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1～4題。

煙,風與肥皂泡

[意]卡爾維諾

每天郵差都會放幾封信到住戶的信箱里：只有馬可瓦多的信箱什么都沒有,因為從來沒有人給他寫信,除了偶爾會出現(xiàn)瓦斯或電的勒令繳費單以外,他的信箱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所有的信箱都蹦出一張折好的藍黃傳單,上面說誰拿著這張藍黃傳單,就可以免費索取一份樣品。晚上,馬可瓦多窄小的兩間房全是白太陽的藍黃傳單,小孩們像銀行出納整理現(xiàn)鈔那樣數(shù)了又數(shù),然后堆成小包。

——爸,如果我們有很多洗衣粉,可以開一家洗衣店嗎?——小菲利浦問。

那幾天,白太陽的宣傳戰(zhàn)挑起了其他競爭同業(yè)的驚恐不安。為了推銷他們的產(chǎn)品,也開始向全城的信箱散發(fā)傳單,免費樣品越送越大。

接下來那幾天,馬可瓦多的小孩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每天早上的信箱都像春天的桃樹一樣綻放：草綠、玫瑰紅、天藍、橘黃的傳單允諾著誰用金泡或美洗或黎明或清靈牌洗衣粉,就會有潔白的衣服。

事實上,剛好那幾天不同品牌的公司代表正一家家分送免費樣品：因為各洗潔劑單位發(fā)現(xiàn)贈券的效果不大而決定發(fā)動新的廣告攻勢。

馬可瓦多的家簡直像是雜貨店的倉庫,堆滿了花料、清靈、美洗的產(chǎn)品,而從這么多的商品身上卻擠不出一毛錢,這些東西都是送的,像噴水池的水一樣。

突然間,這些洗潔劑變得像甘油炸藥一樣危險,馬可瓦多嚇到了：在我家連一點粉屑我都不要!但是又不知道可以擺在哪里,沒有任何人愿意放在家里。最終決定是小孩們把它倒到河里去。

那是清晨拂曉,橋上有一輛小車由小彼得拉著、他的兄弟們推著,裝滿了黎明和美洗的盒子。在橋中央他們停下來,等一個轉(zhuǎn)過頭來好奇打量的腳踏車騎士經(jīng)過,然后,——去吧!——小米開爾開始把盒子拋到河里去。

——笨蛋!你看它們浮在水面?——小菲利浦叫道。——要把粉末丟到河里,不是盒子!

從一個又一個打開的盒子里,綿綿降下一朵朵白云。它們似乎被水流吸吮了進去,又變?yōu)樵S多細小泡泡重新露面,然后看起來像是沉到河里去了。——這樣就行了!——小孩們繼續(xù)十公斤十公斤地把洗潔劑注入河流。

——你們看,那下面!——小米開爾喊一聲,指著河谷。

橋過去有一片瀑布,那兒水流進入陡坡,他們再也看不見小泡泡了：要在更下面才露面,不過現(xiàn)在,它們由低處一個推一個地膨脹,已經(jīng)變成大泡泡了,一波波肥皂泡上揚、擴大,跟瀑布一樣高,雪白的泡沫好像是理發(fā)師用刷子攪拌均勻的那一碗。仿佛所有那些競爭品牌的洗衣粉執(zhí)拗地要一比它們的起泡效果：泛濫著肥皂泡的河水溢向河岸,在晨光中穿著長筒靴浸泡在水里的釣魚人拉回釣線逃逸而去。

大清早的空中刮起一縷風。一組肥皂泡離開水面,輕飄飄地飛舞起來。曙光把肥皂泡著上玫瑰色。小孩們看著它高高越過他們的頭,叫嚷著：噢……。

肥皂泡隨氣流的隱形軌道在城市上空飛翔,由屋頂附近進入街道,而且總能避掉掠過棱角和屋檐的危險?，F(xiàn)在結(jié)實的肥皂泡群解散了：泡泡一前一后各自飛去,選擇了高度、靈巧度和路線都不同的航向在空中漫步。肥皂泡,說起來好像又變多了：事實上,這是真的,因為河流繼續(xù)像火爐上的牛奶壺一樣向外冒泡泡。還有風,風把這堆飽滿欲滴的華麗的泡泡吹向高處,環(huán)成彩虹色的花冠,蔓延到天線和電線之上的天空。

工人們黝黑的身影騎在畢畢剝剝的摩托車上往工廠飛馳,翱翔在他們上方的綠、藍肥皂泡跟隨著他們,就好像每個人都在把手上綁了一條長繩子牽著身后的一堆氣球。

是一輛電車里的人察覺到的：你們看!嘩!你們看!上面那是什么東西?——電車駕駛員把車停住并走了下來：所有乘客都下了車望著天空,腳踏車、摩托車、汽車、報販、面包師和包括馬可瓦多在內(nèi)正要去上班的早晨的行人全停了下來,鼻子抬得高高地尾隨著肥皂泡的飛行。

——該不會是什么原子的東西吧?——一個老太太問。恐懼在人群中散布開來,誰一看到肥皂泡往身上落下就一面跑一面喊：輻射線!

而肥皂泡繼續(xù)它們的游蕩,如此多彩、脆弱和輕盈,只要吹一口氣,噗!就什么都沒有了,很快地,在人群中亮起的警報消失得跟來時一樣快?！裁摧椛渚€!是肥皂泡!就跟小孩玩的那些肥皂泡一樣!——然后一股瘋狂的快樂占據(jù)了大家的心靈?！憧茨莻€!還有那個!還有那個!——因為他們看到巨大的肥皂泡以不可思議的尺度在飛行,并在互相碰觸的時候合而為一,變成兩倍大、三倍大,天空、屋頂、摩天大樓借由這些透明的圓帽蓋呈現(xiàn)出前所未見的形狀和顏色。

工廠的煙囪,一如每天早晨,開始向外吐出黑煙。一群群的肥皂泡和煙云相遇,于是天空被黑煙和彩色泡沫所分割。在幾股旋風中,好像彼此廝斗起來,有一會兒,只有一會兒,煙囪頂似乎被肥皂泡攻占下來,但沒過多久,便出現(xiàn)一陣混亂——拘禁彩虹泡沫的煙和阻擋薄幔般點點煤煙的肥皂泡之間的混亂——分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直到某個時刻,馬可瓦多在空中尋覓,但再也看不到泡泡,只有煙、煙和煙。

(有刪改)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

A.馬可瓦爾多的信箱除了偶爾出現(xiàn)的勒令繳費單以外什么都沒有,說明馬可瓦爾多家境貧困。

B.馬可瓦爾多家里堆滿了品牌公司免費贈送的洗潔劑產(chǎn)品,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家的處境。

C.肥皂泡泡多彩并在天空翱翔,吸引了早上去上班的人,說明孩子們造泡泡的技術(shù)水平高超。

D.天空被工廠的黑煙和彩色的泡沫分割,最后只剩煙,暗示人們的生活又回到了沉重的現(xiàn)實。

2.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正確的一項是( )

A.小說寫馬可瓦爾多的信箱像春天的桃樹一樣綻放,生動形象地寫出了信箱的美麗。

B.小說采用比喻、夸張、擬人、借代等修辭手法描寫肥皂泡泡的顏色、形狀、姿態(tài)。

C.小說寫老太太以為肥皂泡泡是能產(chǎn)生輻射線的原子,刻畫了一位自以為是的人物形象。

D.小說結(jié)尾對天空、旋風、黑煙、彩色的泡沫的生動描寫,具有極其豐富的象征意義。

3.文章結(jié)尾畫線句用了多個“煙”字,請簡要分析這樣寫的好處。

4.有評論認為,卡爾維諾的小說“織造一個童話般‘盡善盡美的夢’,啟迪人們對人類的命運和現(xiàn)實社會予以深入的思考”。請結(jié)合文本,談?wù)勀銓@句話的理解。

(作者、單位：甘莉 賴派添 廣州市禺山高級中學)

(二)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5～7題。

思舊賦①

白先勇

一個冬日的黃昏,南京東路一百二十巷中李宅的門口,有一位老婦人停了下來,她抬起頭,覷起眼睛,望著李宅那兩扇朱漆剝落、已經(jīng)沁出點點霉斑的檜木大門,出了半天的神。

“二姊,是我——順恩嫂?！表樁魃┴逞銎鹈娼械?她的聲音尖細顫抖。

“老妹子?！绷_伯娘走出去,一把便攙住了順恩嫂細瘦的膀子,扶住她往門內(nèi)廚房中引去。她把順恩嫂安置在廚房中的一張矮凳上,接過了她的包袱,然后端了一張凳子坐在她的對面。兩個老婦人坐定后,羅伯娘朝著順恩嫂嘆了一口氣,說道：

“老妹,我以為你再也不來看我們了?！?/p>

“二姊——”順恩嫂趕忙亂搖了幾下那雙鳥爪般的瘦手止住羅伯娘,微帶凄楚地叫了一聲,“這種話,虧你老人家說得出來。離了公館這些年,哪里過過一天硬朗的日子?老了,不中用了,身體不爭氣——”。

“總算你有福氣!”羅伯娘伸出肥大粗黑的手,拍了一下順恩嫂的肩膀,“有個孝順兒子送你的終。像我無兒無女,日后還不知道死在什么街頭巷尾呢?”

“二姊——”順恩嫂執(zhí)住了羅伯娘的胖手,“你在公館幾十年,明日你上西天,長官小姐還能少得了你一副衣棺嗎?”

羅伯娘掙脫了順恩嫂的雙手,瞅著她,點了幾下頭,隔了半晌,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老妹子,你這么久沒有上來,怨不得你不懂得我們這里的事兒了——”

順恩嫂卻顫巍巍地立了起來,把擱在灶臺上她那只黑包袱打開,里面全是一個個雪白的大雞蛋。

“七生媳婦養(yǎng)了幾十只來亨雞。這些雙黃蛋是我特別挑來送給長官小姐他們吃的。二姊,你去替我到長官面前回一聲,就說順恩嫂來給長官老人家請安?！?/p>

“好大的雞蛋!”羅伯娘揀了兩個雞蛋在耳邊搖了兩下,“你盡管擱著吧。長官不舒服,又犯了胃氣,我剛服侍他吃了藥睡下了,有一陣子等呢?！?/p>

“這次怎么我都掙扎著上來。我這把年紀,看得到他們一回算一回了?！表樁魃﹪@道。

“二姊——”順恩嫂手里緊執(zhí)那兩塊抹布,若有所思地叫羅伯娘道,“夫人——”

“嗯?”羅伯娘鼓著腮幫子,氣喘吁吁地,磨得案臺上都是灰鹵鹵的油膩水。

“夫人——她臨終留下了什么話沒有?”順恩嫂悄聲問道。

羅伯娘停了一下,撈起圍裙揩了一揩額上的汗水,閉上眼睛思索良久,才答道：

“我仿佛聽見長官說,夫人進醫(yī)院開刀,只醒過來一次,她喊上一句：‘好冷?！銢]有話了?！薄?/p>

“二姊,你還記得我們南京清涼山那間公館,花園里不是有許多牡丹花嗎?”

“有什么記不得的?”羅伯娘哼了一下,揮了一揮手里的抹布,“紅的、紫的——開得一園子!從前哪年春天,我們夫人不要在園子里擺酒請客,賞牡丹花哪?”

“公館里——”順恩嫂說到這里就噎住了。

“公館里嗎?還不是靠我這個老不死的在這里硬撐?連‘初七’還沒做完,桂喜和小王便先勾搭著偷跑了,兩個天殺的還把夫人一箱玉器盜得精光。”

“造孽啊——”順恩嫂閉上了眼睛,咂著干癟的嘴巴直搖頭。

“桂喜還是我替夫人買來的呢,那個死丫頭在這個屋里,綾羅綢緞,穿得還算少嗎?小王是他老子王副官臨死托給長官的,養(yǎng)了他二十年,就是一只狗,主人沒了,也懂得叫三聲呀!”

順恩嫂一直閉著眼睛,嘴里喃喃念念,瘦小的頭顱前后晃蕩著。

“桂喜和小王溜了不打緊,可就坑死了我這個老太婆。這一屋,里里外外,什么芝麻綠豆事不是我一把抓?清得里面來,又顧不得了外面。單收拾這間廚房,險些沒累斷了我的腰?！?/p>

“算你疼惜他們,二姊,日后小姐出嫁,再接你去做老太君吧?！?/p>

“我的老太太!”羅伯娘摔開了順恩嫂的手叫道,“你老人家說得好,可惜我沒得那種命,小姐?”

“我實對你說了吧,老妹。今年年頭,小姐和一個有老婆的男人搞上了,搞大了肚子,和長官吵著就要出去。上個月我還在東門市場看見她提著菜籃,大起個肚子,蓬頭散發(fā)的,見了我,低起頭,紅著眼皮,叫了我一聲‘嬤嬤’。一個官家小姐,那副模樣,連我的臉都短了一截?！?/p>

“造孽啊——”順恩嫂又十分凄楚地叫了起來。

“我們這里的事比不得從前了,老妹,”羅伯娘搖動著一頭的白發(fā),“長官這兩年也脫了形,小姐一走,他氣得便要出家,到基隆廟里當和尚去。他的那些舊部下天天都來勸他。有一天,我看著鬧得不像樣子,便走進客廳里,先跑到夫人遺像面前,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來對長官說道：‘長官,我跟著夫人到長官公館來,前后也有三十多年了。長官一家轟轟烈烈的日子,我們都見過?，F(xiàn)在死的死,散的散,莫說長官老人家難過,我們做下人的也是心酸。我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一半早進了棺材,長官一走,留下少爺一個人,這副擔子,我可扛不動了?！L官聽了我這番話,頓了一頓腳,才不出聲了?！?/p>

“二姊,你說什么?少爺——他從外國回來了嗎?”順恩嫂伸出她那雙鳥爪般的瘦手,顫抖抖地抓住了羅伯娘的膀子,囁嚅地問道。

羅伯娘定定地瞅著順恩嫂半晌,才點著頭說：

“老妹子,可憐你真的病昏了?！?/p>

“二姊——”順恩嫂低低地叫了一聲。

“他是你奶大的,你總算拉扯過他一場,我?guī)闳タ纯窗?。?/p>

羅伯娘攙了順恩嫂,走出廚房,往院中走去。蒿草叢后面的一張紋石圓凳上,竟端坐著一個胖大的男人。一陣冬日的暮風掠過去,他的手中,正抓著一把發(fā)了花的野草在逗玩,野草的白絮子灑得他一身……

(有刪改)

[注]①《思舊賦》是短篇小說,首次發(fā)表于1969年,后收錄于小說集《臺北人》中。《思舊賦》通過老女仆順恩嫂去看望舊主人,以及回李公館后的所見所聞和兩個老女仆的對話,展示了國民黨舊官僚及其家屬晚年生活的落魄、潦倒和凄涼的境況。

5.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

A.小說開篇于“一個冬日的黃昏”,結(jié)束于“一陣冬日的暮風”,以環(huán)境的沒落和蕭條營造出李宅的夢魘,同時也是作者營造意境、表達憂思的手段與技巧。

B.小說中“‘二姊——’順恩嫂低低地叫了一聲”,這個位置的破折號省略了順恩嫂沒有繼續(xù)往下說的話,表明了她年老病多沒有常來李宅探望,內(nèi)心倍感愧疚。

C.小說敘事雖選取了公館老女傭順恩嫂和羅伯娘兩個不同角度,但都能較為客觀、真實地反映人物的情況,同時又能使小說敘事富于變化。

D.小說中細節(jié)描寫頗有意蘊,如“李宅那兩扇朱漆剝落……大門” “羅伯娘伸出肥大粗黑的手” “案臺上都是灰鹵鹵的油膩水” 等細節(jié)刻畫,暗含了李宅的沒落,讓人唏噓不已。

6.沒落的李宅而今全仗羅伯娘一人操持家務(wù),她在“李公館”幾十年,與這座宅子浮沉一生。請簡要分析羅伯娘這個人物形象。

7.請簡要分析這篇小說中的對比手法。

(作者、單位：李偉嬌 新平長水實驗中學)

(三)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8,9題。

每天一次的激烈相會

李 娟

羊群遠離廣闊荒涼的南戈壁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渡過烏倫古河后,它們將會在額爾齊斯河南岸溫暖的丘陵地帶停留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四月的季節(jié)里,阿爾泰山南麓春牧場的青草剛剛冒出頭,羊在大地上深埋臉龐,仔細地啃食眼前的一抹淡淡綠意,緩緩移動。很久很久后它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寂靜空曠的群山中是孤零零的一個,不知從什么時候失群了。它四處尋找伙伴,又爬上光禿禿的山巔,站在懸崖四面眺望。大地起伏動蕩,茫茫無涯。后來時間到了,它開始分娩。新出生的羊羔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孤零零的一個,羊羔站在廣闊的東風中,一身的水汽吹干后,陡然長大了許多。母親帶著孩子在群山間沒日沒夜地流浪,有羊群遠遠經(jīng)過時,就停下來沖那邊長久張望、呼喚。不是自己的伙伴,仍然不是。

而前去找羊的牧人在半途遇上了沙塵暴,昏天暗地。他策馬在風沙中一步一步摸索行進,直到馬兒再也不愿意前進了。滿天滿地都是風的轟鳴聲,世界搖搖欲墜。他下了馬,牽著韁繩,順著山腳艱難頂風而行。后來實在走不動了,便側(cè)過臉靠在石壁上勉強撐住身子。一低頭,他看到腳邊深深的石縫里有四只明亮溫柔的眼睛。

告別寒冷空曠的冬牧場應(yīng)該是快樂的事吧?做一只春羔看上去也是那么幸福,能夠降生在溫暖又干燥的春牧場的話,白天被太陽烤得熱烘烘的,柔軟的小卷毛喜悅地膨松著,黑眼睛那么的美,那么的寧靜。夜里則和小朋友們擠在一起,緊緊蜷著身子,沉入平安的睡眠中,深深地、濃黏地成長。不遠處的星空下,母親們靜默跪臥著,頭朝東方,等待天亮。

卡西家養(yǎng)了一群花里胡哨的羊。趕羊的時候,遠遠看去跟趕著一群熊貓似的。

其實,大羊們都還很正常,都是純種的阿勒泰大尾羊,不是淺褐色的,就是深棕色的。但是小羊們……就很奇怪了。

共兩百來只羊,大羊約一百二十只,小羊七十多只。在小羊中,有二分之一是白色羊,四分之一是黑色羊,剩下的四分之一是棕褐色羊。其中白色羊里有五分之一長著黑屁股;五分之一則半邊屁股黑半邊屁股白;剩下的五分之一是奶牛;五分之一是熊貓;最后的五分之一里黑脖子與黑額頭的大略對半。至于黑羊,約有一半戴了白帽子;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陰陽身子,前半截漆黑,后半截雪白(像嫁接的一樣);其他的則全是小白臉。而花哨得最為離奇的則是那群棕褐色的羊羔——有褐身子白腿的;有渾身褐色四個小蹄子卻是黑色的(像穿了黑皮鞋);有深色腳踝上繞了一圈淺色毛(像纏了一圈創(chuàng)可貼);另外還有三條腿是深色,一條腿是淺色的;有的渾身都沒什么問題,就是脖子上系了塊雪白的餐巾——相當標準的倒三角形;還有的屁股上被誰踢了兩腳似地印著兩團腳印形狀的深色斑塊;還有的渾身純褐色毛,就后腿兩個小膝蓋上兩小撮耀眼的白毛;更多的則干脆被人拿排刷蘸了顏料左一筆右一筆胡亂涂抹過一通似的,花得毫無章法可言。

當一只安靜的淺棕色羊媽媽幸福地哺乳一只黑白花的小羊羔時……一般來說,白羊生白羊,黑羊生黑羊,白羊和黑羊生黑白花羊?？墒?棕色羊媽媽又是怎么生下黑白花的寶寶呢?估計是品種改良的結(jié)果,傳統(tǒng)地道的阿勒泰大尾羊越來越少了。

大羊和小羊一定要分開牧放的。可可在我家氈房駐扎的山坡東側(cè)用舊房架子圍搭了一個簡易的羊圈,簡單地蒙了些破氈片擋風。每天晚上只趕小羊入圈,大羊就會在羊圈外守著,一整夜一步也不離開。每天早上,得先把大羊趕得很遠很遠,一直遠到一時半刻回不了家為止,這才把小羊放出來往相反的方向驅(qū)趕。大約中午時分,母親們惦記著哺乳孩子,就會急急忙忙往家趕。而那時孩子也開始饞奶水了,不知不覺扭頭走向來時的路。這樣,母親們和孩子們會在氈房外下方那片傾斜的巨大空地上匯合。

當母親們和孩子們匯合!我第一次看到那種情形時,簡直給嚇壞了!目瞪口呆、雙手空空地站在荒野中,簡直無處藏身。發(fā)生什么事了?我駭?shù)眠B連后退。群山震動,咩叫轟天!群羊奔跑的“踏踏”聲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忽閃忽閃。塵土從相對的兩座山頂彌漫開來,向低處滾滾奔騰。煙塵之中,每一個奔跑的身影都有準確的、毫不遲疑的目標,每一雙眼睛都筆直地看到了孩子或母親。不顧一切……整個山谷都為之晃動,如同已經(jīng)離別了一百年似的,驚狂的喜悅啊……

才開始,我還以為場面是失控了,以為它們預(yù)感到了某種即將爆發(fā)的自然災(zāi)害,以為在被什么大獸追趕,地震了嗎?狼來了嗎?嚇得我大喊“媽媽”,又大喊“卡西帕”,但沒人理我。兩支羊群猛地撞合到一起后,母親急步走向孩子,孩子奔向?qū)儆谧约旱娜榉?。遍野的呼喊聲慢慢地沉淀下?塵土仍漫天飛揚。

最后只剩唯一的一個水淋淋的小嗓門仍然焦急地穿梭在煙塵沸騰的羊群中。它的母親昨夜剛剛死去。

我遠遠站在沼澤邊的亂石堆里看著這一幕壯烈的相會,頭蓋骨快要被掀開一般,某種巨大的事物轟然通過身體,而身體微弱得像大風中的火苗。

這樣的相會,盡管每天都會有一次,但每一次都如同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一般。

(有刪改)

8.“繁筆”指“長而優(yōu)、非長不可的”的語句,請賞析文章第六段畫線的“繁筆”。

9.新疆籍風土作家劉亮程是最早發(fā)現(xiàn)并推薦李娟的“伯樂”,他評價李娟的作品是“一種精神”和“一種文字的高貴”,請結(jié)合文本對此進行分析。

(作者、單位：麻春雅 浙江省德清縣第六中學)

(四)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10～13題。

秋 荷

鴻 琳

藕肥的日子,荷塘就瘦了,原本的碧綠和粉紅已被濃濃的秋色逼開去。水排干了,膏腴般的黑泥里臥著無數(shù)潔白粉嫩的蓮藕。幾只秋鴨擺著笨笨的身子,伸著長長的脖頸在淺淺的泥水中尋找著什么,間或叼起一枚白亮亮的小魚來,得意地“嘎嘎”直叫,驚得停在殘荷上的翠鳥撲扇著翅膀不情愿地飛開去。

秋荷挖著藕,不時抬起頭掠掠額前的頭發(fā),朝村口打量。

天很高,云卻很低。秋意已經(jīng)濃了,村口那棵高大的楓樹像喝醉了酒,不經(jīng)意間葉子就紅了,像燃燒的火把,在秋風中颯颯作響。樹下不時有穿灰布軍裝戴八角帽的戰(zhàn)士來去匆匆,可秋荷卻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里不免升起一絲微微的怨來。

男人有好些日子沒回家了,說忙。前天秋荷借口給戰(zhàn)士們送蓮藕,去了一趟駐扎在村外五里亭關(guān)帝廟里男人的連隊,卻沒見著男人。那一臉稚氣、才十四五歲的通信員小叮當告訴秋荷說連長上營部開會去了,不知啥時候回來。秋荷是連長的女人,戰(zhàn)士們自然都和秋荷熟稔,有好些個戰(zhàn)士就要秋荷唱山歌聽。秋荷聲音清清脆脆,唱起歌來悠揚動聽。經(jīng)不住戰(zhàn)士們的慫恿,秋荷站在廟門口的老樟樹下清了清喉嚨就唱了起來：“韭菜開花一桿心,割掉髻子當紅軍。保佑紅軍萬萬歲,割掉髻子也甘心。”

沒見著男人,秋荷心里就空落落的。可秋荷又想,男人是連長了,管著百十號人,忙是應(yīng)該的呢。秋荷發(fā)現(xiàn),這一段天邊整日都傳來隆隆的槍炮聲,還有飛機時不時貼著后龍山飛來,低得好像用竹竿都捅得到。每天都有紅軍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開過來,先來的住在百姓家里,后面來的就住在祠堂里、寺廟內(nèi)、屋檐下。再后來,山上的竹林里、村路邊,連收割完的稻田里都住滿了,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家家戶戶的門板都被借去當床板了,但哪里夠呢?紅軍就打稻草鋪,被子鋪在稻草上睡覺。秋荷聽男人說,這些都是從江西方向撤過來的部隊,那邊的仗打得很辛苦。最近,秋荷總能聽到有“嘚嘚”的馬蹄聲飛快地從后龍山的山嶺上疾馳而過。好些夜晚秋荷都擁被而起,豎著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雙眼溜溜到天明?？磥碛忠蛘塘?秋荷心里突然就有了不祥的感覺。

秋荷,秋荷。熟悉的腳步聲在荷塘邊停了下來,秋荷聽到男人急急的叫聲。

秋荷低著頭,將兩手伸進泥里,撈著藕,裝作沒聽到,心里卻兀自笑開了花。

男人摘了軍帽,脫去上衣和鞋,解了綁腿,“撲哧”就跳進荷塘,嘩啦嘩啦朝秋荷這邊走過來。黑油油的塘泥在男人的腳下向兩邊湮開去,男人的腳板像犁又像船。男人走近秋荷,無話,從秋荷手中接下荷鋤,一下一下挖起藕來。很快,汗水就從男人堅實的脊梁上一道一道往下淌,小河流水似的。

秋荷。男人停下鋤,喚了句。

男人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秋荷,明天我要走了。

秋荷手上的那根藕“啵”的一聲就斷了,那兩節(jié)斷了的藕在手上,連著許多細細亮亮的絲兒。

秋荷低了眼,問,去哪?

男人的眼光越過高高低低的荷塘,望向村后起伏的山脊,后龍山頂一輪夕陽正緩緩而落,濺起漫天紅霞。男人說,聽說是往北走。說完,男人笑了笑,不說了。和秋荷一道用筐裝了藕,“嘿”的一聲,藕擔就上了肩。男人邁開大步在前里走著,藕擔在寬闊的肩上“吱吱呀呀”地叫著。

回到家,夜幕就合起來了。

她升起火,和了面,有些手忙腳亂地給男人貼藕餅。村里的舊俗,有男人出遠門,家里人都要給他貼藕餅,據(jù)說荷花仙子能保佑他們平安歸來。

男人靜靜地坐在樵欄上往灶膛里添柴,柴火畢畢剝剝燒得很旺,將男人的臉膛映得通紅,男人的一雙眼睛就亮亮地盯著秋荷看。不一會兒,屋里飄蕩起藕餅濃濃的香味。秋荷不知怎么的,心里卻慌慌的。以往男人也常離家,秋荷從沒這樣慌過。秋荷有了預(yù)感,男人這回一走,真說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回了。秋荷這么想著,眼睛就紅了。

男人見了,安慰說,秋荷,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秋荷一聽,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掉在了烙餅的鍋里,冒起一股股細小的煙霧來。

起風了,屋外的楓樹上傳來宿鳥“歸兒歸兒”的啼叫。秋荷聽到樹葉落地的聲音。

今晚,村里不知有多少人家也在貼藕餅?zāi)亍?/p>

在浸淫著濃濃藕香的夜晚,秋荷靠著男人寬廣的胸膛美美地做了個夢。

秋荷的美夢是被嘹亮的軍號聲喚醒的,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邊空落落的,男人早已沒了蹤影。秋荷慌了,起身追出屋去,跑了幾步,又回身用手帕包了藕餅,匆匆出了門。

秋荷追出了村口,只見當頭一桿紅旗被山風扯得呼啦啦地響,山路上的紅軍密密麻麻的,螞蟻搬家一般正朝北開去。秋荷在迷蒙細雨中手搭涼棚在隊伍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發(fā)現(xiàn)那些頭戴八角帽身穿灰布軍裝的紅軍戰(zhàn)士個個都像自己的男人,可又個個都不是自己的男人。村口站滿了淚流滿面的鄉(xiāng)親。

男人沒吃到秋荷的藕餅,男人自那天清晨離開家就再也沒有回來。

好多年以后,兩鬢秋霜的秋荷聽兒子說,那個秋雨綿綿、落葉紛紛的清晨,從自己眼前走過的隊伍踏上的漫漫征途叫長征,她還聽說在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中有三千客家子弟血染湘江。

(有刪改)

10.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正確的一項是( )

A.小說開篇“濃濃的秋色”的環(huán)境描寫,其中提到的“殘荷”暗合女主人公秋荷的名字,也暗示了她的悲慘命運。

B.秋荷開始有“不祥的感覺”,到后來“從沒這樣慌過”,這些心理描寫為秋荷男人清晨不告而別、沒吃到藕餅埋下伏筆。

C.秋荷的男人是連長,他一心想著民族大義,全身心投入革命事業(yè),無暇顧及自己的家庭,故而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秋荷的不舍。

D.出征前貼藕餅和送行的描寫,關(guān)注點從秋荷的小家庭轉(zhuǎn)向整個村子,也映射了整個時代,戰(zhàn)火還在蔓延,安寧難以維持。

11.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

A.小說獨特之處在于它的女性視角,從秋荷的視角寫紅軍出征前的生活,既寫出駐地鄉(xiāng)村生活的詩意,也透露出戰(zhàn)事推進的焦灼。

B.小說結(jié)構(gòu)安排頗具匠心,前半部分插敘交代秋荷男人的身份和戰(zhàn)況,避免平鋪直敘;后半部分以對話來表現(xiàn)夫妻間的離情別緒。

C.小說敘述采用雙線結(jié)構(gòu),秋荷的期盼與送別是主線,男人的備戰(zhàn)與出征是暗線,兩條敘事線索照應(yīng)交叉,使敘事靈活多變。

D.小說以個人故事呈現(xiàn)紅色歷史,全文溫情脈脈,連沉重的結(jié)尾都寫得很節(jié)制,但不遮掩偉大的長征精神,彰顯紅色小說的魅力。

12.小說描寫秋荷在連隊駐處給戰(zhàn)士們清唱了一首歌,這樣寫的意圖是什么?請簡要分析。

13.作者鴻琳是一位出生在閩西北水鄉(xiāng)的客家人,他的故鄉(xiāng)是紅軍長征出發(fā)地之一。鴻琳在談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時曾說,自己創(chuàng)作的小說是“從故鄉(xiāng)土地上滋長出來的”。請簡要談?wù)劇肚锖伞返膬?nèi)容如何體現(xiàn)故鄉(xiāng)的“滋長”。

(作者、單位：鐘培旭 東莞實驗中學)

[注]由于文章篇幅有限,只在文中呈現(xiàn)試題,答案及解析等內(nèi)容請掃碼關(guān)注公眾號“教學考試雜志”后,發(fā)送消息“創(chuàng)新試題”獲取完整版本(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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