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霖
最近看到一些霸凌的新聞和影視劇,勾起了童年的一段記憶。
像我身邊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出生的男孩,但凡有過鄉(xiāng)村生活經(jīng)歷,打架是司空見慣的“娛樂活動”,欺負(fù)別人和被欺負(fù)都太普遍了——沒辦法,那種年紀(jì)、那個年代,男孩需要一點刺激來發(fā)泄旺盛的精力,哪怕所謂的刺激其實是“痛感”也在所不惜。而渾渾噩噩的日子里,我最難忘的伙伴叫林國福,綽號“傻子”。
國福之所以被叫做傻子,不是因為智力低下。從學(xué)習(xí)成績看,傻子在全校排名中游,比一群小伙計們中總考倒數(shù)的那幾個可強多了。后來我琢磨,傻子名號的由來,首先是他口吃給人帶來的反應(yīng)遲鈍的印象,其次是他有跛腳和流涎的毛病。但這似乎都不是最主要的,不管男孩們怎么招惹國福,國福從來不急不惱——脾氣太好,這或許才是國福被認(rèn)為傻的根源。
現(xiàn)在想想,我們這幫所謂的好哥們,當(dāng)年有誰沒欺負(fù)過自己的小兄弟國福呢?遇到踹一腳那是家常便飯,伙伴們分兩撥“打仗”,最后打來打去挨揍的都是國福。連我這樣公認(rèn)“文質(zhì)彬彬”的小孩也曾一把將國福推進冬青樹叢里。我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黃昏,國福從冬青叢里爬出來就聲稱自己看不清東西了,可把我們都嚇壞了。第二天早晨去國福家蹲點等他出門,見他笑嘻嘻出來才卸下了心里的大石頭。國福說,沒啥事,就是頭暈了,有點眼花,睡了一覺全好了,眼睛沒受傷。
國福骨頭硬,這是我們公認(rèn)的,你捶他一拳,他不疼,你的手酸痛。和大孩子起糾紛打架,我們都在一邊虛張聲勢,只有國福敢上去跟人家來真的。最后國福被圍攻,我們卻作鳥獸散,然后會在村口的小賣部等國福——國福他爹跑運輸,家里是富戶,國福手頭零錢也多,我們等國福給大伙買零食慶功。雖然只有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但國福代表的可是我們這支隊伍。
后來,我們漸漸長大,大到不好意思打來打去了。國福職高畢業(yè)后在老家開了一爿超市,夏天也賣燒烤??赡苄闹杏欣ⅲ覀儺?dāng)年幾個小伙伴回老家,采購都買國福家的貨,夏天吃燒烤也都找國福。國福高興了會陪我們坐下來喝一杯,至于那些少年時的故事,我們不好意思提,國福也不說。往事隨風(fēng),一切云淡風(fēng)輕。
2019年冬天,傻子國福因營救溺水老人淹死在老家的人工湖里,享年32歲。斯人已逝,而我們少年時的“罪”還沒贖完,想想就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