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海鍵 張雪姣
摘 要: 美國國會于1973年通過的《瀕危物種法》是世界歷史上一部極其重要的物種保護法,對維護美國的生物多樣性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現(xiàn)代環(huán)保運動的興起和高漲,以及美國社會和聯(lián)邦政府對環(huán)境問題的重視,成為這部法案出臺的時代背景。隨著瀕危物種滅絕速度的加快,生態(tài)學和環(huán)境倫理學的發(fā)展使人們對物種的認識發(fā)生變化,成為該法案得以出臺的直接推動因素。在以往物種保護政策實踐的基礎(chǔ)上,該法案制定了更加嚴苛的法律制度和實施機制,確立了維護生物多樣性的立法理念。該法案首次在法律術(shù)語上賦予“瀕危物種”以權(quán)利,體現(xiàn)了生態(tài)主義理念與環(huán)境倫理的影響,同時對其他國家瀕危物種保護具有借鑒意義。
關(guān)鍵詞: 美國;瀕危物種法;物種滅絕;生物多樣性;環(huán)境史
維護物種多樣性是一項關(guān)乎地球生物命運的意義重大的事業(yè),需要全人類的共同努力來加以推動。在法制方面,1973年美國國會通過的《瀕危物種法》(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是世界歷史上一部非常重要的物種保護立法,具有不可忽視的歷史地位。在美國,該法自頒行以來引發(fā)了不同學科的關(guān)注,有學者從自然科學角度入手,依據(jù)遺傳學、生物學等方面的知識對《瀕危物種法》做出科學評估。①
還有學者從法律制度和環(huán)境政治、政策等社會科學的角度,對該法案在立法和實施中引發(fā)的經(jīng)濟和政治博弈進行分析。②歷史學界對該法案的關(guān)注不多,涉及的內(nèi)容多散見于有關(guān)美國野生動物保護運動的研究成果中。③因此,本文擬從歷史研究的角度,通過考察該法出臺的時代背景、核心內(nèi)容、特點及踐行成效,來評估其歷史地位和影響,發(fā)掘其蘊含的思想價值與可借鑒之處。
一、1973年《瀕危物種法》出臺的社會背景
北美大陸的野生物種種類和數(shù)量自白人到來后急劇減少,以資本主義為背景的人類活動,特別是長期興盛的野生動物皮毛貿(mào)易是主要禍根。二戰(zhàn)結(jié)束后,伴隨著美國人口的增長、經(jīng)濟的急速膨脹、新科技在生產(chǎn)領(lǐng)域的廣泛應用等因素,美國境內(nèi)的生物多樣性銳減,物種瀕危和滅絕的趨勢更為嚴峻。20世紀60年代,因棲息地被破壞與過度捕殺,黑鰭白鮭(Blackfin cisco)和海灣泉蠑螈(Bay Springs Salamander)等數(shù)十種珍稀物種都已滅絕。 參見Recently Extinct Animals and Plants in North America.https://www.currentresults.com/Endangered-Animals/North-America/recently-extinct-animals.php(2021-12-14);Extinct Species.https://www.fws.gov/midwest/endangered/lists/extinct.html(2021-12-14).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美國一直是世界上第二大野生動物產(chǎn)品消費市場,僅1968年國際航運公司就向美國海關(guān)總署提交了10 586份活體野生動物進口申報單,其中包括約15萬只哺乳動物,50萬只野生鳥類,6400余萬條活魚,18萬頭軟體和甲殼動物,17萬只兩棲動物和200萬只爬行動物。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Endangered Species,Report,No.91-382,July 18,1969,Washington 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69,p.3.野生動物貿(mào)易的巨大利益導致非法狩獵猖獗。“邁阿密是這些皮毛的總市場,1969年的非法市場交易價值超過100萬美元……給物種帶來威脅的是美元和利潤”。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Endangered Species,Report,No.91-382,July 18,1969,p.4.在非法狩獵中有許多珍稀野生物種慘遭獵殺。根據(jù)1969年美國內(nèi)政部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在美國可能有100多種魚類和野生動物面臨滅絕風險。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Endangered and Threatened Species Conservation Act of 1973,Report,No.93-412,July 27,1973,Washington: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73,p.2.據(jù)1970年美國史密森學會發(fā)表的科學報告預測,按照當時物種的滅絕速度,在未來30年內(nèi)將有4062種哺乳動物面臨滅絕。 William S.Boyd,“Federal Protection of Endangered Wildlife Species,”Stanford Law Review,Vol.22,No.6 (1970),p.1290.
美國物種加速滅絕的嚴峻形勢引發(fā)了生態(tài)學、環(huán)境倫理學以及法學界的思考。1962年,生態(tài)學家蕾切爾·卡遜出版的《寂靜的春天》一書,揭示了長期過度使用農(nóng)藥和化學殺蟲劑對土地、河流、鳥類等生物乃至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所造成的嚴重危害, 參見\[美\]蕾切爾·卡森著,呂瑞蘭、李長生譯:《寂靜的春天》,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版。該書描述的可怕景象引發(fā)了公眾對物種安全的強烈關(guān)注。在《瀕危物種法》出臺前,對物種滅絕危害的認識主要限于潛在的基因資源的流失,即某一物種一旦滅絕,其獨特的基因價值便會永久喪失,而這些基因資源本有可能在改良家畜、醫(yī)治疾病和解決污染等方面發(fā)揮作用。 Senate,Endangered Species,Report,No.91-526,November 6,1969,Washington 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69,p.3.20世紀70年代的生態(tài)學強調(diào)自然是由生物與非生物構(gòu)成的相互依存的有機整體,自然具有自我調(diào)適功能,多樣性有助于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穩(wěn)定。生態(tài)學知識的普及使人們越發(fā)意識到瀕危物種的生態(tài)價值,認識到物種滅絕會導致生態(tài)系統(tǒng)失衡,進而引發(fā)氣候異常、自然災害頻發(fā)等現(xiàn)象。動物學家約瑟夫·康奈爾(Joseph H.Connell)指出,從生態(tài)學角度看,任何破壞自然平衡的行為都有可能帶來悲劇性后果,而這些后果都是緩慢顯現(xiàn)的。 Kimmis Hendrick,“Santa Barbara Scowls at Oil Firms,” 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Jul.11,1969,p.3.官方也意識到維護生物多樣性與生態(tài)系統(tǒng)穩(wěn)定的關(guān)聯(lián),認識到若想有效延緩物種滅絕的速度,必須通過立法來保護瀕危物種,幫助其繁衍生息。
環(huán)境倫理學的發(fā)展也為保護瀕危物種提供了依據(jù)。早在20世紀40年代,美國生態(tài)學家利奧波德就提出了“土地倫理”思想,他將生態(tài)學與倫理結(jié)合起來,把倫理范疇擴展到人與自然(土地共同體)的關(guān)系中,力圖確立一種人類對大自然的道德約束體系。他還提出了土地倫理標準:“一個事物只有有助于維持共同體的完整、穩(wěn)定和美麗才是正確的,否則就是錯誤的?!?Aldo Leopold,A Sand County Almanac,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49,pp.224-225.
20世紀六七十年代,生態(tài)學的新有機論者們將生態(tài)學與倫理進一步結(jié)合,著重探討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提出了“除非我們與我們之外的其他生物能夠共享地球這個星球,否則就不能長期生存下去”的生態(tài)道德觀。
James I.McClintock,Nature’s Kindred Spirits: Aldo Leopold,Joseph Wood Krutch,Edward Abbey,Annie Dillard,and Gary Snyder,Madison: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4,p.50.這一時期,環(huán)境倫理學在美國逐漸興起,引發(fā)了關(guān)于人類與自然的關(guān)系以及大自然是否擁有權(quán)利的思考。生物中心主義者和生態(tài)中心主義者主張尊重生命,呼吁給予所有物種和生命以道德關(guān)懷。
法學界也在嘗試詮釋“大自然的權(quán)利”??死锼雇懈ァに雇ǎ–hristopher Stone)認為可以賦予整個自然以法律上的權(quán)利,正如處在昏迷中的人有法律監(jiān)護人或公司有托管者一樣,森林、溪流和山脈可以由人作為其權(quán)利的法定代言人,將權(quán)利賦予大自然,使大自然獲得一種法律地位。 Stone Christopher,“Should Trees Have Standing-Toward Legal Rights for Natural Objects,” Southern California Law Review,Vol.45,No.2(1972),pp.450-501這種觀點得到了環(huán)保主義者的支持。在塞拉俱樂部(Sierra Club)起訴內(nèi)政部部長莫頓 1969年,美國林業(yè)局批準了沃爾特·迪斯尼公司(Walt Disney)在美洲紅杉國家公園礦金峽谷修建大型滑雪場的計劃。為保護峽谷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塞拉俱樂部依據(jù)《行政程序法》的司法審查條款,以“保護和維護國家公園、禁獵區(qū)及國家森林”的相關(guān)利益方的名義提起了訴訟,地方法院支持塞拉俱樂部的訴訟請求,但上訴法院撤銷了地方法院的判決,該案最終被提交至聯(lián)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以塞拉俱樂部不具備訴訟資格而維持上訴法院的判決。Sierra Club v.Morton,Secretary of the Interior,et al.405 U.S.727(1972),U.S.Supreme Court Cases.http://westlaw.as.uk101.goftpgaga.xyz/Browse/Home/Cases/USSupremeCourt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一案中,“大自然的權(quán)利”被廣泛地討論,判決該案的威廉·道格拉斯(William O.Douglas)法官提出了“自然物訴訟”的概念。他認為,“那些啄木鳥,那些山狗和熊,那些旅鼠和河流中的鮭魚都可以站在法庭上,雖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中那些無法表達的成員不能自我表達其訴求,但熟知其價值的人類可以為整個生態(tài)群落代言”。 Sierra Club v.Morton,Secretary of the Interior,et al.405 U.S.727 (1972),U.S.Supreme Court Cases.http://westlaw.as. uk101.goftpgaga.xyz/Browse/Home/Cases/USSupremeCourt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自然物訴訟”引發(fā)了人們對野生動物權(quán)利的思考,給當時的野生動物保護運動帶來了啟示。
生態(tài)學、環(huán)境倫理學和法學界對物種的生態(tài)價值、環(huán)境倫理以及大自然權(quán)利的思考,為保護野生動物提供了科學和倫理上的依據(jù),也深深地影響了瀕危物種保護的立法理念。這些思想通過各種媒體傳播給公眾,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保護瀕危物種的各種新觀念得到了更多美國人的認同,成為瀕危物種法得以出臺的社會基礎(chǔ)。
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保護瀕危物種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在《寂靜的春天》出版后,見諸報端的污染事件愈來愈多,并受到了廣泛關(guān)注。1965年的一項研究顯示,美國僅有一條靠近主要城市的河流尚未被污染。 Mark Hamilton Lytle,The Gentle Subversive: Rachel Carson,Silent Spring,and The Rise of The Environmental Movement,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p.207.1969年1月,加州圣巴巴拉(Santa Barbara)地區(qū)發(fā)生了原油泄漏事件,海灘上布滿了數(shù)千只被原油浸過的鳥類尸體,一些海豹、海象及其幼崽因污染而死亡。 David P.Hoult,ed.,Oil on The Sea,New York: Plenum Press,1969,p.25.同年6月,克里夫蘭的凱霍加河(Cuyahoga River)因水面的油污而燃起大火。 David Stradling,Richard Stradling,“Perceptions of the Burning River: Deindustrialization and Cleveland’s Cuyahoga River,” Environmental History,Vol.13,No.3(2008),p.517.頻發(fā)的污染事件使美國民眾意識到,“是時候停下來了……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更致命、更無形的污染時代”。 Humphrey Hubert,“Congress Must Take Lead on Pollution,” Boston Globe,Aug.23,1969,p.7.
隨著各種污染問題不斷被揭露,美國人開始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我們還要繼續(xù)消耗這個脆弱星球上的自然資源嗎”? Humphrey Hubert,“Congress Must Take Lead on Pollution,” p.7.“地球上的生命岌岌可危,地球不會無限地為我們提供豐富的能量儲備”。 Edgar Roberts,“Lesson of Santa Barbara,” New York Times,F(xiàn)eb.23,1969,p.13.美國民眾意識到保護環(huán)境的重要性,每個人都在談論生態(tài)所面臨的威脅,“生態(tài)”成為當時流行的詞匯。 Kimmis Hendrick,“Santa Barbara Scowls at Oil Firms,” 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Jul.11,1969,p.1.有53%的受訪者表示他們相信公眾對環(huán)境問題的興趣正在增強。 Robert Cahn,“A Monitor Survey U.S.Score on Ecology,” 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F(xiàn)eb.17,1973,p.1.保護環(huán)境成為1969年選民關(guān)注的第三大重要話題。 John Quarles, Cleaning Up America: An Insider’s View of the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Boston: Houghton Mifflin,1976,p.12.在環(huán)保組織的動員下,約有2000萬美國人參與到第一個地球日運動中。 Liz Sonneborn, The Environmental Movement: Protecting Our Natural Resources,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2008,p.47.在環(huán)境保護的大背景下,為避免“春天再無鳥鳴,湖中再無游魚”的情況發(fā)生, 蕾切爾·卡森:《寂靜的春天》,第101-148頁。人們愈發(fā)認識到保護野生動植物的重要性。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美國環(huán)保組織發(fā)展最快、影響迅速擴大的時期。諸如地球之友( Friends of the Earth )、奧杜邦協(xié)會(Audubon Society)、國家野生生物聯(lián)盟(National Wildlife Federation)和塞拉俱樂部等環(huán)保組織都在各州設(shè)立了分支機構(gòu),到1971年已有近70個組織在華盛頓設(shè)立了常設(shè)辦事處, Melvin Small,ed.,A Companion to Richard M.Nixon,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2011,pp.279-280.這些環(huán)保組織在國會立法期間積極進行游說、參與立法聽證會,試圖推動立法保護瀕危野生動物。在《海洋哺乳動物保護法》聽證會上,環(huán)保組織呼吁民眾關(guān)注野生動物的生存境遇,他們用“因失去幼崽而哭泣的格陵蘭海豹”的照片激起民眾對野生動物的關(guān)注。面對物種加速滅絕的現(xiàn)狀,他們認為“目前的立法發(fā)揮了作用,但是還不夠”。 Thomas R.Dunlap,Saving America’s Wildlife,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1,p.147.環(huán)保組織紛紛成立公民游說團,積極推動國會通過更具保護效力的議案。在當時,“有關(guān)被用于科學實驗的小獵犬、保護海洋哺乳動物和瀕危物種話題的信件塞滿了國會的郵箱”。 Laura L.Manning,The Dispute Processing Model of Public Policy Evolution: The Case of Endangered Species Policy Changes From 1973 To 1983 ,New York: Garland Publishing,1990,p.75.美國國會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要求保護野生物種的民眾呼聲。
在環(huán)保運動的推動下,美國聯(lián)邦政府和國會制定并通過的環(huán)境政策與立法逐漸增多。尼克松總統(tǒng)大力推行環(huán)保政策,呼吁實施“全面的環(huán)境管理”,認為環(huán)境必須被視為“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系統(tǒng)”,支持通過生態(tài)途徑來解決環(huán)境問題。 James Q.Wilson,ed.,The Politics of Regulation,New York: Basic Books,1980,pp.275-276.
他推動創(chuàng)立了環(huán)境影響評價制度,設(shè)立聯(lián)邦環(huán)保署,簽署了多部影響深遠的環(huán)境立法。對于野生動物保護,尼克松也給予高度關(guān)注。1972年初,尼克松呼吁通過“一部更強有力的法律來保護瀕臨滅絕的野生動物”。他認為現(xiàn)有法律“根本不能提供充分且及時的管理手段,以拯救正在消失的物種”。
Senate,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1973,Report,No.93307,July 7,1973,Washington D.C.: 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73,p.3.
他發(fā)布的第11643號行政命令禁止在所有公共土地上使用毒藥來控制灰熊和灰狼等食肉動物。
Shannon Petersen,“Congress and Charismatic Megafauna: A Legislative History of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Environmental Law,Vol.29,No.2(1999),p.473.
20世紀70年代初,國會兩黨議員對環(huán)保立法大多持積極態(tài)度。 Richard Lazarus,“Environmental Law without Congress,” Journal of Land Use & Environmental Law,Vol.30,No.1(2014),p.32.
1970年,國會通過了素有“環(huán)境法大憲章”之稱的《國家環(huán)境政策法》(National Environmental Policy Act)。截至1973年,國會陸續(xù)通過了《聯(lián)邦環(huán)境殺蟲劑控制法》和《海洋哺乳動物保護法》等多部環(huán)保法案。20世紀70年代,聯(lián)邦環(huán)境立法的支持票數(shù)呈壓倒性趨勢。支持環(huán)保成為一種潮流,一位議員講道,“倘若一個人投票反對安全飲用水法,那就如同投票反對家庭和母親一樣”。 Richard J.Lazarus,“The Tragedy of Distrust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Federal Environmental Law,” Law and Contemporary Problems,Vol.54,No.4(1991),p.323.
從國際層面來看,1973年《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Convention on International Trade in Endangered Species of Wild Fauna and Flora,簡稱CITES)的簽訂對美國瀕危物種立法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早在1963年,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就通過了一項決議,呼吁“制定一項關(guān)于珍稀或受威脅的野生動植物種或其毛皮和制品的進出口與過境管理國際公約”。Geir Ulfstein,ed.,Making Treaties Work: Human Rights,Environment and Arms Control,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p.134.
1973年3月3日,88個國家在華盛頓簽署了《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該公約的簽訂是世界野生物種保護史上的一件大事,《奧杜邦》雜志的一位作者稱該公約是“野生動物(保護)的大憲章 ”。 Roderick Frazier Nash,The Rights of Nature: A History of Environmental Ethics,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89,pp.174-175.該公約制定了限制瀕危物種國際貿(mào)易的基本程序,通過一系列措施限制野生物種進出口,來確保野生物種的國際貿(mào)易不會危害物種的生息繁衍。公約肯定了保護瀕危物種的緊迫性和必要性?!稙l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為締約國提供了法律框架,但締約國必須通過國內(nèi)的相關(guān)法律來執(zhí)行公約。美國作為公約的締約國之一,在國內(nèi)環(huán)保運動的推動下,制定一部保護瀕危物種法律的任務隨之便被提上了日程。
二、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理念、特征及踐行效果
在尼克松總統(tǒng)呼吁通過一部瀕危物種保護法后,參議員哈里森·威廉姆斯(Harrison Williams)向國會提交了《瀕危物種法》議案,主要內(nèi)容包括:通過聯(lián)邦行政機構(gòu)采取行動并鼓勵各州建立瀕危物種保護項目,來保護、養(yǎng)護和繁育瀕危魚類和野生物種;授權(quán)內(nèi)政部部長和商務部部長共同制定瀕危或受威脅物種名錄;規(guī)定所有聯(lián)邦行政機構(gòu)的行動不得危害瀕?;蚴芡{物種的生息繁衍或?qū)е缕錀⒌乇黄茐?授予內(nèi)政部部長基于現(xiàn)行法規(guī)為保護物種而行使土地征用權(quán);制定執(zhí)行《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mào)易公約》的條文規(guī)定;制定各州與部長簽訂合作管理協(xié)議的相關(guān)規(guī)定。Senate Report,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93d Congress,1st Session ,Report No.93-307,Washington: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73,pp.1-33.
對于該議案,國會議員們很少有異議,整個立法過程幾乎未遭遇反對的聲音,反映了國會在保護物種多樣性上的共識。在聽證會上,沒有哪個利益集團公開反對保護瀕危物種,辯論的焦點集中在州政府管理野生物種的潛在優(yōu)先權(quán)是否被剝奪。有少數(shù)人質(zhì)疑該法削弱了州政府在管理野生物種方面的權(quán)力。參議員西奧多·史蒂文斯(Theodore Stevens)提出了一項加強州政府管理權(quán)的修正案,但未獲成功。 Committee on Environment and Public Works,Legislative History of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as Amended in1976,1977,1978,1979,and 1980: Together with a Section-by-Section Index,Washington 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2,p.385.
支持者則表示,提案“充分保護了州的利益、權(quán)力和權(quán)威,該議案規(guī)定了聯(lián)邦與州的共同管轄權(quán),允許各州根據(jù)自身情況制定限制性更強的法律”。 Committee on Environment and Public Works,Legislative History of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as Amended in 1976,1977,1978,1979,and 1980: Together with a Section-by-Section Index, p.199.
爭議并未影響國會議員對《瀕危物種法》的普遍支持,參議員史蒂文斯表示,該法在保護美國的瀕危和受威脅物種方面邁出了重要一步。 Committee on Environment and Public Works,Legislative History of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as Amended in 1976,1977,1978,1979,and 1980: Together with a Section-by-Section Index,p.361.最終,參眾兩院以絕對多數(shù)票通過了該議案。1973年12月28日,尼克松總統(tǒng)簽署了《瀕危物種法》。他指出,“沒有什么事情比我們的國家擁有豐富的物種更無價、更值得保護的了”。 Committee on Environment and Public Works,Legislative History of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as Amended in 1976,1977,1978,1979,and 1980: Together with a Section-by-Section Index,pp.409,487.
《瀕危物種法》頒行后產(chǎn)生了很好的效果。新聞評論員維羅妮卡·伊根(Veronica Egan)認為《瀕危物種法》行之有效的制度與特征,使其所保護的99%的物種免于滅絕,并幫助許多瀕危物種走上恢復之路, Veronica Egan,“Wolf Foes Want to Undermine Protections,” The Durango Herald,November 25,2013.http://durangoherald.com/article/20131125/OPINION03/131129712/-1/opinion03(2021-07-21).這使該法案贏得了“國家環(huán)境法皇冠上的明珠” Max Baucus,“Remarks of Senator Max Baucus to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Reform Coalition,” May 5,1994.https://scholarworks.umt.edu/baucusspeeches/547(2021-07-21).之美譽。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特點可概括如下:
第一,《瀕危物種法》要求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僅依據(jù)物種的生物狀況及其面臨的威脅,來判定某一物種是否有資格被列入瀕?;蚴芡{物種名錄,而在這一過程中不考慮經(jīng)濟因素。很明顯,《瀕危物種法》將對物種本身的保護置于傳統(tǒng)的功利主義的經(jīng)濟考量之上,規(guī)定只要某一物種及其棲息地遭到或即將遭到破壞,或出于商業(yè)、娛樂等目的而被過度利用,或患有疾病、被捕食,或現(xiàn)有監(jiān)管機制不健全,或存在其他自然、人為因素而影響了物種的生息繁衍,就可以將該物種納入保護名錄。不僅如此,相關(guān)管理部門還列出一份候選物種名錄,顯著擴大了物種保護的范圍。
第二,被列入名錄的物種沒有優(yōu)劣之分,它們均獲得同等保護。實施《瀕危物種法》的目的是幫助瀕?;蚴芡{物種恢復到正常數(shù)量。在選定瀕?;蚴芡{物種后,管理部門要為其制定相應的恢復計劃。以往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在制定保護計劃時,會優(yōu)先考慮人類喜愛的物種,某些鳥類或哺乳動物因人類的偏愛而得到優(yōu)先救助,但“鳥類與哺乳動物這兩類脊椎動物在動物種類中只占不到1%”。 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Science and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Washington D.C.: National Academy Press,1995,p.47.《瀕危物種法》規(guī)定應優(yōu)先考慮最有可能從恢復計劃中獲益的瀕?;蚴芡{物種,特別是那些與經(jīng)濟活動存在沖突或可能存在沖突的物種,此舉意在使瀕危物種的生息繁衍享有平等機會。該法使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改變了以往那種人為的帶有偏好性的選擇。“1985年至1991年,在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列出或建議列出的160個瀕危物種中,有94個是脊椎動物,其中只有38個是鳥類或哺乳動物”。 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Science and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p.47.
第三,《瀕危物種法》通過在聯(lián)邦機構(gòu)之間建立磋商機制并設(shè)立嚴苛的規(guī)定,對聯(lián)邦機構(gòu)和個人可能危害瀕危物種的行為實施嚴格的管制。美國聯(lián)邦政府管理著全國約三分之一的土地(7億余英畝),這些土地為大量瀕危物種提供了棲息之所?!稙l危物種法》要求聯(lián)邦行政機構(gòu)運用其權(quán)力促進該法的執(zhí)行,聯(lián)邦行政機構(gòu)應就其授權(quán)、資助開展的行動同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或國家海洋漁業(yè)局進行磋商,以防止擬實施的行動危及所列物種的生息繁衍,或?qū)е聴⒌匕l(fā)生不利于物種生存的變化。聯(lián)邦機構(gòu)授權(quán)、資助開展的行動所涉及的范圍非常廣泛,實施磋商機制對政府的經(jīng)濟開發(fā)項目產(chǎn)生了極大的約束,這無疑增強了物種保護力度。該法案對聯(lián)邦機構(gòu)及其開發(fā)項目的潛在影響十分巨大,它提供了一種法律工具,公民可以通過訴訟的方式監(jiān)督聯(lián)邦機構(gòu)的活動,因此該法案被稱為“沉睡的巨人”。 J.B.Ruhl,“Section 7(a) (1) of the New Endangered Species Act: Rediscovering and Redefining the Untapped Power of Federal Agencies’ Duty to Conserve Species,” Environmental Law,Vol.25,No.4(1995),p.1109.《瀕危物種法》禁止任何個人“捕獲”(take)瀕危物種。“捕獲”包括侵擾、傷害、追捕、獵捕、射殺、擊傷、殺害、誘捕、俘獲或收集,或試圖實施任何上述行為。 Endangered Species Act,16 U.S.C.1532 (19),U.S.Federal Legislative History Library.http://ifhfc7075278794b44da7sfcufbuf9fkpf-6opo.faib.rda.h5.goftpgaga.xyz/HOL/Index?collection=leghis(2021-07-21).法案禁止任何傷害瀕危物種的相關(guān)活動,如運輸、占有、裝運或出售等等。禁止“捕獲”的規(guī)定,主要針對在被列入名錄的瀕?;蚴芡{物種的私人土地上開展的活動,通過禁止“捕獲”瀕危或受威脅的物種來限制私人土地使用權(quán)。
第四,法案確立了一種保護瀕危物種棲息地并維護生態(tài)穩(wěn)定的理念?!稙l危物種法》的目的是保護、恢復瀕危和受到威脅的物種及其賴以生存的生態(tài)系統(tǒng)??茖W研究發(fā)現(xiàn),棲息地的退化和消失是物種面臨的主要威脅, Richard Monastersky,“Life-a status report,” Nature,Vol.516(2014),p.161.因此保護棲息地是恢復瀕危物種的關(guān)鍵。根據(jù)《瀕危物種法》,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在選定瀕危物種后,需要劃定該物種的重要棲息地,然而管理局的行政管轄權(quán)僅限于聯(lián)邦公共土地,這部分土地中的物種棲息地保護相對來說容易實施。但美國大多數(shù)現(xiàn)存和潛在的被列入保護名錄的物種棲息地分布于各州市、土著部落、私人等非聯(lián)邦所有的土地上,保護這些棲息地對瀕危物種的生息繁衍至關(guān)重要,為此該法設(shè)立了針對私有土地中物種棲息地的保護計劃。 Jocelyn Kaiser,“Endangered Species: When a Habitat Is Not a Home,” Science,Vol.276,No.5319(1997),p.1636.這一計劃賦予私有土地所有者相對的靈活性,以處理好經(jīng)濟發(fā)展與物種保護的關(guān)系。保護計劃包含評估擬定活動可能對物種產(chǎn)生的影響、可供選擇的替代方案、擬采取的減輕影響的措施等等。棲息地保護計劃在獲得管理部門批準之前應向公眾征詢意見?!俺晒Φ臈⒌乇Wo計劃是雙贏的——經(jīng)濟活動繼續(xù)進行,我們寶貴的自然環(huán)境也能得到保護并供后代使用”。 Administration’s New Assurance Policy Tells Landowners: “No Surprises” In Endangered Species Planning,August 11,1994,Doc: Lauri Arguelles 202/482-6090,Washington D.C.: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第五,《瀕危物種法》的立法宗旨是維護生物多樣性,法案允許公民以請愿的方式參與瀕危物種的選定,允許公民以個人名義提起訴訟。該法案實施后,美國興起了物種保護的熱潮,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每年都會收到大量保護瀕危物種的請愿書,如果這些請愿書被證實是合理有據(jù)的,管理局就會依法將該物種選定為瀕?;蚴芡{的物種,并對其實施保護。管理局每年都公開被選定的瀕危物種,若有遺漏,民眾可以訴諸法律?!稙l危物種法》實施后,被列入名錄的上千個物種中有41%是在環(huán)保組織提起訴訟后被列入的,39%是在民眾提交請愿書后被列入的。 Center for Biological Diversity,“Listing Species Under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https://www.biologicaldiversity.org/programs/biodiversity/endangered_species_act/listing_species_under_the_endangered_species_act/index.html (2021-07-21).從這個角度看,1973年《瀕危物種法》為美國公民提供了一種保護瀕危物種的強有力的法律工具,同時也培育了保護瀕危物種人人有責的觀念。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多方的努力,許多瀕危物種例如禿鷹、游隼、哥倫比亞白尾鹿、加州神鷲、強壯紅點鮭、褐鵜鶘、灰鯨、美洲短吻鱷、佛羅里達山獅和灰狼等免于滅絕的命運。
第六,《瀕危物種法》鼓勵物種保護國際合作,并提供海外援助,促進維護生物多樣性的全球意識。法案體現(xiàn)了這樣一種觀念:地球上的物種與生態(tài)系統(tǒng)彼此相連,生態(tài)聯(lián)系很難以國界劃分。例如,若要保護美國特拉華州的遷徙水鳥(migratory shorebird),就要保障這種水鳥在阿根廷的越冬棲息地與在加拿大的繁殖棲息地不受破壞?!稙l危物種法》認識到,若想切實有效地保護瀕危物種,建立全球保護體系尤為重要。為此,該法允許魚類與動植物管理局列出國外的瀕危物種,并通過禁止進出口、捕獲、商業(yè)活動、州際貿(mào)易和對外貿(mào)易等,確保美國公民不會對這些國外瀕危物種造成傷害。此外,為提高維護生物多樣性的全球意識,《瀕危物種法》還鼓勵美國與其他國家簽訂物種保護的多邊協(xié)議,并向其他國家的物種和棲息地保護項目提供資金與人才支持。
從實施情況來看,1973年《瀕危物種法》頗有成效。迄今為止,總計有716個動物物種與941個植物物種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F(xiàn)WS-Listed U.S.Species by Taxonomic Group-All Animals.https://ecos.fws.gov/ecp/report/species-listings-by-tax-group?statusCategory=Listed&groupName=All%20Animals(2021-12-14);FWS-Listed U.S.Species by Taxonomic Group-All Plants.https://ecos.fws.gov/ecp/report/species-listings-by-tax-group?statusCategory=Listed&groupName=All%20Plants(2021-07-21) .被列入瀕危物種名錄,即1657個物種被納入《瀕危物種法》的保護,31個物種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Candidate Species Report.
https://ecos.fws.gov/ecp/report/candidate-species(2021-07-19).被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列為候選物種。 “候選物種”指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有足夠的理由來將其列入名錄,但由于有更為優(yōu)先的物種需要被列入瀕?;蚴芡{名錄,“候選物種”需要被進一步觀察并等待。在候選期間,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將與政府機關(guān)、私有土地所有者等利益相關(guān)方合作,針對“候選物種”開展一定的保護行動,以防止其種群數(shù)量進一步減少。管理局劃定的重要棲息地的面積為112 062 516.02英畝,建議劃定的重要棲息地面積為1 726 593.55英畝,已保護867個物種。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Threatened & Endangered Species Active Critical Habitat Report.
https://ecos.fws.gov/ecp/report/critical-habitat(2021-07-21).私人土地中的物種保護也取得了很大進展,迄今已有430多個棲息地保護計劃獲得批準,現(xiàn)存的棲息地保護計劃規(guī)劃區(qū)有10個,面積達50余萬英畝。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Habitat Conservation Plans.https://www.fws.gov/midwest/endangered/permits/hcp/hcp_wofactsheet.html(2021-07-21).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實施已使64個物種從瀕危狀態(tài)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Delisted Species.
https://ecos.fws.gov/ecp/report/species-delisted(2021-07-21).目前,《瀕危物種法》在美國仍是拯救物種及其棲息地的最佳法律工具,實踐證明它是物種數(shù)量得以恢復的有效手段。 Noah Greenwald,“Conservation: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at 40,” Nature,December 18,2013.http://www.nature.com/news/conservation-the-endangered-species-act-at-40-1.14365(2021-07-21).
三、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歷史地位及影響
《瀕危物種法》的頒布至今已有40余年,無論從法理上還是從具體實踐來看,該法案都是最具創(chuàng)新性、影響最廣、最有成效的瀕危物種保護法之一。 Babbitt Bruce,“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and Takings: A Call for Innovation within the Terms of the Act,” Environmental Law,Vol.24,No.2(1994),p.356.該法案不僅在保護美國生物多樣性方面發(fā)揮了積極作用,而且在世界范圍內(nèi)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
第一,1973年《瀕危物種法》在法律條文上超越了經(jīng)濟層面的功利主義保護理念,而以維護生物多樣性和生態(tài)穩(wěn)定為主旨,賦予物種以訴訟資格和權(quán)利,使非人類生物獲得了人類的保護,這是物種保護理念上的革命性進步。
自白人來到美洲新大陸以后,在很長時期內(nèi),野生動植物一直被視為能夠帶來經(jīng)濟價值和利潤的資源,由此導致皮毛貿(mào)易的長期興盛,其結(jié)果是大量野生動物慘遭獵殺,數(shù)量急劇減少。其中,水獺、貂、狐貍、狼、海貍等毛皮動物尤為典型。受巴黎人喜愛佩戴海貍帽等時尚因素影響,“到1700年,北美大陸東部的海貍種群已遭到過度捕獵”。 Ann M.Carlos and Frank D.Lewis,Commerce by a Frozen Sea: Native Americans and the European Fur Trade,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10,p.107.在當時,對于羚羊、野牛、麋鹿、駝鹿以及某些數(shù)量極少的鳥類等物種,各殖民地已通過設(shè)立禁獵期來加以保護。不過,當時這種保護措施主要出于經(jīng)濟上的考慮,目的是保障狩獵的正常進行。19世紀美國西進運動時期,對野生動植物經(jīng)濟價值和利潤的過度追求導致了更為嚴重的捕殺,曾經(jīng)遍布北美地區(qū)的野牛與候鴿已瀕臨滅絕。19世紀初,當劉易斯和克拉克在西部探險時,野牛數(shù)量估計為5000萬頭,飛過的候鴿數(shù)量高達20億只。 Mass Exploitation-Conservation History.https://conservationhistory.com/mass-exploitation/(2021-07-21).而到1890年,大平原上的野牛只剩下約1000頭。 Dean Lueck,“The Extermination and Conservation of the American Bison,” The Searle Fund and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School of Law,Vol.31,No.S2(2002),p.610.“在19世紀70年代,人們再也看不到成群飛行的候鴿群了”。 PassengerPigeon.http://www.nysm.nysed.gov/common/nysm/files/PassengerPigeon-Teacher_Guide_0(2021-07-21).
候鴿數(shù)量的急劇減少引起了美國國會對野生動物的關(guān)注,國會于1900年通過了《萊西法》(Lacey Act),法案授權(quán)農(nóng)業(yè)部協(xié)助引入狩獵鳥類以及在當?shù)叵∩俚囊吧B類,并禁止進口貓鼬、果蝠、英國麻雀、歐椋鳥及其他被農(nóng)業(yè)部指定為“有害”的動物。 Robert S.Anderson,“The Lacey Act: America’s Premier Weapon in the Fight against Unlawful Wildlife Trafficking,” Public Land Law Review,Vol.16(1995),p.37.雖然《萊西法》對物種滅絕有所關(guān)注,但它本質(zhì)上是一項保護與幫助鳥類資源的法案,旨在發(fā)展和保護農(nóng)業(yè),是一部以保護自然資源為目的的立法。然而其并未延緩鳥類等物種滅絕的速度,1914年最后一只候鴿“瑪莎”(Martha)死于辛辛那提動物園,候鴿正式滅絕。1929年頒布的《候鳥保護法》(Migratory Bird Conservation Act of 1929)授權(quán)管理部門購買土地,建立“神圣不可侵犯的鳥類保護區(qū)”,但該條規(guī)定不久就被廢除,此后的修正案中允許公眾狩獵。1969年《瀕危物種保護法》的立法目的雖是保護瀕危物種,但它允許毛皮貿(mào)易商和開發(fā)利用野生動物資源的商人繼續(xù)從事商業(yè)貿(mào)易,直到某個動物物種“全球滅絕”為止。 參見Public Law 91-135,2;3(a),(b);5(a),U.S.Federal Legislative History Library, http://ifhfc7075278794b44da7sf-cufbuf9fkpf6opo.faib.rda.h5.goftpgaga.xyz/HOL/Index?collection=leghis(2021-07-21).
以往野生動物立法主要保護野生動物的商業(yè)用途,物種保護更像是維護商業(yè)貿(mào)易的一種手段。
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立法原則不再是經(jīng)濟利益或某種人為偏愛,而是為減緩物種滅絕、維護生物多樣性和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平衡而對物種加以保護。該法承認瀕危物種具有生態(tài)、美學、教育等多個層面的價值,而非只有經(jīng)濟價值,肯定了維護生物多樣性對于保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重要性;在法律上承認了瀕危物種的內(nèi)在價值和平等地位;確立了瀕危物種救助優(yōu)先等理念。透過該法案的內(nèi)容,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1973年《瀕危物種法》確立的不僅僅是一種法律制度,更是一種新的理念,正如瀕危物種項目負責人羅恩·蘭伯特森(Ron Lambertson)所言,該法案并非為某種動物而設(shè)計,它確立了“生命之網(wǎng)”的重要性,而當你審視整個網(wǎng)絡(luò)時,會意識到?jīng)]有哪個物種是不重要的。 “US Endangered Species Act is Fighting for Its Life,” The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Dec.28,1987,p.3.
《瀕危物種法》還賦予了“瀕危物種”以權(quán)利與訴訟資格。1979年,塞拉俱樂部、國家奧杜邦協(xié)會、夏威夷奧杜邦協(xié)會和脊椎動物學專家艾倫·齊格勒(Alan C.Ziegler)以“黃胸擬管舌鳥”(Palila)的名義對夏威夷土地與自然資源管理局及其主席蘇蘇姆·奧諾(Susumu Ono)提起訴訟,指控后者飼養(yǎng)的野羊(Feral Sheep)對瀕危物種黃胸擬管舌鳥的棲息地構(gòu)成了威脅。這是美國歷史上首次以“物種”的名義提起的訴訟案。夏威夷地方法院受理此案,法官塞繆爾·金(Samuel P.King)肯定了黃胸擬管舌鳥作為訴訟者的資格。 Palila v.Haw.Dep’t of Land & Natural Res.(Palila 1),471 F.Supp.985 (D.Haw.1979),F(xiàn)ederal District Court Case.http://westlaw.as.uk101.goftpgaga.xyz/Browse/Home/Cases/FederalDistrictCourt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于是,“黃胸擬管舌鳥作為夏威夷蜜旋木雀族的一員獲得了法律地位,并以原告身份進入聯(lián)邦法院”。 Palila v.Haw.Dep’t of Land & Natural Res.(Palila IV),852 F.2d 1106 (9th Cir.1988),U.S.Courts of Appeals Cases.http://westlaw.as.uk101.goftpgaga.xyz/Browse/Home/Cases/USCourtsofAppeals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在法庭上,原告律師邁克爾·舍伍德(Michael Sherwood)將黃胸擬管舌鳥的一個標本作為原告的象征帶上了法庭。這樣,“物種”首次站到了原告席上為自己“發(fā)聲”。自此,法律允許自然生物與人類共同作為原告提起訴訟,自然生物為第一原告,與之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或組織可作為共同原告,前文中道格拉斯法官所提出的“自然物訴訟”最終現(xiàn)身在實際的訴訟案件之中。此后,依據(jù)《瀕危物種法》,銀大馬哈魚、北方西點林鸮、格雷厄姆紅松鼠、夏威夷烏鴉、斑海雀、佛羅里達凱鹿、玳瑁、蠵龜?shù)葹l危物種相繼被帶上法庭,以“自己”的名義尋求法律保護。《瀕危物種法》賦予了自然物種與人類同等的法律地位,同人類一樣,瀕危物種也有生存繁衍的權(quán)利?!氨涣腥氡Wo名錄的非人類居民得到了保護,它們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生命權(quán)和自由權(quán)”。 Roderick Frazier Nash,The Rights of Nature: A History of Environmental Ethics,Madison: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89,p.161.《瀕危物種法》成為“我們與地球上其他生物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點”, Michael J.Bean,“The 1973 Endangered Species Act: Looking Back Over the First 15 Years,” Endangered Species Update,Vol.5,No.10(August 1988),p.4.這無疑是美國野生生物保護理念的重要轉(zhuǎn)變。
第二,1973年美國國會通過的《瀕危物種法》是美國歷史上保護瀕危物種最全面、最有力的一部立法,也是全球維護生物多樣性的立法典范。
迄今為止,美國已制定了多部物種保護法,如《黃石公園保護法》(1894)、《萊西法》(1900)、《候鳥保護法》(1929)、《魚類和野生動物協(xié)調(diào)法》(1934)、《禿鷹保護法》(1940)、《海洋哺乳動物保護法》(1972)及《國家野生動植物保護區(qū)系統(tǒng)改進法》(1997)等,但這些法案的保護范圍和保護力度都較為有限。而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保護范圍十分廣泛。“如果(物種)存在失去生命的可能,《瀕危物種法》就有可能涉及它”。 J.Peyton Doub,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History,Implementation,Successes,and Controversies,p.12.該法案規(guī)定,所有動植物物種都有資格被列為瀕危或受威脅物種?!稙l危物種法》的管理范圍涉及美國所有公私土地與海域,已劃定為重要棲息地的聯(lián)邦土地達11 200萬英畝。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Critical Habitat.https://ecos.fws.gov/ecp/report/critical-habitat(2021-07-21).另一方面,《瀕危物種法》較其他物種保護法更為嚴格?!遏~類和野生動物協(xié)調(diào)法》也設(shè)有聯(lián)邦行政機構(gòu)間的磋商機制,但其磋商大多“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無需采取進一步行動”。 J.Peyton Doub,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History,Implementation,Successes,and Controversies,p.87.《瀕危物種法》設(shè)立的磋商機制和禁止條例十分嚴格,使其贏得了“環(huán)境法中的斗牛犬”的稱號 J.B.Ruhl,“Is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Eco-pragmatic,” Minnesota Law Review,Vol.87,No.4(2003),p.886.。自《瀕危物種法》通過以來,美國國會依據(jù)該法已通過了多部保護單個瀕危物種的法律,如北極熊、犀牛、老虎和亞洲象等均在其列。
在國際上,1973年的《瀕危物種法》也是維護物種多樣性的立法典范。《瀕危物種法》的實施成效顯著,據(jù)稱該法案的保護名錄中有90%的物種得到了恢復。Kieran Suckling,Noah Greenwald,Tierra Curry,“How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Is Saving America’s Wildlife,” Center for Biological Diversity,2012.p.1.https://esasuccess.org/pdfs/110_REPORT.pdf(2021-07-21).
迄今世界上許多國家都已頒布了保護珍稀物種的法律法規(guī),雖然其立法目的、保護范圍與嚴格程度不盡相同,但這些物種保護法在立法理念和管理制度等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借鑒了1973年《瀕危物種法》。歐盟于1992年通過的《棲息地法令》與2020年通過的《生物多樣性2030年戰(zhàn)略》、澳大利亞于1999年通過的《環(huán)境與生物多樣性保護法》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影響。加拿大于2002年頒布的《瀕危物種法》對瀕危和受威脅物種的定義和禁止條款,都與美國1973年《瀕危物種法》有諸多相似之處。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越來越多的國家制定了保護瀕危物種的法律,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世界自然基金會等全球性環(huán)保組織都積極在各國開展拯救瀕危物種的行動。
依照《瀕危物種法》第8條有關(guān)國際合作的規(guī)定,美國建立了一批海外物種保護項目,主要包括物種項目和區(qū)域項目。在物種項目上,美國通過建立物種保護基金的方式,為非洲大象、亞洲大象、類人猿、海龜?shù)任锓N提供保護資金;在區(qū)域保護項目上,美國多以簽訂物種保護協(xié)定和開展項目合作的方式來保護瀕危物種,例如中美兩國于1986年簽訂的《中美自然保護議定書》,1972年美日兩國簽訂的《保護候鳥和瀕危鳥類及其環(huán)境公約》,以及美國與墨西哥、加拿大、印度、巴基斯坦、埃及等國開展的物種保護合作項目等?!白?989年以來,美國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已為國際物種保護提供了4300多筆贈款,總額近2.9億美元。美國與發(fā)展中國家建立起900多個合作項目,聯(lián)邦政府為這些項目提供了4.42億美元的相關(guān)支持”。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Wildlife,F(xiàn)ish,and Plants Do Not Recognize National Boundaries”.https://www.fws.gov/international/wildlife-without-borders/(2021-10-18).維護生物多樣性的活動已遍布亞非拉諸多地區(qū),在美國提供的援助和支持下,雪豹、老虎、亞洲象、南亞鴇、雪鶴等海外瀕危物種得到了救助。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影響超越了國界,它為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做出了重要貢獻。
第三,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頒行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美國公眾對待野生物種的態(tài)度。 “Endangered Species Act at 25: Praised,Despised as Conflicts Go On,” The Washington Post,Dec.28,1998,p.14.長期以來,由于認識的局限,很多美國人并不完全了解物種滅絕的生態(tài)后果。由《瀕危物種法》引發(fā)的大量訴訟案例以及隨之發(fā)生的辯論,促使更多美國人思考物種、生命的價值與權(quán)利,美國人的環(huán)境意識得到進一步完善。
以水壩之爭為例——選擇保留小魚,還是選擇修筑能夠帶來巨大經(jīng)濟利益的水壩,這是《瀕危物種法》出臺后擺在美國人面前的一道現(xiàn)實難題。1973年8月,田納西大學的魚類學教授戴維·埃特尼爾(David Etnier)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物種——坦氏小鱸(Snail Darter)。
Zygmunt J.B.Plater,The Snail Darter and the Dam: How Pork-Barrel Politics Endangered a Little Fish and Killed a River,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2013,p.34.
1975年11月,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將其列為瀕危物種。坦氏小鱸的棲息地恰好位于1966年國會批準建設(shè)的泰利庫水壩所在的河流中,盡管魚類與野生動植物管理局認為擬建的泰利庫大壩后面的水庫將徹底破壞坦氏小鱸的棲息地,但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并未放棄該項目,反而自1975年起加快了建設(shè)進度,
“Charles Mohr,Some Little Fish and A Mighty Law at Risk,” New York Times,Apr.23,1978,p.20.
至1976年3月整個工程已完成約80%。
Hill v.Tennessee Valley Auth,419 F.Supp.759 (E.D.Tenn.1976),F(xiàn)ederal District Court Cases.http://westlaw.as.uk101. goftpgaga.xyz/Browse/Home/Cases/FederalDistrictCourt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
1976年5月,海勒姆·希爾(Hiram G.Hill)以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違反《瀕危物種法》為由提起訴訟,要求法院簽發(fā)停工令。聯(lián)邦最高法院受理此案,并做出停建水壩的判決:法院無權(quán)平衡坦氏小鱸的價值與因工程半途而廢而造成的損失,但國會制定《瀕危物種法》的目的簡單明了,即制止和扭轉(zhuǎn)物種滅絕的趨勢,所以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Tennessee Valley Auth.v.Hill,437 U.S.153 (1978),U.S.Supreme Court Cases.http://westlaw.as.uk101.goftpgaga.xyz/Browse/ Home/Cases/USSupremeCourtCases?transitionType=Default&contextData=(sc.Default)(2021-07-21).
法院做出支持坦氏小鱸的判決,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爭議。反對者認為,為了當前尚無明顯價值的小魚而放棄經(jīng)濟效益顯著的水壩,實在令人難以理解?!斑@種魚100%贏了”,法官鮑威爾(Lewis F.Powell)嘲諷道,“從現(xiàn)在開始,罕見的‘蟑螂、水蜘蛛或變形蟲’的發(fā)現(xiàn)可能會阻止任何聯(lián)邦項目”。 Philip Hager,“Scales of Justice Tipped on Side of Snail Darter,” Angeles Times,Jun.16,1978,p.1.《華爾街日報》表示,我們確信《瀕危物種法》是非常愚蠢的……為了少量的三英寸魚類的生存而永久停建一座幾乎已完工的大壩,國會已經(jīng)為此花費了1億多美元。 “Scopes Prosecution Vindicated,” Wall Street Journal,Jun.16,1978,p.16.支持者則認為,法院維護了法律的權(quán)威,肯定了《瀕危物種法》確立的物種價值與維護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宗旨,“這不僅僅是一條小魚的勝利。法院的裁定……保護了許多自由流淌的河流、寶貴的林地和野生動物的棲息地——這些自然資源的價值遠超泰利庫水壩”。 “U.S.Supreme Court Sides with Fish Halts Building of $100 Million Dam,” The Globe and Mail,Jun.16,1978,p.1.
瀕危物種保護與經(jīng)濟利益之間的辯論并未就此停止,坦氏小鱸的斗爭只是一個縮影。在《瀕危物種法》頒行后的40多年里,物種保護中的經(jīng)濟利益和生態(tài)價值之爭從未停止,而民眾的態(tài)度越來越傾向于保護瀕危物種。盡管《瀕危物種法》的反對者認為該法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伐木公司聲稱物種保護迫使他們“解雇員工,削減木材供應,減少收益,員工處于無法養(yǎng)家的境地”。 Diane S.L.Yuen,“Babbitt v.Sweet Home: Will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Survive,” University of Hawaii Law Review,Vol.18,No.2(1996),pp.919-920.受農(nóng)業(yè)、毛皮貿(mào)易和房地產(chǎn)等利益集團的影響,國會也曾多次試圖削弱《瀕危物種法》的法律效力,但維護生物多樣性的理念已逐漸深入人心。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瀕危物種法》通過后的近20年內(nèi),民眾對該法案的支持率十分穩(wěn)定,有超過五分之四的美國人支持該法案。 Ohio State News,“Most Americans support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https://www.hcn.org/articles/endangered-species-most-americans-support-the-endangered-species-act (2021-07-21).即使犧牲經(jīng)濟利益也要保護瀕危物種,這一理念已得到民眾的普遍接受和認可。在一份調(diào)查問卷中,受訪者普遍認為保護物種的重要性要高于經(jīng)濟增長與保護私有財產(chǎn)。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55%的受訪者認識到,自然資源的開發(fā)利用和經(jīng)濟發(fā)展導致物種棲息地喪失,這是造成當今美國物種瀕危的最主要原因。 Tulchin Research,Public Opinion on Species and Endangered Species Conservation.http://websites.umich.edu//~esupdate/library/97.05-06/czech.htm(2021-07-21).以公眾輿論的支持為后盾,當1973年《瀕危物種法》的撥款授權(quán)到期時,國會再次選擇撥款授權(quán)支持該法案,由此聯(lián)邦政府用于物種保護的財政撥款保持逐年增長。人們愈來愈認識到:“當某一個物種的最后一名成員撒手而去,同樣的命運亦會降臨到另一個物種的頭上?!?Franklin D.McMillan,“Endangered Species Act,” Los Angeles Times,Apr.4,1982,p.4.我們和動物——人類與非人類兩種生命形式并無高低之分,其命運彼此關(guān)聯(lián)。 “Apologies to the Alligators,” The Washington Post,Apr.22,1995,p.17美國人的物種觀經(jīng)歷了一個長期演變的過程,而1973年的《瀕危物種法》無疑是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
結(jié) 語
1973年的《瀕危物種法》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美國興起的現(xiàn)代環(huán)保運動的產(chǎn)物,同時也是這一時期物種價值研究及物種保護實踐發(fā)展的結(jié)果。諸如生態(tài)價值、基因庫、生態(tài)平衡、物種權(quán)利、環(huán)境倫理等概念,在此階段已沁入美國人的思想深處。在敬畏自然、尊重生命的輿情之下,保護瀕危物種被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該法案的創(chuàng)新不僅體現(xiàn)在其法律條款上,更體現(xiàn)于其理念之中?!稙l危物種法》超越了傳統(tǒng)的經(jīng)濟至上的功利主義保護思想,以維護生物多樣性為主旨,賦予人類之外的其他生物以平等權(quán)利,這是此前不曾有過的。法案允許公民參與瀕危物種的選定,允許公民以個人名義提起訴訟,樹立了保護生態(tài)人人有責的觀念。截至2020年10月,已有91個物種因數(shù)量恢復而從該法案中除名,約占該法案所列物種總數(shù)的3.7%。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verview and Implementation”.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6677(2021-07-21).當物種被列入《瀕危物種名錄》時,其數(shù)量已降至瀕臨滅絕的境地,恢復難度極大,而一個物種被納入該法保護范圍的時間越長,其得到恢復的可能性就越大。該法案還具有深遠的國際影響,為其他國家瀕危物種保護立法提供了先例和經(jīng)驗,其傳遞的維護生物多樣性的意識推動了國際社會對于瀕危物種保護無國界的認識。以此為契機,全球性環(huán)保組織加速在各國開展拯救瀕危物種的行動。
然而,《瀕危物種法》的生態(tài)保護措施時常以犧牲經(jīng)濟利益為代價,加之較為嚴苛的法律條款,為其帶來了巨大的爭議。在美國,只要涉及開發(fā)類經(jīng)濟項目,人們就可能不得不在物種保護與經(jīng)濟發(fā)展之間做出艱難取舍。值得思考的是,從20世紀70年代密西西比沙丘鶴與10號公路項目的對立,到90年代伐木業(yè)發(fā)展與北方斑點鸮保護之間的沖突,其結(jié)果表明政府往往更傾向于選擇發(fā)展經(jīng)濟,而民眾則更傾向支持瀕危物種保護。在相關(guān)司法案例中,瀕危物種總是贏得更多支持,勝率更高。到21世紀初,國會也聲稱《瀕危物種法》反映了價值觀的沖突與艱難的選擇。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ESA) in the 109th Congress: Conflicting Values and Difficult Choices”.https://www.everycrsreport.com/files/20070104_RL33468_d5dff6b8d25f16b21d021c67d5ce1564a2ac7f45(2021-07-21).近些年,因經(jīng)濟原因,國會與政府總是試圖削弱該法案的效力,但法案的民眾支持率卻一直居高不下。顯然,維護物種多樣性的理念已深入民心。維護生物多樣性是一項全球事業(yè),美國在這方面的立法理念與現(xiàn)實爭議,能夠為我國的生物多樣性保護提供一些歷史借鑒和啟示。
責任編輯:鄭廣超
The Background and Historical Status of American Endangered Species Act of 1973
TENG Hai-jian1,ZHANG Xue-jiao2
(1.School of Economics,Liaoning University;
2.School of History, 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136,China)Abstract: The Endangered Species Act passed by the US Congress in 1973 is an extremely important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law in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which has played a great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biodiversity of the United States.The rise and upsurge of modern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movement in 1960s and 1970s,and the attention paid by American society and federal government to environmental issues are the background of this law,while the acceleration of endangered species extinction and the change of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specie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ecology and environmental ethics are the direct driving factors.On the basis of the previous practice of species protection policy,this law establishes a strict legal system and implementation mechanism,and established the legislative idea of maintaining biodiversity.This law gives “endangered species” rights for the first time in lawterm,which reflects the influence of ecological concept and environmental ethics.This law is a model of legislation for protecting biodiversity in world history.
Key words:The United States;Endangered Species Act;species extinction;biodiversity;enviromental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