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婕 羅 嫚 王嬌莉
支氣管擴張癥是由于氣道發(fā)生感染、異物誤吸、免疫缺陷及遺傳等問題誘發(fā),造成支氣管壁破壞,引起支氣管永久性變形擴張的慢性肺部疾病,其臨床表現(xiàn)主要為大量咳痰、反復咯血,且易發(fā)生支氣管哮喘及呼吸道感染等并發(fā)癥[1-2]。尖端賽多孢菌為無性型波氏假阿利什菌,是一種常見于溫帶氣候的腐生絲狀真菌,通常從被石油芳香烴類物質(zhì)(PAHs)污染的環(huán)境中分離出來,如土壤、污水和腐物等[3]。它是一種條件致病菌,臨床研究表明,尖端賽多孢霉可產(chǎn)生大量孢子,通過空氣進行播散,易在肺囊性纖維化患者及肺移植患者等特定人群中引起廣泛的感染。尖端賽多孢菌可分布于人的肺部、神經(jīng)系統(tǒng)、皮膚、關節(jié)、消化系統(tǒng)、甲狀腺、腎臟等多種組織器官內(nèi),其病死率高達40%~95%[4]。杭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呼吸科收治1 例支氣管擴張并發(fā)尖端賽多孢菌所致的肺部感染病案,現(xiàn)報道如下。
患者女,68 歲,退(離)休人員。因“間斷咳嗽咳痰30 余年,再發(fā)1 個月余”于2021 年8 月5 日入住杭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呼吸內(nèi)科?;颊?0 余年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xiàn)咳嗽、咳痰,為大量黃黏痰,偶見痰中帶血,胸悶氣促,當?shù)蒯t(yī)院診斷為“支氣管擴張伴感染”,予抗感染等對癥治療后好轉,30 余年來上述癥狀反復反作,曾多次住院抗感染治療。1 個月前患者再發(fā)咳嗽咳痰,咳嗽無晝夜差異,伴黃色膿痰,量多,偶伴腥臭味,偶見鮮紅色血絲,尚能咳出,咳嗽劇烈時伴胸悶氣急,至我院門診就診,胸部CT(2021 年7月5 日)示:支氣管擴張伴感染(見圖1),因患者有“青霉素、頭孢類抗生素”過敏史,予“阿奇霉素”抗感染,及化痰、體位引流等對癥治療,患者咳嗽咳痰癥狀緩解不明顯,為進一步治療,擬“支氣管擴張伴感染”收住呼吸科。既往無其他慢性疾病史,有青霉素、頭孢過敏史,輸注后表現(xiàn)為休克。入院查體:呼吸21次/min,脈搏93 次/min,血壓126/64 mmHg(1 mmHg=0.133 kPa),體溫36.7 ℃,神志清楚,球結膜無水腫,口唇無紫紺,唇周無皰疹,頸靜脈無怒張,頸部淋巴結未觸及腫大,氣管居中,甲狀腺未觸及腫大,胸廓對稱無畸形,肋間隙無增寬,兩側呼吸運動度對稱,雙肺叩診尚清,兩肺呼吸音粗,左肺可聞及少許濕啰音。心律齊,各瓣膜區(qū)未觸及雜音。腹部體征陰性,無杵狀指(趾),雙下肢無浮腫,病理反射未引出。
圖1 2021 年7 月5 日胸部CT
輔助檢查:血常規(guī):白細胞計數(shù)9.2×109/L、紅細胞計數(shù)4.03×1012/L、血紅蛋白119 g/L、血小板計數(shù)235×109/L、紅細胞沉降率:40 mm/1h,免疫球蛋白E 148 IU/L,血腫瘤標記物、血培養(yǎng)、痰培養(yǎng)、自身抗體、血管炎相關抗體、病毒性肝炎、HIV 抗體以及梅毒抗體均陰性。肝腎功能、免疫球蛋白(G、A、M)均處于正常范圍。
入院時患者咳黃色黏痰,暫予左氧氟沙星針500 mg,每日1 次,抗感染,輔以溴己新化痰、霧化等對癥治療后稍有好轉。復查胸部CT(2021-08-07)示:右肺中葉及左肺多段肺支氣管擴張伴周圍炎癥考慮,較前2021 年7 月5 日大致相仿(見圖2)。鑒于肺部影像無明顯改善,為明確病原體,進一步針對性治療,于2021 年8 月10 日行無痛超聲支氣管鏡檢查:左下葉各段可見膿性分泌物(見圖3),吸盡后開口通暢,黏膜正常。左下葉基底段灌洗與刷檢,分別送檢細胞分類、培養(yǎng)、抗酸、半乳甘露聚糖抗原檢測(GM)試驗、隱球菌、實時熒光定量核酸擴增檢測技術。肺泡灌洗液分類:有核細胞計數(shù)3600/μL,中性粒細胞90%,肺泡吞噬細胞5%,淋巴細胞1%;X-pert、GM 試驗、隱球菌抗原均陰性。肺泡灌洗液基因二代測序提示尖端賽多孢菌感染,隨后氣管鏡刷檢細菌培養(yǎng)提示尖端賽多孢菌感染;結合患者臨床表現(xiàn)、療效考慮患者存在尖端賽多孢菌感染。因此,在抗細菌感染的同時加用伏立康唑針(輝瑞制藥,規(guī)格:0.2 g/瓶,批號Z611801)首劑400 mg,后改為200 mg,每12 h1次,聯(lián)合治療。3 d 后患者咳嗽、咳痰等癥狀好轉,帶藥出院。門診定期復查。伏立康唑(北京博康健,規(guī)格:50 mg/片,批號H20055751)200 mg,每日2 次,治療3 周后,患者咳嗽咳痰較前緩解,復查胸部CT(2022 年2 月8 日):支氣管炎,兩肺多發(fā)支氣管擴張伴周圍感染,感染較前2021 年7 月5 日吸收,建議治療后復查。右肺上葉小結節(jié),較前大致相仿,原左肺下葉結節(jié)未見,考慮為已吸收可能大(見圖4)。
圖2 2021 年8 月7 日胸部CT
圖3 2021 年8 月10 日支氣管鏡檢
圖4 2022 年2 月28 日胸部CT
該病例中,患者是一位中年女性,既往支氣管擴張病史30 余年,入院時所采血液及痰樣本培養(yǎng)均未見細菌生長,且患者對已經(jīng)使用的抗菌藥物反應不佳,我們通過基因二代測序技術成功找到了尖端賽多孢菌感染的證據(jù),及時給予伏立康唑抗真菌治療后癥狀改善,治療6 個月后復查胸部CT:炎癥較前吸收,左肺下葉結節(jié)未見。尖端賽多孢菌在肺部定植的典型改變是:原有氣道空洞內(nèi)寄生形成真菌球,查胸部高分辨CT 可見多結節(jié)性球形影、暈征及新月形空洞、局部肺實變的影像表現(xiàn)。當機體免疫功能受到抑制后,可出現(xiàn)壞死性肺炎的影像表現(xiàn),也可因真菌致敏出現(xiàn)喘息情況。這三種狀態(tài)可以互換的[5]。通過該病例者既往肺部影像資料,目前仍無法得知患者1個月前的咳嗽及咳痰期間有無合并尖端賽多孢菌的感染。患者這次除咳嗽咯血等癥狀外,還伴有胸悶氣急,IgE 增高,不能除外真菌致敏所致的氣道痙攣。
尖端賽多孢霉所致的感染多見于免疫功能低下的患者,例如艾滋病、器官移植、白血病,長期使用糖皮質(zhì)激素或免疫抑制劑者以及遭受創(chuàng)傷和污水淹溺等情況的免疫功能正常者[6-7]。免疫功能受到嚴重損害的患者容易出現(xiàn)播散性感染,如尖端賽多孢霉定植于肺囊性纖維化患者呼吸道內(nèi)可引起感染。感染部位不同,患者預后不同,如局部淺表感染患者預后較好,而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及血流播散患者預后差。
尖端賽多孢菌早期診斷困難,其組織學特點菌絲透明,有分支、分隔,成銳角,和其他比較多見的透明絲孢霉病十分相似,因此常被誤診為曲霉病而延誤治療時間[8]。目前真菌培養(yǎng)在我國是診斷尖端賽多孢霉感染主要方法,但傳統(tǒng)的真菌培養(yǎng)容易受到曲霉和其他迅速生長的細菌污染,可以選擇使用半選擇性或選擇性培養(yǎng)基來“選擇”胞菌的生長,例如:孢菌選擇性瓊脂(SceSel+)及較新的Scedo-SelectⅢ培養(yǎng)基,但是分離鑒定方法需要時間長[9]。真菌培養(yǎng)未能及時診斷和給予針對性治療,易引起全身播散性感染,預后差,病死率危險增加。
真菌培養(yǎng)結果上報前,行PCR 技術檢測感染組織,是所有真菌物種鑒定的“金標準”[10]。目前最為普遍的方法是針對核糖體基因內(nèi)轉錄間隔區(qū)(ITS)進行擴增,但ITS 在賽多孢菌不同菌種中區(qū)分度有限。隨著生物信息學等學科發(fā)展推動,多位點基因序列分型(MLST)結合賽多孢菌的不同等位基因位點對賽多孢菌進行分型,達到菌種鑒定的目的,所以其鑒定能力均優(yōu)于ITS[11]。近年來,對患者肺泡灌洗液(BALF)的檢測已逐漸成為診斷肺疾病的一種重要方法。宏基因組測序(mNGS)是利用高通量測序技術獲取待測樣本中的微生物核酸序列,與已建立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分析,可在48 h 內(nèi)獲得鑒定結果,有望作為賽多孢菌感染的早期診斷手法[12]。但是由于臨床病原菌基因庫不全,因此mNGS 對罕見病原菌的檢測具有一定的不利地位。
尖端賽多孢菌性肺炎體外藥敏示伏立康唑最為敏感,泊沙康唑次之,伊曲康唑突變較多,兩性霉素B 的作用最差[13]。目前文獻均支持伏立康唑作為這類感染的主要抗真菌藥物,劑量為每天200~800 mg,至少持續(xù)用藥6 個月[14]。但是目前所有的抗真菌藥物都有很高的最低抑菌濃度,抗真菌藥物的選擇仍較困難,致病菌株的體外藥敏實驗,在治療之前仍屬必要。針對單個藥物的抗菌活性較低的問題,許多研究人員將幾種藥物聯(lián)用使用,以觀察抗菌活性有無增強,但有關該類藥物間相互作用的報告很少。體外試驗將卡泊芬凈和伊曲康唑聯(lián)合使用,用MIC 值計算,15 株尖端賽多孢子菌中15 株表現(xiàn)出協(xié)同或者相加作用,也就是說卡泊芬凈與伊曲康唑聯(lián)合可以成為臨床上一種很好的聯(lián)合治療方案[15]。Schwarz 等[16]發(fā)現(xiàn),尖端賽孢菌所致肺部感染患者口服三唑類(伏立康唑或泊沙康唑或伊曲康唑)與靜脈注射棘白菌素(卡泊芬凈或米卡芬凈)可以使患者取得較好的效果。
真菌感染性疾病和機體免疫功能下降相關,真菌病的治療,除使用抗真菌藥外,逆轉免疫功能狀態(tài)也十分重要。在尖端賽多孢子菌感染患者,其血清白介素-4(IL-4)含量顯著高于正常人群,研究提示IL-4 可能對尖端賽多孢菌系統(tǒng)性感染的病情進展起促進作用。對于系統(tǒng)性尖端賽多孢菌病患者,特別是對免疫功能低下療效欠佳者,消除機體內(nèi)過高IL-4 生成的免疫治療或許有一定的幫助[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