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三年前的一天,我和先生專程到深圳美術館,見大門緊閉,遺憾之余,發(fā)現(xiàn)側門開著,一群人正在布展,迎面而來橫幅:“思逐風云——周凱山水畫展”。環(huán)顧布展空間,見一位古稀老人站在畫作前思考,一位氣質優(yōu)雅女子與幾位學生模樣的人,趴在地上整理著作品,遇我們貿然闖進,抬頭微笑招呼。我倆則被剛剛掛上墻的一張張山水畫吸引。我來自黃山,喜歡山水畫,一年四季風光迥異的黃山,不僅令我自豪,也令無數畫家著迷。站在周先生畫作前,倍感畫面親切,仿佛看見故鄉(xiāng)萬壑群山。我明明知道他畫的不是黃山,或者說不是具象的黃山,我卻從畫面中看見云煙繚繞中500里黃山……
轉到中間的玻璃柜,一幅長三米的書法手卷,出手不凡,讓人喜愛。一打聽,周先生果然研究過趙孟頫的書法。
這之后,便是三年疫情。雖然,我心心念念想登門拜訪周凱夫婦,但封控中我們,咫尺天涯。直到如今,我得以去探望周凱夫婦。另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是:周夫人微信上發(fā)出來的垂絲茉莉及花花草草太吸引人,就憑這,也應該去學習學習。
找到周凱夫婦所住公寓,一進客廳,茶幾上、邊柜上,電視機柜上,陽臺上全是花草。它們并不是什么名貴的植物,一棵芭蕉樹上剪下的葉子,放進玻璃瓶中,長出茂盛根系。發(fā)芽的山芋插在花器中,成為曼妙的爬蔓。周夫人指著陽臺上幾個發(fā)芽已長出嫩葉的山芋,對我說:走的時候,記得拿走一個??上В叩臅r候,我還是忘記拿了。
周先生的畫室并不大。一張兩米長、一米多寬的畫桌,正對著一面墻,墻上張貼著兩張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深圳美術館展覽的6尺整張的大畫《蒼穹》《淵藪》。據周先生介紹,一幅畫天,一幅畫地。蒼穹題的是白居易的詩《我生》。淵藪無題。周夫人說:這兩幅畫,周先生畫了四個半月。一天里,畫幾筆掛上墻,然后放下來,又畫幾筆,反反復復爬上爬下,一天畫幾次,很辛苦。
周夫人泡上一壺熟普,我們邊喝邊聊。周夫人指著客廳墻上一幅周先生早期油畫作品介紹:“你們看!這畫上的女孩和我們女兒長得一樣,那時候,女兒還沒有出生呢?!鄙嘲l(fā)旁案幾上幾張他們女兒的照片,和油畫上的女孩的確很像。油畫上是一家四口,現(xiàn)實版的他們一家僅三口。那個年代是可以多生幾個的,但為了事業(yè),他們選擇只要一個。
聊天中得知周凱1965年畢業(yè)于上海美專油畫系。30歲的時候,他的書法老師胡問遂問他“畫畫丟掉沒有”,得知他在畫山水畫,便介紹他跟好友陸儼少學。兩年之久,周凱幾乎天天為陸儼少鋪紙、研磨、洗筆,觀摩大師作畫。周凱的母親說周凱太幸運了,能夠跟著活著的大師學畫。1979年,周凱幸運考上陸儼少的研究生,當時全國僅招生5名。1981年周先生研究生畢業(yè),有感而作一幅立軸畫,以謝愛妻。
1985年,這幅畫作伴隨他們來到深圳大學。周夫人說她當時來到深圳,常??蕖D菚r的深圳就一個大工地,一腳水坑一腳泥土的地方,買菜都沒有地方買。直到今天她都懷疑來深圳是否正確決定,并詢問我家先生是否后悔來深圳。“我是從小地方來的,當然很值了!”先生笑哈哈回答。
為解鄉(xiāng)愁,周凱夫婦于2006年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春秋季返回故鄉(xiāng)小住。
臨別,我們邀請他們將來回上海,路過黃山,一定再去看看徐霞客眼里“五岳歸來不看山”的黃山。我們約定春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