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曉華 張榮升
(牡丹江師范學院西方語言學院 黑龍江牡丹江 157011)
美國著名女作家喬伊斯·卡羅爾·歐茨創(chuàng)作了不少以大學為背景的學院小說,作品中不乏對女性問題的關注,她以女性的親身經驗和女性作家固有的敏銳與細膩,深入描摹了各式各樣女性人物各自的生活經歷、情感遭遇以及命運走向。《瑪麗亞的一生》是歐茨依據自身經歷創(chuàng)作的一部體現女性歷經重重苦難,最終實現人生蛻變的學院派小說。歐茨選擇的女性知識分子這一題材也極具深意,因為在精神文明日益增強的現當代西方社會,接受高等教育的瑪麗亞其人生歷程清晰地展現了部分女性的現實困境以及該類女性如何在尋求真我的過程中不斷超越自身局限,擺脫內在性的束縛以達成自我的發(fā)展和實現。
(一)生理劣勢:女性妥協的局部因素。人們普遍接受將女性處于弱勢地位的原因歸咎于男女生理特點的不同,小說中也的確透過樁樁事件揭露女性遭受的男性壓迫。瑪麗亞·洛耶的家鄉(xiāng)伊尼費爾是一個充滿暴力的地方,那里的受害者往往是家庭成員和朋友中的弱勢群體,在同齡的孩子中,女性更會淪落為男性欺凌的對象。“如果身體不是一件東西,它就是一種處境,是個體對世界的掌握和計劃的草圖。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女人要比男人弱小,因為她肌肉擁有的力量?。凰艿穆?,抬得動的東西輕些,幾乎沒有哪一種運動她可以同男人競爭,她不能同男人搏斗?!盵1](P58)例如,在校園和運河沿岸的纖道邊,童年時期的瑪麗亞經常遭受一些男孩子的惡意凌辱與毆打:頭發(fā)被拉扯,胳膊被掐得滿是淤傷;沿著泥濘的運河被追了一里地并被要求在堤岸旁的淤泥里找回她的衣物。盡管瑪麗亞竭力進行斗爭,但在男女懸殊的力量面前,反抗顯然是徒勞的。的確,男女的力量差距早在童年時期就已有所表現,在男性力量的絕對優(yōu)勢面前,面臨暴力侵犯的女性由于身體力量的懸殊和個人能力的局限,不得不屈從于物種的差距。甚至是在多年后的高中畢業(yè)聚會上,醉酒卻清醒的瑪麗亞奮力逃跑與抵抗也未能逃脫男同學的暴力侵犯。
此外,瑪麗亞也是那些遭受人身侵犯卻選擇緘默不言之類女性的縮影,她們或是沒有意識到他人對她們的侵犯是有罪的,或是不敢運用法律武器保障自身安全,于是一直被折磨和恐懼所困擾。從8歲至14歲,瑪麗亞長期遭受表哥李·洛耶的侵犯,但由于年幼無性別意識,她把李的侵犯誤認為是一種男孩們的游戲,這也反映出家庭中女性性別教育的缺失。而李“虐待”瑪麗亞時,她注視著車里“蜘蛛網一樣的圖案”,破裂的擋風玻璃像“一個迷宮”,此處亦是一種隱喻,蜘蛛網及迷宮代表男性主動創(chuàng)造的用以束縛女性的枷鎖,男性總是掌控者,女性則是蛛網上的獵物又或者是深陷迷宮的受控者,被困于其中的瑪麗亞唯有小心翼翼地不去激怒對方以換取自身的安全。雖然李對瑪麗亞喪失興趣后不再對她實施侵犯,但是曾被迫經歷人身侵犯的女性,不幸的記憶會在她們的心底埋下隱患并使其陷入一個無法逃脫的迷宮,“一想到他就感到心驚肉跳,滿懷激情地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2](P35)當瑪麗亞偶然看到一個像李的路人時,她便又想起了那些可怕的事件,往日的遭遇如影隨形地印刻在個人的生命中,難以抹消。
瑪麗亞無法在他人面前申訴自己曾被“冒犯”過,這也是眾多女性在遭遇侵犯后采取的“明哲保身”之法,因為被人所知似乎是可恥的。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作者常常通過文本空白激發(fā)讀者想象,邀請其參與文本闡釋,”[3](P186)歐茨也巧借瑪麗亞之口,讓讀者推斷出瑪麗亞雖屢受侵犯卻暗藏著妥協的心理,這同時也隱秘地流露出她斯德摩爾綜合癥的傾向。誠然,女性在生物學層面的弱勢境況是客觀存在的,然而盲從地將生物學的特征帶入到女性個體的命運中顯然有失偏頗。雖然多數女性在生物學上可能是弱于男性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女性必須接受兩性生理差別造成的弱勢命運,以瑪麗亞為代表的這類遭遇人身侵犯的女性由于內心怯懦選擇讓真相掩埋,最終使自身面臨重重困境。
(二)宗教信仰:女性攀附的海市蜃樓。威廉·詹姆士在《宗教經驗之種種》中將宗教定義為“各個人在他孤單的時候,由于覺得他與任何種他所認為神圣的對象保持關系所發(fā)生的感情、行為和經驗?!盵4](P28)小說中瑪麗亞對天主教的信奉昭示了一類女性通過虔誠的宗教信仰獲得精神支持的現狀。瑪麗亞的內心無比孤獨,靈魂無處寄托,相信只有上帝會與她同在,她認為上帝在意的是靈魂,而非肉體,他看到的是內在的人,在面對周遭的環(huán)境感到無能為力、無法掌握自己的人生時,便轉而依托上帝作為命運和精神的歸宿。
波伏娃在分析女性處境的時候,闡釋了一種女性藉由宗教即天主的名義改變自己的低劣地位,通過將自己的內在性奉獻給上帝,使靈魂的價值得以衡量的手段?,旣悂嗠y以在現實中憑借自身力量去抵御無時無刻被糾纏的噩夢,便假借天主的名義達成在精神層面上使那些過往迫害她的男性被閹割,此時的“女性”就是天主的創(chuàng)造物,當她們在天主身上找到反抗男人的堅實資源,男性對她的傷害將是對天主的一種挑釁,她也因此取得精神層面的勝利。
宗教是一種精神治療體系,“它盡力治愈心靈的創(chuàng)傷,即人在精神上的不幸,而主(耶穌基督)就是一個治愈病患的‘醫(yī)生’,他醫(yī)治人的疾病,消除人們心靈的痛苦?!盵5](P175)瑪麗亞曾在懺悔室里為她個人思想、言語和行為上的罪惡作誠心懺悔,寄希望于上帝消除自身的原罪和現世的苦難,她相信“治愈病患”的上帝會在審判的過程中洗清她父母的罪孽,原諒她無心的罪過,至少在一段時間內給予她幫助,讓她擺脫個人歷史并獲得重生。而瑪麗亞的內心也在她跪在圣餐架前品嘗神父放在舌頭上的圣餐時得到了療愈,“哪怕只有幾分鐘的世界,她心潮澎湃,感激涕零,她的靈魂在歌唱?!盵2](P96)由此可見,宗教的確為生活無助的女性提供了精神寄托,也為某些女性徹底拋棄俗世社會與家庭意義的從屬身份提供機會。因此,更多的女性在一種贖罪和祈求的指引下邁入宗教的世界。
這正如波伏娃所說:“如果女性非常樂意信奉宗教,這是因為宗教能滿足深層的需要?!盵1](P808)的確,宗教本身具備的精神慰藉的特質不僅迎合了女性的依賴心理,也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女性尋求自我的價值,但處在消極內在性中的女性為了自身生存的正當性選擇宗教,實質上只是為她們提供一個進行某種超越的海市蜃樓,并沒有發(fā)揮改變女性真實處境的作用。
(一)作為兩性關系的附庸而存在。學院派小說關注象牙塔內的喧嘩與騷動,往往從意想不到角度描寫校園內外知識分子的事項和百態(tài),有時甚至揭露一些深刻的社會道德和倫理問題。歐茨塑造的瑪麗亞不僅是一位校內研究生、學術研究者和女性教授,更是一名典型的第三者,她先后成為兩位男性學者(大學教授馬克西米蘭·費恩和《子午線》的編輯愛利克·尼科爾斯)的情婦,而瑪麗亞鮮明的女性“他者”形象可從她與費恩維系的不良情人關系中探知到:一方面,費恩高高在上的男權心理壓迫著瑪麗亞,使她被迫居于“他者”地位;另一方面,瑪麗亞受內在性的束縛而自愿放棄作為個體的主動性,依靠費恩實現自身存在的意義。
首先,女性很難在男性的意識形態(tài)之中找到作為主體身份的認同感,男性自身的主導性思維使其在潛意識中將女性塑造成一種他們所需要的存在。比如,費恩把瑪麗亞想象成西班牙畫家穆里略筆下的圣母瑪利亞,這是他對瑪麗亞自我存在價值的限定。瑪麗亞最初對這種形象感到高興,因為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客體化,所以她對費恩的描述反應是“高興地笑著——面對一個虛構的瑪麗亞,而不是她本人。”[2](P230)費恩主觀地將瑪麗亞代入圣母瑪利亞的框架,要求瑪麗亞迎合他所喜好的安靜、沉默和謙遜的藝術形象,這一做法暗示了兩性關系的失衡,這也是導致瑪麗亞被壓迫置從屬地位的關鍵。其次,男性能夠剝奪女性與世界的關系,自己卻保持著與世界的直接聯系,按照自己的步伐不停地向前超越,而女性則被限制在男性所設的隱性樊籠之中,譬如費恩在妻子埃爾絲不在的幾天里選擇在書房隱居起來,自我進入一個他人無法跨入的精神經驗的維度,并拒絕瑪麗亞的闖入,有意將瑪麗亞從自己的世界抽離。最后,從費恩借助自己的學術地位傲慢地打擊想要在專業(yè)領域樹立地位的瑪麗亞。費恩想把瑪麗亞并入自己的生存,但絕不會容許她威脅到自己的男性權威,更不會將自己的全部生存耗費在瑪麗亞身上。然而,瑪麗亞卻深陷這段病態(tài)的關系,她被限制在費恩對她強加的定義中,被束縛在他預設的身份框架內,并在費恩男性主體意識的箝制下圏囿于“他者”的地位。
雖然費恩要對瑪麗亞墮入一段三角關系負直接責任,但是瑪麗亞淪落到“他者”地位也與她個體的因素密切相關,女性自身存在不足與局限使其自愿成為男性的同謀,甘愿成為附屬者和只具內在性的存在。比如,瑪麗亞在與費恩相處的過程中對他產生了精神上的依附性,她將自己的經歷劃分為兩個時間維度:與費恩在一起的時間是生動的,充滿活力的,而與他分別的大部分時間則是暗淡的和單調的?,旣悂喩踔劣X得她的思想和存在都只在費恩的身上體現了價值。成為“他者”似乎是瑪麗亞人生某一階段逃脫不開的宿命,但這必經的過程卻為她后期的意志覺醒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二)個體擺脫婚姻的束縛而存在。歐茨刻畫的瑪麗亞其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她雖然經歷了四段感情,卻從未步入婚姻的殿堂,這樣的情節(jié)安排不僅彰顯了瑪麗亞潛藏的女性自主意志,也再度印證了歐茨早已浮出水面的女性現實主義。小說中,初戀埃米特·斯洛德在瑪麗亞高中畢業(yè)告別派對上向她求婚的經歷是瑪麗亞一生中離婚姻最近的一次,然而,面對埃米特看似忠誠且極具誘惑的婚姻承諾,出于對現實因素的考慮以及對自我未來的負責,瑪麗亞毅然決然地選擇遠離當初深愛的埃米特。因為在婚姻關系中,性別就像是困住女性的一座隱形樊籠,它將女性牢牢地束縛在性別應有的特征之內,一旦女性邁入婚姻,她就必須按照既定的方式參與社會生活,并在家庭和社會中扮演好妻子和母親的角色。然而,社會的開化以及人類文明的進步,女性不再遵從傳統意義上的“女性”身份,舊有的落后觀念總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迭代更新,部分女性開始擁有追尋“絕對自由”和對婚姻說“不”的權利。
瑪麗亞對婚姻的態(tài)度即是當代部分女性追尋獨立與自由的最佳證明。與傳統女性截然不同,瑪麗亞選擇脫離男人的控制,掙脫婚姻的束縛:她要么害怕他們會帶給她傷害,要么恐懼讓她窒息的家庭制度和婚姻,只有發(fā)展自身才是她全力追求的策略。一旦落入婚姻的樊籠,她就不能作為獨立的瑪麗亞而存在,身份轉變?yōu)槠拮拥乃龑⒉粫且粋€完整的主體,婚姻會摧殘她,使她注定要忍受千篇一律的生活。受內在性束縛的傳統女性幾乎難以倚靠自身突破傳統禮教的限制,這類女性往往在婚姻中深陷被家庭瑣碎事務纏身的牢獄般境遇,而歐茨用最真實的筆墨刻畫瑪麗亞無疑是一位顛覆歷來傳統認可的新時代女性,她敢于掙脫世俗加注在女性身上的性別規(guī)范,用一種個體極力反抗命運的姿態(tài)去否定傳統社會對女性身份的構建,沖破女性在身體與精神這雙重維度所受的桎梏。此外,歐茨對瑪麗亞人格特質的精準塑造也體現了她對社會特定階段知識分子命運的關照,突顯出作家個人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與使命感。
(一)離鄉(xiāng):“他者”追尋真我之旅。在兩性關系的“他者”觀念萌生之前,“他者”是相對于“自我”而形成的概念,指“自我以外的一切人和事物。凡是外在于自我的存在,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出現,都可以被稱為他者”。[6](P78)瑪麗亞不僅是為女性而存在著,她更是為“個人”“個體”而存在。假如把伊尼費爾看作是一個小型社會的縮影,既然人與社會是一種對立統一關系,我存在于社會,社會也為我的存在而存在,那么縱使我是社會中最微乎其微的存在,我的存在或不存在也會使這個社會發(fā)生變化。
一方面,伊尼費爾是承載瑪麗亞一生諸多悲慘記憶的秘密沼澤,一個不能稱之謂家園的地方?!白鳛橐粋€后現代的主人公,瑪麗亞被夾雜在麻木的家庭和社會關系之間,”[7](P234)她妄想在伊尼費爾生存下來或者獲得成功是不可能的。這座城市給瑪麗亞的心理留下難以抹去的陰影,寄人籬下的生活、年少時同齡人的霸凌,人身侵犯招致的創(chuàng)傷促使瑪麗亞從靈魂深處對伊尼費爾懷有畏懼感。每一次對伊尼費爾的回憶意味著要再度承受過往的痛苦,因此她自然會有意識地逃避與故鄉(xiāng)的命運交集。此外,瑪麗亞內心極度渴望能從伊尼費爾解脫出來,離開意味著重獲新生:在大學,沒人知道她是瑪麗亞·洛耶,也沒有人會同情或者嫉妒她。她可以在奧雷斯卡尼重新開始,在18歲的時候誕生新的自己。
另一方面,隨著瑪麗亞進入大學而后又在別的城市工作定居下來,將近20 年遠離故土的生活切斷了兩者間的內在聯系,外部環(huán)境的浸染使她的身份和心理不再歸屬于伊尼費爾?!爸黧w的精神具有內在的對抗性,必然對象化、外化為異己的客體”,[8](P42)瑪麗亞早就意識到作為遠離故土的局外人,即便短暫地回到伊尼費爾,也無法再進入這個已經格格不入的世界:首先,瑪麗亞的兩個弟弟喬恩和大衛(wèi)已經各自成家,他們兩人始終保持著親密的關系,而她卻被排斥在外。雖然她與洛耶家族維持著表面的聯系,但關系始終是疏離的。其次,伊尼費爾整座城市的劇變讓瑪麗亞這位“十足的城里人”無法適應,“現在一切都是如此混亂,滑稽地重新安排著,她怎么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呢?”[4](P334)最后,瑪麗亞企圖通過重走舊路找尋過去的念想也隨著自己親眼看到面目全非的環(huán)境而破滅:從前熟悉的房子和農場,樹林和沼澤地都不見蹤影,這些土地已被重新規(guī)劃使用。總之,無論是瑪麗亞將自己視作是一個主動脫離的人,還是一個被動地被驅離的人,她與伊尼費爾之間的割裂是不言而喻的,因為“過去已經是失去的領土,她不能進入”。[4](P335)于伊尼費爾而言,瑪麗亞的異鄉(xiāng)人和“他者”身份主要源于她在心理的層面上自發(fā)性地將自己與這座城市剝離開來,也有部分原因在于她自我的異化及城市的變化使她無法再回歸。一言蔽之,瑪麗亞脫離伊尼費爾去探索外部世界的行動是其內在精神的體現,即主體同舊有的關系作告別,找尋歸屬于自我的真正處所。盡管外界也潛藏著疏遠、冷漠和痛苦,但敢于在孤立無援的嶄新環(huán)境中重新認識并發(fā)掘自我無疑彰顯了瑪麗亞作為女性主體的純粹魅力。
(二)學術耕耘:主體超越性變革之徑。研究生畢業(yè)后的瑪麗亞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在新罕布什爾州一所頗有名望的古老學院擔任英語助理教授。不同于大學時期在經濟和學術資源上依靠費恩,她不僅實現了經濟獨立,還憑借個人在學術領域的成就證明女性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可發(fā)揮主體性的作用。瑪麗亞仿佛是達爾文“適者生存”法則的捍衛(wèi)者,她對學術創(chuàng)作的熱誠以及在文學評論界的耕耘鮮明地呈現出個體意識覺醒的女性對自我生存的超越性變革。
瑪麗亞拋開私人情感,按照既定的規(guī)劃全身心地沉浸在學術研究與寫作中,有意識地將自我看作是與知識和學術生活一般是無性別的,從而讓自身以及自己的學術創(chuàng)作超越性別的桎梏?!吧嬷q”意味著“摒棄通過回顧過去、傳統和權威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正當性的陳腐觀念,而是積極參與創(chuàng)造自己的未來以尋找個體所需要的生存理由,”[9](P44-45)它是一種具有反思性并且呈螺旋式上升的進步狀態(tài)。譬如,瑪麗亞萌生多次要離開伊尼費爾的念頭,最終她也的確告別過往的一切,藉助離開這座小鎮(zhèn)向外求學的方式將自己從舊時閉塞的大環(huán)境中解放出來,在心理上將自我與生疏的家庭隔離開來,在學術生活的匿名環(huán)境中重塑自我。因此,瑪麗亞在學術領域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除了在《子午線》《新共和》和《紐約評論》等雜志上發(fā)表散文和評論外,她還具備其他資歷和長處,出版了一本很受歡迎的學術著作,并獲得了作為一個敬業(yè)而嚴厲的教師聲譽:她是一個女人,她的“女性氣質”既不是問題,也不是干擾。
不同于《第二性》中刻畫的一些女性是為了填補日子的空虛進行寫作,瑪麗亞的創(chuàng)作信念更為高尚與堅定,她把寫作看作是嚴肅的工作,并力圖向外界證明女性也具備撰寫強有力作品的能力。此外,瑪麗亞后期作為一名參加許多重大國際會議并發(fā)表影響大眾利益文章的“有爭議的”文化評論家形象,她和男人一樣在一些重要議題上平等地發(fā)表看法,這克服了千百年來外部大環(huán)境限制在女性群體中的規(guī)范,女性也可像男性一般參與重要政治事務?,旣悂喌淖晕页阶C實了女性可以不斷選擇挑戰(zhàn)自我,根據自己的意志去拓展生存空間,最終在外部世界打上屬于女性主體的烙印。
基于存在主義女性主義思想深入探知女性主體性的形成,歐茨造就的女主角瑪麗亞本質上具有層層遞進的三重特征,首先是以瑪麗亞為代表的女性在遭遇種種苦難時的應對舉措映射出她們當下的意識迷惘:處于弱勢狀態(tài)下的女性被迫承受他人的侵害,由于無力改變當下境遇而依托信仰宗教獲得精神支撐;其次是歐茨建構的從作為兩性關系中的附庸而存在的“他者”至掙脫婚姻束縛的個體而存在的女性意識的嬗變;最后是以瑪麗亞為典型的女性通過“自為選擇”超越自身的局限,擺脫女性傳統意義上“他者”的客體地位并獲得主體性的完整,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女性。瑪麗亞的人生經歷真實地再現那些即使身陷囹圄卻依然能夠重新振作起來的女性知識分子形象,《瑪麗亞的一生》不僅是顛覆的文化和社會貶抑女性地位的證據,也是對這些女性的致敬,它能激勵讀者尤其是受害女性在面對人生的困境時敢于突破現狀,為自己的生存和地位而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