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華楠,王浩斌
(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南京,210093)
“生產方式”是歷史唯物主義的重要概念。馬克思恩格斯將其視為“歷史科學”的核心范式,強調社會變遷的終極原因應從生產方式的更替中尋找。由于馬克思和恩格斯并未明確界定生產方式的概念,使得它本身存在著三種理解范疇:一是技術層面的生產方式;二是生產的社會組織方式;三是作為總體的社會形態(tài)意義上的生產方式。這就為馬克思之后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對此進行“重釋”或“重構”提供了契機。西方馬克思主義對生產方式“重釋”或“重構”的共同點在于,糾正第二國際與第三國際基于經濟決定論或技術決定論對生產方式的誤解,凸顯生產方式的“非經濟—技術決定”維度。盧卡奇、葛蘭西與柯爾施等人將以伯恩斯坦與考茨基等人為代表的經濟決定論視為“庸俗的馬克思主義”,甚至把以布哈林與德波林等人為代表的“技術決定論”一并予以理論抨擊。由此,西方馬克思主義與以斯大林為代表的“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關于馬克思生產方式理論之爭的帷幕被揭開。
在這場論戰(zhàn)中,斯大林的理論對許多人來說成為唯物主義本身,它甚至意味著生產方式的“技術決定論壓倒了歷史唯物主義”[1](6-7)。二戰(zhàn)后法國興起的結構主義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發(fā)展中的一股強勁思潮,它使“生產方式這一概念獲得特殊的理論意義”[2]。之所以把阿爾都塞學派(阿爾都塞、巴里巴爾、普蘭查斯等)對生產方式的重構作為研究視角,是因為他們的理論重構有著雙重意義:一是在闡釋路徑上擺脫馬克思生產方式理論的斯大林模式,駁斥庸俗的“經濟—技術決定論”;二是防止生產方式理論淪為資產階級反對與修正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工具,捍衛(wèi)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以阿爾都塞學派對生產方式重構的演進邏輯為線索可發(fā)現(xiàn),生產力在生產方式中的決定性地位逐漸被政治話語取代,促成了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與后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聯(lián)姻。如斯圖亞特·西姆所言,阿爾都塞的計劃旨在恢復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權威,卻為后馬克思主義開辟了一些很有探究希望的路線[3]。
關于西方馬克思生產方式理論的演進邏輯研究,國內的先行研究側重于從民族學、生態(tài)學、經濟學以及歷史學等視角展開,其中也涉及對特定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生產方式理論的研究,但缺乏以譜系化的政治哲學視角對其剖析。本文擬從這一視角出發(fā),借助斯圖亞特·西姆提供的線索,在厘清阿爾都塞、巴里巴爾與普蘭查斯對生產方式分析脈絡的基礎上,結合這股短暫的思潮以譜系化的形式考察西方馬克思主義生產方式的理論演進邏輯,以期在批判式厘清阿爾都塞等人如何偏離馬克思的理論旨意的基礎上,為當前我國走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道路發(fā)掘理論的借鑒意義。
眾所周知,馬克思對生產方式的闡述是建立在辯證因果論即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辯證統(tǒng)一的基礎上的。阿爾都塞把生產方式視為一個結構總體,是由政治、經濟與意識形態(tài)三種要素組成的“多元決定”的。多元決定的生產方式揭示了構成社會總體的諸社會領域是由各種異質事件交織決定的復合體,它形成了社會結構[4]。由此開啟巴里巴爾與普蘭查斯對生產方式的重構之旅。
多元決定論的前提是“生產關系優(yōu)先于生產力”[5](251),它將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因果論歸為簡單的線性因果論。生產方式結構總體是社會形態(tài)的深層結構,反映社會的更替與歷史變遷。多元決定在其中特指多種社會矛盾交織在一起,為同一個目的發(fā)揮作用,即便它們的起源、意義、活動場合與范圍并非完全相似,也能“匯合”成一個促使革命爆發(fā)的統(tǒng)一體[6](98-99)。由此可見,經多元決定的“同一個目的”有別于簡單的線性因果論所呈現(xiàn)的“合目的性”。在阿爾都塞看來,線性因果論的“合目的性”由作為經濟基礎的生產力所決定,而第二國際的進化論(斯大林重復了它)則從這種合目的性中獲得了巨大樂趣[5](247)。但這種“合目的性”卻被阿爾都塞視為由黑格爾式的單一性矛盾所形成,并不符合他對生產方式重構的初衷。生產方式的多元決定論旨在表明社會結構中的任何要素(政治、經濟、法律與意識形態(tài))都能作為社會現(xiàn)實的存在條件而發(fā)揮作用。它反對由單一矛盾即作為經濟基礎的生產力所決定的線性因果論。盡管生產方式的多元決定論強調經濟要素起著“最終的決定性”作用,但“最終的決定性”在歷史實踐中發(fā)揮作用是通過經濟、政治與理論等交替(permutations)來實現(xiàn)的[6](219)。在這一點上,巴里巴爾與普蘭查斯都跟阿爾都塞的觀點一致。譬如,巴里巴爾延續(xù)了阿爾都塞的分析,指出經濟基礎、法和政治的形態(tài)、意識形態(tài)是一切社會結構共有的、絕對不變的要素[7](425);普蘭查斯也認為由政治、經濟與意識形態(tài)的不同結構與實踐相結合構成一種生產方式與社會形態(tài)[8](8);只不過巴里巴爾與普蘭查斯分別從生產方式結構總體的經濟層面與政治層面作了理論延伸,進一步強化了生產方式從對立統(tǒng)一的因果論走向多元決定論的演進邏輯。
若說巴里巴爾與阿爾都塞兩人仍保持曖昧的理論關系,那普蘭查斯與阿爾都塞則維持著若即若離的理論關系。前者把生產方式結構總體理解為由三種要素與兩種關系的隨機組合,后者則把它視為多種生產方式在社會形態(tài)中的接合。巴里巴爾從生產方式結構總體的經濟層面揭示生產關系優(yōu)先于生產力。他主張在生產力(與勞動過程)中,生產資料對勞動力的優(yōu)先性總是以特定的形式出現(xiàn)在每種生產方式中,反映生產關系對生產力本身的優(yōu)先性[9](185)。生產方式在結構層次上的多元性從本質上說是一切社會結構的屬性。這種結構的形成過程是一個多元的過程,它們都產生了相同的結果[7](532)。其中“相同的結果”是指生產方式結構是由固定的要素根據“實際占有關系”與“所有權關系”進行自由組合而構成的特定的生產方式結構。
固定的三種要素與兩種關系的隨機組合使巴里巴爾無意中犯了經濟本質主義的錯誤。他把一切生產方式結構的各個要素(勞動者、生產資料、非勞動者)視為形式不變的要素,它們與“實際占有關系”與“所有權關系”共同作為結構功能性的“組合”而存在?!鞍屠锇蜖栒J為三種要素和兩種關系的合并為生產方式概念提供很高的理論精確性”[10](89),它們的組合構成某一種生產方式的獨特性。根據這些組合,巴里巴爾劃分了生產方式的四種分期:一是亞細亞社會與古代社會的生產方式;二是封建農奴制社會的生產方式;三是手工業(yè)社會的生產方式;四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巴里巴爾視手工業(yè)社會的生產方式為一種“過渡的生產方式”。三種固定的要素(勞動者、生產資料、非勞動者)在其中發(fā)生了“位移”,隨著生產力在此過程中由“手工技藝”轉向“機器技術”,它們在職能結構中的位置完成了替換[7](477-479)。這種“過渡”本身就是結構的環(huán)節(jié),不能理解為結構相互間的“縫隙”。結構的形成是一種“發(fā)現(xiàn)”,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通過“發(fā)現(xiàn)”它的結構所要結合的要素(從前形式)而生成[7](534)。簡言之,過渡形式本身就是生產方式,它包含著一切生產方式共有的條件[7](521)。
法律形式與國家政治形式在生產方式的過渡時期并不會與經濟結構保持一致。巴里巴爾強調這種“不一致”表現(xiàn)為“政治實踐”能夠改變它們之間的界限,即會在“再生產”環(huán)節(jié)實現(xiàn)結構內各要素之間的“過渡”。再生產保證生產連續(xù)性,即生產不能停頓,它必要的連續(xù)性體現(xiàn)在其要素的同一性中[7](500-501)。由此可見,生產方式概念不僅指向生產力與生產關系,還涵蓋它們的社會存在條件以及這些條件的再生產。再生產保證了生產方式結構各要素的連續(xù)性,它們不斷根據巴里巴爾所提出的兩種關系進行相應的組合,從而構成各種特定類型的生產方式。
生產方式之間的過渡并不是連續(xù)的,而是“斷裂”的,連續(xù)性只表現(xiàn)為各要素的再生產。在巴里巴爾看來,多種生產方式并存是過渡時期的特點。在過渡期間,生產方式結構本身并不是自動發(fā)生演變,而是完全“消逝”:但凡在資本家和工人出現(xiàn)的地方,諸如行會制度、師傅與學徒等結構就自動“消失”。羅伯特·雷施(Robert Paul Resch)還高度贊揚巴里巴爾巧妙地解決了長期以來關于馬克思主義的爭論,即技術發(fā)展或階級斗爭作為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問題[10](87)。巴里巴爾對生產方式的重構一方面揭示了三種要素與兩種關系組合的隨機性;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技術發(fā)展與階級斗爭的相互依賴性。技術發(fā)展離不開階級斗爭,階級斗爭也不會脫離特定的技術層面與社會組織而存在,任何試圖將它們分開的做法都是沒有意義的。只有在隨機相互競合的生產方式中,技術層面的發(fā)展才具有決定性作用。這也是巴里巴爾強調的階級斗爭能夠改變生產方式結構界限的原因。但是生產方式被“三種要素”與“兩種關系”的“組合”模式重構的說法并不能讓普蘭查斯信服,他認為巴里巴爾對生產方式的“重構”過于“經濟主義”與“結構主義”[11]。“組合”過程所涉及的共時性與歷時性的邏輯混亂,將巴里巴爾推向生產方式的本質主義方向[10](92)。這種本質主義將諸要素的相對自主性瓦解了,使其淪為同質的總體,而普蘭查斯對生產方式的重構則克服了這一理論缺陷。
在特定社會形態(tài)中,“純粹”的生產方式并不存在,而是以多種生產方式相互接合的形態(tài)存在的。對普蘭查斯而言,“生產方式構成一個抽象形式的事物,嚴格來說在現(xiàn)實中是不存在的……實際存在的唯一事物乃是一種由歷史決定的社會形態(tài)”[8](10-11)。這種社會形態(tài)是由不同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與經濟層面的特定接合(articulation)所指定,它能夠將一種生產方式與另一種生產方式區(qū)分開來,并由此將一種生產方式具體化為其各個層面所維持的特定接合形式。而這種接合,被稱為生產方式的母體(matrice)[8](11)。
普蘭查斯通過分析生產方式之間的接合以深化阿爾都塞的多元決定論。與巴里巴爾相比,他更注重剖析生產方式結構的政治層面,認為政治層面在生產方式的接合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生產方式總體結構所特有的接合支配著其各個層面(經濟、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的構成,這種接合可通過政治層面得以反映[11](13)。也就是說,經濟、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層面只有在生產方式結構的母體中才能建立一種內部關系,它們并非早已構成本質,而是在接合中“生成”,這就避免生產方式走向巴里巴爾式的本質主義。正因為“在阿爾都塞或巴里巴爾那里找不到‘生產方式的接合’的概念”[12],所以普蘭查斯才將“接合”視為一種在結構中呈現(xiàn)的實踐活動,把它作為中介將不同要素連接為一個結構總體。
普蘭查斯認為,多元決定的生產方式內部的諸矛盾存在一個交匯點(conjuncture),它既是各種矛盾交融的戰(zhàn)略點,又集中反映了特定主導結構的接合。阿爾都塞強調,交匯點“要完成這一匯合的‘環(huán)境’和‘潮流’遠不僅僅是基本矛盾的簡單現(xiàn)象”,這種基本矛盾“在其內部受到各種不同矛盾的影響”[6](99)。普蘭查斯在其理論基礎上,將政治領域看成接合經濟、政治與意識形態(tài)等各層面多元矛盾的匯合點。
可見,阿爾都塞的初衷在于消除馬克思主義的“技術決定論”色彩,反對把歷史唯物主義視為一種線性的因果論,認為這是一種“經濟主義,甚至技術主義”[6](108)的做法。普蘭查斯在疏離馬克思主義 “經濟主義”的道路上,比其老師阿爾都塞和巴里巴爾走得更遠[13](28)。據此演進邏輯,多元決定論將取代“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圖式所呈現(xiàn)的辯證因果論,并顯現(xiàn)出社會形態(tài)更替的隨機多樣性。阿爾都塞等人的做法無形中把唯物史觀庸俗化為簡單的線性進步史觀。生產方式雖然反映了馬克思對歷史進步的認同,但是并不等同于他解讀整個歷史過程時所秉持的“線性進化”模式。馬克思正是從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因果論中揭示了“生產方式又是和階級對抗相適應的”[14]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由此可知,多元決定論唯有在此范疇內,才能有效地闡釋經濟要素在多元決定中發(fā)揮最終決定作用的原因。
阿爾都塞、巴里巴爾與普蘭查斯都主張把階級斗爭視為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動力,認為這種動力是建立在多元決定的生產方式的基礎上。他們試圖先解釋階級斗爭的不可預測性優(yōu)先于生產方式的結構決定性,再論述剝削關系在階級斗爭中的核心地位是如何被權力關系所替換。盡管阿爾都塞師徒三人都論證了階級斗爭的重要性,但其所謂的階級斗爭的本質是一種權力斗爭。
面對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生產方式的結構決定性與階級斗爭的不可預測性間的張力,阿爾都塞提出了“歷史無主體論”,以表明歷史真正的“主體”是生產關系而不是“人”。他認為,真正的社會主體是被建構出來的,雖然人與人的關系能夠被還原為由生產方式總體結構所決定的生產關系,但它們“不能還原為任何人類學意義上的主體間性關系”[7](393),真正的社會主體必須在“社會結構”的范疇中才能得到理解。因此,“歷史無主體論”并不是貶低人的主體性,而是把產生社會主體的社會結構及其關系放在優(yōu)先位置。
在阿爾都塞看來,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所建構的社會主體在生產方式結構的對抗中形成了階級斗爭。這種階級斗爭被他視為矛盾的歷史存在,其中意識形態(tài)的階級斗爭優(yōu)先于政治與經濟的階級斗爭。例如,阿爾都塞認為,在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中包含“技術”形式在內的各種形式的經濟主義,都嚴重威脅著工人的階級意識。這種意識形態(tài)斗爭不僅是一種關于話語權的斗爭,還是“能夠使結構與實踐、生產方式與階級斗爭建立歷史性關聯(lián)的階級意識”[15]。阿爾都塞主張,無產階級可通過階級斗爭掌握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即“憑借階級斗爭從攻擊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開始,然后進攻鎮(zhèn)壓性國家機器,最后由革命的階級奪取國家政權”[5](195),實現(xiàn)階級斗爭作為社會革命的“火車頭”作用。
同樣,巴里巴爾也把階級斗爭視為諸種矛盾的交匯點,它是大眾(masses)運動及其沖突在一定的政治條件實現(xiàn)時所采取的一種匯合形式(conjunctural form)[16](xx)。在他看來,階級斗爭的多樣性只有在生產方式結構中才能得到理解,任何生產方式的根本特征在于預設和再生產直接勞動者、非勞動者與物質生產資料之間的生產關系性質。然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總體結構中的政治、經濟與意識形態(tài)層面亟需“通過決定性形式的階級斗爭將這些不同方面結合起來并相互‘作用’”[9](131)。換言之,生產方式總體結構反映了“階級關系的‘集合’(ensemble),作為社會關系的矛盾統(tǒng)一,……這種統(tǒng)一來源于社會形態(tài)中特定的、歷史上占主導地位的生產方式及其所包括(implique)的階級斗爭”[9](132)。在此基礎上,巴里巴爾認為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構成開始,國家(即各種國家機器)就在資本再生產過程中發(fā)揮著必要的作用”[9](155),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都是一種剝削方式,而這種“剝削本身不過是階級斗爭的基本歷史形式”[9](180)。
因此,根據巴里巴爾的分析,歷史唯物主義表明階級斗爭從一開始就是以多種形式發(fā)生在不同層面上,它們之間無可替代,看似獨立卻彼此相結合,馬克思主義通過區(qū)分“經濟”“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階級斗爭來承認這一點[9](179)。這意味著根植于物質生產過程的階級斗爭將決定生產關系的永久化或轉化,它的不可預測性使得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對抗被理解成一種為了同一個賭注而發(fā)生沖突的兩種力量體系,這一切都是由政治權力來決定[9](191)。盡管剝削仍是階級斗爭的基本歷史形式,但巴里巴爾注意到階級斗爭的目的是對政治權力的爭奪,階級正是在此過程中被塑造。階級斗爭將根據既定條件呈現(xiàn)為不同的形式,而不是一種事先預測的形式,即階級斗爭并非一種結果,而是一種特定的接合方式。
雖然階級斗爭是物質生產過程及其生產條件再生產的前提與結果,但是階級斗爭各個方面的特定形式又取決于其物質條件?!罢巍薄敖洕迸c“意識形態(tài)”的階級斗爭是以復雜統(tǒng)一的形式出現(xiàn),它們的多元決定組合推動著社會形態(tài)的更替。譬如,巴里巴爾強調“正是階級斗爭在其連續(xù)的組合中,在其權力平衡的轉變中,控制著‘生產方式’的趨勢及其再生產,從而控制了它們的存在”[9](245)。巴里巴爾反對將階級斗爭還原為唯一的經濟斗爭,強調“我們必須研究與工人階級的數量、性質、勞動條件、組織形式以及階級斗爭相關的技術創(chuàng)新,這項研究會導致承認社會階級斗爭是經濟發(fā)展的驅動力”[9](116),并把“國家機器”視為“本質上的物質組織,是特定‘分工’的產物,任何國家權力缺少它都無法存在”[17](94)。而在普蘭查斯看來,巴里巴爾的分析過于“經濟主義”,即國家權力關系建立在作為“經濟主義”堡壘的物質組織基礎上,這個物質組織是以剝削關系為核心。
普蘭查斯指出,權力關系遠非國家機器的產物。相反,權力關系決定著國家機器,在階級斗爭與各種機器之間的復雜關系中,階級斗爭發(fā)揮著首要的和根本性作用[18](75)。國家是階級權力關系的凝聚,并不意味著普蘭查斯把國家機器還原為權力關系的產物。權力關系根源于社會階級的實踐沖突,而這種實踐沖突又存在于多元決定的生產關系中,這就意味著權力關系內嵌到生產關系之中。為此,普蘭查斯認為生產關系的優(yōu)先性和決定性摻雜著政治意識形態(tài)要素,政治意識形態(tài)要素對生產關系再生產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它表現(xiàn)為國家在生產關系的構成以及生產關系再生產過程中所發(fā)揮的作用[18](61-63)。普蘭查斯將國家視為階級斗爭的場域,它是階級權力關系的聚合,而不是封閉的權力器皿。這就為包含無產階級在內的“人民同盟”通過社會大眾的階級斗爭來調整國家內部的力量對比關系提供了理論可能性[18](358)。
進一步而言,普蘭查斯以多元決定對階級進行分析。他通過“新小資產階級”把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要素視為階級劃分的決定性因素,將剝削關系降至階級劃分的次要位置,由此“在他的階級理論中把剝削移置出去,把意識形態(tài)提升為一種主要的決定性因素”[13](45)。這種意識形態(tài)與權力斗爭相對應,使階級斗爭在多元決定的生產方式結構中淪為一種爭奪意識形態(tài)領導權的斗爭。權力斗爭表明“話語建構已取代物質生產成為社會生活建設性的實踐”[1](10),從而對社會形態(tài)的賦型起著決定性作用。由于“普蘭查斯認為剝削關系不再是決定性的”[13](31),因而圍繞“權力集團”與“人民同盟”之間的權力斗爭替換了資本與勞動之間的對抗性階級斗爭。但普蘭查斯這種做法無疑是把馬克思所強調的階級斗爭庸俗化為一種“權力斗爭”,這是由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主導的“權力斗爭”,意味著“馬克思主義的前景越來越為權力斗爭所支配”[13](12)。
阿爾都塞等人正是因為對馬克思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因果論的誤解,才會陷入以權力斗爭取代基于生產關系的階級斗爭的理論誤區(qū)。盡管結構因果論在強調生產方式的多元決定時,也把階級斗爭視為各種層面之間的斗爭博弈。但這種博弈旨在凸顯政治層面的階級斗爭優(yōu)先性,甚至把剝削關系從生產過程中的核心地位置換出去,并以權力關系取而代之。這就恰恰遮蔽了剝削關系是基于資本對剩余價值的侵占所形成的根源,導致以權力斗爭取代階級斗爭的理論誤區(qū),進而把該演進邏輯的分析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層面推向話語層面。
馬克思恩格斯通過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分析,提出生產方式概念在社會形態(tài)更替中發(fā)揮著核心的作用。阿爾都塞等人則注意到,意識形態(tài)在自身再生產過程中起著維持該生產方式結構總體存在的重要作用,話語在其中充當主體與意識形態(tài)的中介。在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分析走向話語分析的過程中,阿爾都塞等人先闡釋社會主體是如何被生產方式結構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所建構的,再論述了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取締生產力技術對社會形態(tài)的賦型。
在生產方式總體結構中,個人是通過意識形態(tài)話語被呼喚或質詢?yōu)橹黧w。對阿爾都塞而言,意識形態(tài)話語對個人的“喚詢”亟須通過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完成,以此揭示意識形態(tài)話語對社會主體形塑的重要性。他強調任何一個階級想要持久掌握政權,都要通過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行使其領導權[5](284)。雖然意識形態(tài)是個人和實存條件間想象關系的“表述”,但一種意識形態(tài)總是存在于某種機器的實踐或各種實踐當中,而這種存在就是物質的存在[19]。換言之,意識形態(tài)的“喚詢”表明了這樣一套機制,即統(tǒng)治階級憑借掌握意識形態(tài)領導權,可對被統(tǒng)治階級進行塑造,使之“成為”本階級范疇的社會主體。意識形態(tài)所建構的“主體”是一種階級主體,所謂的話語并不是主體間一般意義上的“言談”,而是指意識形態(tài)進行主體間交往的話語。這種話語恰恰表明勞動的純技術分工、純技術組織和純技術管理不過是一種幻象,完全是資本家讓工人繼續(xù)處于被剝削狀態(tài)的手段[5](59-60)。由于這是一種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詭計”,因此阿爾都塞強調,無產階級必須通過權力斗爭奪取意識形態(tài)領導權以掌握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進而推動社會形態(tài)的更替。
巴里巴爾在社會主體的建構方面的觀點比阿爾都塞激進,他把包括“階級”在內的諸種群體都視為經由話語所構成的“ 人造群體”(artificial groups),并且強調“語言是社會紐帶的本質”[16](64)。另外需要強調的是,階級這個群體蘊含著“制度性”,它既可看成嵌入社會角色中的人之組合,在話語中還可以被視為系于一處的約束性規(guī)范與普遍觀念的組合[16](185-186)。巴里巴爾主張必須為無產階級的革命動力找到一種與之相對應的話語,而政治話語尤其“能夠為‘階級斗爭’的話語提供基本的意識形態(tài)參照”[16](xiii)。在政治話語的作用下,政治及其諸多“主體”被召回到具有普世價值的人權之中,而人權再次成為政治話語的絕對[16](205)。譬如,在通往社會主義道路中,階級話語的作用表現(xiàn)為在人權概念中譴責資產階級概念的排他性。無產階級,通過廢除資產階級財產和建立與工人集體財產自由聯(lián)合的方式,“超越”了單個人的權利以實現(xiàn)社會主義計劃[16](216)。
進一步而言,巴里巴爾認為話語對社會形態(tài)更替的決定性甚至超越意識形態(tài)?!叭绻诂F(xiàn)有的意識形態(tài)空間之外不能進行任何話語,那么在匯合點或既定力量關系中的每一種話語都不能還原為它的邏輯”[16](136)。一方面,話語并不局限在意識形態(tài)范疇;另一方面,話語決定著作為多元矛盾匯合點的階級斗爭的邏輯走向。如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將法律與科學的話語混為一談,構建了一種將“科學”呈現(xiàn)為絕對的新形式。巴里巴爾旨在表明,意識形態(tài)變化涉及階級斗爭的條件變化,這兩個過程是基于話語領域的社會沖突結果而為每個時期所繪制的“方向”[16](168)。
因此,雖然巴里巴爾注意到意識形態(tài)話語影響階級斗爭的邏輯走向,但他仍偏向強調生產技術發(fā)展對社會形態(tài)更替的重要性。只不過這是一種蘊含著知識與話語的技術,即“在生產領域,新的技術革命和通過壟斷集中使‘科學’的勞動組織成為了可能,徹底改變了限制性體系,并最終深化了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的分工”[17](86)。基于此,巴里巴爾認為雇員與技術人員會被拉回無產階級隊伍,并推動新的“工人貴族”的形成。而技術官僚主義將嵌入國家生活的諸多方面,無產階級的構成需考慮資本主義對工人階級內部造成的分裂。這就導致資本主義可能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它既可能會經歷生產資料的財產形式的轉變,也可能會經歷一系列技術與勞動過程的組織的革命[17](142)。但普蘭查斯并未像巴里巴爾那樣將“工人貴族”納入無產階級隊伍,而是從意識形態(tài)層面將其納入脫離無產階級范疇的新小資產階級。
阿爾都塞等人以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替代技術生產力對社會形態(tài)賦型的演進邏輯最終由普蘭查斯來完成。正如前面所述,普蘭查斯視國家為階級權力關系的聚合,揭示了國家可圍繞各種階級話語通過采取必要的手段來制定相關政治策略。他從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分離形式中發(fā)現(xiàn),國家與圍繞國家話語所建立起來的政治技術之間有著密切關系。這種政治技術作為一種知識,它反映了國家話語“產生的知識和知識的技術,雖然與意識形態(tài)交織在一起,但遠超出意識形態(tài)的范疇”[18](69-70)。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政治技術并不是一種生產力層面上的技術。政治技術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話語,它與階級權力關系相關,體現(xiàn)了知識與權力的“密謀”。知識與權力在“合法化”的關系范疇中相嵌合,它們被資本主義國家特定話語具體化,而前資本主義國家則存在一種啟示性話語,它建立在君主(真實或假設)的話語之上[18](99-100)。這兩套話語體系之間存在一種“斷裂”。資本主義的國家話語既對統(tǒng)治階級起著相當特殊的組織作用,也對整個社會形態(tài)起著調節(jié)作用,這種包含戰(zhàn)略與戰(zhàn)術的話語是一種行動[18](100)。相反,前資本主義的國家話語僅表現(xiàn)為主權者的特權。
對普蘭查斯而言,政治話語比國家話語范疇更加寬廣?!皣以捳Z即便擴展到其意識形態(tài)機器,都未能窮盡所有的政治話語,這種話語在其結構中包含了政治權力。”[18](75)政治話語既保證了國家機器的合法化,又能將國家及其代理人的實踐合法化,成了特定知識和內在理性的承載者。政治話語的行動體現(xiàn)為整個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實踐,它有效掩蔽了階級之間的對抗關系,并在人民大眾的個體化過程中起著積極作用。譬如,所有個人主體在法律面前都是自由和平等的,雖然他們作為不同的個人主體,但這些差異在法律話語中會被嵌入一個同質的框架當中[18](137-139)。政治話語在法律領域制造了一種法律“同意”,這種法律“同意”所蘊藏的話語深刻地“表達了權力與知識之間的資本主義關系”[18](140-141)。
可見,普蘭查斯認為,政治話語作為一種行動的話語能夠推動社會形態(tài)的更替。這種政治話語既與占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相交織,又得到國家壟斷的科學知識的滋養(yǎng)。雖然這種政治話語是碎片化的,但它必須被理解和被聽到,這就需要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為政治話語提供組織統(tǒng)一的功能,社會主體正是由此被建構起來。當然,相較于后馬克思主義而言,普蘭查斯仍將工人階級看成是社會主義計劃中的主要構成者,但他已經完成了借以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將個體塑造為“主體”的理論舉措。如是,資本主義國家中的重要政治主體就變成了“人民”,表明了話語實踐在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中通過類似“人民同盟”或“國家—人民”的表述完成對階級的“改造”。在普蘭查斯看來,話語實踐在雙重戰(zhàn)略中發(fā)揮作用,即通過代議制民主與人民大眾的社會民主抗爭雙重路線,來實現(xiàn)資本主義社會向民主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
普蘭查斯的做法,為以拉克勞與墨菲為代表的后馬克思主義者把“話語”視為“生產方式”乃至“社會形態(tài)”的決定性因素,提供了理論契機。拉克勞與墨菲用話語形式指稱經濟,話語實踐營造的社會話語系統(tǒng)表明“社會本身是由意識形態(tài)或‘話語’構成的”[13](51),經濟不再起最終決定的作用。馬克思用以揭示資本剝削本質的階級斗爭也發(fā)生“質變”,拉克勞與墨菲則通過“話語”消解經濟的“本質”,既導致無產階級的革命主體中心地位被否認,也致使階級解放斗爭為爭奪話語權的社會抗爭所替代。這種話語權的爭奪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合法化范疇內進行,實質演變?yōu)橐环N多元異質主體的“民主”斗爭。誠然,馬克思強調的民主是“每個個人以物的形式占有社會權力”[20],但這種“物”實質是社會關系。馬克思指出,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剩余價值的衍生導致了貧富不均,由此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權力支配關系。阿爾都塞等人在對生產方式的“重構”中,卻把基于資本對剩余價值的侵占所形成的剝削關系遮蔽了,并且試圖在該結構總體中以權力關系替代剝削關系。顯然,這是對馬克思生產方式的理論背離。
馬克思的生產方式理論以人的物質生產及其再生產為出發(fā)點,揭示社會形態(tài)的規(guī)律性更迭。物質生產及其再生產旨在解決人的現(xiàn)實生活需求,經由它建立的社會關系所反映的這種聯(lián)系是由需求和生產方式決定的,這些聯(lián)系不斷以新的形式呈現(xiàn),進而表現(xiàn)為“歷史”[21](533)。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主張生產方式始終與“一定的共同活動方式”即“生產力”相聯(lián)系。此處的“生產力”是一種包括生產與分工在內的人類共同活動方式,是“生產”與“方式”的共體發(fā)生,并非勞動者、勞動資料以及勞動對象的簡單組合。這一以“分工”與“所有制”為基礎的歷史觀“把同這種生產方式相聯(lián)系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21](544),階級斗爭所彰顯的對抗關系是在此意義上與生產方式聯(lián)結在一起的。只不過馬克思在此時,對剝削的理解尚停留在交往形式的交換層面上。
馬克思對資本剝削的科學理解是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完成。他從剩余價值理論出發(fā)深度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剝削關系,生產方式在這里涵蓋生產、分配、交換與消費環(huán)節(jié),它們彼此關聯(lián)?!耙欢ǖ纳a決定一定的消費、分配、交換和這些不同要素相互間的一定關系?!盵22]資本的剝削邏輯滲透在這些環(huán)節(jié)中,使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剝削成為現(xiàn)代社會矛盾的對抗始點。尤其是在圍繞機器與大工業(yè)展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機器價值向產品的轉移恰恰掩蓋了資本剝削的本質,但剝削關系在生產結構中始終占據核心地位。
阿爾都塞等人對馬克思生產方式理論的重構路徑是基于當下資本主義社會的發(fā)展狀況展開的。他們糅合了包括結構主義在內的西方學說范式,在一定程度上對歷史唯物主義進行了理論創(chuàng)新。這集中表現(xiàn)為彰顯生產關系在生產方式中的優(yōu)先性,反對把馬克思主義片面理解成唯生產力至上的技術決定論,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駁斥第二國際以來盛行的經濟決定論。然而,阿爾都塞等人所處的正是發(fā)達資本主義的工業(yè)社會時期,這一階段的社會結構特征是對經濟危機的克服、對階級斗爭的化解以及對多元異質社會文化因素的包容,等等[23]。他們在對生產方式的理解中將資本剝削的本質逐步邊緣化?!百Y本”在這一理論重構的演進邏輯中逐漸疏離剝削的“剩余價值”核心并走向話語權力。雖以阿爾都塞等人為代表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在論述生產方式時對階級結構進行了分析,但在剖析生產關系時又顛倒了階級關系的本體,致使生產關系中的剝削關系被圍繞話語的權力關系所替代,由話語生成社會主體。歸根結底而言,阿爾都塞學派所說的話語是以語言中客觀存在的對使用者所限定的規(guī)范,取代馬克思的生產關系[24]。這種做法無疑是讓馬克思主義陷入一種話語本質主義的理論泥潭,他們對生產方式的重構只是一種拘于形式的反本質主義,片面化的重構并未超越馬克思主張的本質與現(xiàn)象辯證統(tǒng)一的總體觀,從而在偏離歷史唯物主義的路上漸行漸遠。
此后,鮑德里亞、波斯特、??乱约暗吕掌澋热耸艿桨柖既热死碚摰挠绊?沿襲這一理論路徑重構馬克思的生產方式。如鮑德里亞指認馬克思的生產理論幾乎不能被拯救,在感嘆只有阿爾都塞的門徒仍對此進行修修補補的同時,試圖以符號介入對生產方式的重釋[25]。福柯認為,生產關系在生產方式中的優(yōu)先性將被話語的權力關系替代,所謂的“歷史,就是權力的話語”[26]。波斯特認為,在阿爾都塞堅持對生產方式做總體性闡述的同時,鮑德里亞已使“表意方式與生產方式在理論上各奔西東”[27],并在此基礎上吸收了福柯提出的可替代生產方式的“信息方式”。德勒茲則在阿爾都塞、巴里巴爾以多元決定重構生產方式基礎上,試圖以一種生產性的欲望作為代碼(code),通過“編碼—解碼—再編碼”的流動方式重塑生產方式[28]。這樣一來,作為生產方式“本質”的經濟要素就被諸如話語、符號以及信息等要素所消解,顛倒了作為生產力的“技術”與作為生產關系的“技術知識”之間的關系,導致“生產力”維度“被消解”。
阿爾都塞等人對生產方式的重構為推動當代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發(fā)展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他們“矯枉過正”的做法卻衍生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隨機性。這就使得“生產方式的自動運行和單向性,正在被階級斗爭的難以預測性和可逆的結果替代”[29],導致走向后馬克思主義把話語斗爭視為社會歷史變遷動力的理論誤區(qū)。阿爾都塞等人對生產方式的多元決定式重構,對當前我國走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道路堅持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與生態(tài)建設為內容的“五位一體”總體布局提供一定的理論借鑒意義。但這一條重構路徑卻將作為社會發(fā)展基礎的生產力邊緣化,從而最終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唯心史觀,這恰是我國發(fā)展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新道路亟需提防和避免的。我國的社會發(fā)展既要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又要立足本國國情,以解放和發(fā)展生產力為主要方式,為人類對現(xiàn)代化道路的探索作出新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