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銀實

歌曲《故鄉(xiāng)之春》在韓國家喻戶曉，但歌詞的第一句“?? ?? ??? ??? ??”（將其直譯為“我的曾經生活的故鄉(xiāng)”)常常被錯唱為“?? ?? ??? ??? ??”（我曾經生活的故鄉(xiāng))。這是因為后者更符合韓國人的語言習慣。這兩個句子僅一字之差——前者在“?（我)”后用了表所屬關系的助詞“?（的)”，而后者則用了表主語的主格助詞“?”。類似于《故鄉(xiāng)之春》歌詞的句式在現(xiàn)代韓國語中雖不常見，但仍被人們使用。韓國語言學家們稱這種句式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式（??? ?? ??，Genitive Subject Construction)”，意思是在本該使用主格助詞的地方使用了表所屬關系的所有格助詞。

本文認為韓國語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有很大可能是在翻譯過程中受古漢語的“之”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的。但韓國學者們卻普遍認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并非受漢語影響，因為在蒙語、日語、英語等其他語言中也有類似的句式出現(xiàn)，因此，這種句式存在一定的普遍性，是一些語言的共同特點而并非受漢語影響。韓國學者申用浩（音譯）雖指出其調查的《小學諺解》一書中多達88%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漢文原文中的“之”有關，但他的最終結論卻是：“韓國語中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形成雖在一定程度上與漢語的‘之’不無關系，但應把這種句式的使用看成是在一些語言中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1](14-36)

本文之所以認為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形成是受古漢語的“之”仂語結構影響，是因為將韓國的諺解文及近代的翻譯文本與漢文原文進行對比可知，韓國早在中世紀諺解古漢語時便已受“之”仂語結構影響。

主格位所有格句式雖在現(xiàn)代韓國語中使用并不廣泛，但它卻在中世紀韓國語，特別是在諺解文中盛行一時?，F(xiàn)代韓國語由中世紀韓國語發(fā)展而來，而中世紀諺解文又與古漢語有著密切關聯(lián)。因此，對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溯源”，離不開對與之相對應的古漢語句式的調查研究。

本文將分析中韓兩國文獻資料，對文獻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與主格位所有格句子進行對比、分析，用實例來論證本文“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受古漢語‘之’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的觀點。

一、“之”仂語結構與主格位所有格句式

“之”是定中短語的標志，其后要接名詞性詞語。因“之”具有這種特點，在“之”仂語結構中，“之”后雖為謂詞性詞語，但整個仂語結構卻具有名詞性詞組的特點。

在上古漢語中，這個名詞性詞組中的“之”不可省略，有了“之”，句子才通暢。但在將古漢語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時，我們卻必須將“之”去掉不譯才能使句子自然通暢。如果將這種仂語結構中的“之”去掉，這個名詞性詞組便會成為一個完整的句子。如“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論語·八佾》），“人之生也，與憂俱生”（《莊子·至樂》）等句中的“君子之至于斯也”“人之生也”是介詞“之”仂語結構。去掉“之”字后，“君子至于斯”與“人生”便成了完整的句子。反過來在主語與謂語間插入“之”則又變成了名詞性詞組。[2](382-386)

這種“之”仂語結構在句中可作主語、賓語、關系語等。例如：“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論語·子張》）中的“君子之過也”作整個句子的主語，“知虞公之不可諫”（《孟子·萬章上》）中的“虞公之不可諫”作句子的賓語，而“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論語·八佾》）中的“君子之至于斯也”是整個句子的關系語。這里的“……之……也”結構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的“當……的時候”。

韓國語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是指在本該使用主格助詞的位置使用所有格助詞“?”的句式。例如，歌曲《故鄉(xiāng)之春》中的“?? ?? ??? ??? ??”便是最典型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在這個句子中，“?”所處的位置其實是主格助詞“?/?”的位置。

如前文所述，本文認為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很有可能是在翻譯過程中受古漢語的“之”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的。但韓國學者們卻普遍認為這種句式并非受漢語影響，因為在其他語言中也有類似的句式出現(xiàn)，因此，這種句式存在一定的普遍性，是一些語言的共同特點而并非受漢語影響。

事實上，在其他語言中確實存在與韓國語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相類似的句式。如英語中的“His entering the room surprised everyone.”漢語中的“‘但是，因為人口流動的不可避免，疫情很可能還會波動?！娔仙秸f……”（新華社2003年6月新聞報道），“進入近代，隨著鐵路和海運業(yè)的興起，偏于一隅的江西失去歷史上的優(yōu)勢地位”（《人民日報》，1996年8月）等。

漢語中的這種句式是古漢語仂語結構的“之”變?yōu)椤暗摹钡慕Y果。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一書中指出，中古以后，仂語結構在漢語口語中并不常見，只有在模仿古文的書面語中才能發(fā)現(xiàn)其蹤跡。但在“五四”以后，在翻譯外來書籍的過程中，漢語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西洋語法”的影響。例如，英、法語中以“-tion、-ment”等收尾的詞都屬于名詞類。這時，名詞性仂語結構給翻譯帶來了便利。后來，我們自己寫文章的時候也感受到了這種便利。我們將仂語結構中的“之”字換成了“的”，且不再是說明和解釋的對象，我們只把這種結構用于主語和賓語。就這樣，句子形式轉換成名詞性仂語的這種結構便又開始盛行起來。王力先生雖肯定了西洋語法對漢語產生了一定影響的事實，但他在書中明確指出，漢語受外語的影響是在本身可能的基礎上進行的。[2](385-386)

本文并不否認在其他語言中也存在與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相類似句子的事實。但在這里，本文將把關注點放到各語言之間的相互影響關系上，重點討論漢語“之”仂語結構與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之間的影響關系。

二、句式上的對應關系

在這一部分，本文將分析中世紀諺解文，將其與漢文原文中的“之”仂語結構進行對比，找出兩者的共同點，進而論述兩者之間的影響關系。

本文之所以分析中世紀韓國語資料，是因為在中世紀韓國語資料中出現(xiàn)了大量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而在中世紀之前的鄉(xiāng)歌等古韓國語資料中卻鮮有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出現(xiàn)，因此，這種句式始于中世紀的可能性較大。

其次，本文之所以要分析中世紀的諺解文，是因為諺解文為“譯文”，在一定程度上受漢文影響。而本文所要關注的正是漢語句式對韓國語句式的影響。

現(xiàn)代韓國語由中世紀韓國語發(fā)展而來。中世紀韓國語是指10世紀到16世紀的韓國語，其根源為新羅語。中世紀韓國語在發(fā)展成為現(xiàn)代韓國語的過程中雖發(fā)生了不少變化，但它仍成為現(xiàn)代韓國語“溯源”的重要資料。

朝鮮朝在15世紀前借用漢字為書寫工具。世宗大王創(chuàng)制了韓字之后，朝鮮朝便開始用自己的文字諺解漢文詩書。諺解文是指中國文人的作品被譯成韓字的文章。一般是在漢文原文上用韓字加上音譯、助詞與詞尾，各章后邊附上譯文。古漢語仂語結構的“之”在中世紀諺解文中多被譯為“?”，形成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在中世紀諺解文中，主格位所有格句式隨處可見，其在文章中出現(xiàn)的頻率要比在現(xiàn)代韓國語中高得多。

本文認為諺解文中出現(xiàn)的這種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是在翻譯漢文原文“之”仂語結構的過程中形成的。因為，將漢文原文與諺解文進行對比可知，原文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與諺解文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呈現(xiàn)一對一的對應關系。例如：

（1）a. 宣見夫子之應賓客恭儉而不懈惰。[3](1129)

b. ?? ??? ?? ????? ?? ???? ????[4](卷4，21)

在例（1）a中，“夫子之應賓客”為“之”仂語結構。如前文所述，仂語結構其實就是名詞性詞組。這種結構的“名詞性”在例（1）b諺解文中也被體現(xiàn)了出來。在韓國語中，“-?、-?”作為名詞后綴（affix)接在動詞或動詞性短語后，賦予動詞或動詞性短語以名詞性。在例（1）b中，“-?”接在動詞性短語“??”后，使其變成了名詞性短語，再與“???”結合，整個“??? ?? ????”便是與“夫子之應賓客”相對應的名詞性詞組。韓國語中的“?”相當于漢語中的“之、的”，其前后必須接名詞或名詞性詞組。譯者在諺解漢文中的仂語結構時選擇將“之”譯為“?”，再將整個仂語結構的名詞性特征用“-?、-?”體現(xiàn)了出來。這種譯法既還原了漢文原文的句子結構，又沒有違背韓國語的語法規(guī)則，在當時無疑是諺解含“之”仂語結構句子的最佳選擇。如前文所述，“漢語受外語的影響是在本身可能的基礎上進行的”，而韓國語也是如此，其受漢語影響也是在本身可能的基礎上進行的。

在下面的例（2）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諺解文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之”仂語結構句子的一對一對應關系。

（2）a. 人之生也百歲之中有疾病焉。[5](376)

b. ??? ??? ? ?? ??? ??? ???[4](卷2，76)

如前文所述，“之”仂語結構中的“……之……也”結構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的“當……的時候”。在古韓語中，“……??”表“當……的時候”之意。通過例（2）可知，諺解文與漢文原文呈現(xiàn)準確的對應關系。“??”對應“人”，“?”對應“之”，“???-”對應“生”，“……??”對應“……之……也”結構。

例（1)、例（2）僅是諸多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之”仂語結構對應例子中的一小部分。諺解文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漢文原文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呈現(xiàn)出來的準確對應關系說明，漢語“之”仂語結構與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是有著緊密關聯(lián)的。

在這里，值得我們關注的是，大部分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在中世紀諺解文中均被譯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子，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并不是所有的“之”仂語結構都以主格位所有格的形式出現(xiàn)在諺解文中。如下所示，在中世紀諺解文中也不乏將仂語結構中的“之”譯為主格助詞“?”的情況。但比起主格位所有格形式的句子，這種情況僅占少數(shù)。

（3）a.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6](39)

b. ??? ?? ??? ??? ????? ?? ?? ??[4](卷1，8)

在中世紀諺解文中，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在文章中出現(xiàn)的頻率要比在現(xiàn)代韓國語中高得多。這一點是中世紀韓國語與現(xiàn)代韓國語的區(qū)別之一。在現(xiàn)代韓國語中，這種句式雖仍被使用，但并不常見。

三、語義上的對應關系

漢語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與韓國語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在語義上也呈現(xiàn)對應關系。

李佐豐先生在《古代漢語語法學》一書中指出，“之”仂語結構是特殊的定中短語，因其定語和中心語之間存在與主語和謂語相似的語義關系，因此其中包含有與事實相應的語義內容。但這種名詞性短語所包含的與事實相應的語義內容并不是用來陳述事實，而是反映人們對事實認識的結果。因為它是短語，因此是備用單位，而不是使用單位。句子屬于使用單位，使用單位的句子，主語是已知的，謂語是未知的，整個句子為我們提供新的信息。而像“之”仂語結構這種備用單位所提供的卻是認識的結果。也就是說它所提供的信息對于交際雙方來說都是已知的，是已經存在于意念中的已知的信息。[7](262-267)李佐豐先生用多個實例為我們講解了這段話的意思。例如：

（4）a.庚辰，吳入楚。[8](1905）

b.吳之入楚也，胡子盡俘楚邑之近胡者。[9](2152）

將例（4）中的劃線部分“吳入楚”與“吳之入楚也”進行對比可知，“吳入楚”屬于陳述事實的主謂結構的句子。主語“吳”后的謂語“入楚”是話者向聽者提供的新的信息，即雙方都知道的“吳”“入楚”的這個未知的事實。而“吳之入楚也”是個短語，它并不是在敘述“吳入楚”這個事實。“吳入楚”對話者與聽者都是已知的事實，這個短語之后的“胡子盡俘楚邑之近胡者”才是話者向聽者提供的新的信息。而“吳之入楚也”為“吳國侵入楚國的時候”之意，已被抽象為一個事件，并作為一種標記來表示時間。[7](262-267)

總而言之，如果我們簡單地將“之”仂語結構理解為是在主語和謂語之間加了一個“之”字，那么，它與主謂結構的句子不同的是，主謂結構的句子，其敘述的新信息在謂語部分，而在主謂結構之間加了一個“之”字的“之”仂語結構整體已成為已知信息，而新信息則在“之”仂語結構之后，即句子的后半部分。

中世紀韓國語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也有著相同的語義特點。例如：

（5） ? ??? ??? ??? 中?? ? ???[10](卷7，10?)

例（5）的意思是：“我妻子的美麗在人群中無人可比。”將“???”分解為“??+?”，其主格位使用了所有格助詞“?”的事實便一目了然。這個句子在主格位使用了所有格助詞“?”，說明“我妻子的美麗”是已知的事實，而句子的后半句才是話者要傳達的新信息。若將這個句子的前半部分轉換成主謂結構“? ??? ??（我妻子美麗).”那么，話者所要傳達的新信息便是謂語部分“??（美麗）”。

韓國學者徐禎穆先生在其《15世紀國語 動名詞 內包文? 主語? 格? ???》一文中，站在語義學角度用[±觀念化]概念分析了15世紀韓國語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徐禎穆先生指出，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主謂結構句子的差別在于，前者所表達的是在話者內心世界中已被觀念化了的信息。即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所表達的信息在之前就已被話者進行了判斷、分析，并已在內心世界形成了一種觀念。而主謂結構的句子則是對事物進行的判斷及描述，這種判斷和描述并未成為話者內心世界的一種觀念。

綜上所述，“之”仂語結構和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所表達的都是已知的、已被觀念化了的信息。因此，我們可以說，漢語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與韓國語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不僅在句式上緊密關聯(lián)，在語義上也呈現(xiàn)出了對應關系。

但是，如前文所述，在其他語言中也存在與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相類似的句子。在其他語言中的這種句式之間也可能存在句式或語義上的對應關系。因此，句式及語義上的對應關系雖能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支持本文觀點的依據(jù)，但并不充分。為使本文的觀點更具說服力，接下來，本文將觀察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在近代韓國語中的使用情況。

四、近代譯文中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

在中世紀諺解文中盛行一時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在進入近代之后，其數(shù)量呈現(xiàn)大幅減少的趨勢。在這一部分，本文將對比近代韓國語譯文與漢文原文，觀察原文中的“之”仂語結構在近代的翻譯情況。

本文之所以要觀察近代的韓國語譯文，是因為在這一時期韓國開始大力提倡使用“國語國文”，之前用漢文書寫文章的韓國文人開始有了“國語”意識，他們在翻譯中國文人的文章時也逐漸開始將漢語句式轉換成韓國語句式。因此，在這一時期，漢語句式漸漸退出歷史舞臺，反映本國語言特點的韓國語句式逐漸占據(jù)了韓國人的語言生活。

如果說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并非在翻譯漢文書籍時受漢語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而是韓國的“本土”句式，那么，在進入近代之后，這種句式的數(shù)量大幅減少又將如何解釋呢？倘若如韓國學者們所說，這種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并非受漢語影響，而是一些語言的共同特點，那么，為何這種句式在以漢文為書面語的時期盛行一時，而在大力提倡脫離漢文的近代又大幅減少呢？

本文將對比近代韓國出版的梁啟超著作譯文與漢文原文，觀察“之”仂語結構的翻譯情況。本文之所以選擇梁啟超著作譯文，是因為在涌現(xiàn)大量翻譯作品的近代韓國，梁啟超著作譯文在當時的翻譯類作品中占較大比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當時的語言現(xiàn)象。此外，梁啟超的新文體半文半白，其文章中出現(xiàn)了大量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可將此與韓國文人的譯文進行充分對比，進而分析、總結翻譯規(guī)律。

本文調查了近代韓國的共計15家報刊、雜志在1899年至1908年間連載的梁啟超文章譯文共計50余篇，以及自1900年至1914年間在韓國出版、發(fā)行的10余本梁啟超著作譯本。通過調查、分析發(fā)現(xiàn)，近代的梁啟超著作譯文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與原文幾乎并無區(qū)別的較粗糙的翻譯；另一類是體現(xiàn)了近代“言文一致”精神，幾乎接近韓國語語序的翻譯。

在第一類譯文中，對于在原文中最常出現(xiàn)的指示代詞“之”、定語與中心語之間的助詞“之”，以及仂語結構中的“之”，除了指示代詞“之”以外，其他的“之”均被譯者機械性地譯為表所屬關系的助詞“?（的)”。對于仂語結構中的“之”，近代初期的韓國文人采用的較普遍的譯法也是將其機械性地譯為“?（的)”。

近代韓國的“翻譯”與今天的翻譯不同。特別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啟蒙期，韓國翻譯中國文人的文章多是在漢文原文中加入少量助詞，僅將個別句子轉換為韓國語語序，而絕大多數(shù)的句子則仍保留漢文原來的樣子。當時的韓國社會雖然掀起了使用本國語言文字的熱潮，但這一目標并不是在短期內能夠實現(xiàn)的。在這種情況下，韓國文人首先選擇的便是混用漢文與韓文，僅將少量句子成分轉換為韓國語的翻譯方式。例如：

（6）a.泰西人之論中國者，輒曰：彼其人無愛國之性質。[11](65)

b.泰西人? 論中國者 輒曰：彼其人? 無愛國之性質??.[12](17)

（7）a. 故欲觀其國民之有愛國心與否，必當于其民之自居子弟歟自居奴隸歟驗之。[11](70)

b.故? 其國民? 愛國心? 有? 與否? 欲觀?? 其民? 自居子弟歟? 自居奴隸歟? 於此驗之??.[12](24)

在這種以漢文為主、韓文為輔的韓漢文混用體譯文中，仂語結構中的“之”被機械性地譯為“?”的情況占絕大多數(shù)，大多數(shù)的句子在“之”被譯為“?”后甚至并不通順。在近代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這種譯法頗有“醉翁之意不在酒”之意，譯者之意在于呼應時代號召來添加國語成分，而并非意在真正的“譯”。

在這些幾乎與漢文原文并無區(qū)別的韓漢文混用體譯文中仍可以發(fā)現(xiàn)主格位所有格句子，但其數(shù)量明顯減少，僅屬個別現(xiàn)象。而漢文原文中的“之”仂語結構在譯文中僅有少數(shù)實現(xiàn)了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名詞/名詞性詞組+?+動詞詞干+-?/?”結構，大多數(shù)的“之”仂語結構只有“之”被譯為“?”，卻沒有后續(xù)的“動詞詞干+-?/?”結構。因此，我們應將這種譯句視為譯者的“之”即為“?”機械性翻譯的結果，而不能將其理解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子。

而另一種體現(xiàn)了近代“言文一致”精神的翻譯方式卻截然不同。與上述的以漢文為主、韓文為輔的韓漢文混用體譯文相比，這種翻譯基本實現(xiàn)了韓國語語序，且譯文語句符合韓國人的說話習慣，其典型代表便是玄采的翻譯。

玄采并沒有像其他譯者那樣將漢文原文中的“之”機械性地譯為“?”，也沒有將原文中的“之”仂語結構譯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子，絕大部分仂語結構中的“之”字，在玄采的譯文中均被譯為主格助詞“?/?”，構成了主謂結構的句子。例如：

（8）a. 美人首以兵艦欲搗菲島以牽班力，而自懼其力之不達也。[13](38)

b. 美人? 兵艦??? 菲島? 搗?? 班力? 牽??? ? 其力? 不逮???.[14](77）

如前文所述，絕大多數(shù)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在中世紀諺解文中均被譯為主格位所有格句子，但仍存在少數(shù)將“之”譯為主格助詞“?”的情況。而在近代，越是反映言文一致精神的文章，且越是接近韓國語語序的文章，使用這種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例子便越少。在玄采的譯文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與中世紀諺解文截然相反的情況——原文中仂語結構的“之”在譯文中被譯為主格助詞“?/?”的情況占絕大多數(shù)，而將“之”譯為“?”并構成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例子則僅為個例。在玄采譯文中，仂語結構的“之”被譯為主格助詞“?/?”后，基本實現(xiàn)了韓國語語序，且符合韓國人的語言習慣。

近代是“真正的韓國語”形成的重要時期。這一時期，韓國語在句式、詞匯、書寫規(guī)范等方面得到了空前發(fā)展。在“言文一致運動”與“使用國語國文運動”的熱潮中，漢語句式在歷史潮流中逐漸淡出，而真正的韓國語句式最終占據(jù)了韓國人的語言生活。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受漢語“之”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因此帶有一定的漢文色彩，并不完全符合韓國人的語言習慣，這便是它逐漸淡出人們語言生活的原因。

然而，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并未完全消失。其原因在于，它在諺解文中的廣泛使用對其他非翻譯類文章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使它逐漸成為了韓國語句式中的一部分。

五、結語

韓國語主格位所有格句式是在翻譯古漢語過程中受“之”仂語結構影響而形成的。將韓國語的主格位所有格句子與古漢語中含“之”仂語結構的句子進行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兩者在句式、語義上呈現(xiàn)出對應關系。到了近代，韓國對主格位所有格句式的使用呈現(xiàn)出大幅減少的趨勢。進入近代以后，韓國開始了脫離漢文而使用“國語國文”的運動。主格位所有格句式也因帶有一定的漢文色彩而逐漸淡出人們的語言生活。盡管如此，主格位所有格句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成為了韓國語中的一部分。但在今天，韓國語話者對這種句式的使用率并不高，且時常在母語語感的影響下，將“?? ?? ??? ??? ??”這種主格位所有格句子錯說成符合韓國語語言習慣的主謂結構句“?? ?? ??? ??? ??”。

截至目前，針對中韓兩國間語言影響的研究多集中于詞匯方面，鮮有圍繞漢語句式對韓國語句式影響方面的研究。漢語在句式上對韓國語產生的影響雖不及詞匯的影響深遠，但仍有值得中韓兩國學者進一步深耕、完善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