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彧斌,趙家紅
(西藏民族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 陜西咸陽 712082)
藏族《尸語故事》(又名《說不完的故事》《魔尸故事》)是廣大藏族人民編寫出來的反映人民生活的故事。他們用故事詛咒人民的仇敵,歌頌自己的英雄人物,諷刺貪婪、自私,鞭撻殘暴、專制,褒貶善惡、是非、美丑等等。[1](P172)作為藏族最負(fù)盛名的民間故事經(jīng)典之一,《尸語故事》又被譽為藏族的“一千零一夜”。在國內(nèi),除民間口承外,《尸語故事》的藏文和漢譯印刷本就多達(dá)十幾種之多,比較有代表性的版本有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21回《尸語故事》(1983年出版),青海民族出版社出版的25回《說不完的故事》(1962年出版),以及堯西·朗頓珍藏繕本①。其余版本,無論藏文本還是漢文本,均可包括在這三個版本之中。[1](P168)
《尸語故事》在國外的傳播始于博格曼(Bergmann)。1804年,博格曼首次將《尸語故事》從卡爾梅克語譯為德語。此后,果拉斯托夫斯基(Golstunski)(1866年)、奧斯特雷(H.Osterley)(1867年)、朱力克(Jülg)(1865-1868年)、戈爾巴耶夫(Gombojew)(1865-1868年)、扎木薩拉諾(1923年)和謝爾博亞科娃(1958年)等人也曾將《尸語故事》譯為其他語言。[2]《尸語故事》首個英譯本出現(xiàn)于1873年,由R.H.Busk在朱力克(Jülg)德文版的基礎(chǔ)上編譯出版,書名為Sagas from the Far East or,Kalmouk and Mongolian Traditionary Tales(《來自遠(yuǎn)東的故事:卡爾梅克和蒙古傳統(tǒng)故事》)。據(jù)筆者考察,在眾多《尸語故事》外譯本中,書名中包含有“Tibet(西藏)”或“Tibetan(藏族)”的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有4部,分別為1922年9月賴衛(wèi)②(Eleanor Myers Jewett)編譯出版的Wonder Tales from Tibet(漢譯:《西藏怪譚》)9章本,1931年大衛(wèi)·麥克唐納(D.Macdonald)連載在期刊Folklore上的Tibetan Tales(《西藏傳說故事》)9章本,2007年益西多吉(Yeshi Dorjee)英文口譯本The Three Boys and Other Buddhist Folktales from Tibet(《三個藏族小男孩及佛教民間故事》)15章本,以及同年出版的桑德拉·本森(Sandra Benson)英譯本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Tibetan Folk Tales(《西藏民間故事:黃金尸傳說故事》25章本。但到目前為止,針對藏族《尸語故事》不同英譯本的比較研究幾乎沒有,而且國內(nèi)現(xiàn)有研究針對藏族《尸語故事》各譯本的相關(guān)介紹中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些錯誤。對這些藏族《尸語故事》的英譯本進(jìn)行梳理和考察,不僅能夠加深我們對少數(shù)民族民間故事經(jīng)典翻譯現(xiàn)狀的認(rèn)識,還為進(jìn)一步做好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經(jīng)典的翻譯及對外傳播提供借鑒。
據(jù)筆者考察,國內(nèi)對《尸語故事》英譯本介紹中出現(xiàn)的一些偏誤,主要涉及譯本收錄故事的數(shù)量及譯者等方面,如《簡論安多口承〈尸語故事〉》一文稱賴衛(wèi)的《西藏怪譚》為《尸語故事》13章本,但實際上該譯本僅收錄了9篇故事?!丁词Z故事〉研究概況》一文中曾經(jīng)提到:史泰安報道,1939年,大衛(wèi)·馬科多納爾德曾經(jīng)翻譯過藏文《尸語故事》的13章(英文)。但據(jù)筆者推斷,該文提到的譯者大衛(wèi)·馬科多納爾德應(yīng)該是大衛(wèi)·麥克唐納,而大衛(wèi)·馬科多納爾德《尸語故事》英譯本應(yīng)該是1931年大衛(wèi)·麥克唐納從藏語英譯的Tibetan Tales,而且該譯本也僅收錄了9篇連串故事,并非13篇。為避免對有關(guān)《尸語故事》英譯本的論述再次出現(xiàn)以訛傳訛,筆者在介紹四個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的出版概況時,也對其收錄故事的數(shù)量及內(nèi)容一并進(jìn)行介紹。
從時間上看,賴衛(wèi)的Wonder Tales from Tibet編譯本(漢譯名:《西藏怪譚》)應(yīng)為藏族《尸語故事》的首個英譯本。該故事集1922年9月由美國波士頓Little,Brown,and company出版社出版,共收錄9篇故事,分別為:(1)The Clever Prince and the Stupid Brother(王子與魔法師);(2)The White Bird’s Wife(白鳥王子);(3)The Promise of Massang(魔森之約);(4)How Six Friends Sought Adventure(六個冒險的朋友);(5)The Secrets of the Khan’s Barber(國王的理發(fā)師的秘密);(6)The Prince with the Golden Mouth(吐黃金的王子);(7)The Strange Adventure of Schalu’s Wife(沙爾的妃子的故事);(8)什里坎塔的命運(The Fortunes of Shrikantha)(9)Sunshine and Moonshine(日光與月光)。在該譯本收錄的9篇故事中,故事1為引子,其余8篇是串套的一些小故事。筆者還比較了Wonder Tales from Tibet與Sagas from the Far East or,Kalmouk and Mongolian Traditionary Tales所收錄故事的篇目和內(nèi)容,發(fā)現(xiàn)前者收錄的9篇故事有8篇均可在“Sagas”中找到對應(yīng)的故事,但故事7“沙爾的妃子的故事”(The Strange Adventure of Schalu’s Wife)在“Sagas”中無對應(yīng)的故事,賴衛(wèi)對這篇故事的出處也未作交代,故而這篇故事的來源不詳。值得一提的是,Wonder Tales from Tibet曾被遠(yuǎn)生編譯為中文,并與西爾頓(A.L.Shelton)所著Tibetan Folk Tales(西藏民間故事)一起收錄在1931年上海世界書局出版的《西藏民間故事》中。
大衛(wèi)·麥克唐納英譯本以Tibetan Tales為名,分別于1931年6月、9月和12月分三輯連載在英文期刊Folklore上,收錄民間故事17篇。不過根據(jù)《尸語故事》大故事套串小故事的情節(jié)特點看,實際上只有第一輯和第二輯收錄的9篇故事符合《尸語故事》的情節(jié)特點,而第三輯中收錄的其余8篇故事則為一些零散的藏族民間故事。第一輯和第二輯刊載的9篇連串故事分別為:(1)七個魔法師(The story of the seven magicians);(2)六個朋友(The story of the six friends);(3)兩只青蛙(The story of the two frogs);(4)雅 日卡 叉(The story of Yakro Kharto);(5)豬頭卦師(The story of the magician with the boar’s head);(6)兩個王子(The story of the two princes);(7)鳥衣王子(The story of the bird who turned into a prince);(8)藝人和木匠(The story of the artist and the carpenter);(9)勇敢的姑娘(The story of the courageous girl)。此外,雖然該故事集第一輯署名譯者為瓦德爾((L.A.Waddell))和大衛(wèi)·麥克唐納,第二輯署名大衛(wèi)·麥克唐納,但據(jù)瓦德爾為該英譯本的刊載所做序言看,實際上這兩輯故事的翻譯主要是由大衛(wèi)·麥克唐納完成的。
益西多吉《尸語故事》英譯本2007年由美國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Honolulu出版社出版,書名為The Three Boys and Other Buddhist Folktales from Tibet,共收錄故事15篇,分別為:(1)三個小男孩(The Three Boys);(2)國王的心(The King’s Heart);(3)木匠升天(The Carpenter Who Went to Heaven);(4)樵夫與兒子(The Woodcutter and His Son);(5)諾布當(dāng)上了國王(How Norbu Became a King);(6)變形怪的兒子(The Shape-Shifter’s Son);(7)國王站起來了(The King Stands Up);(8)奔巴和達(dá)瓦(Penba and Dawa);(9)圓夢人(The Dream Eater);(10)通獸語的男孩(The Boy Who Understood Animals);(11)大廚、貓和說不完的故事(The Cook,the Cat,and the Endless Story);(12)不說謊的男孩(The Boy Who Never Lied);(13)國王薩爾吉爾的女兒多吉公主(King Salgyel’s Daughter,Princess Dorjee);(14)豬頭卦師(The Pig’s-Head Seer);(15)朗厄和賈擦魯(Langa and Jatsalu)。在該譯本收錄的15篇故事中,第一個故事“三個小男孩”(The Three Boys)為引子故事,其余故事則為串套的小故事。
桑德拉·本森《尸語故事》英譯本2007年由美國Interlink Publishing Group,Inc.出版社出版,書名為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Tibetan Folk Tales。該譯本收錄了25篇故事,分別為:(1)引子故事(The First Story);(2)木匠更嘎(The Carpenter Kunga);(3)窮漢和龍女(The Poor Man and the Serpent's Daughter);(4)修 習(xí) 頗瓦 遷魂 法(The Travelling Spirit);(5)不說話的姑娘(The Quiet Woman);(6)賽忠姑娘(The Daughter Serdrun);(7)花牦牛救青年(The Young Man Saved by a Black-and-White Dree);(8)六兄弟(The Six Brothers);(9)牧羊少年(The Shepherd Boy);(10)農(nóng)夫與暴君(The Farmer and the Tyrant King);(11)窮人占賽(Dransel,the Poor Man);(12)青蛙與公主(The Princess and the Frog);(13)賽毛措和娥毛措(Sermotso and Gnulmotso);(14)吐金吐玉的兩青年(The Fountains of Turquoise and Gold);(15)富人行竊(The Rich Thief);(16)鳥衣王子(The Feathered Prince);(17)兩兄弟(The Two Brothers);(18)勇敢的姑娘(The Brave Young Woman);(19)豬 頭 卦 師(The Pig-Head Seer);(20)瑪桑雅日卡叉(Masang Yharu Khadra);(21)獅子開口(The Stone Lion Opens His Mouth);(22)報恩(A Debt of Gratitude);(23)魔鬼三兄弟(The Three Evil Brothers);(24)誠實的馬夫(The Honest Horse Keeper);(25)三個能干的姑娘(The Three Hard-working Women)。其中故事1 The First Story為引子故事,其余24個故事是串套的小故事。桑德拉·本森《尸語故事》英譯本中收錄的25篇故事均譯自青海藏文印刷本《尸語故事》。③
藏族《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共涉及署名譯者5人,其中歐美4人,在美海外藏人1人。4名歐美人中,1人為美國兒童文學(xué)作家,2人為前英印官員,1人為美國學(xué)者。此外在四部譯作中,一部譯作為2人共同署名,三部為單獨署名。在翻譯路徑方面,三部直接從藏語譯為英語,另一部譯作先由德語譯為英語,再由英語改編而成。
就譯者背景看,在4名歐美譯者中,3人諳熟藏語,2人有長期在藏區(qū)生活工作的經(jīng)歷,3人對西藏歷史文化有較深入了解,另外2人無藏區(qū)生活經(jīng)歷。
在3名諳熟藏語且對西藏歷史文化有相當(dāng)了解的歐美譯者中,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的譯者Sandra Benson曾跟隨在美國印第安納大學(xué)任教的藏人學(xué)者白馬奔(Pema Bhum)學(xué)習(xí)藏文,并與后者一起研讀過青海藏文版《說不完的故事》。而Tibetan Tales的譯者瓦德爾和麥克唐納則為前英印官員。瓦德爾是英國著名的東方學(xué)家、考古學(xué)家、自然學(xué)家和西藏研究權(quán)威,在英國被認(rèn)為是僅次于查爾斯·貝爾的西藏研究專家,對藏族語言文化和歷史宗教十分熟悉。[3]另一位譯者麥克唐納則不僅深諳藏文和英文,且語言能力過人,完成過對藏文《新約》譯本的校正,此外還精通印度東北邊境各種文字。麥克唐納曾旅居西藏二十年,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西藏通”。在任英國駐江孜商務(wù)委員期間,麥克唐納曾在拉薩逗留,與十三世達(dá)賴建立了親密的私人關(guān)系,并陪同十三世達(dá)賴赴印。[4](P277-278)
2名無藏區(qū)生活經(jīng)歷的譯者指海外藏人譯者益西多吉和美國人賴衛(wèi)。益西多吉出生于不丹,現(xiàn)為美國觀世音藏傳佛教中心(Land of Compassion Buddha Center)④客座教師(guest teacher)。青少年時期的益西多吉曾在叔叔的資助下,前往位于印度卡那卡特邦(Karnataka)的下密院(Gyudmed Tantric University)接受教育,并獲格西拉讓巴學(xué)位。益西多吉英譯本中收錄的一部分故事是他自己在下密院求學(xué)期間從一些年長的僧人那里搜集來的,其余故事則是孩提時聽叔叔口述的一些西藏民間故事。益西多吉出生于藏人家庭,后來又前往印度藏傳佛教寺廟接受教育,故而他的藏文和英文俱佳。《西藏怪譚》的譯者賴衛(wèi)是一名美國兒童文學(xué)作家,此人既無藏語語言背景,也無藏區(qū)生活體驗。賴衛(wèi)1890年出生于美國紐約,1947年曾因小說The Hidden Treasure of Glaston(《格拉斯頓隱藏的財寶》)獲紐貝里榮譽獎?wù)拢╰he Newbery Honor Medal)。⑤
在四本《尸語故事》英譯本的署名中,大衛(wèi)·麥克唐納《尸語故事》英譯本第一輯為瓦德爾和麥克唐納共同署名,第二輯為麥克唐納單獨署名,不過如前所述,該譯本的翻譯主要由麥克唐納負(fù)責(zé)完成。益西多吉英譯本則先由其本人口譯,再由John S.Major依據(jù)錄音轉(zhuǎn)寫而成。桑德拉·本森英譯本雖署名為獨譯,但在實際的翻譯過程中,本森曾經(jīng)得到過很多學(xué)者的幫助,因此該譯本實際應(yīng)為合作翻譯的結(jié)果?!妒Z故事》四個英譯本中最為獨特的應(yīng)為賴衛(wèi)的《西藏怪譚》,就翻譯的方式而言,它首先由R.H.Busk從朱力克(Jülg)德文版的基礎(chǔ)上翻譯為英語,再由賴衛(wèi)從R.H.Busk英譯本中抽取一部分故事改編而成。
《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的翻譯路徑可以歸納為藏→英和德→英→英兩種。麥克唐納、益西多吉和桑德拉·本森的譯本均屬于第一種翻譯路徑,即從藏文直接轉(zhuǎn)譯為英語;而賴衛(wèi)的譯本為第二種翻譯路徑,先以德語為中介語轉(zhuǎn)譯為英語,再由賴衛(wèi)用英語進(jìn)行改編而成。筆者推測這種獨特的翻譯路徑之所以存在,是由于賴衛(wèi)本人為兒童文學(xué)作家,其作品對象為兒童,而為了增加作品的可讀性,使其符合特定閱讀對象的需要,賴衛(wèi)對原英譯本的故事內(nèi)容和語言均進(jìn)行了適當(dāng)?shù)母木幒图庸ぁ?/p>
比較藏族《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的具體內(nèi)容,筆者認(rèn)為它們在收錄故事的來源、藏族文化元素處理的方式及翻譯的意圖等方面具有以下特點:
如引言所述,《尸語故事》國內(nèi)藏文版和漢文本各版本的母題均可囊括在青海本《說不完的故事》、拉薩本《尸語故事》和堯西·朗頓等三個版本之中,但本文所討論的四個《尸語故事》英譯本所依據(jù)的源本卻不相同。四個譯本雖然在故事結(jié)構(gòu)上相似,均為一個大故事套一連串小故事,但是收錄故事的來源不僅不同,而且收入的小故事在數(shù)量和內(nèi)容上也存在差異。筆者認(rèn)為這主要是由于民間文學(xué)本身具有口頭性、集體性、變異性和傳承性的特征所致。由于民間文學(xué)作品采用集體的、口頭的創(chuàng)作和傳播方式,這便直接決定了它本身總是處于不斷變化的狀態(tài)之中。[5](P17-34)因此藏族《尸語故事》在海外的傳播中,不同的版本也自然會呈現(xiàn)出一定的差異性。
此處所談到的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的異化特征不僅是指各譯本中藏族文化特色詞和其他藏族元素的多寡,而且還體現(xiàn)在改編者或譯者對原語文化的處理方式方面。作為藏族《尸語故事》的首個英譯本,賴衛(wèi)譯本雖然在故事框架上具有《尸語故事》典型連串故事集的特點,但是該譯本除書名中包含“Tibet”一詞外,全書中能夠體現(xiàn)藏族文化特色的人名、地名或物品名幾乎鮮見,如該譯本中的三個核心人物龍樹大師、尸精和王子的名字分別為Nagarguna、Siddhi-kur和Prince,書中所附8副插圖人物的服飾也沒有任何藏族服飾的特點,而且為了迎合西方人的道德準(zhǔn)則和口味,賴衛(wèi)在從朱立克《尸語故事》的德文版小冊子(德文書名:Kalmükische M?rchen,1866年出版)及其英譯本(R.H.Busk編譯本)中選取故事時,還對故事進(jìn)行了適當(dāng)?shù)募庸ず透木?。而?931年麥克唐納翻譯的Tibetan Tales第一輯和第二輯中,龍樹大師和王子開始有了藏族化的名字Lopon Ludrup和Deche Zangpo(漢語音譯:德訣桑布,藏語拼寫:???????????????????????????)。在2007年益西多吉《尸語故事》的英語口譯本中,書中的藏文化元素則比比皆是,如尸精的名字為Ngudup Dorjee(漢語音譯:歐珠多杰,藏語拼寫:
???????????????????????),王子名叫Dersang(漢語音譯:德桑),各小故事中的人物名也開始使用Jigme(漢語音譯:晉美)、Wangchuk(漢語音譯:旺久)、Drolma(漢語音譯:卓瑪)和Rinchen(漢語音譯:仁欽)等藏族常用人名。同時,文中還使用了一些特殊的藏族文化負(fù)載詞,如Lama(喇嘛),yak(牦牛),barley-butter balls(糌粑團(tuán)),barley wine(青稞酒)等。此外,該譯本所附插圖人物的服飾也具有了鮮明的藏族服飾特點,如藏袍、藏帽、藏靴、耳墜等。相比而言,在四個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中,Sandra Benson的英譯本應(yīng)是藏族文化特色元素保留得最為完整的一個譯本。據(jù)Sandra Benson介紹,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藏文化特色濃郁的詞匯、格言和習(xí)語,該譯本在翻譯中采取了異化翻譯的策略,如翻譯中盡可能保留藏語中的嘆 詞(如Ah tsey,Ah kha,Ah lay,Whey),藏族特色詞匯(如Tsampa(糌粑),chang(青稞酒),dzi(母牦牛),kataks(哈達(dá)),chuba(藏袍)),藏語習(xí)語(如Dung cannot turn into gold;Oil cannot be made from boiling water(牛糞是不會變成金子,燒水是燒不出油來);If a yak doesn’t want to drink,forcing its neck to the water doesn’t help(如果牦牛不想喝水,強按它的頭是沒用的))等。[6]
比較四個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的內(nèi)容可以發(fā)現(xiàn),后續(xù)推出的藏族《尸語故事》英譯本在翻譯方式方面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異化特征。據(jù)筆者分析,《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對藏族元素的“去”與“留”以及“少”與“多”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實際上與它們產(chǎn)生的具體時代和翻譯的意圖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賴衛(wèi)和麥克唐納兩個較早的英譯本分別產(chǎn)生于20世紀(jì)20年代和30年代,當(dāng)時西藏和西藏文化對于西方英語世界國家的人來說還相當(dāng)陌生。假如這兩個英譯本中保留了過多的異域元素,很可能會對它們在西方英語世界的傳播和接受形成障礙。為此,賴衛(wèi)甚至不惜通過對原《尸語故事》中的故事進(jìn)行改編,來迎合西方人的道德準(zhǔn)則和閱讀口味。反之,2007年推出的益西多吉和桑德拉·本森兩個《尸語故事》英譯本,則又盡可能刻意保留西藏元素。這種處理方式不僅能夠迎合國外讀者對探尋和體驗異域文化好奇心的需要,而且還與譯者或贊助人所宣揚的為了“弘揚宗教和西藏文化”的翻譯動機(jī)以及當(dāng)時所謂的“西藏問題”國際化愈演愈烈的形勢不謀而合。因此,藏族《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在藏族元素處理上所采用的歸化和異化兩種截然不同的翻譯策略,實際上與譯者或贊助人所處的時代以及翻譯的具體意圖密切相關(guān)。
文學(xué)不會出現(xiàn)在真空中,它總是與特定時代的社會結(jié)構(gòu)、思想潮流、情感類型相關(guān)聯(lián)而存在著、呈現(xiàn)著。[7]因此,文學(xué)作品的生產(chǎn)與傳播不可能不與文學(xué)的生產(chǎn)者和傳播者所處的社會的方方面面等因素產(chǎn)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尤其是政治的因素,由于其在生活中的影響如此之大,必然會對文學(xué)產(chǎn)生巨大的影響。[8]同樣,對于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美國翻譯學(xué)家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也認(rèn)為,“贊助人、意識形態(tài)和詩學(xué)是影響譯者處理原語詞語或語言表達(dá)的關(guān)鍵因素”。[9]
審視《尸語故事》四個英譯本產(chǎn)生與傳播的時間與意圖便不難發(fā)現(xiàn),在這部藏族民間文學(xué)作品的國際傳播中,泛政治化的特征顯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特別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具體而言,如果說《尸語故事》首個英譯本W(wǎng)onder Tales from Tibet的產(chǎn)生是出于民間故事自身所具有的文學(xué)魅力所驅(qū)動,⑥那么在1931年麥克唐納Tibetan Tales的英譯本中,雖然譯者并沒有具體說明其翻譯動機(jī)是什么,但是他作為英印官員的身份已經(jīng)或多或少地傳遞著某種特殊的意圖。而后兩個2007年在美國出版的《尸語故事》英譯本則通過添加前言和附加推薦參考閱讀書目等副文本的手段,給這兩個藏族民間故事集的英譯本在英語世界的傳播增添了明顯的政治意圖,并與達(dá)賴集團(tuán)所宣揚的那套反動政治話語體系產(chǎn)生了勾連。在這一方面,Sandra Benson的英譯本則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譯者Sandra Benson在介紹其英譯《尸語故事》的具體動機(jī)時交代:一方面是受老師白馬奔的提議,要將他孩提時期在青海同仁縣聽到的民間故事翻譯成英文,以幫助西方人更好地了解其家鄉(xiāng)的世俗文化;另一方面則是由于在中國的長期“統(tǒng)治”下,藏族的風(fēng)俗、語言和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化以及各種限制的壓力之下,均遭到了“嚴(yán)重的破壞”。[10](P1-11)此外,該《尸語故事》英譯本在出版時不僅邀請了十四世達(dá)賴的妹妹吉尊白瑪(Jetsun Pema)撰寫致謝,而且書后所附推薦閱讀書目中,達(dá)賴集團(tuán)核心人物鼓吹和宣揚其“藏獨”思想影響最為惡劣的三本書籍也收錄于其中。可以想象,由于后兩本民間故事集的目標(biāo)讀者對象為英語世界的普通讀者群體,這些人對所謂“西藏問題”的歷史由來以及是非曲直可能并沒有多少深入的了解和辨別力。如此一來,讀者就可能通過閱讀民間故事的方式,間接地受到達(dá)賴集團(tuán)所宣揚的反動立場和觀點的滲透和影響。而且作為這種推測合理性的一個重要證據(jù),這兩本故事集英譯本出版的具體時間節(jié)點2007年正是達(dá)賴集團(tuán)在國際上異常“活躍”的一年,不僅十四世達(dá)賴本人在國際上四處竄訪,極力兜售其政治主張,而且次年2008年,便發(fā)生了拉薩“3·14”暴力事件以及“藏獨”分子干擾北京奧運火炬?zhèn)鬟f的惡劣事件。
梳理《尸語故事》譯介的概況和特點可以發(fā)現(xiàn),以《尸語故事》為代表的我國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xué)作品對國外的讀者群體仍然具有極強的吸引力,然而在這些民間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和海外傳播中,本應(yīng)作為傳播主體的國內(nèi)譯者和譯本卻依然缺失,而且受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因素的影響,翻譯和傳播中還出現(xiàn)了泛政治化特征越來越明顯的趨勢,這些“別有用心”的民間文學(xué)譯本極有可能產(chǎn)生嚴(yán)重的負(fù)面影響。對于這些特殊的譯本假借翻譯和文化傳播之名而行分裂西藏之實的企圖,我們應(yīng)該密切關(guān)注。
有鑒于此,如何發(fā)揮我們本土譯者的作用,力爭盡快推出更多符合國外受眾需要的西藏民間故事外譯本,使這些感染力極強、讀者喜聞樂見的少數(shù)民族民間文學(xué)作品在融通中外、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以及塑造積極正面的西藏新形象的具體實踐中發(fā)揮更為重要的橋梁和紐帶作用,是當(dāng)前我們需要積極思考和推動的一項工作。
[注釋]
①李朝群在1983年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尸語故事》第168頁指出,堯西·朗頓珍藏繕本共收錄故事22篇半,第23篇不全。
②遠(yuǎn)生在《西藏民間故事》漢譯本中將Eleanor Myers Jewett譯為賴衛(wèi),本文沿用了他對此人名的翻譯。
③Sandra Benson的個人背景及其譯本的翻譯底本信息均由藏人學(xué)者白馬奔提供。
④Land of Compassion Buddha Center譯為“美國觀世音藏傳佛教中心”,系參照了網(wǎng)站http://www.compassionbuddha.org/our-teachers/上的中文譯名。
⑤該獎與“國際安徒生獎”齊名。自1922年起,每年頒發(fā)給上一年度最杰出的美國兒童圖書作者。
⑥Eleanor Myers Jewett在Wonder Tales from Tibet英譯本的前言中對編譯此書的動機(jī)這樣說道:促使我第一次產(chǎn)生要將這些故事匯編成書的念頭,是在不久前一個令人愉快的炎夏。我給孩子們講這些故事,他們都聽得入了迷:故事情節(jié)的不斷重復(fù),鮮明的人物性格和異域風(fēng)土人情,以及探尋的浪漫等,都使Wonder Tales from Tibet對于任何民族都充滿了不竭的吸引力,且經(jīng)久不衰,廣為傳播。我相信這也是它們吸引我們美國孩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