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泰州中學 徐子建
墻壁是白的,粉筆是白的,白熾燈的光是白的。我們的青春,也是白的,白得像醫(yī)院的床單。
蜘蛛在墻角結網(wǎng)。班主任的話語也像蛛絲一樣綿長,縛住了我本該張揚的青春。我看著他頭頂?shù)摹暗刂泻!?,不禁感到悲哀。聽說他當年名校畢業(yè),不知何故,人到中年卻回鄉(xiāng)做了教師,教學倒是近乎病態(tài)得認真。因為他姓蔡,頭大如斗,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老菜頭”。
我的手指在課桌下彈撥著并不存在的吉他。遙想那年古城長安,夕陽如血,面色蒼白的少年懷抱吉他搭上一輛“吱呀"作響的驢車去遠方追夢。后來,少年一朝成名天下知——他的名字叫許巍。
“退學?”媽媽驚恐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從有“退學”的念頭,到跟媽媽攤牌,我已經(jīng)掙扎了很久。那念頭就像一頭困在籠中的怪獸,我怎么也按壓不住。
媽媽又找來了爸爸。兩人強壓著怒火,苦心婆心地勸我不要退學。我越聽越煩,干脆鉆進自己的小房間,把門“砰”一聲關上。
“開門!開門!”媽媽在外面瘋狂地拍門。我戴上耳機,讓許巍的《執(zhí)著》包圍著我。
“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注定現(xiàn)在暫時漂泊。無法停止我內(nèi)心的狂熱,對未來的執(zhí)著……”——天天上學、做習題、考試的日子,我過得夠夠的了。
門開了,門外站著老菜頭?!巴藢W,也不是不可以。”老菜頭說。
“蔡老師……”媽媽心慌地叫了一聲。
“不過,我想我們得好好談談?!崩喜祟^邊說邊進了房間。
“你是喜歡歌手在舞臺上發(fā)光發(fā)熱的樣子,還是喜歡歌唱本身?”老菜頭看著我房間里貼的明星海報問道。
這來自靈魂的拷問讓我心中一顫,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我喜歡唱歌?!?/p>
“是不是喜歡到可以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頓頓方便面,彈吉他彈到手指出血,唱歌唱到聲帶小結的程度?”老菜頭用眼睛盯著我。
“沒那么慘吧?”
“許巍剛到北京,不就是這種生活狀態(tài)嗎?”
“只要能唱歌,我什么都不在乎?!蔽易煊残奶?,沒想到老菜頭居然做了功課。想到頓頓吃方便面,覺得好可怕。
“如果那種日子過上十年,你一直不紅,你會后悔浪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嗎?”
“十年?”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我才活了十六年。
“你看看?!崩喜祟^拿出一摞材料。
居然是一份《北漂歌手生存現(xiàn)狀報告》!翻開一看,還圖文并茂。這功課做得有點狠啊。有張照片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個落魄的歌手在雜亂得像垃圾場一樣的地下室里捧著一碗泡爛了、面條像蛆蟲一樣白白胖胖的泡面,鼻頭掛著一串晶瑩的鼻涕。明知不是眼淚,卻感覺特別凄涼。
“眼熟嗎?”老菜頭問我。
確實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那滿頭茂密的長發(fā),還有金屬鉚釘夾克、破洞牛仔褲……“是你?”我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靈魂被重重一擊。
我看著老菜頭。忽然發(fā)現(xiàn)雖然他每天都站在我的面前,給我們講課,但我從未真正了解他。我不知道他的故事,他的內(nèi)心,就像我們對現(xiàn)實一樣無知。
“夢想就一定會被現(xiàn)實打敗嗎?”我掙扎著問道。
“現(xiàn)實從沒想過要打敗夢想,它就在那里。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高估自己的才華,高估成功的概率。我不會阻止你退學,只是想把選擇夢想的代價告訴你?!崩喜祟^真摯地看著我。
“老師,你還有夢想嗎?”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中年男人還有清澈如少年的眼神。
“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名麥田守望者。麥田里有很多孩子在狂奔,他們太年輕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不知道麥田邊就是懸崖。我的責任就是把他們捉住,不讓他們掉下懸崖。”
“那你捉住我了嗎?”我心中一陣感動。
“我也許暫時捉住了你,但你要成為自己的守望者。”老菜頭嘆了一口氣,眼中晶瑩一片。
后來,我沒有退學。我記住了老菜頭的話——“我們不能為了不切實際的夢想而自毀,而要為了真實可行的理想堅持不懈地努力?!蔽肄饤壛艘粋€少年的癡心妄想,每天實實在在地為理想努力奮斗著。每當上課時,看到他頭頂美麗的“地中?!?,總覺得上面閃爍著智慧的星光。
老師點評:
本文以“我”狂熱追逐音樂夢想與長輩對“我”的勸導為主線展開全文,采用伏筆鋪墊等敘事手段,成功塑造了一位其貌不揚,有責任心、有教育藝術的“蔡老師”形象。對比手法是一大亮點:蔡老師現(xiàn)在的“地中?!迸c年輕時的一頭茂密長發(fā)對比;“我”起初對他發(fā)型的悲哀與最后的欣賞喜愛。前后對比,使文章兩相呼應,欲揚先抑,意味雋永。文末“我們不能為了不切實際的夢想而自毀,而要為了真實可行的理想堅持不懈地努力”,值得所有同齡人共勉、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