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野
日前,據中汽協(xié)發(fā)布的1-9月數據,中國品牌乘用車市占率已經攀升到48.1%,上升4.7%;而9月單月剛好占到50%,上升趨勢明顯。
原因也很清楚,今年迄今新能源車的市占率達到23.5%,滲透率接近30%。
在市場整體銷量增長4.4%的情況下,新能源車銷量增長93.9%。此消彼長,后者新拓展的地盤里面,大部分是吃燃油車的份額,只有很少一部分來自于總體增量。
其中,中國品牌新能源滲透率47.9%,而合資車企新能源滲透率3.9%。各自的產品結構表明,中國品牌在新能源市場占據壓倒性優(yōu)勢。
合資車企為什么在新能源市場居后,這顯然與其進入新能源市場緩慢有關,進而與其資源調動和投入節(jié)奏有關。
自從2018年起,業(yè)內對這一問題,就不斷有討論。時至今日,對于合資車企而言,情況基本沒有緩解,劣勢反而擴大了。
這里面有沒有一些深層次問題?某些輿論已經將矛頭指向供應鏈,以及伴行的價值鏈傳遞,這已經快要觸及到問題的本質,應該就差臨門一腳。
毋庸置疑的是,汽車供應鏈是所有行業(yè)中最復雜的之一,甚至比零部件更多、技術要求更高的商業(yè)飛機制造更復雜。原因在于:500+門類的工業(yè)部門在廣泛參與汽車制造,而飛機制造相對而言是個小圈子。
而且,汽車領域競爭極其充分和激烈,是任何其它高技術產業(yè)所無法相比的。這就是為什么,汽車供應鏈誕生了大量的管理理論,一直處于工業(yè)技術的前沿。
沒錯,管理本身也是技術。汽車與其它工業(yè)相比,當前最大的優(yōu)勢在于精益生產和智能制造(密集技術設備投入顯然和競爭烈度有關)。汽車制造的數字化和精益生產的全員化,導致采購、制造、工藝、安全、設計、設備、培訓、人力、現場、環(huán)保,必須充分協(xié)調。
而采購本身,則需要采購部、物流部、生產部、設備部,對尋源、供應商管理、計劃、物流、倉儲、庫存、第三方物流進行多頭協(xié)調管理,跨部門、跨體系,協(xié)調難度之大,超越所有行業(yè)。有段子說,采購不是一個采購副總能搞定的。
就連甲骨文公司做的物流平臺,樣板客戶也全都來自汽車行業(yè),這不是偶然。
這就造成了供應鏈本身,已經沉積了大量的主機廠和大供應商資源。這是他們的核心資產之一。與此對照,主機廠的成品物流則有點粗放簡單。
合資車企在供應鏈管理上的資產更為龐大、穩(wěn)固。而電動產業(yè)對供應鏈的重塑力度非常大,有個“三分化”說法。
即全面轉型電動化之后,有1/3供應商基本不動(線束、內外飾);有1/3供應商無法轉軌,必須被拋棄,其中包含主機廠持有股份和完全內置的部分,譬如燃油動力總成相關的資產;有1/3供應商是嶄新的,必須納入到供應鏈內(三電、智能化有關供應商),其中電池原材料價格大漲,遠超主機廠控制范疇,導致后者必須生吞成本漲幅。
這是業(yè)內媒體很少意識到的問題。合資車企固有供應鏈資產,經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沖刷,存在剝落、減值甚至摧毀的后果。
相比而言,中國品牌在傳統(tǒng)供應鏈上落后(不僅是管理技術、制造技術,還包括與知名供應商的關系),反而造成在電動化浪潮中損失較小,有利于形成新的價值鏈。
供應鏈的價值轉移,也是新價值鏈的構造過程。
向電氣化過渡的這幾年,整個供應鏈面臨了機會和挑戰(zhàn),正在永久性改變主機廠和供應商之間的關系。
大家都知道,電池供應商,包括關鍵部件,盡管投資在幾個大陸擴散,但仍主要在亞洲??鐕放普趯で蠖喾N商業(yè)模式來建立新價值鏈,這與他們已經掌握的動力總成供應鏈并行,因此增加了新成本。
如果內燃機市占率降到50%以下,就將導致崩塌效應,這一天被認為將發(fā)生在2030年之后。而在中國,這一天肯定來得更早。
制約電池復合增長率以兩位數增長的要素,包含堿金屬和鐵系元素短缺,兩者都處于主機廠控制范圍之外。因為跨國車企的新能源產品規(guī)模較小,以至于投資礦山上游不劃算。但“不作為”正在加劇供應鏈的控制能力落差。
疫情和政治分歧,造成全球供應鏈面臨割裂風險,所有主機廠對此都非常痛苦,被迫以不斷削減產能應對。而削減產能這樣的動作,無疑惡化了與其它供應商的關系,形勢不斷要求供應鏈本地化。
所有合資車企和自主車企,都在大力建設本地供應鏈。但依賴特定地區(qū)和少數專業(yè)公司,仍然未能從根本上改變供應鏈的脆弱性。
歐盟和美國,很清楚電池產業(yè)的弱勢。沿著電池價值鏈的多個環(huán)節(jié)(原料供應、組件供應、電芯制造、BMS設計制造、PACK制造、電動車裝配、回收再利用),弱勢是全方位的。
歐盟和美國都采取了政策手段,平衡區(qū)域內電池生產規(guī)模小、供應鏈落后的局面。這些政策形形色色,但都可以歸結為“原產地歧視”,主機廠則開始懷疑高度本地化的可行性。
違背價值流動規(guī)律強行本地化,最后就是一地雞毛。富士康美國威斯康星州工廠的流產,充分說明這一點。
主機廠未對政策效果產生幻想。他們的做法,是在盡量多元化供應的同時,與特定供應商結成資本關系。特斯拉與松下,大眾汽車與國軒高科、北伏,日產與AESC,都被認為能夠強化電池供應的靈活性。
但更根本的戰(zhàn)略舉措,是電動供應鏈的垂直整合,《汽車人》已經多次討論過(《未來10年汽車供應鏈變局》)。
電氣化正在破壞主機廠對內燃機價值鏈的控制,而合資企業(yè)又并未建立起相應的替代。這不意味著電池供應有問題,而是價值歸屬的問題。特別是電池占據了整車價值的40%(內燃機也許只占15%),這一短板被放大了。
主機廠對電池供應商的控制,可以分為低控制、溫和控制、強控制和完全控制。這其實也可以標志為垂直整合的程度。
新勢力的資本實力最小,大多只能對電池供應商實施“低控制”,即通過商務合約約束;大部分跨國車企,都對電池供應商實施“溫和控制”;少部分富有野心、動手較早的車企,對電池供應實施強控制(比如大眾汽車);而完全控制則要求自有供應鏈,或者擁有電池供應商控股權。
在這里,成本控制和供應穩(wěn)定,都產生了分野。就算原材料價格暴漲,消化能力更強的,也屬于供應鏈控制范圍大的主機廠。
由于規(guī)模本身的因素,中國品牌主機廠和大供應商,這兩年成為電池三級結構革新的主要活躍主體。而在2018年之前,這一角色還由跨國車企扮演。這也體現了價值鏈的轉移。
結構革新的主要動力,源于市場對電池能量密度和安全性提升,有幾乎剛性的速度要求。而電池電化學進步的停滯,迫使主機廠和電池供應商必須在結構上創(chuàng)新,應對市場需求。
當前供應鏈短缺,同樣迫使主機廠“按訂單生產”電動車,而非用壓庫手段盤剝經銷商。
這導致兩個結果:一是電動車交付等待時間變長,銷售風險變大,同時也讓更多掌握電動供應鏈的主機廠獲利;二是經銷商利潤轉好,更積極地追隨相應主機廠。
兩者都加劇了馬太效應,強者通殺。這導致一開始就處于劣勢的合資企業(yè),更難追趕。產品設計和技術運用的先進,以及品牌認知,都未能扭轉這一點。以前這些差異,都是合資企業(yè)贏得競爭的有效手段。
在電氣化供應鏈當中,主機廠的命運越來越取決于它們與特定供應商的聯(lián)盟,以及整體切入戰(zhàn)略。
對既有資產如何處置的問題,關系到當前盈利,合資車企尚未拿定主意。與此同時,電動供應鏈仍在加速發(fā)展,新的價值范式加速形成。反過來,這又導致了跨國廠商的焦慮感。
新能源的競爭,本質上是電動供應鏈塑造能力的競爭。規(guī)模要素而非技術要素,主導了當前競爭的格局。
合資企業(yè)在傳統(tǒng)供應鏈上的資產,妨礙了向新能源供應鏈遷移的戰(zhàn)略決心。當初(2018年之前),只這一個差異,就決定了如今越來越兩極分化的市場表現。
這一規(guī)律不是一成不變的,規(guī)模有減速增長、見頂的市場空間限制。到那時,技術升級又將成為主導因素。但如果現在跟不上節(jié)奏,落后一方很難支撐到主導因素切換的那一天。
大眾中國已經在華部署了60萬輛/年的新能源產能(不包含奧迪品牌),目前擁有一汽-大眾佛山工廠(30萬輛/年)、上汽大眾安亭工廠(30萬輛/年)。而大眾江淮產能10萬輛/年,正謀求擴張到30萬輛/年,因此大眾汽車2023年在華新能源產能將達90萬輛/年。
奧迪一汽新能源產能規(guī)劃15萬輛/年,今年6月開工,預計2024年底投產。上汽奧迪則與上汽大眾共享安亭工廠產能,已于2020年落地,銷售則在2022年1月展開。
寶馬產能升級項目,于今年6月在沈陽大東區(qū)竣工,該廠產能83萬輛/年,燃油車和新能源車都在這里生產。理論上,這些產能可以100%轉化為新能源產能。
奔馳也采取了改造升級的方式,將順義北汽R&D基地改造為15萬輛/年的新能源產能,未來有空間拓展為30萬輛/年。
廣汽豐田新能源項目一期,2021年夏天在廣州南沙投產,產能20萬輛/年。一汽豐田新能源產能則部署在天津濱海,一期產能也是20萬輛/年。
廣汽本田新能源項目位于廣州黃埔區(qū),規(guī)劃產能12萬輛/年,計劃在2024年落地。東風本田新能源產能則位于武漢經開區(qū),產能25.6萬輛/年,同樣計劃2024投產。
東風日產新能源產能位于廣州花都,邊生產邊改造,規(guī)劃新能源產能為20萬輛/年,全狀態(tài)落地時間可能在2023年。
上汽通用將武漢經開區(qū)工廠部分改造為新能源產能,該廠總產能45萬輛/年,新能源產能不詳,明確的是通用汽車新能源產品都在此生產。理論上,所有產能都可以轉為新能源。
福特提到2023年新能源全球產能60萬輛,但未具體提及長安福特的新能源產能。目前長安福特擁有重慶、哈爾濱和杭州工廠共計產能160萬輛。重慶三個工廠產能115萬輛,其中有數目不詳的部分產能屬于新能源車。
由此可見,德系、日系、美系合資車企,在新能源項目上的積極程度依次遞降。
它們的共同特點,都是盡量在現有產能的基礎上改建,并盡量與燃油車生產線毗鄰或者干脆共線,這樣可以盡可能利用既有供應鏈。這些新能源擴張方式本身,也反映了供應鏈資產的遷移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