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
內容摘要:王國維是我國近代史上融匯古今、貫通中外的學者,他在哲學、文學、音韻學、文字學等方面皆有突出貢獻。在學術研究之余,王國維和我國歷代的文人一樣,有著豐富的詩詞創(chuàng)作?!霸娍梢栽埂笔俏覈匾奈乃嚴碚?,指詩歌具有政治諷喻和抒情的功能,詩人創(chuàng)作的動機為強烈的情感宣泄需求。本研究從我國儒家的理論主張“詩可以怨”的角度,解讀王國維詩詞創(chuàng)作中一以貫之的悲劇人生觀。
關鍵詞:王國維 詩詞創(chuàng)作 “詩可以怨” 悲劇
“詩可以怨”是春秋時期孔子提出的一個論題?!墩撜Z·陽貨》中孔子講:“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1]2525在我國兩千多年的歷史發(fā)展中,“詩可以怨”這一說法產生了多重解讀。錢鍾書在日本早稻田大學曾做過主題為“詩可以怨”的演講,梳理了我國歷史上與其相關的文學理論和創(chuàng)作?!霸娍梢栽埂币环矫嬷冈姼璧墓δ?。社會功能方面,孔安國指出詩歌能夠“怨刺上政”。[1]2525白居易提出的“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2]10“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2]649,韓愈強調的“文以載道”觀,都指出詩歌能夠反映社會問題,使執(zhí)政者了解民情?!霸娍梢栽埂敝复脑姼韫δ芤舶ㄊ闱楣δ?,指詩歌可以表達個人的情志,如《毛詩序》中“詩言志”[3]的觀點。另一方面,“詩可以怨”指詩歌創(chuàng)作的動機是對現實的強烈不滿。司馬遷的“發(fā)憤著書”,[4]2735歐陽修的“詩窮而后工”,[5]韓愈的“不平則鳴”[6]等理論,皆指出由于內心具有強烈的情感宣泄需求,創(chuàng)作者才進行創(chuàng)作。這是“詩可以怨”理論在文學史上的生發(fā)和闡釋。
王國維的學術研究指向世界,而詩詞創(chuàng)作則大部分屬于私人寫作。他的一生恰逢中國激烈動蕩的五十年,他的詩詞隨著他的人生的不同階段,表現出不同的內涵,展現了詩歌創(chuàng)作發(fā)于“怨”的過程。王國維的一生充滿艱辛與苦痛,他又十分真誠地堅守主觀之真實,所以他心中充溢的感情,于冷靜克制的學術研究之外,往往表現于詩詞、書信等形式。本文的“怨”指情感的抒發(fā),強調詩歌具有抒情功能。詩人有感于物,心中有所郁積,故通過詩歌表現出來。本文根據王國維治學方向和關注問題的不同,將其詩詞指向的情感分為三種:一、人生困惑之“怨”;二、欲求解脫之“怨”;三、痛心救亡之“怨”。
一.人生困惑的問題表達
《王國維年譜長編》記載,王國維生性聰敏,七歲時就讀于家附近的私塾,由潘綬昌老師教授,修習中國傳統(tǒng)課業(yè)。他十一歲時又跟隨當地庠生陳壽田學習,打下了扎實的舊學基礎。由此可知王國維在他價值觀的形成時期,思想學業(yè)處于傳統(tǒng)舊學的體制之中。王國維的父親王乃譽本為溧陽縣幕僚,因奔喪歸家后,即在家教王國維讀書。王國維在《自序》中表示,他十六歲時見到朋友閱讀《漢書》,十分喜愛,就用幼時儲蓄的壓歲錢,買了一套《四史》,他認為這是自己平生讀書的開始。[7]由此可見王國維對“前四史”高度認可。王國維18歲時“條駁”俞越的《群經平議》,這彰顯了他的少年意氣和卓葷才華。
自1877年出生,至1898年進入上海《時務報》館任書記員,王國維均生活在浙江海寧,受到當地鄉(xiāng)風民俗與父系宗族觀念影響較深。梁啟超在《近代學風之地理的分布》中曾表示,海寧之地名人輩出,陳蓮宇、張叔未、蔣生沐等知名學者都生長于海寧。[8]王國維的家族有長久的歷史,他宋朝時期的先祖有忠義之名,后其家族從北方移居至浙江海寧,到父親王乃譽之時,雖家道中落,但仍有不少書籍藏于家。父親對他要求十分嚴格。王國維分別于1892年、1894年應鄉(xiāng)試不中,受到父親嚴厲的責怪。《王乃譽日記》中記錄了其父對王國維的痛心責備,“于是老大傷悲,猶小無學業(yè),無功力,不振家聲,不能顧家處事,胥在此抽閑好逸,自是之弊耳,可不戒哉”。[9]王國維不認可科舉考試,卻屢次參加科考,這體現了他性格的矛盾性。出于對新學的渴望,王國維辭去私塾一職,前往上海工作,這一舉動顯示了他的叛逆和求新精神。在擔任《時務報》書記員時,王國維接觸到了日語補習班和西方哲學類書籍。王國維于1902年左右開始研究哲學,《自序》中他寫道,自己在東京待了四五個月,于第二年夏天回國。自此之后,開始了獨立的學習時代。自己身體素來羸弱,性格憂郁,平日里常常將關于人生的種種問題系在心中,于是決定從事與哲學相關的研究。[10]119留學日本是王國維渴求已久的機會,但出于身體原因他不得不返鄉(xiāng)。他感到人生是痛苦的,并由此開始自學。我們可知,王國維從事哲學研究的動因與他飽受疾病的困擾有關,他在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中找到了共鳴。
受到叔本華哲學的影響,王國維對于整個世界及自身的主觀能動性持悲觀態(tài)度。他于1903年秋作《偶成二首》,其一寫道:“我身即我敵,外物非所虞。人生免襁褓,役物固有馀?!盵11]148對于自己的認識,是古今中外哲人都在思考的問題。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認為應該“克己”,[1]2502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認為應該“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12]王國維在這里認為自己就是自己的敵人,外界的事物不是自己所憂慮的對象。個體的人在年齡很小的時候就能夠對外物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自然中的魚、鳥、馬都成了人類驅使的對象,但人類如此自作聰明,在人與物的關系上也可能誤入歧途。此時,他對于外物和自身關系的認知還處于初始階段,后來他將這一觀念延伸到了政治和社會領域。西方世界由所謂文明社會,發(fā)展到對其他民族進行野蠻地侵略,也是由于西方人自認為能夠驅使萬物但對自身認識不足,王國維在1924年上書溥儀時系統(tǒng)地闡述了這一觀點。他在《偶成二首·其二》中寫道“蟬蛻人間世,兀然入泥洹”[11]148,“泥洹”為佛教用語,亦譯作“涅槃”。王國維此時處于風華正茂的青年時期,卻聯想到萬事萬物的最終歸宿——“入泥洹”,可見他思想的深刻與清醒。他在《叔本華之哲學及其教育學說》中表示:“故最高之善,存於減絕自己生活之欲,且使一切生物皆減絕此欲,而同入于涅槃之境”。[11]41這與他詩歌所表達的“獨求心安”的想法是一致的,他用詩歌派遣著自己的意志和怨憤。
1904年3月,王國維因積勞過度,患瘰疬。他賦詩說:“因病廢書增寂寞,強顏入世苦支離?!庇直硎荆骸皢柕滥仙睫鞭?,膏車徑往莫遲疑”。[11]150從中我們得知王國維受困于疾病,同時因內心困惑而感到痛苦?!皢柕滥仙健比∽蕴諟Y明“悠然望南山”[14]的田園理想,此時他認為自己尋找到一條風景優(yōu)美的治學道路,也就是文學。在同年創(chuàng)作的《六月二十七日宿硤石》中,王國維寫道:“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11]147當閱歷、知識增加,王國維沒有感受到自身的豐盈,而是走向了懷疑,這表達了他對人生問題的困惑。他把一時的心理感受,放在整個人生的長度中體察,體現出時間的相對性;他又將度過人生、知識增加的充實與懊悔、懷疑兩種痛苦的情感放在一起,表現出情緒的相對性。這就使得簡單的情感抒發(fā)具有了哲理的深度。他的創(chuàng)作實踐,使得我國的舊體詩在思想的深度上達到了時代的高度。王國維的詩詞創(chuàng)作體現出一貫的哲理性,這是他思想深度的體現。他的詩作與思想軌跡保持同頻,他用詩句表達了對人生的困惑,表達著生命體悟和哲學思考,這是詩歌創(chuàng)作之“怨”在思想方面的表現。
二.欲求解脫的情緒抒發(fā)
王國維對自己的詞作是滿意的,由于詞作上的成功,他開始文學上的研究。他稱自己的詞作雖然有的地方不如五代、北宋時期的大詞人,但是這些大詞人的作品也未必沒有不如自己詞作的地方。[10]122這一自評是極為自信的。1905年前后,王國維的興趣漸漸由哲學轉向文學。他在《自序二》中表示,自己在研究哲學方面感到疲累已經有些日子了,哲學中可信的觀點不能愛,可愛的觀點則不能信,這是最近二三年最大的困擾。最近自己將興趣愛好從哲學轉移到文學上來,希望能夠在其中尋求直接的慰藉。[10]121由此他開始了欲求解脫的文學探求。
1903年秋,王國維在《拼飛》中寫道:“歡場只應增蕭瑟,人海何由慰寂寥。不有言愁詩句在,閑愁哪得暫時消”。[11]149王國維借詩歌抒己懷,寫出自己的人生觀,抒發(fā)了心中的郁憤。他認為聚會的場合只會增加心中的蕭瑟,這與曹雪芹的《紅樓夢》中黛玉“喜散不喜聚”[14]的思想是一致的。他們對美好的事物持悲觀的看法,認為歡聚的時光轉瞬即逝。此時王國維已經開始將文學視為排遣內心痛苦的事業(yè),認為只有“言愁詩句”才能派遣內心的“閑愁”。這里他的心境顯然與辛棄疾的少年時期的“為賦新詞強說愁”[15]不同,王國維無法排遣確實存在的“愁”,因而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詩可以“怨”此時作為創(chuàng)作動機而存在。1904年秋,王國維作《浣溪沙》,詞中寫道“且向田家拚泥飲,聊從卜肆憩征鞍。只應游戲在塵寰?!盵10]641王國維寫自己的人生如同在塵世進行一場游戲。面對自身瘦弱的身體、微薄的收入和艱難的生活,王國維產生了“游戲塵寰”的想法。這一觀點與康德的文學發(fā)生于游戲說有相通之處,這是王國維欲求解脫的心理在文學上的確證。在《采桑子》中,王國維寫道:“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連江點點萍。”[10]642他感嘆人生正如那風前的柳絮,連悲歡都是飄零的?!岸甲鬟B江點點萍”化用了文天祥的詩句“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16]暗中表明自己對于家國動蕩的憂慮,浸透了儒家情懷。我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向來以安天下為己任,王國維也是如此,但他無力改變社會狀況。浮萍缺少根基、空無依傍,這一隱喻透露出王國維對自身命運的無力感,他開始消極被動地尋求解脫。
《蝶戀花》是王國維1905年于海寧創(chuàng)作的作品,“辛苦錢塘江上水。日日西流,日日趨東海”[10]648借用自然現象,表現了江水西流的無意義。錢塘江水隱喻人生,每個人都像后世作者加繆作品中的人物西西弗斯一樣,重復勞作,卻到達了與前進方向相反的位置。流水走向的,是它注定的命運?!俺甭涑鄙?,幾換人間世”,[10]648則表現了人世間的無常,潮水漲落有定時,世事最終是一場虛無。王國維在1906年2月北上時創(chuàng)作了《鵲橋仙》,詞中“人間世事不堪憑,但除卻、無憑二字”[10]658同樣表達著對世界的失落,他認為一切都沒有憑借,個人始終孑然一身,甚至無法安身立命。王國維無奈地發(fā)出感慨,創(chuàng)作出情緒悲觀的傷心話語。王國維在悲觀的心境中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和研究,有意識地通過文學尋求解脫,希望自己能夠在充滿苦痛的世界中得到片刻休息。在對文學的探求中,王國維尋求解脫,他的“怨”主要表現為遺憾、無奈和悲觀被動。他在詩詞創(chuàng)作中將這些情感進行了釋放。
三.沉痛救亡的心聲書寫
王國維在少年時期接受了傳統(tǒng)的私塾教育,具有一定的舊學基礎。創(chuàng)作《宋元戲曲考》后,王國維漸將學術研究的方向轉向我國傳統(tǒng)經史學。這一轉向與家國興亡的時代主題是分不開的。1911-1916年間他跟隨羅振玉在日本東都治學,常與羅振玉切磋學問。他受到羅振玉在小學、金石學、文字學方面的影響,考據功力更加精進,且對經史研究產生了興趣。王國維于1902年和1911年兩次寓居日本,尤其是第二次寓居,時長達5年之久,這使他能夠真正接觸崇慕已久的西洋文化。但真正了解中學和西學后,他反倒樹立了對中學的自信,認為“學無古今中西”,并將學術研究轉向經史考據之學。他力求從中國傳統(tǒng)學術中,找到抵御西方野蠻文明的文化資源,將之作為國家和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在追憶王國維的文章中,日本友人狩野直喜回憶,來到京都后,王國維在學問方向上有所轉變,他開始對中國經學更感興趣,希望能夠產生新的觀點見解。狩野直喜關注到,王國維似在精讀《十三經注疏》,以及“前四史”。[17]這一時期的詩詞作品,成為王國維抒發(fā)救亡心聲的載體。
中華民國成立時,王國維35歲。這一時期,甲午中日戰(zhàn)爭打擊了國人的自信心,百日維新的失敗斷送了改革的希望,義和團運動在兩面夾擊下陷于敗績,八國聯軍侵華帶來了危機和恥辱,滿清皇帝的退位使得清臣面臨信仰的危機。王國維成長、成年于清王朝,親歷諸多變故,他可謂經歷了“世變”。王國維在序跋等文章中屢次使用“我朝”的字眼,他在《<國朝金文著錄表>序》中寫道:“我朝開國百年之間,海內承平,文化博洽”。[18]根據弗洛伊德的說法,人的價值觀受到童年時期的影響。王國維對于大清帝國的認同感,來自于他少年時期形成的家國認同。
1911年王國維寄居日本京都,在答謝友人鈴木的詩作中他寫道:“莽莽神州入戰(zhàn)圖,中原文獻意何如?苦思十載窺三館,且喜扁舟尚五車。烈火幸逃將盡劫,神山況有未焚書。他年第一難忘事,秘閣西頭是敝廬。”[10]621武昌起義爆發(fā)后,王國維攜家眷隨羅振玉寄居日本,但他心中牽掛的仍然是國內的戰(zhàn)亂。文獻既是他個人的事業(yè),也是國民在文化領域樹立民族自尊心的精神資源。他在詩作中表達了對家國和文化的憂慮,抒發(fā)了內心的情感。王國維于1912年作《頤和園詞》,詞中寫道:“那知此日新朝主,便是當年顧命臣。離宮一閉經三載,淥水青山不曾改”[19]637“宣室遺言猶在耳,山河盟誓期終始”。[19]638王國維一向對政治采取避讓的態(tài)度,但或許是在南書房行走的權力和溥儀的知遇之恩使得他對清室多了一份敬重之心,王國維的詩作在這一時期開始頻繁出現與時局相關的主題,他強烈地表達了對于時局動蕩的恐慌、對朝代興亡的感慨和怨憤。
1913年隆裕太后去世后,王國維的長篇挽詩明白地寫出了他內心的感憤。詩中“生原虛似寄,死要重于山”[19]645兩句,與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中“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4]2732一脈相承。該詩不但指出隆裕太后“心事精誠”,同時也表明了王國維自己的志向。動蕩的時局中,“山河雖已異,名節(jié)固難刊”[19]645顯示出他對清政府執(zhí)著的一面,表達了他內心的堅守。1925年8月,羅振玉六十壽辰,王國維趕赴天津,同時發(fā)出賀詩兩首。詩中寫道:“事去死生無上策,智窮江漢有回腸。毗藍風里山河碎,痛定為君舉一觴?!薄鞍倌曛鼍裏o負,慚愧同為侍從臣?!盵10]634雖是賀壽詩,王國維卻寫得極為沉痛,這表現了他內心的苦痛。當時各路軍隊斗爭不休,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不斷地被否定,古代典籍被斥為邪說,西方文化不加選擇地涌進來。作為傳統(tǒng)精神文明的捍衛(wèi)者,他是痛心的,然而他以個人之力無法挽回這一趨勢,他的這一矛盾體現在詩作中。同時代的學者中,梁啟超以浩然之氣發(fā)而為聲,創(chuàng)作出《少年中國說》等鼓舞斗志的演講詞;魯迅以筆為槍,用語言狠辣地攻擊官僚和人性。但王國維的氣質是憂郁的,他創(chuàng)作的詩歌是舊體的而非現代的。盡管他在學術思想上吸收了西學的思辨和邏輯性,但在道德情感上他仍是傳統(tǒng)的,他選擇舊體詩作為自己情感表達的窗口,間接地表達了他的文化認同。
辛亥革命后,王國維從哲學、文學研究轉向金石史學研究,他試圖從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到適合我國社會的制度和文化思想,但混亂的時局以及大部分知識分子全盤西化的激進態(tài)度使他感受到了矛盾和絕望。1927年6月1日王國維為他的學生謝國楨題扇面寫道:“生滅原知色即空,眼看傾國付東風……委蛻大難求凈土,傷心最是近高樓”[20]“中華地向城邊盡,外國云從島上來?!盵21]兩首詩雖非王國維創(chuàng)作,卻能夠代表他此時的情志。詩中能窺見王國維對故國和中華文化的深重思慮,也表現出他內心深摯熱烈但被壓抑著的情感。1927年6月2日,王國維從清華園出發(fā),平靜地前往頤和園,于昆明湖投水自盡。他的朋友、學生得知這一消息,都感到痛惜。葉嘉瑩在《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中認為,王國維的去世對于中國近代學術是一個巨大損失?!?lt;王靜安先生遺書>序》中,陳寅恪認為,王國維的情志超越了一時一事,他的人生選擇與民族文化在當時的情態(tài)相關。在對金石史學進行研究的過程中,王國維通過日常的詩詞創(chuàng)作抒發(fā)了內心的憂郁。他常在痛苦中掙扎,這也使得他的詩詞創(chuàng)作具有著思想上的高度。他借詩詞抒發(fā)了內心苦痛絕望之“怨”。
“詩可以怨”自孔子提出以來經歷了嬗變,它的內涵是“怨而不怒”,體現著我國儒家文化的精髓。王國維的詩歌是他文學理論的具體實踐,他的詞常常蘊含哲理,到達“言有盡而意無窮”[22]的境界。這些詩歌承載了他不同時期的思想傾向。王國維是性格憂郁的詩人,家國飄搖中,他科舉失利、經濟困頓、家人早逝,艱辛的人生歷程以及學術上深刻的民族關懷,使他形成了悲劇的人生觀。王國維性格內向,他很少向人吐露內心情感,在學術研究的文本中極盡理性,少有情緒的肆意表達。而另一方面他的內心情感熾烈,借助詩詞創(chuàng)作,他可以中和內心無處抒發(fā)的情感,“詩可以怨”的抒情功能因此而彰顯。
人生困惑之“怨”、欲求解脫之“怨”、痛心救亡之“怨”是王國維一生中最主要的三種怨憤。詩歌創(chuàng)作作為嚴肅的學術研究之余的生活活動,是慰藉他心靈悲情的主要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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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中國礦業(yè)大學未來科學家計劃資助,項目編號:2022WLJCRCZL248。
(作者單位:中國礦業(yè)大學人文與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