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可馨
2022年8月12日,75歲的著名作家薩赫曼·拉什迪在紐約州的演講活動中遇刺,他被一名24歲的襲擊者刺了十余刀。對拉什迪的刺殺其實已經持續(xù)了30余年,它要追溯到拉什迪在1988年出版的小說《撒旦詩篇》。該小說被一些穆斯林視為對伊斯蘭教先知和《古蘭經》的侮辱,伊朗精神領袖霍梅尼因此簽署了對拉什迪的追殺令。
這是一個現(xiàn)代心靈與宗教理念無法兼容的悲劇,而類似的悲劇也曾在阿拉伯世界的現(xiàn)代化進程中多次發(fā)生。埃及作家納吉布·馬哈福茲,1959年出版了寓言體小說《我們街區(qū)的孩子》,借由家族史回顧亞伯拉罕宗教的發(fā)展歷程。這本書引發(fā)了爭議,一些宗教人士認為它是對宗教的“褻瀆與冒犯”。1994年,83歲的馬哈福茲在開羅時被一群年輕狂徒襲擊,他寫作的手被廢掉了。參與策劃了“9·11”襲擊的奧馬爾甚至聲稱:要是馬哈福茲一早就因為他那些宣揚自由的作品而得到‘應有的懲罰,薩赫曼·拉什迪的《撒旦詩篇》就不會出現(xiàn)。
《我們的街區(qū)》寫就的那個年代,正是阿拉伯文化精英和知識分子奮力反傳統(tǒng)的時候。黎巴嫩首都貝魯特的女性穆斯林納齊拉寫出《脫下罩袍》,旨在證明,脫去罩袍,并不妨礙女性對信仰的忠誠。她在書里寫:黎巴嫩的大地上籠罩著四層罩袍,一層罩住了黎巴嫩女性的身軀,一層罩住了智慧,一層罩住了正直的良心,一層罩住了進步的精神。
一批詩人、作家,致力于推行阿拉伯語文學的現(xiàn)代化,認為文學改良與政治變革息息相關。為他們所代表的許多阿拉伯人也曾有一個美麗的夢想,它是世俗傾向的民族主義與現(xiàn)代化的生活。那時的阿拉伯世界,也的確在樂觀昂揚地靠近這個夢想—民眾的識字率大幅提高,大眾民族主義的政治自信高漲,婦女解放浪潮席卷,新文學、新詩歌普及。
當自由開放慢慢在一代阿拉伯人心中扎根之際,阿拉伯世界卻被古老的禁忌、西化的恐懼纏繞,并被一場場戰(zhàn)爭傾軋、傷害。以20世紀七八十年代為界,兩代阿拉伯人之間出現(xiàn)了一道分水嶺,更年輕一代的阿拉伯人放棄了上一代父母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則,轉而相信神權政權?!澳且淮说倪z產—他們那世俗傾向的政治理念、對于社會進步與現(xiàn)代化的期盼—已經漸漸流失了。前后兩代阿拉伯人之間的紐帶—關于什么該留下,什么該拋棄、什么該修正的微妙約定—斷裂了?!?/p>
取代自由和開放的,是恐懼的回歸。詩人海德里寫道:“阿拉伯人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汪洋大?!?,知識界是恐怖彌漫之處,恐怖來自“那些自命代表‘真主的律法、聲稱要把人間變成天堂的‘宗教原教旨主義者”,來自“自詡民族主義和國家之唯一代表的政權”,也來自“部族中心主義、種族清洗行徑和大國沙文主義”,任何敢質疑的人都會被扣上“叛教”“背棄民族”的帽子,受到迫害。在這種恐怖肆虐的社會氛圍中,無人敢言,大家為了活下去,都當起了“三不猴”—不看、不說、不聽。
這本書想告訴世人:“阿拉伯世界并非一直都是今天這般光景。它也曾充滿希望,灌注了幾代阿拉伯人的努力與熱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