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亞新
小時候,每到端午節(jié),媽媽就給我們包肉粽子,那蒸騰著粽葉清香和鮮肉味道的肉粽子,成了我們姐弟妹的必食。我以為別人家也和我們一樣,都吃肉粽子,直到上中學(xué)后,同學(xué)們拿出自家的粽子一比較,才知他們吃得都是白粽、棗粽或豆粽子,我的肉粽子是獨一份。我看到了同學(xué)們羨慕的眼光,關(guān)系好的我也讓他們嘗嘗,吃過后無不咂巴著嘴說:“好香,好香!”為此,我頗為得意。
媽媽包肉粽子得益于她的家傳。她的童年是在長江邊的南方度過的。她的奶奶、媽媽都會包肉粽。她是家中七個兄弟姐妹的長姐,早早就為她媽媽扛起了照顧弟妹的重擔(dān)。每逢年節(jié),做飯炒菜便成了她的事,為此,媽媽很小就學(xué)會了各種廚藝包括包粽子。
看媽媽包粽子是件很享受的事。
每年端午前兩天,她便開始張羅。先去市場買回幾把碧綠的粽葉,在當(dāng)天晚上將粽葉浸泡在清水里;第二天一早,將數(shù)斤糯米淘洗干凈,也浸泡個把小時;再將鮮肉切成紅白相間的肉塊,放入姜片、五香粉、鹽、糖、醬油等調(diào)料腌漬。
一切準備就緒,媽媽將各種食材鋪排在桌子上,開始動手包肉粽。她先從清水中撈出三張粽葉,疊加整齊,將寬大的一面向內(nèi)一卷,就形成了一個上圓下尖的空間,加入兩勺糯米,放進一塊腌成暗紅色的肉塊,加入糯米填滿空間,再舀半勺腌肉的湯汁從上淋入,然后封口。
媽媽先將那三張裹了米和肉的粽葉理順纏緊,又抽出一張粽葉覆在上面,左一繞右一繞,將粽子裹得嚴絲合縫。最絕的是,她包粽子從不用繩子捆扎,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竹針(放大了的縫衣針),將最細的葉尾穿過竹針眼,針尖扎過粽芯一拉,一只帶著小尾巴的粽子便成了。
盛著清水的大鍋已經(jīng)放在了煤氣灶上,一只只粽子放入水中,先用大火燒開,再用小火慢燉近兩個小時。熱氣氤氳中,粽子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房間,我們的饞蟲也被吊了起來,眼巴巴地等著粽子出鍋。
提著粽子的小尾巴,將它們拽出滾燙的熱鍋,呈現(xiàn)在眼前的就是一個個工藝品??!粽子的大頭是有棱有角的長方形,下面是渾圓緊致的三角形,整齊劃一,有模有樣。
將粽子的小尾巴拉出來,粽葉便輕易被剝開了,里邊白里透紅的一團,軟軟糯糯,肉汁浸潤的米粒,油潤透亮。兩口咬到肉塊,白肉已融化大半,瘦肉筋道酥爛。葉香米香混合著肉香微咸的味道,直入臟腑,沁人心脾,我一口氣能吃兩個。
媽媽做的肉粽子在她的朋友圈里很有名,許多阿姨都上門來跟媽媽學(xué)習(xí)。我工作后單位里的一些同事吃了我?guī)サ娜怍兆雍螅蔡氐氐情T請教媽媽,學(xué)習(xí)制作肉粽子。
那時的我,對街頭上賣的粽子不屑一顧,那模樣松松垮垮,隨便一裹,身上的繩子五麻六道,窩里窩囊的一團,味道也粗糙,實在不敢恭維。我們姐弟妹只吃媽媽包的肉粽子,一年又一年,及至媳婦、女婿、孫子輩們。
媽媽漸漸年長,每年端午包粽子讓她有點吃力。有一次她對我說:“你也學(xué)學(xué)嘛,省得我不在了,你們吃不上肉粽子了!”我說:“怎么可能?你怎么會不在?我要吃你包的粽子到永遠!”媽媽笑笑,還是在包粽子時,讓站在旁邊一直當(dāng)看客的我上手學(xué)習(xí)。我按照媽媽的指點包裹粽子,可是,一連試了多次,不是米漏出來就是葉子破了,或是松垮散了,竟沒有一只成功的。媽媽說:“你真笨!就是個吃現(xiàn)成飯的!”我反駁:“本來嘛,我就不是干這事的人!”自此以后,我再沒有上手包過粽子。
以為這樣的日子會長長久久,沒想到媽媽真的老了,老到病重臥床不起的時候。三年前的端午節(jié)前,媽媽虛弱地問我和妹妹:“還包不包粽子?”我們都說:“你身體不好,今年就算了!”她心有不甘地說:“吃慣了的,還是包吧!”
不愿違了她的心愿,妹妹去市場上采購了一應(yīng)材料,準備起來。包粽子時,媽媽在我們的攙扶下坐到桌邊,硬撐著包了十來只便包不動了,又臥回床上,只能動嘴指導(dǎo)妹妹包。好在妺妹心靈手巧,傳承了媽媽的手藝,包出了媽媽滿意的肉粽子。
那年初冬的一天午夜夢回時,辛勞一生的媽媽走了,帶走了我們的淚水和綿綿無盡的思念。后面的日子里,每到端午節(jié),我再沒有吃過肉粽子,而媽媽親手包的肉粽子的味道和深情似海的愛,卻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