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娟

時光荏苒，光影交錯。光陰如箭般飛馳，只有那溫暖如初見。有那么一股暖風(fēng)，穿過寒冷，吹暖心田。

這個深秋清晨，艾丫開車穿過雨簾，林立的高樓擋住了秋的寒意；車子穿行在繁華的街道，車窗玻璃阻隔了雨的盛情。多年如一日，她早早來到學(xué)校后就進教室看學(xué)生。

孩子們陸續(xù)來到教室，艾丫一眼就注意到了瘦弱的小芳。她應(yīng)該是冒雨騎自行車來學(xué)校的，頭發(fā)濕漉漉的，這個懂事的女孩真讓人心疼。

艾丫把手輕輕搭在小芳的肩膀上，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說：“小芳，跟我到辦公室來吧?！毙》记忧拥貋淼睫k公室，艾丫讓她坐下來，拿出了好久沒有派上用場的吹風(fēng)機，插上電，開始給小芳吹頭發(fā)。暖風(fēng)拂過，小芳臉上詫異過后，是幸福的笑容。

“艾老師，謝謝你！”看著這難得的笑容，艾丫高興地說：“小芳，你笑起來真好看！”由衷的贊美讓小芳有些許羞澀。“其實，你平時要多笑一笑，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哦。”小芳保持著靦腆的笑容：“艾老師，我媽媽的病終于好一些了，昨天她和我說話時，我感覺她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了。”“那太好了，每天都多和她聊一聊吧?！敝蓺馕疵摰哪樕蠈懼鴪远ǎ骸拔視摹！薄耙路窳藳]？鞋子有沒有濕？”“衣服我已經(jīng)換過了，鞋子沒有濕，謝謝您?！闭f完，小芳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便去教室早讀了。

看著小芳瘦弱但挺直的背影，些許欣喜，些許雀躍，小芳一直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卻從未將自己的腰桿真正挺直，因為父親的身體、母親的病。小芳把自己武裝得很強大，用小小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擔，她是最渴望得到愛與關(guān)懷的孩子。今天艾丫看到她笑了，仿佛自己把暖風(fēng)吹進了小芳的心田。

艾丫今年已經(jīng)三十九歲了，今年是她站在三尺講臺的第十五個年頭，她的辦公桌的抽屜里一直靜靜地躺著一個吹風(fēng)機。如今的學(xué)生上下學(xué)車送車接，天冷天熱都可以開空調(diào)，偶爾淋濕了衣服、鞋子，一個電話，家長轉(zhuǎn)身就會送過來。她的吹風(fēng)機幾乎沒有用武之地。

今天，吹風(fēng)機派上了用場。站在教室門前的她，思緒飛揚，飄飛到三十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吹風(fēng)機的那一天。

那個深秋清晨，白霜立在干稻草上，幾許肆虐，幾許張揚。寒風(fēng)刮過臉龐，陣陣寒意，不禁讓人些許發(fā)抖，摸黑走在上學(xué)路上的艾丫慶幸自己今天穿上了厚厚的棉褲。

九歲的艾丫那時已經(jīng)上三年級了，學(xué)校什么都好，就是上廁所讓人心憂，為了少上廁所，她盡量少喝水，但到了第四節(jié)課，她實在忍不住了。

“丁零零，丁零零”，當值班老師終于敲響那清脆的下課鈴聲，隨著同學(xué)們整齊的“老師再見”，其他同學(xué)興致勃勃地奔赴禮堂，在“大蒸籠”里找自己早上帶來的飯?zhí)疃亲?。艾丫不得不奔赴黑漆漆、臭烘烘的廁所放空自己?/p>

她一邊跑向廁所一邊解開褲腰帶，實在是憋得太久了，奔跑時不覺得，半蹲下來脫褲子時，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厚厚的棉褲在這個時候反而成了累贅，用盡了力氣也只脫下來一點點，說時遲那時快，棉褲在腿中部時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嶄新的棉褲濕了一大片。肚子終于不脹了，身體上輕松了不少，可望著廁所的深坑，摸一摸濕了的棉褲，艾丫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纱藭r哭并不能解決問題，所幸周圍沒人看見她的囧樣。她揪起棉褲，用力擰上面的尿液，可是依然有股味道。提起褲子系好褲腰帶，一股涼意蔓延至整條左腿。

手洗了好幾遍還是感覺有一股味，不知道是手上的，還是褲子上的。艾丫避開人群悄悄地去拿飯。拿著飯往回走，一抬頭就撞見了吃完飯回來的易老師，艾丫悄悄地往旁邊閃了閃，用細小的聲音叫了聲老師好，著急忙慌地溜回了教室。

“艾丫，你吃完飯了沒？易老師要你吃完飯后去一趟她的辦公室?！蓖嗟男∨謱χ淌依飫偝酝觑埖陌敬蠛?。“哦，好?！卑拘闹幸魂嚮艁y，收拾好飯盒，一邊應(yīng)著一邊走，只是濕褲腿讓她走起路來很別扭。

“報告。”“進來吧。”“艾丫，剛剛看見你棉褲一大塊顏色不一樣，肯定是洗手時沒有注意把棉褲弄濕了吧！”陽光透過半舊的窗欞照在那張明媚的臉上，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酒窩，清純的笑容在綻放，輕柔的聲音仿佛酥化了所有的尷尬。

易老師一邊說一邊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躺著一個帶電線的“鐵的大鴨子頭”?！半m然現(xiàn)在出太陽了，但溫度還是很低，快過來，我給你吹吹?！贝荡担竞闷娴卮蛄恐桌蠋熓掷锏拇箬F鴨子頭，農(nóng)村剛通電都不久，艾丫沒有見過這玩意?？粗緷M臉的疑惑，易老師溫和一笑：“這個叫電吹風(fēng)，這里有個按鈕，把它按下去就可以吹出熱熱的風(fēng)?！币桌蠋熌弥姶碉L(fēng)對著棉褲慢慢地吹，果然吹到哪兒就暖到哪兒?！澳銇碓囈辉嚒！卑绢澲职聪掳粹o，把小手放到風(fēng)口，果然有暖暖的風(fēng)，越靠近風(fēng)越熱，源源不斷。艾丫眼中閃爍著由衷的感謝。

易老師讓艾丫把棉褲脫下來吹，坐在她嶄新的帶著清香氣味的被子里，整個午自習(xí)艾丫都用這個新奇的電吹風(fēng)，仔細地吹著褲子。房間里彌漫著烤尿的騷味，此時的易老師已經(jīng)到教室去管理午自習(xí)了，窗戶和門都開著，空氣對流，氣味似乎沒有那么濃烈了。窗外陽光燦爛，也燦爛了這個有些內(nèi)向的女孩，女孩心里暖洋洋的，被呵護的感覺真好。

午自習(xí)下課后，易老師進來了，艾丫剛穿好褲子?！按蹈闪藛幔靠梢赃M教室了哦。”這樣的笑容，這樣的語氣，坦蕩而溫暖，仿佛驅(qū)散了所有的寒冷與尷尬，讓一切都那么的美好而寧靜。

那一刻，光影交錯，午間的陽光斑駁了教室陳舊的墻裙，照亮了整個世界，有一股力量注入了艾丫的內(nèi)心。

朗朗的書聲淹沒了下課的鈴聲，艾丫回過神來，轉(zhuǎn)身走進教室，與那些明亮而幸福的眼神撞了個滿懷，如同暖風(fēng)，熏得人兒醉。

（作者單位：湖南省寧鄉(xiāng)一中紫金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