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友
哲學的使命在于引導人們?nèi)プ非蠛蛣?chuàng)造真、善、美的世界。真、善、美是人生價值和人生意義的集中體現(xiàn)。真、善、美統(tǒng)一的境界既是一種富有意義的人生境界,也是一種自由的人生境界。近年來,學界對于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美的相關研究,取得了不少具有啟示意義的成果,但人類“現(xiàn)代化”的實踐活動所造成的“人的物化”現(xiàn)象,導致人們熱衷于追求各種功利性的目標,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對真、善、美的領悟與追求。因此,在真、善、美的具體闡釋上再做進一步的探索和剖析,以此強化人們對于哲學涵養(yǎng)的認知,在當下依然顯得急切和必要。
哲學視野中的“求真”,主要是指“獲得真知”。應該說,任何人認識世界都想獲得“真知”(盡管客觀的結果未必如此)。而“驚訝”的敏感度、對“自明性問題”的分析以及對“先入之見”的批判,都將有助于人們從習以為常的事物中有所發(fā)現(xiàn),從人們確定不移的信念中獲得反思,從而幫助人們超越感覺的局限,獲得澄明的認識,逐步走向真理。當然,這一過程也離不開必要的實證。比如,吸引和排斥是物理學關注的現(xiàn)象,但哲學關注的是這種排斥和吸引是怎樣實現(xiàn)的問題,從而將表面的、外在的、偶然的因素清理出去,揭示事情的本質(zhì)。也就是說,在分子運動中,存在著分子力和熱運動的矛盾:分子力使分子保持在平衡的位置上,熱運動則使分子離開平衡位置做無規(guī)則的運動。在這里,分子力表現(xiàn)為吸引,熱運動則表現(xiàn)為排斥。分子力和熱運動的矛盾就表現(xiàn)為吸引和排斥的矛盾。這一矛盾貫穿于分子運動的全過程。正是由于分子之間的這種矛盾斗爭和在一定條件下的相互轉化,決定了物質(zhì)三種聚集態(tài)之間的相互轉化?,F(xiàn)在,科學技術可以在極高溫和極高壓的條件下得到超氣態(tài)(等離子態(tài))和超固態(tài)(致密態(tài))的物質(zhì)。在超氣態(tài)和超固態(tài)中,物體內(nèi)部已不再是分子(或原子)之間的吸引和排斥的矛盾,而是原子內(nèi)部原子核和核外電子之間的吸引和排斥的矛盾。即:隨著氣體溫度的不斷升高,氣體分子(原子)內(nèi)部的電子運動能量也不斷增加,當外層電子的運動能量(排斥力)超過原子核對它的吸引時,它就不再受原子核的約束,脫離原來的軌道而成為自由電子,使物質(zhì)由氣態(tài)變成等離子態(tài)。反之,對固態(tài)物質(zhì)施加高壓或者在大質(zhì)量的宇宙天體中由于強引力場的吸引作用,使原子間的距離縮小,當壓力或引力超過原子間的斥力時,外層電子被壓入內(nèi)層,甚至壓入原子核內(nèi)部與質(zhì)子結合成為中子,這時固態(tài)物質(zhì)就變成超固態(tài)物質(zhì)。由此可見,物質(zhì)的五態(tài)變化的確是排斥和吸引的矛盾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的一種表現(xiàn)。因此,通過哲學的質(zhì)疑和科學的實證,確實能幫助我們透過事物的表面現(xiàn)象揭示出其內(nèi)在的本質(zhì)和聯(lián)系,從而使認識更加合于真理性。
《莊子·秋水》中有言:“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1]其中所說的“道”是中國古代的一個重要的哲學命題。莊子認為,以哲學視野,從世間萬物存在的一般意義來看,每一種事物都是一種客觀存在;作為存在物,它們自然地展示著自己的存在狀態(tài),并非為了與誰爭長論短,因而無貴賤之分。但是,以生活的視野,從世間萬物的自我意識和功能性角度看,各種事物都有自己特定的功用,從自身的利益出發(fā),每個行為主體都認為自我的存在是最合理的,自我的擁有是最好的,自我的行為是最正確的,自我的價值是最獨特的??傊?,自我強于“非我”,這是矛盾沖突的重要根源。由此可見,以哲學的視野看問題,能克服“自然境界”的盲動,能超越“功利境界”的狹隘,能操守“道德境界”的原則,能養(yǎng)成“天地境界”的胸懷。這已被社會發(fā)展史尤其是科學發(fā)展史所證實。
由上可知,人的能動本性決定了人對客觀世界有一種好奇、求知的心理渴望。“真”是人對客體對象的認識、知識、觀念符合客觀實際。因此,就性質(zhì)而言,“求真”屬于認知問題,它表現(xiàn)的是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客觀性與效用性的一致,反映的是主觀性適應客觀性的關系,實現(xiàn)的是觀念與實在的符合。
德國著名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人或人的生命本質(zhì)是哲學的。我國現(xiàn)代著名哲學家馮友蘭也認為,哲學的功用就在于使人成其為人。因為“人”必須超越自然屬性而成為人,人必須思想地存在著。而哲學會使人思考,教人明辨,導人向“善”。
哲學視野中的“善”至少有兩個維度:一方面,作為人類對自身生活的“內(nèi)省”標準?!吧啤痹趥惱韺W層面強調(diào)的是,人在美德的支配下“理智地生活”和人在“善念”的支配下通過“善行”促進“社會的和諧發(fā)展”。古希臘哲學家對人類生活“前提”和“根據(jù)”的追問,柏拉圖在《美諾篇》中記述的蘇格拉底對美德的追問,都是著眼于“善”的倫理學:人生意義的追問。中國古代思想家孔子提出的“思無邪”以及“非禮勿信”“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行”的做人準則體現(xiàn)的是“善行”的行為準則。《禮記·禮運》篇中對理想社會做出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2]這就是人們所向往的高度和諧的大同社會。另一方面,哲學視野中的“善”作為一種價值觀。它強調(diào)“德政”與“良法”;強調(diào)社會的公平與正義(比如見義勇為);強調(diào)順天應時,在尊重規(guī)律的前提下行為的“應當”與“合理”。馬克思有一句名言:“當你仔細思考的時候,任務只有當完成任務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的時候,它才會被提了出來。”[3]這意味著,任務不是隨便提出來的,任務是當完成任務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的時候才會被提出來。因此,我們只有歷史地去看問題,才能對現(xiàn)實的存在有一種深層的理論把握,而我們有這種理論把握則是我們能正確地對待社會、對待人生的前提。
可見,哲學之善指向對人類命運的關注。然而,人類的命運是事物必然性的規(guī)律與偶然性的人類活動相互作用的結果。人的活動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對客觀規(guī)律的認知以及由此決定的行為的價值取向。正因為如此,中國古代的先哲們才把哲學理解為求大道于天、施仁政于國、修禮儀于身的學問。于是,便有了“周公制禮作樂以治天下”之說;便有了“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之言;便有了孔子的“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便有了墨家賢士的人格目標與“厚乎德行”“辯乎言談”“博乎道術”的培養(yǎng)標準和“尚賢使能”的用人原則;便有了孟子關于大丈夫培養(yǎng)的“善端說”,即完美人格培養(yǎng)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的四端標準和“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倫規(guī)范。
哲學有時也澤及人類個體的命運。然而,哲學的福祉不在于使每個人每一天都生活在陽光里,永遠沒有困擾與失敗。哲學的福祉在于它能使我們以豁達的態(tài)度整體地、辯證地看待人生。比如,人在矛盾的世界里生活,他們在為理想的奮斗中有成功、有失敗,在為工作的忙碌中有所得、有所失,在為生活的奔波中有辛苦、有歡樂。如果我們辯證地看待人生,就會認為:失敗是成功之母,辛苦是歡樂之源,有所失才會有所得。我們要以陽光的心態(tài)對待我們?nèi)康娜松?,珍惜每一點進步,悅納現(xiàn)實的不足。這樣,我們就能化挫折為財富,變壓力為動力,就能創(chuàng)造美好的人生。
由上可知,哲學之“善”,在于使人順天應時、道法自然;在于讓人尊重規(guī)律、順乎潮流;在于教人謙、儉、恭、讓,厚德載物;在于使人明理守信、和諧相處;在于叫人仔細觀察、辯證思考。如果能做到上述幾點,便可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便能形成人與社會和諧發(fā)展的良好局面;便會創(chuàng)造相互關愛、自我悅納的人文環(huán)境,從而達到中國古代思想家提出的“明德新民、止于至善”的人生境界。
美國作家愛默生曾寫了一首小詩——《紫陀蘿花》,詩中寫道:“紫陀蘿花!如果哲人問你為什么在天地間浪費你的美,你告訴他們,如果有眼睛是為了要看的,那么美麗自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保?]我們知道,紫陀蘿花的美艷只是一種客觀存在。作為存在物,它自然地展示著自己的存在狀態(tài),并無與誰爭艷的目的性,因而也無美丑之分。從哲學上說,人作為認識主體而把世界萬物作為自己的認識對象,因為萬物從不同的側面符合了人的審美習慣,所以才被人定為“美”的事物,并因承載著人賦予的萬千情感而在人的意識中詩意地存在著。所以,愛默生把美看作是“一種對于宇宙的表達”。哲學家、詩人狄德羅說:“美總是由關系構成的?!保?]車爾尼雪夫斯基則說:“任何東西,凡是顯示出生活或使我們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保?]馬克思說:“勞動創(chuàng)造了美。”由上述可知,人必須在實踐中認識(把握)客觀規(guī)律達到了真,然后用真理指導實踐,達到改造客觀世界滿足人的需要的目的,實現(xiàn)了善,然后才能進入美的境界。從哲學的角度看,美是事物的客觀屬性(質(zhì)的規(guī)定性、規(guī)律性)與人的審美價值觀(客體相對于主體的某種需要性、效用)因正態(tài)關聯(lián)所帶給人的主觀感受或心理上的愉悅感受。[7]因此,美是“合規(guī)律性”(“是”或“真”)與“和目的性”(“應當”或“善”)的統(tǒng)一,這意味著真、善、美三者是統(tǒng)一的。
從矛盾特殊性的觀點來看,我們應該認識到,不同事物向我們展示的美是各不相同的。比如,大自然向我們展示的是姹紫嫣紅的艷美;生活讓我們品嘗的是五味俱全的甘美;事業(yè)使我們體會的是奮斗與成功的壯美;家庭讓我們感悟的是風雨同舟的和美;歲月留給我們的是浮沉變幻的滄桑美??傊?,在哲學家的眼中,美無處不在。但現(xiàn)實中一些人滿嘴牢騷、滿腹狐疑、滿目黑暗,不是他們的世界里沒有真、善、美,而是他們不善于抓住事業(yè)的“真”、不善于感悟生活的“善”、不善于賞識身邊的“美”。這就是說,生活中的真、善、美是需要辨別的,而哲學是幫助我們辨別真、善、美的理論武器。
矛盾普遍性告訴我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事有善惡、物有美丑、貨有真假”,而生活的指針是用敏銳的眼光辨別真假、用高尚的心靈棄惡揚善、用勤勞的雙手美化生活。因此,寬容現(xiàn)實的不足、悅納一切的善意、保持樂觀的態(tài)度、追求理想的境界、堅持不懈地奮斗,這便是生活的哲學。
綜上所述,我們把“立美”作為哲學的實現(xiàn)境界,一層意思是說,哲學所追求的是真、善、美的統(tǒng)一;另一層意思是說,“驚訝”的敏感度、“反思性”的思維方法及其深刻的哲學思想能夠幫助我們敏銳地發(fā)現(xiàn)存在美,平靜地享受生活美,詩意地表達情感美,深刻地透析哲理美,從容地欣賞藝術美,熱烈地追求理想美,努力地創(chuàng)造和諧美。
綜上可知,人們追求真、善、美的活動,是人的主體性不斷生成、發(fā)展、實現(xiàn)和確立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既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人生意義,也體驗著自己的人生意義。以哲學的視野對人類生存的真、善、美境界進行探悟,能夠啟迪人們的智慧,增長人們的知識,發(fā)展人們的思維能力;培養(yǎng)人們高尚的道德情操,促使人們心靈向善,走向人格完美;美化人們的心靈,愉悅人們的精神,凈化人們的靈魂。人類的一切實踐活動都是在不斷地追求真、善、美的全面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