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軒
(復旦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0433)
愛國主義是中華民族延綿不絕的精神基因和動力,研判愛國主義及其教育的科學視域和時代境遇,是探索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實踐的理論前提。新時代的歷史方位和時空語境中的愛國主義“新”在何處?如何彰顯“新”意蘊?就要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理論為指導,在教育實踐探索中具體把握。
愛國之所以常被稱為“主義”,表示它是一種反映社會現(xiàn)實及其歷史變化的系統(tǒng)的社會意識,它產生并服務于人們基于血緣、地緣而構成的政治共同體,與一定的社會生產力水平相適應,并對社會現(xiàn)實產生深遠的影響。馬克思、恩格斯雖未用“唯物史觀”指稱自己的哲學體系,但多次用“新唯物主義”或“現(xiàn)代唯物主義”以區(qū)別于費爾巴哈之前的“舊唯物主義”,它對于舊哲學的革命意義在于既講物質也講精神、既談規(guī)律也談自由、既重“批判的武器”也重“武器的批判”、既著眼于階級斗爭也關注個體自由全面的發(fā)展??梢哉f,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核心要義和靈魂就在于唯物史觀。然而,它不是“提供可以使用于各個歷史時代的藥方或公式”[1],而“我們的歷史觀首先是進行研究工作的指南”[2]。因此,愛國主義這項既具有普遍人類學意義又具有獨特民族歷史意義的理論和實踐活動,必須以唯物史觀為指導,以此作為改造現(xiàn)實的思想理論武器。
馬克思、恩格斯指出共產主義必然取代資本主義,在工人階級中宣傳“工人沒有祖國”[3]的國際主義思想。在他們看來,打破民族、國家的界限,團結各國工人階級進行聯(lián)合的行動“是無產階級獲得解放的首要條件之一”[4],當時主要服務于資本主義國家利益的小資產階級愛國主義絕非其所倡,反而因其限制和束縛了受壓迫工人階級的團結和聯(lián)合而遭到批判。全世界無產者只有超越狹隘資產階級國家而聯(lián)合,才能實現(xiàn)“人類從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的飛躍”[5]。同時,馬克思、恩格斯號召各國無產階級積極支持被壓迫民族的獨立與解放斗爭,他們晚年對中國、印度等落后民族國家的研究,預示了東方國家的解放運動將是世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重要組成部分。后來,列寧把握了“資本主義進入帝國主義”時代特征,著眼于小生產者自給自足的生產條件,指出“愛國主義,這正是小私有者的經濟生活條件造成的一種情感”[6],并在帝國主義戰(zhàn)爭中與代表小資產階級的“護國主義”徹底決裂。但在布爾什維克政權建立后,列寧又指出:“過去,我們從原則上反對護國主義,所以我們當時有理由譏笑那些好像是為了社會主義的利益而想‘保護’自己祖國的人?,F(xiàn)在,我們已經獲得做無產階級護國派的權利,問題的整個提法就根本改變了。”[7]
從近現(xiàn)代以來的救亡圖存,到“對外求中華民族的徹底解放,再到對內求中國各民族之間的平等”[8],中國共產黨人逐漸探索出一條馬克思列寧主義指導思想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民族獨立與解放道路。愛國主義成為解決思想混亂、穩(wěn)固意識形態(tài)、弘揚社會主義道德風尚的重要推動力。黨的十八大以來,愛國主義及其教育實踐體系逐漸走向立體化、深入化、法制化、常態(tài)化,特別是2019年《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的頒布,意味著對愛國主義教育取得了規(guī)律性認識,新時代是“走向富強的美好時代、發(fā)起沖刺的關鍵時代、充滿風險的危急時代、團結奮進的拼搏時代”[9],愛國主義及其教育在新時代也面臨著以下挑戰(zhàn):
第一,全面深化改革進入深水區(qū),經濟利益關系的調整更為深刻。愛國主義能否被人接受和理解,與教育手段、方式和水平都有關,但最關鍵的是在于愛國主義理論本身是否完善,是否在分析國家的現(xiàn)實和歷史問題時具有解釋力和說服力。并非所有標榜愛國的思想都是主流的、理性的,真正的愛國主義必須對非主流的愛國思想進行合理的疏導。愛國主義的理論闡釋如果不能處理好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以及政黨、道路、體制的統(tǒng)一關系,就難以形成歷史合力。
第二,數字化生存成為新常態(tài)。網絡空間構成愛國主義教育的新場域,智能傳播技術“在釋放出巨大‘技術紅利’的同時遮蔽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價值導向,消解人們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價值信仰”[10],虛擬化容易令人模糊網絡行為的道德和法律界限,網絡集體狂歡或群體無意識行為也極易被不法分子利用,對網絡輿論甚至網絡安全產生不良影響。
第三,中國的崛起面臨嚴峻的外部環(huán)境和挑戰(zhàn)。經濟全球化與逆全球化激烈碰撞,狹隘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勢力甚囂塵上,西方普世價值、憲政民主等意識形態(tài)依然試圖從根本上沖擊和消解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信息戰(zhàn)、網絡戰(zhàn)更是構成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中國目前仍然是網絡攻擊的最大受害者。
馬克思指出,“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11]面對愛國主義教育的成果和總結,豐富和發(fā)展其基本內涵是應有之義。
正如“一個沒有共同信仰的社會,就根本無法存在,因為沒有共同的理想,就不會有共同的行動,這時雖然有人存在,但構不成社會”[12],愛國主義通過對共同理想的描繪來號召、團結、動員公民向著共同目標奮進。中國夢促使全國人民在政治共同體的基礎上,團結成一個具有共同理想目標的精神共同體。中國夢不僅建構了家國層面的價值,而且將國家、民族、個人融為一體,在宏大的政治話語中亦明確了微觀個人的作用和意義,凸顯了豐富立體的價值指向。同時也明確了“必須走中國道路、必須弘揚中國精神、必須凝聚中國力量”的政治主線,把面臨的困難、阻礙和挑戰(zhàn)激發(fā)為愛國主義的憂患意識和偉大斗爭精神。中國夢熔鑄了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鮮明的情感共識、價值指向和實踐道路。
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強調愛國、愛黨、愛社會主義相統(tǒng)一,這是當代中國精神的基本體現(xiàn)。這些理解大多是從“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以及“經濟快速發(fā)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wěn)定奇跡”等歷史與現(xiàn)實的必然性邏輯上展開。實際上,“國”是政治共同體的概念,是具有特殊實在性的社會存在物,國土、國民、國體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所以愛國主義本身是“人、制度、政治共同體”有機統(tǒng)一的系統(tǒng),割裂抽象地看待愛國主義必然是錯誤的。而且,構建國家認同“真正的本在于這種宣傳與教育所服務的國家制度是否為創(chuàng)造國家認同提供了可能”[13],黨的領導遵循人民至上,彰顯為全人類而奮斗、解放全人類的先進性和價值性,因此,新時代愛國主義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還在于這一道路所具有的真理性和科學性上。
培養(yǎng)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體現(xiàn)了鮮明的時代要求,明確了為誰培養(yǎng)人、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的根本問題。第一,“新”的核心要義體現(xiàn)在對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的堅定和自信,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武裝頭腦,為黨和國家的事業(yè)積極奉獻、有所作為,這與指導思想和時代重任高度契合。第二,“新”體現(xiàn)在對民族精神的傳承創(chuàng)新,體現(xiàn)在對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將民族根、民族心、民族魂作為育人的重要支撐。第三,培養(yǎng)全面發(fā)展的人,以及適應國家政治生活的合格公民,在心理、人格、理性等方向上激發(fā)主體性,重視培養(yǎng)作為現(xiàn)代社會人所需要的更為全面的素質和能力,指導人們理性地參與愛國主義實踐,這是區(qū)別于馬克思所批判的資產階級“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把人訓練成機器”[14]意識形態(tài)灌輸的重要標志。
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5],人們越是展現(xiàn)對道德的蔑視、對崇高的消解、對集體的躲避,越是容易陷入到一種存在主義的主體性焦慮中。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蘊含的集體主義不是封建主義“人的依賴性關系”,也不是資本主義虛假性集體主義,而是社會主義的集體主義原則。在這一原則下,愛國主義教育不是鼓勵無謂的犧牲,而是爭取通過每個人積極融入集體,充分保障每個人自由發(fā)展的權力,通過集體的力量避免不必要的犧牲。這就要在超越個人與集體相對立的基礎上,在實現(xiàn)個人與國家的一致中,彰顯主動選擇為他人、集體、國家利益犧牲個人利益的價值取向,這既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也是個體德性的體現(xiàn)。
國際主義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理想目標,是超越民族與國家展現(xiàn)出的團結一致、相互支持、共同奮斗的精神。愛國主義與國際主義相統(tǒng)一是馬克思主義一以貫之的精神品質和斗爭策略。毛澤東曾指出:“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將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結合起來……愛國主義就是國際主義在民族解放戰(zhàn)爭中的實施?!盵16]發(fā)展自身并不意味著排斥多元價值和文明,中國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體現(xiàn)了對科學真理的堅定、對道義的堅持,為人類情感的連結、文明的交流、福祉的實現(xiàn)開辟了道路。愛國主義所蘊含的國際主義的視野和地位,在世界歷史的視界內正在前所未有地得到彰顯。
實踐活動是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tǒng)一。新時代愛國主義教育面臨的主要矛盾,可以概括為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所要求的政治立場、價值觀念、理想信念、社會規(guī)范,與每個人的國家認同、政治認同、價值取向之間的矛盾。因此,必須要堅持合規(guī)律性,回歸到如何教育的本質問題上,闡發(fā)具體實踐的科學方法原則;也要堅持合目的性,通過相應的教育方針和策略不斷揚棄主要矛盾。
理性與情感是愛國主義的關系性范疇,科學的教育方式并非是知識的硬灌、道德的說教,以理服人、以情動人才是符合教育的本質。第一,必須要堅持理性情感的正向強化,突出當代中國的建設成就和道義擔當,把慶祝建黨百年激發(fā)的愛國熱情延續(xù)下去,彰顯國家制度的優(yōu)越性,激發(fā)民族自尊心與自信心。第二,將革命歷史屈辱化、將其他國家仇恨化的教育導向是十分危險的,應該突出中國人民在反對侵略戰(zhàn)爭中艱苦卓絕的斗爭歷史和精神品質,彰顯當代憂患意識,樹立起維護主權獨立、領土完整、國家統(tǒng)一的堅定信心。
愛國是人民心之所系、情之所歸,但在現(xiàn)代社會公民教育建構中,應凸顯“愛國主義本質上是作為國家公民不可輕慢、不可卸脫、不可逃避的政治責任”[17]。愛國主義是一個在認知和習慣上不斷攀登道德階梯的過程,必須依靠道德與法律雙管齊下。因此,愛國作為一種德性修養(yǎng),從外在向度來看,既需要榜樣示范發(fā)揮“高位引領”作用,但其“內化”最終還是要靠每個人“自己給自己立法”,即需要自省、自警、自勵、自強,將德性提升與個人幸福結合起來,自覺主動地將愛國主義的道德規(guī)范轉化為實踐行動。同時,從公民權利與義務來看,愛國主義也是國家公民不可輕慢、不可卸脫的政治責任。這意味著“愛國”的判斷標準,不只是個人主觀意愿層面,更要考量具體行為是否超越了權力和義務邊界。因此,要充分運用道德與法治教育的雙重手段,以法治精神強化愛國主義導向、激勵愛國主義行為,以愛國主義的道德價值滋養(yǎng)法治精神、強化法治力量。
面對龐大的教育群體和寬廣的教化空間,必須打造全面立體化的教育方陣。第一,將青年群體作為重中之重。要推動思政課程的主渠道與“課程思政”協(xié)同育人,推動“大思政課”發(fā)揮鑄魂育人主陣地作用,引導青年賡續(xù)紅色血脈,弘揚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新時代的長征路上建功立業(yè)、擔當作為。第二,突出典型模范的正向引導作用,既要推動崇高的領軍人物在宏大敘事中凝聚社會正能量,又要有喜聞樂見的平凡人物從微觀視角深入生活,樹立起豐富而非單薄、具體而非片面的先鋒形象。第三,作為基礎性、群眾性、全面性的教育工作,以融入和滲透式的潛隱性教育手段營造愛國主義教育情境,推動愛國主義宏大歷史敘事融入大眾生活視界,促進愛國主義融入生活記憶,形成共情體驗,化作生命體驗。
愛國主義教育面臨著網絡與現(xiàn)實深度交融的發(fā)展變化,習近平指出“網上網下要形成同心圓”,必須實現(xiàn)線上線下的同頻共振。第一,抓好網絡意見領袖、公眾人物等知名度高、號召力強的影響力群體,不斷鞏固和發(fā)展最廣泛的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通過社會規(guī)范、網絡治理引導其在人格魅力、思想觀念、行為表達上引領愛國主義風尚。第二,配合“清朗”系列專項行動,集中整治網絡亂象,鼓勵大眾積極開展“接地氣、有生氣、聚人氣”“有情感、有深度、有溫度”的網絡生產和創(chuàng)作,并科學利用分眾式、精準化推送投放積極占領大小屏幕。第三,在網絡空間中貫徹“實事求是”,密切關注網絡場域的話語表達與思想交鋒,既要尊重人民的立場和感情,又要警惕泛娛樂化、泛政治化等傾向,涵育開放包容理性的網絡輿論心態(tài)。
新時代愛國主義是賡續(xù)中華民族愛國主義傳統(tǒng)的理論體系與實踐形態(tài)。愛國主義教育在新時代發(fā)揮作用,一方面要在方式方法、實施路徑上優(yōu)化改進,另一方面要在理論體系上開拓創(chuàng)新。愛國主義作為“主義”雖然以一種思想、精神的價值體系自我表征,但“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18]。因此,新時代愛國主義及其教育必須堅持理論與實踐雙管齊下,激發(fā)愛國主義在新時代更深遠的意義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