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亦文
(北京師范大學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北京 100875)
20世紀70年代被美國漢學家夏志清(C·T·Hsia)稱為“全譯時代”(Age of Total Translation),大量忠實原著的典籍全譯本紛紛問世,取代了此前選譯、節(jié)譯與編譯本。與此同時,翻譯研究陸續(xù)發(fā)生“文化轉向”、“社會轉向”,翻譯活動被置于更廣闊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考察。相較于先前節(jié)譯、編譯本與片段譯文,“全譯時代”后英譯古典小說副文本的篇幅比例增大、呈現(xiàn)方式更多維,且充分發(fā)揮了譯者與讀者間的中介與調節(jié)作用,對我國文學外譯縱深發(fā)展意義重大,但這一豐富的話語庫存長期失語,國內關于英譯小說的副文本研究集中于近十年(以CNKI為例,2011-2021年間翻譯副文本文獻量占其總量的97%。),多以某部小說為例進行個案分析,聚焦于翻譯策略方法、接受與傳播等方面,國外主流數(shù)據(jù)庫收錄的英譯古典小說副文本的相關研究也十分匱乏。本文遴選的五部古典小說皆是經(jīng)典之作,按成書順序的先后分別是《水滸傳》、《三國演義》、《西游記》、《紅樓夢》、《聊齋志異》,并基于其代表性小說英譯本的一手資料,從以下兩點切入對其副文本進行考察。首先,從語言層面上,結合宏觀描寫與個案分析,參照階段性敘事路徑探討其承載信息、話語言說等,挖掘譯本的副文本在不同時期(尤其在“全譯時代”前后)的篇幅比重、呈現(xiàn)方式的差別與流變;其次,將譯本發(fā)行動機、譯者身份置于不同時期的文化語境下,探析譯本副文本贊助系統(tǒng)的復雜性,歸納其多階段特征及傳播、沖突、變遷、融合的過程。
自《好逑傳》(HaoKiouChoaan,Or,ThePleasingHistory)英譯本1761年在倫敦問世以來,英譯古典小說已走過兩百余年的歷程。海外漢學界對我國古典小說的系統(tǒng)性研究大致起始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借鑒汪榕培、王宏[1]對于海外漢學不同階段領軍人物的劃分,整合其代表作及古典小說英譯本如表1所示。
表1 漢學家代表作及其古典小說英譯本
以上三代漢學家,除理雅各皆有古典小說譯本問世,且都是《聊齋志異》等知名小說,譯作發(fā)行形式從摘譯、節(jié)譯到全譯不等,可以斑窺我國古典小說在域外逐步受到重視,在專業(yè)漢學家中也獲得了文化認同。
“副文本”(paratext)概念1979年由熱奈特(Gérard Genette)在《廣義文本之導論》(TheArchitext:AnIntroduction)中提出,1987年《門檻》(Seuils)一文問世后“被逐漸應用于人文學科”。[2]按照副文本與正文的位置關系,熱奈特將其分為內副文本(peritexte)和外副文本(epitexte),前者包括封面、注釋、插圖等,后者則是通信、訪談等有關文本形成的公開或私人信息。副文本在翻譯學科的應用則可追溯至“1996年,UrpoKovala研究英美文學的芬蘭語翻譯”,[3]其在譯作外圍提供支撐材料,甚至有時可以比譯作更加醒目,不僅“為深刻理解譯作的產(chǎn)生與接受提供了參考價值”,[4]而且對譯本的接受和傳播起重要作用。
本研究搜集的古典小說譯本共15部,不包括早期譯介、零星分布于雜志、評論、故事集的小說章節(jié)和片段譯文,譯本篩選標準有三點:一是本研究的時間跨度內;二是代表性強、研究價值高、較具影響力;三是知名出版社發(fā)行的譯本。譯本來源渠道一是國家圖書館與CASHL館際互借;二是圖書銷售網(wǎng)站,包括亞馬遜與孔夫子舊書網(wǎng)。表2為譯本的一版一印信息,共包括前言、附錄、插圖、注釋4種副文本形式,“√”代表有、“×”代表無。為便于信息整合,前言涵蓋譯作前的譯者介紹、獻詞、出版商按語等,附錄包括譯作后的譯者后記、縮略語對照表、專有名詞表等,注釋則包含腳注、尾注兩種形式。
表2 英譯代表古典小說(節(jié)譯、編譯、全譯)本
基于小說譯本副文本的承載信息、展現(xiàn)形式等,大致將其劃分為以下三個階段的類屬,分別是初成期(20世紀前)隱化、發(fā)展期(1900-1970年)市場化與豐盈期(1970年以降)學術化,但是這些階段譯本的副文本特征并非涇渭分明,而是逐漸發(fā)展與過渡的過程,圖示如下:
圖1 英譯古典小說副文本的階段性演進脈絡圖
古典小說的英譯濫觴于18世紀在倫敦的出版的《好逑傳》(HauKiouChoaan,orthePleasingHistory),19 世紀也有如翟理斯(H. A. Giles)的《聊齋》譯本面世,但在20世紀之前,英譯古典小說的單行本尚不多見,小說譯本的譯者群以在華的西方傳教士、外交官為主,且譯者往往采用選譯和摘譯的形式對原著中詩詞歌賦或個別章節(jié)翻譯,其動機并非為單純的文學推介,而是主要將其作為在華外國人漢語學習的語料,受眾面狹窄且具有實用的功能主義特點,譯文多散見于早期信函、報刊、雜志、評論、論文集。
以本研究關注的五部小說來看,《水滸傳》英譯文則“首見于1872—1873年間香港出版的《中國評論》第一卷《一個英雄的故事》”,[5]內容以一百零八將之一的林沖為主線;《三國演義》的英譯則相對較早,可追溯至1820年湯姆斯(PeterPerringThoms)在《亞洲雜志》(TheAsiaticJournal)發(fā)表的原著第八、九回譯作,共計23頁;《西游記》英譯文最早見于1895年伍德布里(Samuel I Woodbridge)所譯的小冊子《金角龍王,皇帝游地府》(Golden-HornedDragonking;ortheEmperor’sVisittotheSpiritWorld),選自原作第十、十一回;此后翟理斯譯有《西游記》第九十八回片段,被編譯進《中國文學》(ChineseLiterature)一書。[6]《紅樓夢》英譯文首見于“1812年12月到1813年2月之間”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信件中原著的第四回,[7]此后,陸續(xù)有1830年德庇時(John Francis Davis)所譯的兩首《西江月》、1846年羅伯特·湯姆(Robert Tom)發(fā)表于《正音撮要》(TheChineseSpeaker)上的原著第六回小說譯文?!啊读凝S志異》在英語世界的翻譯則最早見于1842年郭實臘(CharlesGützlaff)發(fā)表在《中國從報》(TheChineseRepository)上的譯介文章”。[8]
20世紀前,選譯、摘譯小說譯文中僅有個別注釋、插圖對作品內容進行闡釋,以《三國》為例,考察其早期的英譯本便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譯本呈現(xiàn)出對副文本和譯注的忽略……節(jié)譯和選譯本中幾乎失去了對副文本的關照”,[9]如1820年湯姆斯選譯的《三國》片段僅以腳注介紹了原作,與后期《三國》譯本采用前言和附錄等相對顯化的副文本元素的做法差別較大。此時小說英譯本的副文本缺少書衣、封面、附錄等基本元素的呈現(xiàn),總體處于“隱身”狀態(tài)。事實上,這一時期譯文的準確性就是作品譯介的一大難題,如馬禮遜(Robert Morrison)把“《金瓶梅》的作者誤為《三國演義》的作者”,[10]衛(wèi)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1]曾將陳壽的《三國志》與《三國演義》混為一談,且“這種混淆現(xiàn)象在當時傳教士中并不少見”,[12]遑論副文本視域下的譯本推介。20世紀前,英譯古典小說尚處于萌芽期,譯本副文本在讀者接受、譯本推介等方面發(fā)揮的作用微乎其微,可謂是沉寂失語的。
1900—1970年為選編小說節(jié)譯本發(fā)行的集中期,此階段古典小說譯本的副文本參見表3。
表3 1900-1970年代表小說譯本副文本一覽表
這一時期英譯小說的單行本大量問世,譯者和贊助人在譯本副文本的操縱中占主導地位。譯者構成較為雜糅,包括在華官員、傳教士、戲劇家、漢學家、學者等。譯本的副文本特征則包括漢語學習、宗教化與市場化等,其中以市場化為主要特征。此時小說譯本的副文本雖然在傳遞中國文化方面頗具輪廓,但也存在借助副文本曲解原作主題的現(xiàn)象,現(xiàn)將代表性小說譯本的副文本概述如下。
譯本副文本反映出漢語學習的特點以鄧羅(C·H·Brewitt-Taylor)的《三國》譯本為代表。鄧羅任職于中國海關,自身沒有翻譯學功底,時任副領事的翟理斯(Giles)與鄧羅交往密切,據(jù)翟說,“鄧羅對《三國》十分癡迷”(…fell a victim to the lure of ‘RomanceoftheThreeKingdoms’)。①在譯本序言,鄧羅曾提到《三國》較受東方讀者歡迎,但彼時英譯本還未出現(xiàn),譯本的版權頁有“Especially for the use and education of the Chinese People”和“專備為中國人民之用”的中英文字樣,希望“得到那些多數(shù)已經(jīng)用母語讀過,但希望用英語再讀一遍的中國朋友的支持”。[20]鄧羅譯本的翻譯歷程長達18年,譯者翻譯的動機是基于對中國文學及漢語言的熱愛,填補了《三國》英譯本的歷史空白,譯本副文本也體現(xiàn)出一定的學術價值與譯者素養(yǎng)。
譯本的副文本還體現(xiàn)出諸如宗教化的特點。如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在1913年《西游記》節(jié)譯本的譯序中反復強調“大乘佛教是基督教在中國的變體”,[21]長達33頁的譯者介紹穿插了大量諸如上帝(God)等詞匯,譯本獻詞(Acknowledgement)的傳教色彩也較為濃厚,例(1)是片段選摘。
例(1):“Brothers and sisters both of the East and of the West……so that the Kingdom of God shall be established.[16](作者譯:東西方的兄弟姐妹……才能締造上帝主宰的王國。)
插圖題解對于理解文本有著提示作用,李氏譯本的首幅插圖為如來佛祖,其題解便是“God as represented by the Higher Buddhists in Japan.”(作者譯:上帝,由日本大乘佛教徒代表),[16]此圖在索引頁的索引文字為“God the eternal”(永恒的上帝),這些譯本的圖文信息都是譯者服務于自身傳教目的的佐證,對原作主題造成了極大扭曲。
相比于小說譯本副文本的實用性、宗教化特征,副文本的市場化傾向在這一時期發(fā)行的小說譯本中更為常見。如《紅樓夢》1958年的王際真譯本(以下簡稱“王譯本”)基于1929年王譯本補譯,“在兩個全譯本問世前,在英語世界最為流行”,[22]吐溫出版社(Twayne Publishers)初版后被多家出版社再版,作序人馬克·多倫(Mark Van Doren)是美國著名評論家、普利策詩歌獎得主,其序言推介性色彩較濃厚,以下是一段節(jié)選。
例(2)Mr. Wang…… has so perfected his style that the inimitable spirit of the original comes to us freely and fully.[19](作者譯:王…的風格精益求精,原作的風姿得以自由而全面地呈現(xiàn)。)
再如《聊齋志異》1946年鄺如絲(Rose Kuong)譯本,標題被翻譯成“ChineseGhostandLoveStories”(《中國鬼怪愛情故事》),“讀者接觸一本書,最先吸引他的東西是標題”,[23]身為戲劇家的鄺如絲在翻譯作品標題時,突出了“中國特色”的“人鬼情緣”,且在譯本回目的選編中也體現(xiàn)出“對愛情題材的偏愛”,[24]而這種做法也收獲目的語文化系統(tǒng)中專業(yè)人士的好評,漢學家閔福德(JohnMinford)就曾稱贊鄺如絲譯本是“A Readable Selection”(具有可讀性的節(jié)譯本)。[25]
縱觀1900-1970年發(fā)行的英譯小說譯本,除20世紀早期一些宗教性或漢語學習的譯本,大量譯本的副文本為迎合譯入語市場與讀者期待塑造了作品的“他者”形象,對比20世紀之前的選譯、摘譯和零星分布于早期雜志、評論、故事集中的部分小說章節(jié)和片段譯文,這個階段英譯小說副文本逐漸作為譯作出版與推介的一種策略,出版商、知名學者迎合目的語詩學與讀者群,充分利用副文本空間為譯本宣傳造勢。
1970年以來,隨著國內外優(yōu)秀譯者、學者和漢學家投身古典小說英譯事業(yè),古典小說的英譯全譯本大量問世?!叭g時代”的譯本副文本相較于先前階段呈擴充趨勢,力求將作品原汁原味的呈現(xiàn)給目的語讀者,此階段涵蓋的小說譯本副文本參見表4。
表4 “全譯時代”代表小說譯本副文本一覽表
The Story of the Stone[30]30余頁譯者介紹(1)底本介紹;(2)翻譯參考文獻;(3)賈寶玉與曹雪芹的關系;(4)曹雪芹生平;(5)脂硯齋底本;(6)不同版本導致的歧義及處理;(7)作者寫作借用的技巧,如戲字謎、隱喻;(8)譯者翻譯原則,如忠實;20余頁附錄首卷附錄為金陵十二釵介紹、主要人物、賈史王三個家族的族譜,各卷都附帶小說主要人物的信息;A Dream of Red Mansions[31]9頁出版商按語清王朝統(tǒng)治下的社會階級分析;200余條注釋;(1)同音異形異義字;(2)地名;(3)文獻引用等;各卷12副彩色插圖;主要位于小說中關鍵人物與情節(jié)處;Strange Tales from a Chinese Studio[25]1頁原著作者與譯者介紹(1)蒲松齡生卒年代;(2)原著概要;(3)選譯的故事數(shù)量;(4)譯者學術經(jīng)歷、任職單位與先前譯作;1頁致謝朱一玄、余國藩、霍克思等學者與企鵝出版社工作人員;19頁譯者介紹(1)作者生平、家庭背景、仕途;(2)原著與傳統(tǒng)文學的聯(lián)系,如《山海經(jīng)》等;(3)原著風格;(4)狐妖、鬼怪及超自然元素;(5)奇異故事的解讀方法;6頁譯本說明(1)底本;(2)插圖選取;(3)專有名詞翻譯;16頁蒲松齡原著序言及批注一頁半譯者注(Translator’s Note)對原著序言評述;20頁生詞闡釋龍(dragons)等文化關鍵詞的闡釋;2頁古代中國地圖以當代我國省市區(qū)為底板,包括古代秦、楚、蜀國等國家的標識;4頁譯本與原著章回對照表共104條目錄;67頁尾注特有名詞的闡釋,如琵琶(the Chinese lute);Selections from Strange Tales from the Liaozhai Studio[32]40頁序言16頁總序,《文庫》總編輯楊牧之作;24頁《聊齋志異》序言,北京大學馬振方作,皆為漢英對照;29張插圖首卷8張,卷二、三、四各7張,有關于小說主要情節(jié)的漢字題解;2頁中國朝代簡表從夏朝至今的29個朝代及年份;3頁譯者介紹譯者黃友義、梅丹理(Denis C. Mair)等的學術經(jīng)歷;
譯本副文本是獲知譯本生產(chǎn)的歷史源流與譯本接受的傳播語境的主要渠道。這一時期諸多小說譯本的副文本體現(xiàn)出高度學術化的特征,作為小說譯者的翻譯家、漢學家在前言中以譯本1/10左右的篇幅對底本選擇、譯本背景、譯者翻譯動機等進行闡明,力求獲得目的語讀者對作品的文化認同。且這一時期發(fā)行的譯本大多附帶豐富的注釋,如1976年羅慕士的《三國》譯本僅尾注就長達90余頁,擴大了“漢英信息轉化的通道,在語境中使得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化有較為全面客觀的理解”,[33]除表格中常見的副文本類型,這一時期值得關注的元素還有許多,以下述三點為例進行解析:
首先是譯本封面和封底;這一階段譯本的封面圖片十分考究,不少都是名家名作,具有較高的美學、藝術價值。名工的筆可以帶來市場效應,圖文相互聯(lián)系與闡釋,使讀者獲得更為直接的閱讀體驗,如《紅樓夢》霍閔譯本第二卷封面是意大利傳教士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所作的《海棠玉蘭圖》(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館),第五卷封面為北宋畫家高克明代表作《溪山雪意圖卷》(現(xiàn)藏于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譯本封底也成為了原作和譯作的重要推介平臺,許多譯本的封底都附帶知名人士的書評段落,如羅慕士《三國演義》譯本封底上漢學家韓南(PatrickHanan)所作的大段書評。此外,譯本封底上還出現(xiàn)了出版社的網(wǎng)址,供讀者借助互聯(lián)網(wǎng)渠道瀏覽了解譯本,如《紅樓夢》霍閔譯本②的網(wǎng)站上有一系列書評與讀者評論,輔助讀者更好地了解原作。
其次,大量小說譯本附帶書衣,為精裝本。從出版的角度來看,附帶書衣的精裝本相較于平裝本更具珍藏價值,譯本書衣的前后勒口(front/back flap)也得到充分利用,刊印了有關原作、譯作的延伸信息;如1982年英國利茲大學教授詹奈爾《西游記》譯本第一卷的書衣前勒口上刊印了原著中吳承恩關于《西游記》的一段介紹,后勒口則是外文出版社發(fā)行的其它名著信息,如楊戴合譯的《儒林外史》(TheScholars)。1977年,余國藩《西游記》英譯本的書衣前勒口也有著作品簡介,后勒口則是譯者簡介。再如《聊齋志異》黃友義譯本的前勒口關于原作的介紹:“《聊齋志異》成書于17-18世紀的中國清代,作者蒲松齡……它的近500篇作品,構建了一個人鬼狐妖曲折離奇的藝術世界”,[32]后勒口則是64部已出版的“文庫”漢英本列表,如《洛陽伽藍記》等。
最后,此時期的出版商與出版形式較為體系化,不再局限于商業(yè)出版機構,國外諸多知名大學出版社加入其中,且譯本的贊助信息更為明晰。如1977年芝加哥大學出版社發(fā)行的《西游記》(JourneytotheWest)全譯本與1981年印第安納大學出版社再版的《水滸傳》(OutlawsoftheMarsh)全譯本,其中前者的譯者余國藩在致謝中對翻譯過程中數(shù)十個機構與個人,如約翰·西蒙·古根海姆紀念基金會(John Simon Guggenheim Memorial Foundation)、特索·納吉塔(NajitaTetsuo)、芝加哥大學東亞圖書館館長馬泰來(Ma Tai-loi)等致以謝意,[34]翻譯過程中的機構和人員從幕后顯身,還原給讀者譯本的成書過程及贊助信息。翻譯出版學認為,譯本形式的確定“根據(jù)作者的影響、作品的價值、出版社出版路子及編輯的設計意圖,可以分別選用單行本、從書、選集、文集、全集、文庫本等多種模式?!盵35]國內20世紀末啟動的“大中華文庫”工程(以下簡稱“文庫”)選取的諸多經(jīng)典小說譯本,對豐富我國典籍英譯研究、助力我國文學作品的域外征程都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其中入選“文庫”的黃友義等《聊齋志異》英譯本還“是迄今為止國內選譯《聊齋志異》篇目最多的譯本”,[36]可謂一經(jīng)實施便蔚為大觀,彰顯出國家推介下的文化主體性。
“全譯時代”后,小說譯本的副文本隨時間推移流變、操作空間顯化,展現(xiàn)形式更多元且承載信息更為詳實,翻譯出版視角下,國家推介的“文庫”的選材中收錄了諸多小說經(jīng)典英譯本,將譯介我國文學作品提升至民族外譯的戰(zhàn)略高度,當前我國典籍正經(jīng)歷著從“走出去”到國家推介下“送出去”的轉變,但相較于國外發(fā)行的譯本,國內譯本在其內副文本的裝幀設計、外副文本的擴充上皆有待完善。在我國典籍逐漸走向世界的當下,小說譯本的副文本以其自身輔助性影響著讀者對于作品的接受和認知,與譯本形成越發(fā)緊密的輔助關系,倘若利用得當,無疑會成為我國經(jīng)典文學外譯的催化劑。
綜上所述,我國英譯古典小說大體遵循從摘譯、節(jié)譯到全譯的基本順序,譯本的副文本涵蓋但不再僅局限于前序、引言、注釋、插圖、索引、致謝、附錄、余論、后記、各種表格如音譯對照表、縮略語表、專有名詞表等形式,讀者評論或出版商的裝幀設計乃至根據(jù)譯本進行的再創(chuàng)作也豐富了譯本副文本的庫存。此外,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如網(wǎng)頁類、音視頻類等不同模態(tài)的副文本也對小說譯本副文本進行擴容,其內容愈發(fā)聚焦源語文化;且“全譯時代”譯本副文本的學術化特征顯著,受國家、權威出版社等影響呈現(xiàn)形式更為多元。不同時期古典小說譯本副文本的話語言說、承載信息、呈現(xiàn)形式乃至傳播渠道都可以折射出其顯現(xiàn)與流變,今后在以古典小說為代表的典籍外譯征程中,我們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也要把握好副文本視域下典籍作品的話語權。
注釋:
(1)鄧羅與羅慕士:東西方文化架橋人
《三國演義》英譯品讀(十八) - China.org.cn.
(2)The Story of the Stone,Volume I by Cao Xueqin: 9780140442939 | PenguinRandomHouse.com: Boo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