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丹
暑假是閱讀兒童文學的好時機,但兒童文學如何讀,卻大有講究。
表面上看,兒童文學仿佛幼稚、淺顯,但事實上,有閱讀智慧的教師和家長,也能從閱讀兒童文學的過程中培養(yǎng)孩子的思辨能力,教會他們從不同視角認識周遭世界,從兒童文學作品中獲取滋養(yǎng)、豐富人生。
摒棄自戀式的精英意識,才能客觀公正評價兒童文學
我一直喜歡閱讀兒童文學作品,也參與了不少兒童文學閱讀論壇、圖畫書教學大賽等活動,從中收獲不少。但我所交往的朋友中,也有不少輕視乃至鄙視兒童文學的,視我的愛好和行為是“童心未泯”。
我知道,當他們這么說的時候,是把“童心”如古人一樣作貶義詞來使用,所謂“無成人之志,有兒童之心”。但我并不太在意這一點,我甚至常常開玩笑,把我主要從事的《紅樓夢》研究歸到兒童文學類別里。因為林黛玉進賈府,也就五六歲,小說用全書最多篇幅的30多回寫賈寶玉生活中的一年是在他十三歲時,當時林黛玉十二歲。那么,從描寫對象的年齡特征來說,《紅樓夢》是兒童文學,也不算太離譜。從深層次來說,小說恰恰是借助于主要人物的兒童化,讓大人不去理會他們的“兒戲”,才讓他們在傳統(tǒng)禮法森嚴的家族中,找到了一片自由活動的空間。
其實,兒童文學在中小學教材以及一些校本拓展教材中占了不少的比重,如何通過兒童文學教學提升思辨能力,有諸多可為之處;同時,對于家長來說,在與孩子共同閱讀過程中也可以通過各種方法提升孩子的思辨能力。
許多不喜歡兒童文學的朋友,自有他們的理由。但有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腳,有些則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比如,一種觀點認為,兒童文學作品涉及的知識簡單、文化含量低,太幼稚、太小兒科。有人舉出兒歌《比尾巴》的例子,說動物尾巴的長和短,都是明擺著的事實,只要帶孩子去動物園逛一圈就知道了,哪里還用得著編成兒歌讓學生來誦讀學習?但他們不清楚的是,類似《比尾巴》的兒歌,重點不是傳授尾巴的知識,而是刻畫兒童在認識動物世界時,加以比較、比試的心理,是一種基于自身沒有尾巴而激發(fā)的好奇心。
要知道,這樣的好奇心,才是詩人所要捕捉的,體現(xiàn)出人生特定階段的心理狀態(tài)和思維方式,這種心理狀態(tài)和思維方式,本身就是文化的表征。
這是兒童文化的一種個性,它跟成人文化之間并沒有高級和低級之分。只有自覺認識到這一點,只有摒棄我們身上自戀式的精英意識,對于兒童文學的價值才能給出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事實上,《比尾巴》的作者程宏明在給筆者的來信中也提到,標題“比尾巴”的“比”,有其特定的意味。
還有一些人不喜歡兒童文學,是覺得其中不少作品有太生硬的說教性,雖然這樣的作品確實也存在,讓人有些反感。而讓教師來給孩子講這樣的作品,往往缺乏思辨性,更多的是教條式灌輸,敗壞了學生的閱讀口味。對于這樣的看法,也應(yīng)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也許,我們的部分教師過去在這方面確實做得還不夠好。
兒童文學的思辨性教學需要教師首先有思辨性思考
我曾參與教學實踐多年,這里想就思辨性教學問題分享一點體會。
我曾在線聽過一位老師的兒童文學作品講解《螢火蟲找朋友》。這篇作品有明顯的教化意義,而且文本在邏輯設(shè)計上有點生硬。教師拿到這樣的文本,既要關(guān)注文本的思想教育意義,也要關(guān)注文本自身的邏輯設(shè)計。當然,文本可以從多種層面解讀,老師在教學過程中應(yīng)該引導(dǎo)學生達到哪個層面的解讀,要根據(jù)學生的接受力和領(lǐng)悟力來確定。
通過教學展開討論,可以是觀念層面的。比如螢火蟲要找朋友“一起玩”,小螞蚱、小螞蟻并沒有拒絕和它一起玩,只不過它們當時有事要做,要等一會兒才能和它一起玩。但螢火蟲不愿意等,想立刻找到一起玩的朋友。螢火蟲關(guān)于朋友的觀念就是一起玩,它沒有意識到交到朋友之前還需要用心投入,用真心與別人建立起友誼;也沒有意識到,要想獲得友誼,還需要付出。對孩子來說,給故事設(shè)置一個教育意義本身沒問題。孩子讀了這篇童話后,也一定能夠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朋友是需要互相幫助的,并不僅僅是一起玩。
但我們也應(yīng)該知道,對于“朋友”這個概念,中國與西方的理解存在差異。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的觀念,強調(diào)朋友要互相幫助就是基于這樣的傳統(tǒng)。而西方則未必認為這是重要的條件?;ハ鄮椭侵袊膫鹘y(tǒng)美德,把它作為童話的教育意義,在教學中起到立德樹人的作用固然好,但其他的看法也很好。不同文化背景帶來定義的多元,在對朋友的理解上也有不同,理解這種背景的不同,就使得我們對文本的講解有了更思辨的看法。
那么,對低齡階段的孩子,是否需要引入其他觀念性的理解?我覺得可以。一方面,教導(dǎo)小朋友要互相幫助,另一方面,也要讓他們明白,不要任何事都寄希望于朋友的幫助,要自立自強。這兩方面的教育都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