜合定量、定性分析等優(yōu)勢的重要工具，層次分析法可化解無法準確定量描述且相對復雜的數(shù)據(jù)。

3.能夠解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復雜性問題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內容復雜，受多重因素影響。層次分析法是一種簡單有效的決策方法，可以將多準則又難以全部量化處理的指標進行轉化，所得結果簡潔明了，易于被決策者采納。

（二）設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體系

構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體系，即為明確身處復雜國際關系背景下的中國公安機關在國際或區(qū)域警務組織中對相關議題設置、事務決策形成的影響力。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評價涉及的內容紛繁復雜，既涉及話語主體的公共產品投入、人才培養(yǎng)、話語主體建設等方面，也涉及話語生產、話語質量以及如何通過執(zhí)法行為進行傳播等問題。為探索解決這個難題，本文在指標設計中，對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體系編制思路如下：在某些因子指標設計上，制度性話語權評估標準與話語權以及話語傳播的指標體系有很多相似之處，本文有選擇地借鑒和采納拉斯韋爾5W 框架剖析制度性話語權的影響因素，同時還分析了相關專家有關話語評價體系相對常用且成熟的指標。第一，剖析該制度性話語權的基本內涵，以梳理文獻方式明確制度性話語權所體現(xiàn)出的共性特征，借用政治學、傳播學等理論，綜合運用，取長補短，對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體系進行預設。針對各評價因素剖析并明確其關聯(lián)隸屬關系，系統(tǒng)性、綜合性以及全方位地考量所有要素。依照明確指標的基本原則，構建目標層初始指標體系，建立一級指標，確定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所涉及的基本構成要素，構建層次結構模型。第二，通過咨詢國際警務領域的相關專家和從事參與國際警務合作的專業(yè)人士，對20 位學者進行半結構化訪談，了解我國在增進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中所遇到的棘手問題和阻礙，此后再開展問卷調查，通過對指標初步征詢意見后，修改初始體系并加以完善。之后，再對評價指標予以最終問卷調查，進而提煉出影響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二級指標及子指標。第三，以層次分析法整合并構建形成與指標相關的層級結構、明確其權重。最終，由話語傳播、話語生產以及話語主體等3 個一級指標9 個二級指標37個子指標共同構成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體系。詳見下頁表1。

（三）評價指標體系的構成

明確通過哪些具體指標來表征我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水平是該評價指標體系得以順利構建的關鍵。制度性話語權在話語的表述過程中，應以制度的穩(wěn)定與長效性為基本著力點。首先，制度性話語權需通過話語來實現(xiàn)，涵蓋 “誰在說、說什么、怎么說和效果如何等內容”［15］；其次，從屬于話語權，涵蓋語境、話語主體、話語（言語和意義）、話語傳播、話語客體，以及背后的權力網(wǎng)絡等要素；再次，制度性話語權的表達應落腳于“制度”這一重要載體。話語權凸顯行為主體在表達文本以及語言后產生的影響的一類權力，然而語言也屬于重要的制度，其他制度可由此成為元制度，因此，話語得以與制度充分結合［16］。從根本上看，評估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亟須明確其涵蓋范圍，如話語傳播路徑、話語主體建構、話語生產方式等，提出提高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針對性措施，從而實現(xiàn)制度性話語權的長久性和穩(wěn)定性。

1.“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主體”類指標，表征“誰在說”

本文主要從國際警務公共產品供給、國際警務人才培養(yǎng)、國際警務話語主體建設三個角度構建“國際警務話語主體”指標體系。其中，“話語主體”類指標代表國際警務合作中誰來發(fā)聲，既包括公安機關從事國際警務合作的工作人員，也包括駐外的警務聯(lián)絡官、維和警察以及正在培養(yǎng)中的國際警務人才的后備力量。在測度國際警務公共產品方面，以投入于國際警務事務內的公共產品作為基準，既包括警用物資援助，也包括對外國警察的培訓。

2.“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生產”類指標，表征“說什么”

話語生產類指標即測度我國在國際警務合作中作為話語主體而生產話語的狀況。不同于其他話語權，制度性話語權的制度特征、影響力與之存在明顯差異，評估制度性話語權更為關注基于制度發(fā)展歷程而加以衡量，而非評估影響話語要素的因素［17］。同時，制度性話語權平臺更側重于公安機關在國際組織中的話語權。因此，本文從國際警務合作制定制度的角度，把話語生產分為三類：發(fā)起倡議，議程設置和建立國際規(guī)范。

話語生產指的是話語主體在國際警務組織中“說什么”，可以綜合反映各國在國際警務合作中的關注重點、政策行為立場等。提出倡議應該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針對國際警務組織方案的倡議，如宗旨設定、機構設置、行動規(guī)則、改革方案等。當前，全球性國際警務機制多由二戰(zhàn)后歐美等西方國家以其自身利益需求、價值觀為參照而構建形成，在全球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之下，面對主要由美西國家設計并代表強國利益的國際制度，如何進行警務機制改革，在國際警務組織中勇于為發(fā)展中國家安全治理發(fā)出更多的正義呼聲，改變現(xiàn)有的、不公平的國際現(xiàn)狀是發(fā)起倡議所應表達的重要內容。二是針對打擊跨國犯罪本身而提出的新發(fā)展觀或倡議。在議程設置方面，西方國家控制話語的核心涵蓋如下方面，即框架嵌入、議程設置。其中，前者屬于再生產事實與意義的問題，后者屬于優(yōu)先排列價值、議題等順序問題，上述環(huán)節(jié)也屬于西方媒介生產話語權的內在機制［18］。本文提及的議程設置具體包括：我國與國際警務合作中形成的提案，構建國際警務合作機制，國際警務組織中機構設置、人員配置能力，國際警務組織中決策規(guī)則、投票表決權的設置。建立國際規(guī)范是建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最重要方式和最終目的。在國際警務合作中，建立國際規(guī)范應該包括對國際規(guī)范或國際法的起草、應用、實踐和解釋，建立聯(lián)合聲明、國際法、國際公約、合作備忘錄等，通過規(guī)范規(guī)章的建立來保障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制度性和長久性。

3.“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傳播”類指標，表征“怎么說”

話語傳播概念起源于傳播學，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傳播路徑與傳統(tǒng)的通過媒介傳播不同，更多地是指在實踐中通過什么樣的手段和方法去加強國際警務合作，把我國警務合作的理念、方式有機地結合到警務實踐過程中，加強各國合作認同，從而達到預防和打擊跨國犯罪的效果。

本文主要從傳播平臺、傳播手段、傳播效果三個角度構建“話語傳播”類指標體系。傳播平臺的測度通過周邊區(qū)域警務組織合作、中國與其他地區(qū)警務組織合作、國家間國際警務合作以及由中國主導建立的國際警務合作的具體指標來實現(xiàn)。傳播手段的測度主要從情報分享機制、聯(lián)合演習、訓練機制、聯(lián)合巡邏機制、幫助其他國家警務建設、簽訂制度條約、合作備忘錄以及話語文本發(fā)表的時機與場合等指標進行評估測量。傳播效果的測度主要從實現(xiàn)國際警務合作制度化常態(tài)化、我國國際警務執(zhí)法理念輸出成效、實現(xiàn)打擊跨國犯罪預期效果等指標進行測量。

（四）評價指標的權重計算

1.設計判斷矩陣

本文根據(jù)綜合判斷矩陣進行權重計算與一致性檢驗。這一過程通過文本分析結合專家評判法進行，根據(jù)指標體系設計專家咨詢表，筆者向從事國際警務合作研究的20 位專家進行了指標數(shù)據(jù)重要性問卷咨詢，其中在高校從事國際警務合作教授7 人，在公安部從事國際合作的工作人員7 人，在聯(lián)合國從事打擊跨國犯罪的中國籍工作人員2人，在國際刑警組織有過相關履職經(jīng)歷的中國籍工作人員4 人。這20 名被訪者都在國際警務合作領域具有資深經(jīng)歷，工作年限均在20 年以上。本次問卷發(fā)放共回收指標數(shù)據(jù)咨詢問卷20 份，回收率100%。被訪專家基于層次分析法對本層次的因素指標和上一層次中因素指標的相對重要性進行兩兩比較，建立判斷矩陣。重要性程度按1-9 賦值（參見表2），作為選取評價指標的主要依據(jù)。

表2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比較的基本準則

表3 平均隨機一致性指標RI 表

假定某層的指標共n 個，自A1至An，其影響其他因素的程度則對應于W1至Wn，依照重要程度兩兩對比，進而形成與之對應的判斷矩陣A。之后，計算同一層級各指標的權重。本文采用和積法將A 的每一列向量歸一化。

2.計算一級指標判斷矩陣一致性指標CI，檢驗其一致性

3.檢驗一致性比例為

RI 值可通過層次分析表查到，CR 值為CI 值除以RI 值，當CR ＞0.1 時，認為該數(shù)值不一致，需再次構建判斷矩陣并調整A。同理，基于上述方法計算一級指標與涵蓋的二級指標的重要程度并與權重開展一致性檢驗。根據(jù)這種方法得出國際警務合作中制度性話語權的權重。計算二級指標一致性、判斷矩陣的方法等同于一級指標，梳理結果最終呈現(xiàn)為下頁表4。

表4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體系一級指標判斷矩陣

ω=（0.5158，0.3180，0.166）λ=3.0754，CI=（λ-n）/（n-1）=0.0337, RI=0.52 CR=CI/RI=0.0725<0.1 符合一致性檢驗。

同樣的方法，對一級評價指標體系所屬二級指標進行相應判斷，結果分別如表5、表6 及表7。

表5 話語主體評價指標體系所屬二級指標判斷矩陣

表6 話語生產評價指標體系所屬二級指標判斷矩陣

表7 話語傳播評價指標體系所屬二級指標判斷矩陣

ω=（0.5790, 0.1057, 0.3151）λ=3.0973, CI=（λ-n）/（n-1）=0.0486, RI=0.52，CR=CI/RI=0.0936<0.1，符合一致性檢驗。

ω=（0.5373，0.2893，0.1643）λ=3.0923, CI=（λ-n）/（n-1）=0.0461,RI=0.52，CR=CI/RI=0.088<0.1，符合一致性檢驗。

ω=（0.4337，0.1694, 0.3968）λ=3.0110, CI=（λ-n）/（n-1）=0.0110, RI=0.52 ，CR=CI/RI=0.0106<0.1，符合一致性檢驗。

4.對綜合賦權進行整體一致性檢驗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權重系數(shù)見表8。

表8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權重系數(shù)表

CIH=∑=（每層級的相對權重）×（每層級的CI）

=0.5158×0.0486+0.318×0.0461+0.166×0.011 0=0.0058

RIH=∑=（每層級的相對權重）×（每層級的RI）

=0.5158×0.52+0.318×0.52+0.166×0.52=0.3930

CR=CIH/RIH=0.0147 ＜0.1

總結論：判斷矩陣總層次一致性比例最終結果即0.0147，并未超過0.1，表明其與編制要求相符，最終呈現(xiàn)相對可靠且極具科學性的評價體系結果。

（五）結果分析與討論

自指標權重可知，涵蓋話語傳播、話語生產等在內的一級指標已在重要性程度方面呈現(xiàn)顯著差異，其重要性排序為:話語主體0.5158 ＞話語生產0.318 ＞話語傳播0.166。

在第二層指標中，對于“話語主體”來說，公共警務產品投入權重最高，其次是國際警務主體建設，再次是國際警務人才培養(yǎng)。對于“話語生產”來說，建立國際規(guī)范權重較高，其次是議程設置，再次是提出倡議。在話語傳播指標下，子指標傳播平臺最為重要，傳播平臺是加強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的首要因素，如果沒有傳播平臺，國際警務合作將無法開展，那么，傳播手段和傳播效果都只是空談；其次是傳播效果，最后是傳播手段。

五、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的總體思路

（一）加強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主體建設

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建設既包括話語主體、話語人才培養(yǎng)，也包括國際援助。其中，國際援助是構建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表現(xiàn)方式，意味著我國應承擔更多的國際和區(qū)域安全產品援助，可通過積極拓展警務外交空間，如中老緬泰湄公河聯(lián)合執(zhí)法合作，以此作為提升國際警務合作制度話語權影響力的重要方式。除此之外，在為其他國家提供執(zhí)法培訓過程中，將“請進來”和“走出去”有機結合，科學設計培訓內容、加強學員參與度、將傳統(tǒng)文化和警務執(zhí)法理念融入外警培訓，促進警務文化交流、加強對話和溝通以消除與其他國家警務文化之間的差異，積極與其他國家開展警務人員執(zhí)法經(jīng)驗交流和學習，促進警務文化的融合發(fā)展。

是否擁有高素質、多元的話語主體，在很大程度上也影響著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表達成效，在某種程度甚至起到?jīng)Q定性作用。我國國際警務合作歸口在公安部，其次是省廳國合處發(fā)揮力量，地市、基層公安機關的作用往往被忽略。推動我國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多層次、多級別、聯(lián)動發(fā)展，僅靠省部級層面遠遠不夠，也要充分發(fā)揮地區(qū)的能動性，優(yōu)先支持邊境地區(qū)公安機關與毗鄰國家執(zhí)法部門開展對口合作。

在培養(yǎng)國際警務人才中，應加強涉外警務隊伍培養(yǎng)建設，加強具有公安專業(yè)性和能夠掌握運用其他語種的涉外警察執(zhí)法隊伍建設。堅持選拔和培養(yǎng)并重，定期舉行國際執(zhí)法人員的考試與培訓，把我國的政治可靠、信念堅定、學貫中西、德才兼?zhèn)涞母咚刭|國際警務合作人才遍布到全世界各地，為國際警務合作提供人才支撐；需加大我國人才輸送至國際組織的力度，完善我國在國際組織內的人才格局，增加我國在國際警務組織中的職位；在國內公安隊伍建設中，也應該選賢舉才培養(yǎng)更多具有高端素質的警務人才，建立人才流動機制，在進得去、站得住、升得上的基礎上，爭取回得來、再進去，以滿足未來中國參與和主導跨國警務組織、打擊跨國犯罪，培養(yǎng)涉外人才和大量的中高檔人才需求。

（二）提高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話語生產能力

研究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生產機制的能力建設，是要推動國際警務合作的話語模式由模糊向精準轉變，推動國際警務合作的議程設置由被動向主動設置轉變，建立具有制度性和約束性的國際規(guī)范。

在提出倡議階段，我國應以清晰的話語向外界傳播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公共安全合作理念，將全球安全倡議和安全觀的核心內涵轉變?yōu)閲H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使命、愿景和核心價值觀，以對話協(xié)商的形式解決各國在警務合作中面臨的傳統(tǒng)安全和非傳統(tǒng)安全難題，為推動國際警務合作制度體系改革和破解安全赤字提供中國方案和中國聲音。

在議程設置階段，應增強國際警務合作中的議程設置能力和議程控制能力，只有國家的國際議程設置能力極強時，才可以在國際社會中以話語塑造、傳播等方式表達自身認知；只有在設置國際議程方面具備主導權時，才可將認知以及偏好轉化為行動與共識，進而維護國家利益。緊迫性與共識度是國際議程設置的重要背景。國際警務議題往往事關新型犯罪動態(tài)和各國合作機制建立，一旦提出就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和認可。因此，應增強對具有共識性犯罪的國際議題的設置，以此獲得該議題的規(guī)則制定權、標準評判權，取得主導話語權，尤其是密切關注犯罪發(fā)展趨勢和特點規(guī)律，以及正在制訂中的全球新興議題領域的制度和規(guī)則，完善電子證據(jù)相關領域立法的制定，構建境外追逃追贓警務合作機制和重大突發(fā)事件多層次的警務合作機制；同時，也要能夠對國際警務組織機構的行動規(guī)則進行設置，主動參與在聯(lián)合國和國際刑警組織中的章程、制定、修改以及人事布局，改革現(xiàn)有國際組織機構和制度的不合理之處。

在建立國際規(guī)范階段，議程設置的根本是為了推動該議題的制度化或規(guī)范化。國際警務合作安全議題的制度化與規(guī)范化是一個長期過程，簽訂國際警務合作條約、協(xié)議或公約是保證各國之間達成共識、建立制度性話語權長久性的重要之舉，規(guī)范倡導者需要不斷進行廣泛的利益動員，并通過各種途徑進行機制化和制度化建設，防止兩國之間因為其他或第三方因素而導致國際警務合作的終止；應通過制度規(guī)范、法律效力，推動地區(qū)性國際規(guī)范的形成和規(guī)則制定，更加公平合理地體現(xiàn)發(fā)展中國家利益，將各國打擊跨國犯罪的共識性原則轉變?yōu)楹献饕?guī)范，使之有利于全球安全的持續(xù)發(fā)展，更加公正、合理且具有包容性。

（三）擴大國際警務合作制度話語權的傳播廣度

國際警務組織是設置警務議程和塑造國家形象的平臺，是傳播話語力量的直接途徑。國家行為體利益的分散性和現(xiàn)存體系的不對稱性是導致全球治理中各行為體難以采取集體行動的主要原因之一［14］。我們也要看到，國際警務合作機制并非價值中立。當前，全球諸多國際機制是由西方國家基于自身利益需求以及價值觀構建而成，體現(xiàn)了當時西方中心主義思想以及單邊主義、霸權主義的國際體系權力結構。發(fā)展中國家仍然處于相對邊緣的地位，很少能成功提出自己的議程和理念。制度性話語權建設不僅是中國自身安全發(fā)展的戰(zhàn)略步驟，也應該是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貢獻世界安全治理的合理訴求。我國應著重在四個層面不斷擴大國際警務合作的話語平臺。一是夯實以周邊命運共同體為主的國際警務合作。周邊安全共同體起著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一方面，可以發(fā)揮“一帶一路”創(chuàng)始國議程設置的有利地位，加強和整合瀾湄合作與上合安密會的相關合作，使之成為“一帶一路”框架下地區(qū)國家安全戰(zhàn)略對接的依托平臺，實現(xiàn)工具性價值，使區(qū)域組織之間在構建安全保障、沖突管理、信任認同中找到更多的合作契合點；另一方面，推進瀾湄執(zhí)法合作與上合安密會，為“一帶一路”安保戰(zhàn)略提供支撐和保障，增強警務信息流轉的高效性，解決各國警察機構信息壁壘的后顧之憂，深化合作機制之間的聯(lián)動和協(xié)調，拓展現(xiàn)有警務制度框架的再解釋能力。在探索新型區(qū)域合作模式和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中，實現(xiàn)打擊違法犯罪的預期目標和區(qū)域安全穩(wěn)定“1+1+1”大于3 的結構性效果。二是加強在如聯(lián)合國、國際刑警等國際警務組織中的話語建設，應該把在聯(lián)合國和國際刑警組織中的發(fā)言和提出倡議作為提升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平臺，積極扭轉西話主導、西強我弱的“話語逆差”。三是建立我國與其他地區(qū)之間的國際警務合作，如加強在東盟地區(qū)論壇、“東盟10+1”“10+3”等多邊框架內的情報信息交流和執(zhí)法能力建設。四是從“借船出?！鞭D向“建船出海”，積極創(chuàng)建以我國為主導建立的國際警務合作話語平臺，如瀾湄執(zhí)法安全合作、全球公共安全合作論壇等，更加主動和積極地參與和提出自己的方案，注入更多中國理念來推動國際警務話語規(guī)則重構和再塑。

在傳播手段層面，應基于多維互動網(wǎng)狀模式進行多方位傳播。我國應建立科學完善的國際警務話語體系，提高話語信度，注重話語傳播的表達方式，增強國際警務合作中話語的邏輯性以及對現(xiàn)實的把握程度。國際警務合作話語傳播除了在國際組織或區(qū)域組織層面外，還包括雙邊之間的警務合作。在雙邊的合作中更要重視情報信息共享，利用警務交流促進達成共識，提高警務認可度。應根據(jù)不同犯罪類型、不同區(qū)域國別的合作對象因國施策，加強在多邊和雙邊的互動下，擴大話語的傳播路徑；應擴大重點案件的影響力，增加執(zhí)法協(xié)作中的主動性，帶動范圍更廣、層次更多的警務合作開展；應強化話題聯(lián)盟，深化以我國為主導的執(zhí)法合作項目，推薦與中國利益緊密相關的國家成為核心成員，反映發(fā)展中國家安全治理的正義呼聲，賦予發(fā)展中國家更多話語權。在為其他國家提供警務援助或者培訓時，應厚植我國人脈基礎、奠定文化認同，在承認共同的執(zhí)法理念、行為規(guī)則的前提下，加強對話和溝通，消除與其他國家警務文化之間的差異，建構積極的集體安全認同。

在傳播效果層面，我國雖然與很多國家建立了區(qū)域和次區(qū)域警務合作機制，以及在次區(qū)域和區(qū)域機制框架下簽署了很多多邊和雙邊的警務合作條約，但是，我國國際警務執(zhí)法理念輸出是否取得了其他國家的認同，打擊跨國犯罪是否取得了預期效果，都應是衡量話語傳播和國際警務合作成效的結果。然而，國際警務合作所涉及文化差異造成的警務合作觀念薄弱、制度差異導致的警務合作抓捕障礙、技術差異導致的警務合作取證困難，在很多具體領域都缺乏對條約成果深入的研究，政策性落地成效還需加強，這些都需要通過尋求對方國理解支持，積極與他國警務人員及時溝通，尊重他國的文化，協(xié)調各國之間組建協(xié)議落實評估機構和建立案件回頭看機制，對國際警務合作中已經(jīng)簽署條約的落實情況進行定期檢查，建立各國互聯(lián)互通的警務信息情報網(wǎng)絡平臺，提出分析研判意見，進而調整政策，夯實落實合作效果。

綜上，通過對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的評價指標體系和評估模型方面的研究，對國際警務合作的文獻調查和對專家學者進行訪談，征集指標意見，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包含的要素，并編制出具有科學性和適用性的評價指標體系。運用層次分析法構建形成有關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指標體系的層次架構模型，通過定量與定性相結合、構造權重判斷矩陣等方式，找出各指標中應首先考慮的問題，并針對每個指標體系提出對策建議。盡管如此，本文還存在一些局限和不足：首先，層次分析研究方法會受到主觀想法和經(jīng)驗的影響，可能會存在主觀性和不嚴謹性因素；其次，國際警務合作制度性話語權評價指標體系缺少橫向比較，僅是來源于我國國際警務合作領域的專家學者、資深工作人員的分析評判。在未來的研究中，將豐富評估主體，對其他國家的涉外警務研究人員和專家進行訪談調研，使之更具有科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