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永誼 羅甜甜
摘要:克萊爾·吉根的短篇小說存在很多人物、故事情節(jié)和主題意象的反復呈現(xiàn)。借助互文性理論,發(fā)現(xiàn)吉根的小說存在三種互文敘述模式:一是聚焦于女性的孤獨和人際關系困境的自涉互文書寫;二是愛爾蘭鄉(xiāng)村故事里基于宗教虔誠情感基調(diào)的歷時性互文書寫;三是充分調(diào)動色彩與聲音等感官敘述的跨界互文書寫。正是其小說運用多重互文的書寫策略,吉根創(chuàng)造出一個具有愛爾蘭鄉(xiāng)村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生活世界,凝聚對當代女性的孤獨個體與婚姻家庭雙重困境的哲學性展示,并嘗試得出自己獨特的思考結(jié)論。
關鍵詞:克萊爾·吉根;《南極》;《走在藍色的田野上》;互文性;女性形象
中圖分類號:I 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895X(2023)01?0045?07
DOI:10.13256/j.cnki.jusst.sse.2023.01.008
On the Multiple Intertextual Writing of Claire Keegans Short Stories
?Taking Walking on the Blue Field and Antarctica as Examples
YI Yongyi,LUO Tiantian
( SchoolofHumanities,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325035, China)
Abstract:There are many repeated presentations of characters, plots and theme images in Claire Keegans work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intertextuality, this article discovers three intertextual narrative modes in Keegans stories: one is self-referential intertextual writing that focuses on the loneliness of women and their living dilemma of getting along with others; the second is the diachronic intertextual writing based on religious emotional Tone in Irish rural stories; the last mode is the cross-border intertextual writing that fully mobilizes the sensory narrative of color and sound. Keegan uses multiple intertextual writings to construct? a? modern? life? world? with? Irish? rural? traditions,? condenses? a? philosophical? display? of contemporary womens lonely individuals and the dual dilemma of marriage and family, and tries to come to her own unique thinking conclusions.
Keywords :Claire Keegan;Antarctica ; Walking on the Blue Field ;intertextuality;female image
當代小說作家克萊爾·吉根(Claire Keegan)出生于1968年,在愛爾蘭東部威克洛(Wicklow)的一個農(nóng)場長大。她從1994年開始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盡管數(shù)量不多,但每篇小說都憑精巧的結(jié)構(gòu)和細膩的情感刻畫打動人心。她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南極》( Antarctica, 1999)展示出其創(chuàng)作天賦,并獲得“魯尼愛爾蘭文學獎”( The Rooney Prize for Irish literature)。2020年,葡萄牙學者丹妮拉·尼科萊蒂·法維羅( Daniela Nicoletti Fávero )討論了小說集《南極》里的《男孩的名字》(Quare Name for a Boy)中婦女身份迷惘和社會命運的困境,指出小說展示女性如何選擇更獨立的方式打破女性命運的固定模式[1]。2021年,馬里索爾·莫拉萊斯-拉德龍( Marisol Morales-Ladrón )針對《南極》中的性別關系和女性能動性,試圖找到在經(jīng)常受阻的背景下女性解放的模式[2]。
吉根的第二本短篇小說集《走在藍色的田野上》( Walk the Blue Fields, 2007)獲得2008年“邊山短篇小說獎”( Edge Hill Prize for Short Stories)。2012年,西班牙學者梅拉尼婭·特拉薩斯-加列戈( Melania Terrazas-Gallego)研究了現(xiàn)代愛爾蘭短篇小說大師約翰·麥加恩(John McGahern, 1934?2006)的《女性中間》和吉根《走在藍色的田野上》中《護林員的女兒》的對話敘述和女性生活[3]。2019年,伊根·史密斯( Eoghan Smith)考察了《走在藍色田野上》的敘事風格和模式,并探討如何與愛爾蘭的短篇小說和民間故事理論、短篇小說敘事風格的發(fā)展相關聯(lián)[4]。吉根最近的中篇小說《寄養(yǎng)》( Foster, 2010)獲得2014年《愛爾蘭時報》的“戴維·拜恩斯獎”(Davy Bynes Prize )。
除了研究單篇作品或作品集,西方學者也開始關注吉根小說的總體風格和文學價值。2010年,愛爾蘭學者安妮·恩萊特( Anne Enright)在梳理21世紀愛爾蘭短篇小說時,提出:“民間故事和短篇小說分開多年,只是在克萊爾·吉根的近作中重新聚合?!盵5]2013年,比利時學者埃爾克·德霍克( Elke Dhoker)指出,吉根之所以被認為是愛爾蘭最有前途的新作家之一,其中獲得贊譽的標準是她與約翰·麥加恩的短篇小說比較。這種比較研究既涉及吉根大部分故事的主題:建構(gòu)一個看似永恒的愛爾蘭鄉(xiāng)村,又涉及她在愛爾蘭故事中經(jīng)常運用的象征現(xiàn)實主義(symbolic realism)[6]。2014年,梅拉尼婭指出吉根對愛爾蘭鄉(xiāng)村日常生活的缺陷,以及鄉(xiāng)村生活給人們尤其女性帶來的悲劇影響,明顯有著一種諷喻性理解。在她看來,吉根使用短篇小說類型專注于觀看質(zhì)量,而不是道德化問題,這種技巧使她的寫作方式被認為是冷酷的、外在的和非情緒化的[7]。2015年,林奇和薇薇安·瓦爾瓦諾( Lynch, Valvano V )討論克萊爾·吉根小說的反面父母形象,并批判性地審視愛爾蘭語境中的兒童和兒童故事[8]。
從1999年的《南極》到2007年的《走在藍色的田野上》,雖然這兩部小說集間隔數(shù)年,但都延續(xù)了作家一貫的創(chuàng)作特色,即對無名女性和孤獨者形象的刻畫,同時這些作品也展現(xiàn)了其作品自涉的互文性。例如,吉根非常重視閱讀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她曾坦言自己是“在文學閱讀和創(chuàng)作中成長”[9],對《圣經(jīng)》傳統(tǒng)的繼承,對華茲華斯、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風格的借鑒,使得她的作品呈現(xiàn)與前人作品的歷時互文性特征。同時,吉根在小說中酷愛用音樂和顏色來渲染作品,這不僅與她的愛爾蘭民族身份相關,也更能為她揭示深層次的人的靈魂深處的孤獨、感傷起到烘托作用。
迄今為止,國內(nèi)有關吉根的研究論文與專題論著并不多見,主要停留于書評為主的介紹[10?12],可見中國學界對這位在西方已聲名卓著的愛爾蘭小說家重視不夠。因此,探究吉根作品中的互文性現(xiàn)象,不僅可以更深入地了解愛爾蘭鄉(xiāng)村文學傳統(tǒng),也可以針對蘊含在文本內(nèi)的女性主義話題探討當代社會女性面臨的困境與出路。
一、“叛逆的女兒”:女性的自涉互文
正如法國學者茱莉亞·克里斯蒂娃所言:“任何文本的建構(gòu)都是引言的鑲嵌組合;任何文本都是對其他文本的吸收與轉(zhuǎn)化?!盵13]87《南極》與《走在藍色的田野上》中存在某些人物、故事情節(jié)和意象的反復出現(xiàn)所形成自涉的互文性。這些文本自涉的互文性,主要體現(xiàn)在女性形象的兩個塑造途徑:孤獨個體的主題書寫、家庭關系的主題書寫。由于兩部小說集前后相差數(shù)年,這兩組互文又不單單只是呼應,而是構(gòu)成繼承與發(fā)展的關系,折射出作者在小說中對愛爾蘭女性和鄉(xiāng)村人生的思考。
(一)孤獨個體的主題書寫
《走在藍色的田野上》延續(xù)《南極》中的兩類人物形象:侮辱和被損害的女性孤獨者。而這兩組互文正構(gòu)成吉根小說中自涉的互文性特征。吉根筆下不同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女性有鮮明的相似性:這些大多是孤獨的無名氏?!赌蠘O》共收錄15篇小說,其中《南極》《冬天的氣息》《護照湯》《燃燒的棕櫚》《水最深的地方》《暴風雨》《男孩子的怪名字》等7篇的主人公都是無名女性。在這7篇小說中,除了《花楸樹的夜晚》敘述者明確地以女主人公的名字瑪格麗特進行敘述之外,其余的6篇里:《走在藍色的田野上》《護林員的女兒》和《妥協(xié)》中女主人公的名字都只是在不經(jīng)意中出現(xiàn)過一次,或是在他人的談話中,或是在練習簿上閃過,或是出現(xiàn)在信的落款上;《離別的禮物》《黑馬》和《在水邊》的女主人公是沒有名字的,敘述者稱呼她們?yōu)椤澳恪薄澳莻€女人”“母親”。
孤獨者形象是吉根小說中一以貫之的人物形象群,這也構(gòu)成小說中的第一組互文關系。吉根認為:“短篇小說可以很好地探索人與人之間的沉默、孤獨以及愛?!盵14]她筆下的孤獨者大部分都是渴望愛卻并不擁有愛的人物。孤獨元素(相互疏離的人物關系)幾乎充斥著吉根的每一篇小說,小說中的一切人物關系都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小說中的人感到孤獨,于是他們渴望外出找尋溫暖、陪伴?!肚f小心》中的 J. E.接受只有一面之緣的布奇的邀請,和他一起劃船出游,醉醺醺的布奇無意中透露了自己殺死出軌的妻子的秘密,導致接下來的時間里 J. E.都在無盡的恐懼和孤獨中度過?!蹲o照湯》中弗蘭克·科索對女兒的失蹤感到自責,從這以后他的妻子很少在家,也幾乎不跟他交流,兩人維持冷戰(zhàn)的狀態(tài),彼此隔絕,各自陷入孤獨。《愛在高高的草叢》講述了一段短暫的婚外情,科迪莉亞愛上了一個有家室的醫(yī)生,從此以后,科迪莉亞就守著這段無望的愛,獨自一人等待醫(yī)生有朝一日能夠離婚,和自己在一起?!蹲咴谒{色的田野上》中為了兒子甘愿成為他人附庸物的母親、因為瑣事失去妻子的丈夫以及長期被親生父親侵犯的小女孩,這些人無不是被親人的離去或傷害變得敏感又脆弱,生活在孤獨和無助之中?!蹲o林員的女兒》中婚后的瑪莎感到“婚姻生活的無趣讓她覺得痛苦:鋪床、拉窗簾、關窗簾,一切都那么無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比單身的時候還要孤獨?!盵15]53這個作品將人與人之間心靈的距離感刻畫得很成功。
這些孤獨的元素不僅增加了吉根小說冷淡的敘述風格,而且加強了現(xiàn)代社會人一個重要的精神特征?孤獨困境。作者評論小說人物:“這是她曾經(jīng)想要的,但是兩個人很少在人生的特定時刻想要同樣的東西。這恐怕是人類最艱難的一件事?!盵15]38這句話點出了吉根所有愛情小說的共同特點:處在婚姻或愛情中的男女的人際關系,似乎總是貌合神離,彼此不了解也并不珍惜。這正符合當下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信息化時代人與人心靈碰撞的時刻越來越少,人變得越來越自我封閉,如同小說中的孤獨者們那樣,從不愿?或者沒有機會?向自己的親人或朋友敞開心扉。
(二)家庭關系的主題書寫
吉根小說中處理與他人關系的互文書寫,主要是對家庭關系的描寫,構(gòu)成兩部小說集第二組互文關系。她選擇關注社會的最小單位?家庭,透過父女、母女、夫妻關系,向讀者展示其女性主義思想的變化。這些愛爾蘭故事以邊遠的家庭農(nóng)場、鄉(xiāng)村牧師、努力工作的母親和無能的父親為特色[16]172。故事中的女人經(jīng)歷了從妥協(xié)到反抗的曲折過程?!赌蠘O》是一篇關于婚外情的小說,“每次這個婚姻幸福的女人離開家時總會想,如果和另一個男人上床,感覺會怎樣?!盵17]1她想要尋找婚姻外的新鮮感,輕率地跟邂逅不久的男人約會。當她意識到背叛家庭帶來的譴責時,她已經(jīng)被這個男人捆綁在床上失去了自由。這說明吉根否定女性以出軌為解放途徑的觀念?!赌腥撕团恕分?,一位愛爾蘭母親和她的女兒開始意識到物化的性別角色是一種欺騙,于是她們朝著奪回權(quán)力邁出了第一步[18]。女性人物從妥協(xié)到反抗經(jīng)歷了曲折的過程。吉根筆下的男女很少有和諧相處的時刻,往往是男性壓制女性。
第一,作為壓迫者的男性。吉根筆下所有不健康的女性背后都有一個強勢的父親或者丈夫。盡管她表面上回到了傳統(tǒng)的、永恒的、通常是陳詞濫調(diào)的愛爾蘭鄉(xiāng)村描寫,但吉根實際上對記錄變化更感興趣?即使這是一種承認儀式和傳統(tǒng)重要性的變化形式[17]160。在《走在藍色的田野上》的首篇《離別的禮物》中,敘述者以獨特的第二人稱視角描寫了一位少女長期遭受父親性侵的故事。小說《離別的禮物》于2006年在秋季的《格蘭塔》雜志上首次以《安全》的標題出版,這一期主題為“愛人”[8]。故事原標題“安全”指的不再是家庭,而是女孩逃離出家、遠離父親后,機場廁所緊鎖的門帶給她的安全感。
第二,“有毒的父母”。吉根在她精心調(diào)整的橢圓敘事和對主人公意識方面的詳細揭露中,發(fā)現(xiàn)了“有毒的父母”造成的傷害[8]。在她筆下,家庭不再是能給人溫暖和安全感的地方。例如《離別的禮物》和《弗雷斯特的女兒》都講述了年輕女孩的故事。她們試圖在家庭和愛爾蘭農(nóng)村當?shù)厣鐓^(qū)的范圍內(nèi),尋找自己的身份認同[17]161。在中篇小說《寄養(yǎng)》中,小女孩被親生父母送到朋友家寄養(yǎng)一個夏天。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女孩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盡管被鄰居告知這一切都是因為養(yǎng)父母失去了一個兒子,她自己只是這個逝去孩子的替代品。吉根省略了這個孩子的內(nèi)心活動,讀者無法知道這個孩子自始至終是如何看待養(yǎng)父母的,但可以知道她更想選擇和養(yǎng)父母生活在一起。因為整篇小說中,她都沒有叫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聲爸爸,而在最后她卻這么稱呼自己的養(yǎng)父。這表明她想要重新選擇自己的身份,想要選擇在一個新的環(huán)境中成長。
第三,反抗的女兒們。吉根小說的女兒角色都有共同點:她們都是充滿渴望、聰明、富有想象力的年輕女孩,她們的抱負最初跨越了性別鴻溝。然而,隨著故事的發(fā)展,進入青春期的少女需要學習性別規(guī)范,她們被期望學習如何在父權(quán)制社會中表現(xiàn)得更像個女孩[17]163-164。這也是吉根小說中一直都存在男性權(quán)威聲音的主要原因,“這種對母系遺產(chǎn)的強調(diào),對成為母親和女兒的一部分的強調(diào),是吉根大多數(shù)女兒故事的核心要素?!盵17]167從《南極》到《走在藍色的田野上》中的女性,她們不再自我封閉于家庭中,不再選擇沉默、忍受,而是選擇反抗和逃離,如《走在藍色的田野上》開篇故事中的女兒選擇離家出走。
《南極》和《走在藍色的田野上》相繼出版,吉根的女性主義思想也在相應發(fā)展。分析吉根的小說繞不開情愛這一主題,描寫女性愛情和欲望一直是吉根小說的一大特色。吉根對女性的情欲描寫也在這兩部小說中呈現(xiàn)出整體的變化。《南極》和《走在藍色的田野上》這兩部小說集里,吉根刻畫了一系列在情感和欲望上備受壓抑而感到苦悶、彷徨的女性,這些女性年齡跨度從幼兒到老年,她向讀者揭示這些不幸女人的遭遇的同時,也記錄了這些女性不斷成長、發(fā)現(xiàn)自我、建構(gòu)自我的過程。
二、虔誠的鄉(xiāng)村故事:敘述的歷時互文
任何作品都會與其所借鑒的前文本呈現(xiàn)出相似性。 18世紀英國文學批評家約翰·薩繆爾強調(diào):“那些聲稱是原創(chuàng)的作品,實際上很少能夠超越前人已經(jīng)提供的資源,相同的想法和構(gòu)思也早已被他人所論。”[19]T. S.艾略特也認為優(yōu)秀文學作品不可避免地會內(nèi)化前輩文學家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20]25。細讀吉根的小說文本,我們可以找到很多文學經(jīng)典和作家的影子:《圣經(jīng)》、華茲華斯、契訶夫、海明威、茨威格等。從這個意義上講,吉根的小說與前文本存在歷時互文性。
第一,宗教文化的影響。從文化意義上講,吉根作品與基督教存在互文性,尤其是在小說中大量出現(xiàn)的宗教神圣節(jié)期以及對宗教人物的滑稽模仿?!蹲咴谒{色的田野上》這篇小說有濃郁的宗教氣息:神父第一次見到女孩是在萬靈節(jié),最后對失去的愛情釋懷是在復活節(jié)前不久。神父曾經(jīng)也追問“上帝在哪里?”[15]38當他遇見一位雖然孤獨卻仍然熱愛生活、生命的中國人時,他想上帝已經(jīng)回答了他的問題:“上帝就是自然”。順其自然并保持一個干凈、快樂的靈魂,就是上帝為他留下的解開煩惱的方法。當他終于想通不再執(zhí)著于失去的愛情時,復活節(jié)也即將到來。神父終于在精神上復歸到宗教帶來的平和、安詳中,他又重新充滿著希望。這位神父仿佛是基督的縮影,經(jīng)過一場精神折磨后獲得了精神上的超脫。
小說《千萬小心》的主人公 J. E.全名是耶利米·以西結(jié)·德弗羅。在《圣經(jīng)》中,耶利米和以西結(jié)都是猶太族的先知,都曾有被敵方擄走的經(jīng)歷, J. E.的遭遇也和這兩位圣經(jīng)人物呼應。在《圣經(jīng)》歷史中,耶利米是公元前7至6世紀希伯來的一位先知,在侍奉亞述王時期被猶太人擄往巴比倫。J. E.第一眼看到布奇時,就預言“他不是個天使”,發(fā)現(xiàn)布奇殺妻真相也是被布奇綁架最后被關在一個有蛇的狗窩中。耶利米雖為先知,可生性懦弱,被人稱為哀哭的先知,面對國家大難他經(jīng)常以哭泣來表達自己的無奈和悲痛。J. E.被綁架后也是害怕到尿褲子,他說自己“不是個英雄,也不想假裝英雄”,仿佛現(xiàn)代版的耶利米。事實上,作家吉根出生在一個傳統(tǒng)的信奉天主教的大家庭中,《圣經(jīng)》對其創(chuàng)作有深刻的影響。吉根把許多小說的時間都設定在宗教節(jié)日前后,比如萬靈節(jié)(《走在藍色的田野上》)、復活節(jié)(《水最深的地方》)、圣誕節(jié)(《花楸樹的夜晚》《男孩子的怪名字》《男人和女人》《護林員的女兒》)等。這種互文手法在小說的現(xiàn)代生活中嵌入一種古老的宗教文化傳統(tǒng)。
第二,吉根的創(chuàng)作觀念和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有許多互文之處。首先,他們都致力于鄉(xiāng)村題材的書寫。華茲華斯在《抒情歌謠集》序言中寫道:“我通常都選擇微賤的田園生活作題材,因為在這種生活里,人們心中主要的熱情找著了更好的土壤,能夠達到成熟境地,少受一些拘束。”[21]42吉根的大部分小說故事都發(fā)生在愛爾蘭的鄉(xiāng)間,有關愛爾蘭都市題材的小說少之又少,森林、田野、農(nóng)房都是她的小說故事常發(fā)生的場所,農(nóng)民、獵夫、鄉(xiāng)下家庭主婦也是她許多故事中的主人公。其次,他們都推崇用簡潔、樸實的語言風格講述人生真諦。華茲華斯認為“我又采用這些人(指鄉(xiāng)間人民)所使用的語言(實際上去掉了它的真正缺點,去掉了一切可能經(jīng)常引起不快或反感的因素),因為這些人時時刻刻是與最好的外界東西相通的,而最好的語言本來就是從這些最好的外界東西得來的……因此,這樣的語言從屢次的經(jīng)驗和正常的情感產(chǎn)生出來,比起一般詩人通常用來代替它的語言,是更永久、更富有哲學意味的。”[21]42吉根也有類似觀點:“對于我來說,我一直在嘗試去找到一種清新的語言,去描述我們每天的生活的意義?!盵9]兩部小說集的語言也實踐了她這一理念,平實質(zhì)樸。最后,他們的美學觀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華茲華斯曾談到他對詩歌的看法,認為“一切好詩都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21]42。他將詩人內(nèi)心思考的抒發(fā)放在重要位置,開創(chuàng)了發(fā)掘詩人內(nèi)在自我世界的現(xiàn)代詩風??巳R爾·吉根在談論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心得時,也有類似的表述,在她看來,“一部好的小說,其實是我們感情的一部分,是有關轉(zhuǎn)瞬即逝的情感,是感動人心的”[9]。
第三,吉根的小說敘述風格與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存在潛在的互文關系。海明威強調(diào)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省略藝術(shù),這種省略不是對作品內(nèi)容的盲目刪減,而是強調(diào)達到一種以少勝多,意在言外的境界。他的短篇小說尤其體現(xiàn)了他的冰山理論,在《乞力馬扎羅的雪》《白象似的群山》等膾炙人口的小說中,海明威省略了本可以交代給讀者的許多情節(jié),比如《白象似的群山》從頭到尾讀者都不清楚談話的男女究竟是什么關系,而作者也留下大片的空白地帶等待讀者用自己的經(jīng)驗去填充。吉根短篇小說也有著一樣的特點,正如她自己所言:“短篇小說很緊湊,你必須把大多數(shù)可說可不說的話刪掉,這是一種減法原則。就如聊天,似乎說得很多,其實真正說的內(nèi)容很少?!盵14]所以她的作品只需要寥寥幾筆總能直逼人心深處。
在《離別的禮物》中,“禮物”兩字始終沒有出現(xiàn),離家的女孩最終孤獨地踏上異鄉(xiāng)之旅;在《跳舞課》中,“破爛兒”吉姆是“我”父親的朋友,“我”對吉姆產(chǎn)生了感情,并在一個寂靜的夜晚對他進行性挑逗,他也如此對“我”,而接下來吉姆卻上吊自殺了,作者并沒有敘述原因,只將“我”發(fā)現(xiàn)吉姆尸體的場景以輕松、平常的語調(diào)敘述了一番,吉姆的死因讀者不得而知;《冬天的氣息》中,漢森帶著孩子和保姆去探望好友格里爾,從兩人陸陸續(xù)續(xù)的談話中,讀者才知道格里爾的妻子被一個黑人性侵了,那位黑人就鎖在漢森經(jīng)過的大棚里,可結(jié)尾不知是誰打開了那個棚子的大門,讓這位黑人逃走。類似的情節(jié)安排在吉根的小說里俯拾皆是,讀她的小說一定會讓人想起海明威的敘述風格。不過,較之于海明威的作品,她的小說也有另一個“冰山理論”之外的特點?結(jié)尾總是出人意料,這又頗有歐·亨利小說的意味。
三、藍色交響樂:感官的跨界互文
互文性既是文學文本之間的關系,也是文學與其他學科之間的關系。吉根的小說交織著色彩與音樂,能給讀者帶來別樣的視聽體驗?;ノ男缘奶岢鰹榻庾x文學作品提供了新的思路。互文性打破了對文學文本性質(zhì)的傳統(tǒng)看法,從文本的生產(chǎn)和消費兩個方向強調(diào)了某一具體文本同其外部各種因素的所有復雜性聯(lián)系,使傳統(tǒng)眼光中確定的、明晰的和封閉的文本走向廣闊而復雜的開放性空間[22]116。
小說中有與繪畫藝術(shù)的互文性書寫。“藍色”是吉根小說的主調(diào),也同樣是象征著愛爾蘭民族的顏色。吉根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一種顏色?藍色,形成一套自己的小說色彩象征體系。吉根“一直讓故事籠罩在她喜愛的顏色里:藍。飄著小雨的藍色的天空,藍色的火苗,藍色的田野。藍,那是哺育過喬伊斯、葉芝的愛爾蘭的原色,是夢幻的色彩?!盵12]?? 《姐妹》講的是姐姐貝蒂和妹妹路易莎從童年到中年的關系變化。從童年時起,妹妹路易莎就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優(yōu)勢,而姐姐貝蒂長相普通,自小就生活在妹妹的光環(huán)之下。當已為人母的路易莎從英格蘭返回愛爾蘭農(nóng)莊后,貝蒂發(fā)現(xiàn)她的真實意圖是為了奪走房屋的所有權(quán)。但是貝蒂一直是孤身一人,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座父親留給自己的農(nóng)舍,而妹妹居然企圖將它奪走。不同于小時候?qū)β芬咨娜套?,這一次貝蒂選擇堅決反抗。終于,在一個藍色的早晨,貝蒂看著氣急敗壞的妹妹路易莎一家離去?!柏惖偈裁匆矝]說。她只是站在過道里,看著外面藍色的早晨,露出嚇人的微笑。”[16]1在貝蒂眼中,早晨是藍色的,這與她當下的心境相關。不同的色彩運用能夠恰當?shù)睾嫱谐鋈宋锏膬?nèi)心情感。藍色作為一種冷色調(diào),正表明了此刻貝蒂的內(nèi)心是低落且憂傷的,因為妹妹從小到大并不真正愛自己,只是一味地打壓自己的自尊心、奪取自己的擁有物,本該血濃于水的親情隨著妹妹的變本加厲蕩然無存。
《走在藍色的田野上》講述了一位神父參加了曾經(jīng)相戀的姑娘的婚禮,并成為婚禮的主持者,在熱鬧的婚禮現(xiàn)場,只有他一個人轉(zhuǎn)身走入了藍色的、空曠的田野中。他的頭腦中并沒有任何思緒,因為他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整個故事都籠罩在淡淡的憂傷和寧靜的氛圍中:“黑梯山高高聳立,給田野投下奇怪的藍色陰影。”[15]31此刻的神父揣著滿心的傷感前往那位大家口中能夠治愈人心的中國人家中,希望能夠擺脫內(nèi)心的憂愁。當神父重新在宗教和自然中找到了內(nèi)心的安寧時,他對于同樣的藍色的田野又有了新的體會:“一頭綿羊從沉睡中醒來,走過藍色的田野?!盵15]38同樣是這片藍色的田野,在這篇小說中卻帶有神秘氣息,神父卻不再沉浸在失去愛情的痛苦中,此刻的藍色更多地傳達給讀者一種靜謐和安詳?shù)母杏X,因為神父終于體悟到“活著真是件奇怪的事”[15]38。相較于上帝、自然,人類是多么渺小的物種,人的生命總是由許多個轉(zhuǎn)瞬即逝的瞬間連接成,不應偏執(zhí)于其中的某個連接點,應該抓住當下,好好生活。神父想到了即將到來的復活節(jié)以及更遠的未來,下決心做好一名神父。
吉根為什么偏愛在作品中植入藍色呢?“藍”這一色彩對于她的小說描寫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呢?在愛爾蘭,藍色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古愛爾蘭國王的徽章上,國王形象就是置于一整片的藍色背景中;女政治家康斯坦斯·馬基維奇( Constance Markiewicz ,1868?1927)使用淺藍色作為愛爾蘭國民軍旗幟的底色,1542年愛爾蘭正式成立王國,她開始擁有了自己的國徽?天藍色的盾面上繪有一把金色豎琴,而其中的藍色則象征著愛爾蘭人民的眼睛以及天空和大海。因此可以說,愛爾蘭的民族顏色是藍色?!安煌说纳史磻泄餐裕ɑ蛘咭欢ǚ秶鷥?nèi)的共同性),也有差別性。形成差別性的原因,與人的個性有關,比如素質(zhì)、感情、修養(yǎng)、興趣、遭遇等,也和民族的、階級的、時代的文化傳統(tǒng)上的差異有關。因為,感受色彩的主體是生活在一定社會條件下的活生生的人,他的色彩感覺當然要受到他自身的主客觀條件的影響?!盵23]作家的創(chuàng)作會受到很多外部因素的影響,比如他所在的民族記憶,吉根的小說創(chuàng)作就表現(xiàn)出作為一個愛爾蘭人對于藍色的摯愛,因此她選擇藍色等冷色調(diào)作為自己的小說敘述主要色調(diào)。歌德曾經(jīng)寫過《色覺學說》一書,里面就有將顏色分為積極的和消極的兩大類,“積極的色彩表現(xiàn)出一種‘積極的、有生命力的和努力進取的態(tài)度,消極的色彩,也可以說是被動的色彩,就‘適合表現(xiàn)那種不安的,溫柔的和向往的情緒”[23],而藍色就被納入到消極的一類中。
吉根的小說總是交織著憂傷和冷淡,她力求刻畫出人性的幽微深處,所以她的小說參雜了許多有關人性的黑暗面,比如殺妻、性虐待、強奸、亂倫等。消極冷色調(diào)的使用不僅反映出作者的情感傾向,更能契合吉根創(chuàng)作小說的主題之一:揭示人性陰暗面。文學作品中的色彩描繪具有重要的審美價值[23]。小說文本的閱讀依賴于讀者的想象,色彩詞的使用讓讀者在想象的過程中更能體會到作者傳達的意圖。小說中使用的許多冷色調(diào)詞,就是讀者更走近吉根的一個突破口,透過這藍色的幕布,可以窺見不同人的孤獨、沉默和愛?!癰lue ”在英文中有憂郁的意思,而吉根鐘愛藍色,正是因為她想透過憂郁而美麗的筆調(diào)道出人生的意義,正如她寫道:“每個人都需要確信一些事情。它能幫助你發(fā)現(xiàn)生活的意義?!盵15]135
吉根的小說除了有著繪畫藝術(shù)的跨學科互文書寫,同時也有音樂的互文性書寫。吉根的小說時有音樂插入,這些音樂或是服務于主人公,或是服務于小說意境?!队心懥康木蛠戆伞愤@一篇講的是已婚女性羅斯琳與想要征婚的格里恩的一次邂逅。小說中為這段邂逅“插入”的歌曲有搖滾樂《世事難料》、貓王的《今夜你是否孤獨?》,最后又以《世事難料》結(jié)束。這兩首音樂的順序恰巧對應著羅斯琳和格里恩婚外戀的發(fā)展:首先是兩個心靈求愛的人難以預料的相遇;再經(jīng)過一番了解后,兩人都明白彼此的孤獨,都渴望占有對方;在兩人玩巨型滑梯時,格里恩的雙腿緊緊夾住了羅斯琳的腰,預示著這一段婚外戀的開始;然而“世事難料”,兩人以后的結(jié)局卻并不可知。
四、結(jié)束語
借助互文性理論的審視,可以發(fā)現(xiàn)吉根筆下的文本內(nèi)部之間的自涉互文性、其作品與西方經(jīng)典文學的互文性以及與色彩學的互文性。透過對吉根作品內(nèi)部之間的梳理,可以看到作為一個女作家,內(nèi)心對愛爾蘭女性生存現(xiàn)狀的焦灼:一方面這些女性存在于男權(quán)思想根深蒂固的愛爾蘭,所以不得不去迎合他們;另一方面,就算她們迎合、討好丈夫、父親,可最終還是無法獲得幸福,她們?nèi)耘f是苦悶婚姻中的受害者、男權(quán)社會里失語的無名者。尋找吉根作品和前文本之間的關聯(lián),又可以看到作者對《圣經(jīng)》的借鑒,與華茲華斯文學創(chuàng)作思想的共鳴,以及與海明威作品異曲同工的省略藝術(shù)。一位優(yōu)秀的作家必定有博采眾長的本領,因為只有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她所寫出的東西才不會輕易流于膚淺。吉根小說中籠罩著的夢幻的藍色,既表明了她對愛爾蘭民族的摯愛,更烘托出她作品中的憂郁氣氛,為小說的描寫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吉根筆下的無名女性或孤獨者一定并不僅限于愛爾蘭人,在當今的世界各地都存在這樣的女性,無法在現(xiàn)實生活中獲得幸福,也無法建構(gòu)一個強大的內(nèi)心世界讓自己獲得安寧。在她的作品中,能夠擺脫情愛欲望的都是將靈魂寄托給宗教的人,這或許是吉根為這些苦悶中的女性提供的一條出路。而在創(chuàng)作層面上,通過找出吉根與先前作家作品中的互文性更可以看到其作品的歷史縱深感,從《圣經(jīng)》到海明威的冰山理論,文學經(jīng)典的不朽可以在吉根作品中再一次得到驗證?;ノ男岳碚摰倪\用不僅限于文本本身,更多時候是跨越文本范疇到達社會層面,比如吉根筆下的“藍”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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