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雷
(東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遼寧 沈陽 110169)
中國大學校訓是在學校歷史傳統(tǒng)、文化立場、教育理念等大的歷史背景下生長和發(fā)展而來的,是大學精神社會化的藝術展示,是大學精神的匯集,也是大學精神的意向,這種不易看到卻能感知的精神性意向,可以視之為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然而,精神向度并不單純是一種導向,而是一種由精神內涵構成的精神趨勢或意志傾向[1]。大學校訓的誕生歷史悠遠,其中蘊含的哲學智慧啟發(fā)民智,正所謂文史同源,文訓相生,文化品位的外化又促進審美品位的發(fā)展,印證著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蘊含著文化屬性。大學校訓是史學、哲學、文學、美學的綜合呈現(xiàn),是史學積淀、哲學邏輯、文化素養(yǎng)、審美品位的綜合表達,是歷史意蘊、哲學意蘊、文學意蘊、審美意蘊的整體合一。
校訓是在長期的教育活動中產生和發(fā)展的,是辦學宗旨、理念、精神的高度凝練和體現(xiàn)。中國大學校訓在發(fā)展軌跡中除了每所大學自身的辦學傳統(tǒng),還深受悠久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熏陶以及借鑒了西方現(xiàn)代大學校訓制度和形式。因此,傳承歷史,扎根中國大地,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中國大學校訓,能夠“見人又見行,見物又見事”。
南京大學的校訓便是其繼承和反映百年辦學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典型例證。在兩江師范學堂時期,為了實現(xiàn)“教育救國”的夢想,李瑞清明確了“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的校訓,這是南京大學校史上最早的校訓,奠定了南京大學百年傳統(tǒng)的基礎;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時期首任校長江謙以“誠”字為校訓,希望全校師生為人、為學都要以誠為本;羅家倫先生出任南京大學前身之一的中央大學校長時期,提出以“誠樸雄偉”為校訓,希望學子承擔起復興民族的重任[2]。2002年南京大學百年校慶之際,將“誠樸雄偉,勵學敦行”定為校訓,進一步弘揚南京大學優(yōu)良傳統(tǒng)與校風,體現(xiàn)了辦學理念的更高追求。雖然一些學校沒有明確校訓內容,但學校在發(fā)展中提出的辦學思想或原則已經(jīng)被普遍接受并產生指導性影響。例如誕生于中華民族內憂外患,承載著“五四”精神和新文化運動的北京大學,在1916年之時由蔡元培擔任北京大學校長,對北京大學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提出了“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辦學理念,奠定北京大學“研究高深學問之所”的歷史傳統(tǒng)。1930年蔣夢麟正式接任北京大學校長,提出“北大精神”理念,包括思想自由、學術至上、學生自治等自由主義教育理念,實質上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延續(xù),他后來自述道“在職之年,但知謹守蔡校長余緒,把學術自由的風氣,維持不墮”[3]??谷諔?zhàn)爭勝利后,胡適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繼續(xù)秉承學術自由理念,追求學術獨立,謀求個性化發(fā)展,將“思想自由,兼容并包”進一步發(fā)揚光大。魯迅先生說過:“北大是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要使中國向著好的,往上的道路走?!盵4]北京大學在長期發(fā)展和斗爭歷程中形成的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的光榮傳統(tǒng),亦生動地體現(xiàn)了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精神,更是北京大學永葆生機的重要動力。這種優(yōu)良傳統(tǒng)和精神動力的理念深深地烙在了北大學人心里,也深遠地影響著近現(xiàn)代中國高等教育發(fā)展。
中華民族的發(fā)展歷史中,一方面,非常注重對人的道德教化和品格養(yǎng)成,如《周易》《道德經(jīng)》《論語》《大學》等經(jīng)典古籍為璀璨的中華文化奠定了堅實基礎;另一方面,“訓”文化占據(jù)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如顏氏家訓、朱子家訓、曾國藩家訓等流傳廣泛,深刻影響著華夏子孫的精神基因。這些為校訓提供了思想源泉和形式樣板。不僅如此,始于唐、盛于宋的書院,其“院訓”體現(xiàn)了辦學者在辦學思想、實踐上的探索和追求,也跨時空地影響著我國大學校訓。朱熹制定的《白鹿洞書院揭示》,對白鹿洞書院教育的目標宗旨、為學之序以及修身、處事、接物的基本要求等都作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鄧洪波在《中國書院學規(guī)》中更是把《白鹿洞書院揭示》稱為校訓,他說:“一院(白鹿洞書院)之‘揭示’,遂成天下共遵之學規(guī)……它還傳至朝鮮、日本,不僅當作院規(guī)、校訓,至今尚有高揭吟誦以警學子者,影響既深且遠”[5]。但《白鹿洞書院揭示》字數(shù)較多,與現(xiàn)在的校訓形式還有很大不同。而岳麓書院的“忠孝廉節(jié)”四字,則堪稱“院訓”典范。束景南在《朱子大傳》中寫道:“在岳麓書院講堂,朱熹親書的‘忠孝廉節(jié)’四個大字,成為岳麓書院代代遵行的校訓?!盵6]后世又涌現(xiàn)出一批經(jīng)典院訓,如東林書院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麗澤書院的“講求經(jīng)旨,明理躬行”等。這些“院訓”既對前來求學者具有道德養(yǎng)成和人格塑造的引導作用,又言簡意賅、對仗工整,可以稱為我國大學校訓的早期實體。
西方現(xiàn)代大學中,被譽為“大學之母”的博洛尼亞大學和巴黎大學早期并沒有明確的校訓,即便是后來的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也是在創(chuàng)辦后很多年的15世紀才逐步形成了各自的校訓,分別是“Dominus illuminatio mea”(上主乃吾光)和“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此地乃啟蒙之所和智慧之源)。十七八世紀,美國哈佛大學校訓Veritas(真理)、耶魯大學校訓Luxet veritas(真理與光明)應運而生,這些歷史悠久的西方大學其校訓滲透的思想與牛津劍橋相仿:追求真知、自由,并帶有濃厚的宗教背景。現(xiàn)代意義上的校訓是伴隨中國近代教育的開始而出現(xiàn)的,“校訓”一詞來源于日本。我國早期教會大學的motto(校訓),從內容到形式都直接移植了國外大學校訓。如1905年正式組建的圣約翰大學,將“Light and truth”(光與真理)定為校訓,1901年蘇州大學前身東吳大學在創(chuàng)辦之時就提出了校訓“Unto a full grown man”(法古今之完人),這對我國后來大學校訓的發(fā)展和成熟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還有浙江大學校訓“求是創(chuàng)新”中“求是”一詞曾翻譯英文為“Faith of truth”,與美國哈佛大學校訓“Veritas”殊途同歸,也是對西方大學理念的吸取和進一步豐盈。
我國大學校訓深受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影響,極具哲學的思辨深度,無論形式還是內涵都具有哲學意義的藝術形式。比如復旦大學的“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廈門大學的“自強不息,止于至善”、中山大學的“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等,皆有堅實的哲學文化底蘊作支撐,充滿著中國哲學智慧。
清華大學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最具代表性。1914年時任清華大學校長的周詒春邀請梁啟超作報告,梁啟超以《君子》為題,講到慷慨激昂之時借用《易經(jīng)》中“乾”“坤”二卦的卦辭“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來勉勵清華學子[7]?!扒薄袄ぁ痹凇兑捉?jīng)》中是總卦,“乾”對應陽,“坤”對應陰,兩者合而生萬物?!白詮姴幌ⅰ笔侵妇討摀碛邢裉煲粯悠床蛏?、生生不息、永不言敗的剛毅德行;“厚德載物”是指君子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心胸寬廣,能駕馭萬事萬物。梁啟超鑒于水深火熱的時代背景,希望中國能夠培養(yǎng)出具備“君子”品格與才能的學生。此番報告在清華大學校園中振聾發(fā)聵,周詒春于是取“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作為清華校訓,希冀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擁有健全的人格,打破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個人主義,“為學術而學術”[8]。“一陰一陽之謂道”[9],清華大學校訓剛柔并濟、陰陽相補的學術之道,成為規(guī)范師生行為的準則,是我國哲學底蘊及文化價值觀的集中體現(xiàn)。
大學校訓變化之間的虛實相生是客觀內容和主觀形式的統(tǒng)一??v觀大學校訓的特點:穩(wěn)定性與變革性共存,簡約性與豐富性齊備,傳統(tǒng)性與創(chuàng)新性并舉,規(guī)范性與靈活性皆有[10]。大學校訓能夠至今熠熠生輝,究其原因,便是以上特點的矛盾對立性,互相牽制,互相平衡。以穩(wěn)定性與變革性為例:第一,大學校訓是大學文化的承襲,規(guī)約全校師生的行為舉止。文化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的特點,大學校訓亦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的特點。第二,大學校訓是大學辦學理念的具象顯現(xiàn)。隨著時代變遷,教育政策、教育方針的變革,賦予了大學校訓新的內涵,一以貫之的是校訓精神本質,上下傳承中又增添新的時代內容。因此,無論時代如何變化,一所學校培養(yǎng)的學生品格中總是飽有校訓的精神基因。
中國歷代先賢倡導文化上知行合一,融會貫通。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從初始角度來分析是為“中庸”,“中”是人的思想意志,“庸”通“用”,有每日用意思。何晏集解:“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盵11]“中庸”是把自我的理念貫徹到自我的行動中,持之以恒,而非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中庸在知行關系上,分成四個層次:行而不知、知而不行、知而后行、知行合一,知行合一乃最高境界。正所謂“此心不動,隨機而動”,不為情緒所累,進入中庸的“未發(fā)”狀態(tài),把握時機,依良知而行,且行必“中節(jié)”,即知(良知)行合一。東北大學校訓“自強不息,知行合一”較充分地詮釋出這一點。這所歷經(jīng)磨難的大學,飽經(jīng)風霜、顛沛流離,在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時期,仍不忘救亡圖存,辦學救國。1928年,張學良對學生講道:“我很望諸君,要堅定了志向,各用自己所學,全國學者都能如此,則中國自強矣”[12]。東北大學以“自強不息”的精神訓導學生,以“知行合一”的精神要求學生。除理論與實踐的關系,東北大學更要求人的道德思想意識與道德行為之間的合一。以知為行,以知定行,知是行之首,行是知之終,在持之以恒地追求真理與努力實踐并重的中庸之路上,把握機遇,從而形成質的飛躍。這是一種對傳統(tǒng)中庸之道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更是一種超越與突破。
文訓相生,大學校訓由文字組成,離不開句式結構、遣詞造句以及語言用法等各方面的文學表達。校訓與文學的先天同一性在后天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種文訓相融而成的文學藝術表達,對于豐沛中國語言和中華文化具有不可磨滅的貢獻。
從格式上來看,大學校訓雖偏重對仗工整或押韻的對偶句,且多為四字箴言和八字箴言,也不乏一個詞語、一句話等相對靈活的句子格式,但各校在制定過程中共識仍是言簡意賅、對仗押韻。句式上,一言分為二字、四字;二言分為四字、八字;三言分為六字;四言分為四字;五言分為十字等諸多形式。例如:浙江大學校訓“求是創(chuàng)新”屬于“一言四字”;南開大學校訓“允公允能,日新月異”是傳統(tǒng)的“二言八字”,也是最廣為使用的格式;中山大學校訓“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是“五言十字”;一些非典型性的大學校訓,如南京大學老校訓“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等。盡管句式各有千秋,但大學校訓深受中國詩詞歌賦影響,整體格式上多簡約對稱,富有強烈的感召力,恰如其分地展示出文約事豐的語言特征,凸顯出義深詞潔的文學修養(yǎng)。
大學校訓是體現(xiàn)治學風范的箴言,也是勉勵師生的格言,其博學、至善、厚德、勤奮、求是、慎思等詞語多選自《論語》《中庸》《大學》《易經(jīng)》等古代經(jīng)典。這些深厚的文學底蘊傳遞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良知文化”,其中包括仁愛文化、榮辱文化、擔當文化、愛國文化,以此培養(yǎng)“有良知”的“至善”之人[13]。隨著大學數(shù)量的增多、高等教育的普及,校訓為避免雷同,每個學校的校訓必須要認真推敲、慎重制定,既要別具一格又要融入學校特色。如果有相同類型學校表達相同的意思,往往采用近義詞替換。例如,中國海洋大學校訓“海納百川,取則行遠”,大連海事大學校訓則是“學匯百川,德濟四?!薄H绻煌愋蛯W校使用同一詞匯,會將第二句改變。比如,清華大學、廈門大學、東北大學的校訓第一句均是“自強不息”,廈門大學后一句則是“止于至善”,東北大學是“知行合一”,以此與清華大學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區(qū)別。
中華民族受傳統(tǒng)儒家禮教影響,向來十分含蓄,擅于用借物喻人、托物言志等隱晦的表達方式表明志向,以“意合”的方式傳遞信息,大學校訓尤為典型。例如,同濟大學將“同舟共濟”作為校訓,字面意思即乘坐在一條船上的人,深層含義是同坐一條船上的人要一起齊心協(xié)力地面對風浪。巧妙地將同濟大學校名、辦學經(jīng)歷、對未來的希冀以及同濟人的家國情懷融合在一起,簡單內斂卻飽含復雜的情感。可以看出,大學校訓中既能映射出大學的辦學傳統(tǒng)和辦學精神,還暗含著一個國家的文化傳統(tǒng)[14]。西方大學校訓一般不拘一格,對應的文化自由灑脫,中國大學校訓委婉含蓄,對應的文化內斂沉穩(wěn)。
大學校訓某種程度上,比一般文學作品更加注重駢句的對仗工整,注重起承轉合、賦比興等手法的運用。不僅校訓的文字表達上反映出文學的意蘊,而且為大學校訓題字的人和書法的風格同樣也散發(fā)著文學的氣息,并與學校的整體氣質所契合。例如:中共中央黨校校訓“實事求是”的提出與書寫者是毛澤東,一方面“實事求是”精深透徹地抓住中共中央黨校的辦學精神[15];另一方面也是毛澤東個人品格的真實寫照,是毛澤東思想“活的靈魂”,更是整個國家至今謀求發(fā)展的方針。這種文學氣息或者氣質,比如書卷氣、儒雅氣等,遠非一朝一夕便可體現(xiàn)出來。一所大學只有長期浸淫在學術氛圍中,方可培養(yǎng)出深厚的文化底蘊,自然而然地散逸,與本身的大學文化、大學理念、大學精神相得益彰,進而散發(fā)出文學的溫情。
教育的終極目標是追求真、善、美,近年來我國愈發(fā)注重通過在思想上建立多元的審美觀和加強美育,不斷提升審美品位。大學校訓除了是大學理念的匯聚,也是大學文化品位的外化。如果僅從大學校訓的哲學深度視角分析,大學校訓審美則一一對應為中正大氣的陽剛之美、婉約靈秀的陰柔之美、中和醇雅的溫暾之美。
我國大學校訓字里行間包含著中正大氣的精神風骨,擁有一種陽剛之美。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校訓“智周萬物,道濟天下”取自《周易·系辭上》的“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16]?!爸芎跞f物”本意是古代圣人要能夠周知萬事萬物才可有知;“道濟天下”則是指掌握知識以后要去實踐,去濟助天下而非天地,表現(xiàn)出以人為本,救助萬物的偉大抱負。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校訓在繼承古訓基礎上,要求做學問不斷探索新的領域,樂于奉獻,按照客觀事物規(guī)律,經(jīng)世濟民。蘇州大學校訓“養(yǎng)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當然,也有一些學校直截了當?shù)貙徝涝妇氨磉_在校訓上,可能會適得其反,過于深奧反而停留于字面,過于直白反而失去美感,但是南京藝術學院校訓“閎約深美”獨具恢宏大氣的意境。王國維最早在《人間詞話》中對馮延巳詞的評語是“深美閎約”[17]?!伴b”即閎放大氣,兼收并蓄;“約”即節(jié)約時間;“深”指精深專業(yè)領域;“美”指一種求學的理想狀態(tài),表示在知識的探索中疆域無限。這些大氣凜然的校訓不僅潛在地影響學校師生精神面貌,也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寫照,擁有一種陽剛大氣之美。
如果說中正大氣是一種陽剛之美,婉約靈秀則是一種陰柔之美,在大學校訓中擁有別具一格的中國風韻味。婉約靈秀之美的校訓內容側重感情的紓解,多借物詠懷,言情之美和自然之美同時并舉。一方面,言情之美以情動人,從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中國農業(yè)大學校訓“解民生之多艱,育天下之英才”引用自屈原《離騷》名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其中“民生之多艱”的強烈憂患意識,時至今日依然是中國的國情。以“解”代“哀”,以此為己任的大氣取代了原句中的悲戚之氣,感動并激勵著中國知識分子為國為民情懷。另一方面,自然之美以物喻人,天地日月、山水花鳥皆被賦予人的美好品性,反過來又寄托在人的身上,借此希望擁有良好的品行。林業(yè)類學校多擅于此,比如,北京林業(yè)大學校訓“知山知水,樹木樹人”、西南林業(yè)大學校訓“樹木樹人,至真至善”、東北林業(yè)大學“學參天地,德合自然”等,結合了“象外之象”的意蘊朦朧之美,彰顯出學校的辦學特色以及藝術美的統(tǒng)一,塑造出獨具中國特色的文人形象,既有“武能上馬定乾坤”的英雄豪邁之勢,也有“文能提筆安天下”的憂國憂民情懷。
中華民族歷來“以和為貴”,講究萬物和諧。中和醇雅之美源于儒家中庸之道,是一種歷來崇尚“溫柔敦厚”的正統(tǒng)美。它以一種寬容的姿態(tài)中和各種美。對于美的包容性,費孝通在《費孝通論文化與文化自覺》中提出一個著名觀點:“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18]。即各民族間互相尊重各自文化、互相包容學習,形成一個多元的求同存異的中華民族文化。中央民族大學校訓“美美與共,知行合一”借用此句,倡導人與人和,知與行合。如果從接受美學這一角度來看,校訓帶有溫和的親和力,能夠讓人在情感上樂于接納,進而凈化人的心靈。由此可見大學校訓的審美與高校美育也息息相關。中國大學校訓語言精美,氣勢恢宏,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詩性的韻味,自然而然地為大眾的審美情感所接受。
真正具有審美價值的大學校訓無論是作為一句警世恒言還是一個大學長久追求的理念,一定是既有哲學深度,又深具文學意境的寄語。對于大學來說,為校訓賦予審美的厚度需要專業(yè)素養(yǎng)、人文底蘊來共同呈現(xiàn)。大學校訓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詩詞音韻美學、詞句排張之法等以短小精悍的方式傳承下去、傳播開來,賦予傳統(tǒng)文化以時代之美,讓人念誦呼號之際感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強烈的意境美、語言美和思想美。
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有“向內”與“向外”兩個趨勢:“向內”以大學校訓本身的精神內涵為旨歸——史學的長度和哲學的深度;“向外”以大學校訓的精神外延為抱負——文學的溫度和審美的厚度。截然相反的雙重向度又融合歸結為一種趨勢,即對大學文化與大學精神的根本體現(xiàn),究其根源,中國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與中國的哲學意蘊高度契合。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是在發(fā)展中穿越歷史時間,借用哲學邏輯,深受文學影響,內含審美品位,為大學文化的研究呈現(xiàn)出創(chuàng)造性的新視角,為大學精神的研究探析出新角度,在博采眾長的基礎上融會貫通并進行新的創(chuàng)造和升華,形成當代具有中國特色的大學文化和大學精神,進而培育文化自覺、保持文化定力、增強文化自信[19]。正如習近平所說:“我們要建設的世界一流大學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流大學?!盵20]凝聚“中國特色”的大學校訓扎根中國土壤,傳承弘揚中國文化,對于中國世界一流大學的建設是一種守正創(chuàng)新,“守”的是中國之文化,“創(chuàng)”的是中國之特色,兩者匯聚構建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大學精神譜系,這種精神譜系的發(fā)展趨勢為大學人全面發(fā)展提供了一種精神上的美好設想,亦是新時代中國大學校訓的精神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