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 ,陳愛華

(1.南京郵電大學 傳媒與藝術學院,南京 210023;2.東南大學 人文學院,南京 211189)

一、引言

隨著西方社會步入消費社會,消費理論的哲學、社會學探討蓬勃發(fā)展起來。波德里亞明確提出“消費社會”概念,列斐伏爾提出“消費被控制的科層制社會”概念,德波提出“景觀社會”的概念,鮑曼提出“消費者合作社”的概念。費瑟斯通、西莉亞·盧瑞、詹姆遜、布迪厄、詹明信、道格拉斯等學者也對消費文化進行了探索。人們的日常生活越來越趨于美化,視覺消費、快感體驗成為日常生活的重要因素。德國哲學家波默指出,當代經(jīng)濟已高度地依托美學(美感)價值進行組織,美學(美感)價值已經(jīng)成為商品價值中除了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以外的第三種價值[1]。

當前,我國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審美已全方位地進入和參與人們的生活,人們的日常生活世界越來越多地披上了美學外衣,人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有的被美學所浸潤和縈繞的世界里,并引發(fā)一場深刻的消費革命。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背景下,消費品和消費活動中更多地融入了美的元素,人們的消費水平及其審美情趣隨之提升;消費活動正日益趨近于洋溢浪漫氣息、充滿精神愉悅的審美活動,消費者十分看重附加在商品上唯美的藝術象征價值。審美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相互纏繞,形成了一定的同構性關系,審美消費日益成為一種普遍的消費樣態(tài)。在我國,審美消費作為后發(fā)的大眾消費樣態(tài),它關涉消費、消費文化、美學、審美文化等研究領域,具有鮮明的民族性和時代性。國內學者大多認為,當代中國消費文化呈現(xiàn)物質主義、感官化等傾向。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消費時代的審美問題備受中國學界關注。在國內學界,劉志山最早提出了“審美消費”論題,他認為討論審美消費最主要的問題就是主體的審美趣味[2]。陶國山指出,“美學日益走向日常消費中,審美化的消費成為消費時代大眾的主要美學體驗”[3]。邱曄界定了美學經(jīng)濟視野下的“美感消費”(或稱“美學消費”),即“消費者將美感作為主要訴求及標準的消費形態(tài)”[4]。此外,哲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文化學、文藝學等領域都對審美消費研究有所建樹,盡管有些研究未使用“審美消費”的提法。筆者采用“審美消費”而不是“美感消費”“美學消費”,一方面由于審美是社會發(fā)展的高級尺度與標桿,另一方面在于審美側重主觀上對美的審視與考量,突出主體的審美趣味、審美理想、審美標準、審美體驗。就筆者掌握的文獻資料來看,已有研究關涉審美消費論域,但并未對審美消費的概念做出明確界定,更鮮有立足哲學倫理學視角的思考。

對于大學生群體消費行為、消費觀、消費倫理及教育引導的相關研究較多,而對大學生審美消費的研究大多包含于對大學生消費文化的研究之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如肖鷹探討了青春審美文化——電子時代的“青春”消費,指出其基本特征是“青春”的感性化呈現(xiàn)、孩童化趨向、碎片化,具有倡導享樂主義、非個性化和消解歷史感等負面性,提出應在整體文化構建中實施相應的文化對策[5]。郭景萍認為,青春、都市、網(wǎng)絡是“80后”消費文化的三大標桿,將“80后”消費文化概括為一種世俗浪漫主義消費精神[6]。另有研究從社會學、教育學等學科視域對青年時尚、青年審美消費等問題展開了思考,移動新媒體對大學生消費觀的影響也受到關注[7][8]。然而,針對大學生審美消費的倫理研究不足。故筆者以此為研究對象,在闡釋審美消費內涵、特征的基礎上,研究新時代大學生審美消費的現(xiàn)狀,探討如何應對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以回歸其本真。

二、審美消費

(一)審美消費的概念

美學經(jīng)濟新時代的開啟是對席勒“未來的王國是審美王國”這一命題的有力確證。伴隨著時代方位的歷史性變換,人們的消費理念越來越從“功能性”轉向“審美性”與“功能性”并重,商品和服務的審美吸引力日益取代功用性而成為消費決策的主要動因,消費亦成為展示人們審美態(tài)度以及審美生存狀態(tài)的一個窗口。審美消費是指注重消費的審美價值,及其帶來的令人愉悅的消費體驗、精神享受的消費樣態(tài),消費者不僅看重商品的使用價值,更看重商品、服務的審美價值。在現(xiàn)代生活中,其基于審美選擇和審美體驗的日常生活實踐方式,是消費者自我表達、建構身份認同、經(jīng)濟和文化定位的集中表現(xiàn)。不同于以使用價值為主要消費訴求的傳統(tǒng)消費樣態(tài),審美消費的發(fā)生主要訴諸美感價值。審美消費行為與消費者的審美認知、審美判斷和審美體驗緊密相連,審美活動貫穿于整個消費過程中。審美消費更多追求情感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愉悅,主要旨在滿足審美需求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處于馬斯諾需求層次的高層級。審美消費既與每個消費者息息相關,又是社會發(fā)展進步、經(jīng)濟文化繁榮的重要指針,審美消費的興起表征著我國居民消費從“基本生活消費”向“美好生活消費”的躍遷。

(二)審美消費的特征

第一,審美消費具有感官愉悅與精神享受的雙重向度?；谙M的世俗性和傳統(tǒng)審美超越性、純粹性的疊加,審美消費兼具雙重特質。它伴隨著主體的審美愉悅而發(fā)生。審美愉悅是生理快感與精神快感的融合,且占主導地位的是精神愉悅。于是,審美消費呈現(xiàn)主體感官愉悅與精神享受的雙重向度。第二,審美消費展現(xiàn)形象符號價值。不同于傳統(tǒng)消費品的同質性,審美消費突出消費品的個性、特殊性,并體現(xiàn)消費者的審美品位,消費者通過審美消費展現(xiàn)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精神境界。第三,審美消費深受流行時尚的影響,具有快速流變的特征。第四,審美消費的實現(xiàn)離不開現(xiàn)代技術的廣泛參與,且價格普遍高于同類傳統(tǒng)消費。

三、大學生與審美消費

(一)大學生群體是審美消費的先鋒

青年大學生是新時代的新鮮血液,他們開風氣之先、引領潮流前沿,也具有青春叛逆、張揚個性、展示自我、充滿浪漫情懷等心理特點,偏好能帶來情感共鳴和產(chǎn)生美好體驗的商品或服務,認為“顏值即正義”“合意即王道”,以夢想、時尚、唯美、酷炫、風格為標簽的審美消費與大學生群體特征高度契合,因而可以說大學生群體是青春審美消費的先鋒。

(二)大學生審美消費的主要領域

大學生審美消費主要集中在身體消費、網(wǎng)絡景觀消費領域。第一,身體消費。大學生在認同應當顏值與才華并存、內外兼修的同時,普遍存在顏值焦慮,實際上更加重視自身的外在形象塑造。他們熱衷于以服飾、健身、美容、美妝等為代表的身體消費?，F(xiàn)代科技、大眾傳媒與廣告聯(lián)合打造的完美明星偶像形象好似美麗天花板,成為大學生競相模仿的樣板,驅使他們激情滿懷地為少女臉、馬甲線、直角肩等買單。身體消費也不僅是女生的“專利”,很多男生也加入到這支隊伍中。第二,網(wǎng)絡景觀消費。丹尼爾·貝爾曾指出:“目前居‘統(tǒng)治’地位的是視覺觀念。聲音和景象,尤其是后者,組織了美學,統(tǒng)率了觀眾?！盵9]“景觀即商品”(德波語)的命題揭示了景觀符號對審美消費的控制。不同于長輩,作為網(wǎng)絡原住民的大學生沉醉于五彩繽紛的網(wǎng)絡景觀消費中,許多大學生都是B站、抖音、小紅書等網(wǎng)絡平臺的忠實用戶。網(wǎng)絡景觀消費的虛擬性、平面性、娛樂性拒絕深度思考,成為大學生學習之余的重要消遣方式。

(三)大學生審美消費的現(xiàn)實圖景

通過技術和藝術手段的排列組合,商品的能指被精心設計,以酷炫生動的外觀、吸引眼球的形象、細微之處的雕琢打磨成功打動大學生。他們享受由此帶來的舒適暢快的身心愉悅和淋漓盡致的情緒釋放。大學生對審美消費的熱衷,大多出于張揚個性、釋放情緒、調節(jié)身心的考慮,暫時逃離學習、就業(yè)的壓力,排解孤獨、苦悶等情緒去尋求它帶來的直接即時的快樂和享受,僅就此而言是無可厚非且不無裨益的。家庭、學校、社會都對大學生寄予厚望,他們肩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審美消費好像一劑逍遙丸,能夠幫助他們暫且逃離激烈競爭和個人發(fā)展壓力的現(xiàn)實,傾聽自己內心、盡情釋放情感,取悅自我。然而,大學生的自控力、自制力較弱,一些大學生沉迷于五彩繽紛的審美消費而耽誤學業(yè)。在資本邏輯的支配下,消費主義價值觀將無限消費和大量占有奉為圭臬,奉行“我消費故我在”的信條。因此,我們必須高度正視審美消費異化對大學生帶來的消極影響并積極引導和應對。

四、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的倫理反思

(一)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的表征

審美消費生成于審美體驗的世俗化和消費體驗的宗教化雙向互動的現(xiàn)實土壤中,得益于現(xiàn)代技術、營銷手段、時尚邏輯的塑造,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為炫耀性的符號消費、奢侈性消費、享樂性消費、低俗化的感官消費等異化性消費,消費的功利性、膚淺化擠壓著大學生的精神世界。

(二)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的嚴重后果

第一,帶來大學生與其自身倫理關系的疏離。首先,審美消費可能造成人與其自身倫理關系的失諧,并危及健康。穿高跟鞋固然能夠增添女性的魅力,然而卻會對膝關節(jié)、踝關節(jié)、骨盆、腰等部位帶來損傷。使用含有有害物質(比如重金屬、有機溶劑、抗生素以及激素)的化妝品、美發(fā)產(chǎn)品,不僅未能為容貌加分,而且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其次,審美消費的技術化發(fā)展趨勢和人追求本真自然生活之間的沖突,進而使人和自身自然生命本性相疏離,表面的狂歡、快樂難以掩蓋人的緊張、疲憊和壓抑的真實狀態(tài)。

第二,遮蔽崇高的審美價值內核。在商業(yè)利潤的誘導下,在以審美品味引領大眾消費的現(xiàn)實中,當下的審美消費凸顯消費快感,追求華麗外表而價值內涵闕如,審美的精神性和深刻性弱化。

第三,造成物的體系化的迅猛增長,生態(tài)環(huán)境日趨不堪重負。在大眾消費時代,審美消費品多是以一整套或一系列出現(xiàn),彼此交織關聯(lián)的消費品的鏈條串聯(lián)起前后相繼的消費行為。受到資本逐利邏輯的驅使,美的商品總在不斷推陳出新,由此,審美消費帶來愈加嚴重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危機。

(三)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的成因

首先,在大眾傳媒和廣告魔咒的操縱下,大學生消費者的自主性弱化甚至喪失。其次,時尚的邏輯成就快速消費的神話,造成大學生審美消費異化。審美時尚求新求異求奇的特點貼合了大學生群體熱愛追求新鮮事物、渴望展現(xiàn)自我的內在需要,其快速流變性加劇了該群體審美消費異化。再次,大學生審美素養(yǎng)欠缺和消費價值觀錯位是該群體審美消費異化的主觀方面原因。

五、大學生審美消費的價值回歸

(一)突出審美教育的精神價值,實現(xiàn)新時代高校美育工作提質增效

李澤厚先生曾把審美分為“悅耳悅目”“悅心悅意”和“悅志悅神”三個層次,當前審美消費中的審美多僅限于前兩個層次,卻忽視和抑制了主體高層次的情志愉悅的需求。審美教育肩負著將個體從世俗世界中提升和救贖的使命,并且承擔著構建個體和諧人格的重要使命。在審美世俗化、膚淺化的今天,消費欲望與精神充實、審美需要的日常滿足與意義世界的自由發(fā)展之間相割裂,審美教育應繼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禮樂合一”的合理內核并堅持馬克思主義美學觀,堅守審美理想,激發(fā)情感觸動,召喚美本應富含的深邃感人的內涵和力量,提升審美深度,形成高雅的審美趣味,以精神充實和審美超越為旨歸。從人的根本生存處境出發(fā)去追尋已褪去或淡化的審美崇高性、神圣性,美化和升華大學生焦渴浮躁的心靈,修復審美應有的形上價值維度,以達到對本體的領悟,由此進入一種澄明之境。

高校美育是提升大學生審美素養(yǎng)、幫助大學生踐行合宜審美消費的重要途徑。高校必須進一步重視美育,探索“理論+鑒賞+實踐”的立體化美育課程體系和課程美育,將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有機融入高校美育之中,增強學生的文化自信。課程思政在各高校的成功實施已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為課程美育的探索提供了有益的借鑒。發(fā)揮美育的立德樹人效應,做好與學校特色相契合的美育方案頂層設計,提高教師的美育意識。組建課程美育教學團隊,梳理各門課程中蘊含的美育教學元素,精心開展課程建設,讓大學生在各科學習中發(fā)現(xiàn)美、感悟美、創(chuàng)造美。在開展傳統(tǒng)知識教學的同時,應充分發(fā)揮大學生的主體作用,配合采用互動式、體驗式教學,增強課堂審美教育的吸引力與感染力,培養(yǎng)大學生健康的審美情趣,增強審美素養(yǎng),收獲審美愉悅,完善人格境界。同時,打造多姿多彩的第二課堂,培育更多的學生美育社團并配備輔導老師,定期舉辦高雅藝術進校園、校園歌手大賽、舞蹈大賽、藝術節(jié)等活動活躍校園文化藝術氛圍。通過全方位、多層次的審美教育,使學生領悟美的商品和服務中所凝聚的人類勞動的價值和體現(xiàn)的人的本質力量,超越輕飄的、當下的感官享受和消費快感,進入深層的精神愉悅和靈魂凈化的審美境界。

(二)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大學生審美消費,加強消費倫理教育

在審美消費蓬勃發(fā)展的語境下,審美成為促進消費的主要興奮劑和催化劑,美學的經(jīng)濟價值、功利性價值凸顯,而形而上的精神價值被掩蓋。針對審美消費的異化,消費倫理教育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教育和引導大學生弘揚勤儉節(jié)約、艱苦奮斗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摒棄隨意消費、沖動消費等感性消費習慣,關注作為消費者的“我”在審美消費活動中的實踐理性,提供“我”應當如何消費、應當如何生活的一系列規(guī)范、準則,讓“消費善”的理念內化為消費者善的行為,并引領“我”在生動現(xiàn)實的審美消費中追求美好生活。

(三)探尋生活美學,呼喚優(yōu)雅消費,引導大學生在審美消費中邁向美好生活

審美消費的蓬勃發(fā)展投射出人們對日常生活審美價值的美好愿望,生活美學指向我們的幸福美好生活,值得悉心探尋。生活美學既構成了中國人美好生活的理想,又是實現(xiàn)美好生活的重要途徑[10],從富含強烈功利色彩的商品美學和消費美學提升、延展到生活美學意義重大。生活美學鼓勵人們以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去美化、優(yōu)化人自身和社會環(huán)境,能夠為人們重復、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增添許多美妙的意趣,在為生活立“美”之心的過程中提升人們的審美品味,讓人們在審美與生活中獲得共贏。為此,需引導大學生在飲食起居、衣著服飾、休閑娛樂、人際交往、研學修業(yè)、對話自然等日常生活中感受美、認識美、體悟美。

優(yōu)雅消費是一種高級的消費方式,它指向本真維度的消費,它是這樣的:“消費行為應該是一種具體的人類行為,其中應該含有我的感覺,身體的需求,我們對美的感受力——也就是說,在消費中我們應該是一個具體的有感覺的、有情感的、有判斷能力的人;消費的行為應該是充滿意義的、人本的、創(chuàng)造性的體驗?！盵11]優(yōu)雅消費是一種優(yōu)質的生活方式,它是在各種消費需要得到充分和協(xié)調滿足的同時追求更高層次需要的滿足的生活方式,彰顯生命活動的自然本色及其豐富性、整體性、和諧性的生成。大學生審美消費應以優(yōu)雅消費為理想范型,摒棄碎片化、庸俗化、娛樂化等傾向,“控制我們的情欲和身體的外在官能”[12],邁向美好生活的倫理目標。

六、結語

隨著新文明形態(tài)的開創(chuàng)與不斷發(fā)展,高知識青年的審美消費理念、習慣已經(jīng)全方位參與新型人與人關系機制的建構。大學生審美消費的倫理性、政治性、道德性,甚至實踐理性層面都有不斷深入探討的價值。探尋人的審美本質、消費本質,建立完善審美消費研究的范疇體系,對于大學生的引導具有指導意義。世界形勢、國際格局近來發(fā)生了突變,意識形態(tài)斗爭日趨激烈,大學理應承擔維護安全,促進發(fā)展進步的國家使命與責任。大學生積極向上、內蘊深刻的審美消費風尚對抵御隱匿的文化侵蝕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及時深入開展大學生審美消費倫理建設是高校教育管理研究領域的迫切任務。審美消費倫理的構建是不斷展現(xiàn)其活力的開放的歷史過程,大學生審美消費倫理的發(fā)展方向明確,其完善成熟是必然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