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帕梅拉·保羅
美麗邂逅。你認識多少對情侶最初是在電梯上邂逅的?又有多少孤獨的“單身狗”是在別人的婚禮上找到另一半的?現(xiàn)在,一切都遷移到了線上。交友網(wǎng)站網(wǎng)羅了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的約會信息。很快,互聯(lián)網(wǎng)就變成了電梯,變成了電影院門口的長龍,變成了百貨商店,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地點——互聯(lián)網(wǎng)成了我們與他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主要地方?,F(xiàn)在,我們根據(jù)預先設置好的標準來選擇“完美對象”。我們都遵循著深藏在互聯(lián)網(wǎng)背后的陌生“碼農(nóng)”團隊設計的算法和公式。對“單身狗”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選擇哪個交友平臺。
獨自旅行。以前,當你獨自旅行時,你會填滿一個背包,并和親朋好友舉行盛大的告別會,因為你知道你將有兩個禮拜,甚至兩個月都見不到他們。那時的你全靠自己。獨自旅行,并不意味著在整個旅途之中,既不看世界,也不和世界交流,而是意味著你沒辦法讓信任的人推薦飯店,也沒人知道你在哪里——他們無法定位你、追蹤你,也很少聯(lián)系你。你沒有任何束縛,你是自由的。出門在外,你可以表現(xiàn)出另一面,那是熟人在場時你不會表現(xiàn)出的一面。當你在前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獨自旅行時,你的眼睛是看向四周的,而不是往下看的。你可以看到、注意到其他人,其他人也能看到你。這種瘋狂的自由,如今已不可能存在。
望向窗外。20世紀70年代,孩子們在旅行車后面無事可做,只能望向窗外,提醒自己這世界還有其他美好之處。你望向窗外,觀賞風景。當你在想你的目的地時,你會數(shù)里程,或者看不同車道之間的虛線。假設關系不錯,你還可以和兄弟姐妹在方形游戲板上玩賓果游戲、玩幽靈游戲、猜地名。不過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盯著窗外看了,就算他們在開車,也不會一直看向窗外了。車子里的每一個人,乘客也好,司機也罷,都在看更加有趣的東西,哪怕只是用余光一瞥——看架在空調(diào)通風口的手機,看放置在大腿上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的平板電腦?,F(xiàn)在很少有人會要求靠窗坐,因為那會讓他們的手機和平板電腦的屏幕反射惱人的陽光。
活在當下?;钤诋斚戮哂幸环N強大的力量,尤其是與其他人一起活在當下——不管是共同驚嘆于一場煙花秀,抑或是在體育場上的搖滾音樂會現(xiàn)場隨著最后的返場歌曲搖頭晃腦。那是一種令人敬畏的感覺,人潮涌動,人與人之間不再有邊界,大家都沉浸在長長久久的情緒體驗之中。你看著身旁的人,你們彼此交換眼神,說:“我知道,你懂的。這樣不是很棒嗎?”然而,當巴黎圣母院于2019年起火時,駐足停留的人們彼此交換悲傷眼神的時間還沒超過幾秒鐘,就已經(jīng)忙著上網(wǎng)了。大部分人目睹巴黎圣母院的火災,都是通過手上握著的手機——一邊拍攝一邊看,還有一些人,他們臉朝下,看著手上的手機,不停地瀏覽其他人的體驗。現(xiàn)在不管是一群人,還是一個人,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地沉浸其中,因為當你總是以數(shù)字形式在線時,你是不可能做到活在當下的。
注意力時長?!安缓靡馑?,你剛剛說了什么?”“我在聽,稍微等一下?!薄斑^去這一個小時里,我都不知道自己干啥了?!薄拔覄倓傇诓槭裁磥碇??”“不不不,我聽到你的話了。我發(fā)誓。你只需要重復一下最后那部分?!?/p>
“抱歉”。你可以徑直說“抱歉”,愛說幾遍就說幾遍,不過沒人會注意。別人都太忙了。別人正在聽播客,別人都沉浸在群聊中,你沒辦法僅僅用一句道歉來打破這種過度沉浸。人們的頭發(fā)或帽子里面藏著耳機,耳機里的內(nèi)容將他們牢牢抓住。你要是撞到了誰,沒必要說“對不起”,也沒必要說“不好意思”,因為沒用,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你都會挨罵。我們沒必要自討沒趣,不過我們一直在自討沒趣。
生病的日子。如果你年紀夠大,你肯定記得以前請病假的日子。那時候你會給領導留下一條低沉而沙啞的電話留言,然后爬回床上去,睡幾個小時,醒來后吃幾片面包,然后再縮進被窩。你對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并對此心懷感激。但現(xiàn)在你不能像以前那樣生病了?!安〖佟钡母拍钭匀欢坏馗肮ぷ魅铡钡母拍钜黄鹣Я?。七成的成年人說他們下班后還在用手機工作,如果他們說的是實際情況,那么你休病假時也別想擺脫工作群中的群通知了。
句號。這個招人煩的小點,本職工作就是讓你完全停下來?,F(xiàn)在,句號沒用了,或者用當下流行的說法:要在線結(jié)束話題,句號充其量就是個可選項。句號的問題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它本身不是什么:句號不是感嘆號。感嘆號的作用不再局限于孩童般熱情的爆發(fā),或是間歇性的特別強調(diào),而是變成溫暖與真誠的傳遞符號。所以當感嘆號缺席,你將情不自禁地感到失望。當對方在郵件里只寫了“謝謝”或者“酷”的時候,你會覺得,“他一定不喜歡我的想法”。
(孤 鸞摘自中譯出版社《消失于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100件事》一書,喻 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