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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漏

        2022-06-24 20:16:48王欣
        文學港 2022年6期
        關鍵詞:太婆老頭兒臥室

        王欣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躺在木箱的一角,一片黑暗中聽舊衣服舊褲子的滿腹牢騷和追憶往昔。我沒見過屋主的模樣,據(jù)說她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公司職員。這只木箱原本是她姐姐的,屋主搬家時,姐姐將木箱送給她裝東西;我被隨手塞入木箱,姐姐把幾件自己的舊衣舊褲裝入木箱,將我壓在箱底。

        看不見外面的世界,我只能憑聲音判斷屋里發(fā)生了什么。每日一大早床上窸窸窣窣,肯定是屋主在穿衣起床,洗漱、喝水的聲音過后,是“砰”的關門聲。接下來漫長的時間屋里靜悄悄;當開門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那是屋主下班回來了。

        某天,我聽見木箱開啟的聲音,天氣變化,屋主在箱子里尋找可穿的衣褲,她看見了我,有些驚喜,她將我從木箱中取出,放在書桌上;我看見了她,瓜子臉,單眼皮,眉毛蹙起,皮膚黯黃,似營養(yǎng)不良。她的生活很單調,每晚下班回家,自己下點面條吃,翻翻書,玩玩手機,偶爾和家人朋友打打電話。她喜歡打開手機免提接電話,別人都叫她“晶晶”“水晶”;看不出她有什么閃亮的地方,我只覺得她很孤單:我待在她書桌上有半年之久,只見過一個女同事來一次,從未見過她屋里進來一個男人。

        她加班很多,有時夜晚十一點才到家,雙休基本泡湯,只有單休,還經常在家寫東西干活兒。她的工作好像是寫材料,好多次,我聽見她打開錄音筆或手機錄音,仔細地回放,認真地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她好像不太喜歡這份工作,每次干完活,如同從牢里釋放出來,雀躍不已,撲倒在床上,點開手機視頻,追看心愛的電視劇或電影。她還有一個嗜好,工作一完,喜歡擺弄我,將我不時翻來倒去,我肚子里的沙粒隨之往下墜落,流水般暢快。其實,最開始我很抗拒不時被顛來倒去,頭暈腦脹,但有時我發(fā)現(xiàn),眼睛朝下看和眼睛朝上看時,你的視角是不一樣的。比如,每次,我被放到高高一摞書上,眼睛朝下看時,我看到的是她鼻翼的雀斑和干枯的嘴唇;當頭朝下被擱到凳子上時,我看到的是斑駁的墻壁和爬行的怪蟲。

        這幾天,她都是晚上十一點左右才回家,到家之后,她打開電腦,馬不停蹄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她姐姐不時打電話過來,她急匆匆打開免提,回答道:明天休息,自己接了份筆譯的私活,還在忙,媽媽的醫(yī)藥費她會幫忙盡力湊。姐姐勸她不要那么辛苦,自己的身體健康重要。她“嗯”了幾聲,掛上電話。她不時打哈欠,眼圈發(fā)黑,她打起精神,面對電腦敲敲打打,凌晨三點,她趴在書桌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她仍沉沉睡著,整整一個白天,她都趴在那里,到了夜晚,她還趴在那里。她的手機響了,鈴聲回蕩在屋子里,她一動不動,沒有聽到,那一夜,手機鈴聲至少響了幾十遍。

        一大早,房屋的門被砸開,沖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那女人的眉眼與她頗相似。女人跑上前呼喊她的名字,輕輕推她,她沒有反應,男人急忙打120,尖利刺耳的警報聲傳來,白色醫(yī)護身影晃動,心肺復蘇,電擊,再電擊,沒有用,人已經死亡,長長的單架抬出門,哭泣聲與腳步聲混雜在一起。

        在晶晶所有的遺物中,我是最受爭議的那一個。姐姐希望把我保留下來,她說睹物思人,放在家中,就如同妹妹還在自己身邊,可姐姐的丈夫不干,他說,死人的東西,終歸不吉利,勸姐姐扔了。姐姐不干,她丈夫也沒轍。

        自從晶晶死后,爭吵成了家中的常態(tài):起先是晶晶墓地的問題,買不買,買多大的,錢從哪里來,姐姐從晶晶銀行卡里好不容易找到五萬塊錢,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她知道密碼是晶晶的生日。然后是母親手術費的問題,手術前前后后要幾十萬,錢誰出?姐姐算了一筆賬,家中存款大概二十幾萬,這錢是夫妻倆辛辛苦苦攢起來的,他倆結婚七年沒要孩子,準備明年要個孩子。

        姐姐名叫成瑩,在一家民企上班,她丈夫名叫秦巖,是一個科級公務員。為母親醫(yī)藥費的事情,家中隆隆的戰(zhàn)火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里越燃越旺,幾乎到了夫妻互相打架的程度,戰(zhàn)火意外地隨著母親的自殺而結束。成瑩把我放在臥室衣柜上,他們夫妻之間的任何事情都瞞不了我。這些天,臥室里飄蕩著成瑩的啜泣聲,秦巖成了啞巴,他不敢講話,默默地幫忙處理丈母娘的后事。

        母親的自殺是成瑩心中永遠的痛,她把原因歸結到丈夫身上。母親去世后的第二年,夫妻倆離了婚。男人、女人各拿一半存款,租的兩室一廳的房子從此空了,只余成瑩一個人。除了睡覺,成瑩基本上不來臥室。成瑩那天隨手把我從臥室移到客廳餐桌上,我默默注視窗外,對面是一棟四層樓高的自建房,與我們住的這棟房子外形相仿:簡陋的窗戶,灰色的墻壁、裸露的地基。這個城中村處在城市邊緣,破舊、雜亂、喧鬧,電線與網線交錯纏繞在半空中,沿路的小販、餐館、理發(fā)店、私人旅館和小賣部讓這里充滿人間煙火氣?,F(xiàn)在的成瑩與以前的她有了很大不同:大多數(shù)時間她的面龐陰郁,每日獨行,孤單地離家,落寞地入睡。雖然沒有挨著她的身體,但我依然能感覺到她周身散發(fā)的寒意。以前的成瑩下班后喜歡和好友電話聊天,現(xiàn)在的她話越來越少,連電話也懶得接,休息日在家蓬頭垢面,疏于打扮。她從網上買了一大堆書,一本接著一本,色彩各異的封面,都是一些靈修的書籍。

        “記住:學會放下,只關注當下,要忘記過去,不要擔心未來。”我不止一次在屋里聽見她自言自語,“書里都這么講,可這怎么可能?我是人,不是佛,也不是神;我不可能忘記過去,也不可能不擔憂未來。”

        母親走了,父親現(xiàn)在成了成瑩最牽掛的人。她每晚會給父親打電話,為了盡孝,她把父親從小鎮(zhèn)接到家中。老頭兒六十多歲,臉上溝壑縱橫,一看就是這輩子遭了不少罪的那種人。他每日在家看電視,看得最多的是戲曲臺和綜藝臺。他對我特別感興趣,把我捧在手中,顛來倒去地看,像玩玩具。每次看電視時,他喜歡把我抱在懷里,像抱個嬰兒;他會在電視上查看節(jié)目單,為了提醒自己想看的節(jié)目什么時候開始,他會把我放在茶幾上,靜靜地看我肚子里的沙子滴落,他知道,每次倒三角錐肚里的沙子滴完,就是一個小時。這老頭兒,我成了他看電視節(jié)目的定時預報器。

        成瑩這些天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心情不好,每晚回來總莫名其妙地發(fā)脾氣,有一次,連筷子都扔了,晚上也不睡覺,整夜坐在沙發(fā)上。老頭兒起先不聲不響,后來用眼睛瞪女兒,但女兒仿佛中了邪一般,安靜一段后,脾氣會突然暴躁,在家里罵罵咧咧。離譜的事情還在后面。成瑩某一天突然提早下班,她告訴父親自己辭職了,老頭兒埋怨她,說現(xiàn)在工作難找,她這是發(fā)神經。成瑩不理他,兀自發(fā)呆。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摔書桌上的書,電視機旁的盆景,她甚至抓起茶幾上的我,準備往地上砸,被老頭兒制止了。在后來長達三個月的時間里,成瑩時而抑郁,時而亢奮,不眠不休,自言自語,有時甚至去廚房拿刀要自殘,老頭兒覺得不對勁兒,他有些慌了。32F1D06A-6B5D-4F53-A4C2-DD782FEDDF88

        “瑩兒,你這是怎么了?我的娃,你怎么了?”

        老頭兒打了120,他緊張得發(fā)抖,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屋里靜悄悄的,這樣的狀況持續(xù)了半個月,老頭兒不見回,成瑩不見回。我孤孤單單,我開始思念電視機里那些喧鬧的歌聲、打趣聲和唱戲聲,還有老頭兒渾身散發(fā)的酸腐味,有人陪伴總比一個人好。

        門開了。老頭兒牽著女兒的手,仿佛家長牽著幼兒園孩子的手,進了屋。他隨手將病歷扔到茶幾上,那本子白得刺眼,封面科室一欄寫著“精神科”幾個字。

        “怎么落了個這???”老頭兒嘟嘟囔囔,“要不是醫(yī)生非要你住院,我才不想讓你進去,你說得這個病,別人怎么看你?”

        成瑩眼神呆滯,她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我的肚子,沉默不語。屋子里氣氛凝重,老頭兒在一旁抱怨:

        “現(xiàn)在的醫(yī)院都是騙錢的,才住了半個月的院,就花了一萬多塊,要不是我嚷著出院,還不止這個數(shù)。這些醫(yī)生真黑,還開了一大堆藥,說每天要按時吃,我看這些醫(yī)生就靠這些藥拿提成,不然開這么多藥干嘛?”

        老頭兒把一盒藥遞給女兒,囑咐女兒吃藥。成瑩乖乖撕開藥盒,掏出一顆白色藥丸,兌溫水喝了下去。老頭兒打開電視機,調到他鐘愛的戲曲頻道,看了幾分鐘又調到綜藝臺,換來換去,沒個準星。成瑩默默回到臥室,躺在床上,滿臉倦容。

        兩只枯樹皮似的手倒騰我,老頭兒今天對我上癮了:他渾濁的眼珠挨著玻璃瓶,死死盯著我肚子里的細沙,而后將我翻來倒去,看流沙滑來滑去,捯飭了半個多小時,他將我擱在茶幾上,深深嘆了口氣:“時間為什么不能倒著走?”

        老頭兒很忌諱那些藥盒上精確的病名、敘述詳盡的病癥,他把那些藥盒都給甩了,只留下一板板白色、黃色的藥片兒。成瑩每日按時吃藥,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偶爾聽聽音樂,看看電視。事情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成瑩的病好些了,她開始在網上投簡歷,找工作,但精神緊張還是不敢去面試。老頭兒這些天一邊看戲曲臺,一邊跟著哼唱,他不再關注我,我只是茶幾上一個擺設而已。

        每個月去拿藥,藥已經連續(xù)吃了快半年,又快吃完了,老頭兒說:“瑩兒,既然快好了,那藥就不吃了,是藥三分毒,還可以節(jié)約點錢。”

        如同一輛轎車,本來行駛穩(wěn)當,可突然極速轉彎,難免會翻車。停藥后兩個星期,成瑩又開始發(fā)作了。老頭兒氣急敗壞:“叫你不要吃藥,不要吃藥,你看你,把腦子給吃壞了!”

        老頭兒這次沒有打120,而是把成瑩關在臥室里,上鎖,不準她出門。每天到了固定的飯點兒,老頭兒會端飯給她吃。老頭兒總是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唉聲嘆氣:“得了這個病,肯定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治不好的!苦了瑩兒了!”

        老頭兒沒什么積蓄,成瑩分得的存款還剩下七八萬塊。老頭兒每天吃完中飯,把成瑩反鎖在臥室,他出門找一幫老頭兒老太太打麻將,大家純屬娛樂,玩得很小,輸贏也就幾塊錢之間。每天散場后買菜回家,老頭會在屋里津津樂道自己的戰(zhàn)績,如果贏了錢,他會一個人興奮地說個不停,譏笑其他老人牌技差。他還不時提醒自己,堅決不能跟他們來大的,女兒那七八萬塊錢留著還有用處。

        隨著牌技的增長,老頭兒開始沾沾自喜,他買了一副麻將,開始約一些牌友來家里打牌。每打完一局,他還可以提錢,賺點場地費。老頭兒、老太太來多了,自然而然會見到成瑩,成瑩會出門上廁所,人多的時候,她會突然發(fā)脾氣。來客都看出來成瑩有點問題,有人勸老頭兒帶她去看病,老頭兒說,看不好的,還花冤枉錢。來人見老頭兒這么固執(zhí),也就不好再勸。

        沒有人再關注我,我被這個世界遺忘了。老人們興致勃勃打麻將,不時聽見一聲聲歡呼:“我胡了!哈哈哈!”

        一個經常過來打麻將的呂太婆見成瑩樣子長得俊,雖然結過婚,但沒孩子,動了念頭。她不止一次在麻將散場后,拉著老頭兒,說個不停,說自己有個四十好幾的兒子,哪里都好,就是當年在工廠干活,不小心被機床切斷了四根手指,這么多年到處相親,因為這個缺陷,一直找不到對象。當媽的著急,不想家里斷香火,她看成瑩雖然精神有點毛病,但不是遺傳的,其他都還好,還是大學畢業(yè)。

        當著呂太婆的面,老頭兒一直含糊其辭,說“想想,再想想”。

        呂太婆走后,老頭兒坐在沙發(fā)上,想事情,他往前看,突然看見我,好似記起了我,起身把我慢慢抓起,捧在手中,上下顛倒,嘴里哼哼地說:“我閨女大學畢業(yè),你兒子才初中畢業(yè),還是個殘疾,這個不行,肯定不行……”

        幾個老頭兒老太在一起打麻將,難免東家長西家短:今天閑話張家的兒子吸毒被抓了,估計要判刑;明天議論齊家的女婿在外面養(yǎng)了小三,連兒子都生了;過幾天扯到田家的兒子在外面當了包工頭發(fā)了小財,接父母去國外旅游;還有錢家的年輕租客在家復習考研猝死,三天之后才被發(fā)現(xiàn)的事,等等。

        大多數(shù)時間,臥室的門上著鎖,成瑩要上廁所時會敲門,父親給她開門。一般情況下,成瑩靜靜呆在臥室里,發(fā)呆、睡覺什么的,也不說話。最近這段時間,她好像病情惡化了,不時尖叫幾聲,嚇得幾個打麻將的老人手哆嗦,麻將子落在地上。每當成瑩尖叫時,父親都會站起身罵她,命她不要再叫,可成瑩控制不住自己,時不時叫幾聲,那聲音嘹亮尖利,老頭兒沒轍,等牌友散了,他找來毛巾,把女兒的嘴巴堵了起來。

        成瑩有兩天沒叫了,牌友們圍在一起打麻將,樂在其中??刹恢趺吹?,那天成瑩用手把毛巾從嘴里掏出,又開始尖叫起來,這次和以前不一樣,持續(xù)時間很長,中間沒有停歇,那聲音近似于嚎,無比凄厲和悲傷。老頭兒叫牌友們先散了,找到結實的繩索,打開臥室的門,把成瑩的雙手從背后捆了,嘴里塞上毛巾,說道:“女兒呀,不要怪爹,爹也是沒有辦法,你這樣叫,搞得周圍的人都聽到了,你說他們會怎么看我?”

        把女兒捆了之后,老頭兒似乎心情不好,他咳嗽、流鼻涕,在家躺著,牌友想過來打牌,他叫他們這幾天不要過來了。躺在客廳沙發(fā)上,老頭兒哼哼唧唧,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有人敲門,老頭兒掙扎著起身,嘴里罵:“不是叫你們不要來嗎?”一開門,門口站著呂太婆,太婆關切地問老頭兒:“哪里不舒服?去沒去醫(yī)院?”32F1D06A-6B5D-4F53-A4C2-DD782FEDDF88

        呂太婆從兜里掏出一堆感冒藥,有西藥,還有中藥,叫老頭兒趕快沖水喝。老頭兒似乎有些感動,他連聲稱謝,叫呂太婆坐,留下來吃晚飯。呂太婆說丈夫、兒子還要等她回家做飯,就不打擾了,她匆匆走了。老頭兒燒水,吃藥,坐在沙發(fā)上長吁短嘆:“要是閨女他媽還在,身邊也不至于連個幫忙買藥的人也沒有……”

        說著說著,他嗚嗚地哭起來。從來沒見過老頭兒哭,我有些意外,愣愣地看著他,剎那間我似乎也有些悲戚。

        每天下午,老頭兒提著籃子步行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家,他會把菜放在屋角,躺在破沙發(fā)上絮叨一番:“那個賣菜的老娘們賊精,好不容易砍價砍到這么便宜,自己命苦,一把年紀了還要給閨女做飯?!睋癫恕⑾床?、炒菜,老頭兒一般做兩個菜,各夾一點放進女兒碗里,然后進臥室,給女兒松綁、掏毛巾,一般情況下成瑩會老老實實吃飯,她實在是太餓了,碰到情緒不佳時,成瑩會砸碗摔筷。老頭兒一邊拾碗筷,一邊罵她:“你怎么不去死呀?每天只會嚎喪!糟蹋糧食,愛吃不吃,這哪里是養(yǎng)閨女,完全是養(yǎng)個爹!快去死,快去死!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呀……”

        以前牌友偶爾會問老頭兒:“你要是哪天蹬腿走了,你閨女怎么辦?”

        老頭兒淡淡答道:“還能怎么辦,死之前我先把她掐死,免得給其他親戚添麻煩?!崩项^兒不止一次在屋里提到過,他老家還有親戚。

        自那件事后,老頭兒對呂太婆的態(tài)度有了轉變。現(xiàn)在老頭兒主動給呂太婆打電話,談論她的兒子。有次說著說著,老頭兒獅子大開口,說把女兒養(yǎng)大不容易,他愿意跟呂太婆結親家,但他嫁女兒有兩大條件,一是對方必須準備十萬塊彩禮錢,二是女婿必須和他們父女一起住,得倒插門。從老頭兒打完電話后眉開眼笑的表情看,呂太婆估計都答應了。

        我第一次見到周棟是一周之后。呂太婆帶著他,提著兩瓶精裝白酒、一籃禮果進屋。周棟國字臉,單眼皮,八字眉,有些禿頂,看上去挺老實。他遞給老頭兒一張銀行卡,老頭兒連忙揣進兜里,我注意到周棟的右手,只剩下大拇指,不見其他四個指頭。老頭兒也看見了,眉頭微微蹙起,而后又堆出笑臉,請二位坐下喝水。臥室門關著,老頭兒沒讓成瑩出來見人。兩家人互相寒暄,商量辦事的日程。老頭兒提議從簡,干脆讓周棟直接搬進來住,婚禮什么的都省了。他說,婚禮花費大,雖然可以收個禮金什么的,但那些是人情,以后都要還的。呂太婆一個勁兒在一旁附和,她說,只要自己能抱上孫子,其他什么的都好說,都聽親家的。他們商定,下個月周棟搬進來住。

        這之后,周棟來得很勤。他隔三岔五過來幫老頭兒買米、買菜、做飯,成瑩出來上廁所時,見到過他。等到他提著行李搬進來的那天,他和成瑩已見過三次面。老頭兒給成瑩松綁,掏毛巾,讓周棟進臥室??沙涩撘灰姷剿M屋,叫了起來,嚇得周棟沒敢再進屋。老頭兒對周棟說,閨女認生,估計要些時間熟悉,叫周棟耐心點。周棟點點頭說,那我就在沙發(fā)上睡,沒事。他抱著自己帶來的被褥躺在沙發(fā)上,望著斜對面橘黃色的燈發(fā)呆,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伸手把我捧在胸前。他好奇地摸我的肚子,我的臉,摸得我癢癢的。他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先左右搖晃我,然后上下?lián)u晃我,最后,他終于弄清楚了我的用途,我肚子里的沙子滴落,他仿佛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眼睛里亮閃閃的。每天晚上,我成了周棟的伴侶,他喜歡摩挲我的皮膚,摸著摸著,就睡著了,他硬硬的胡茬兒戳在我臉上、肚子上,既疼又癢,那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有時,半夜空氣中會飄蕩汗腺味和石楠花交雜的氣味,我知道,那是周棟不安分的雙手剛剛完成了某種運動。

        周棟是個水電工,專干一些雜事,每天他會接到不同的電話,叫他去干活。干完活回家,他窩在沙發(fā)上玩手機,到了點,他會去買菜做飯。他時不時和老頭兒閑聊成瑩的發(fā)病經歷,他不止一次告訴老頭兒,說他在手機上查過,成瑩這病能治。老頭兒答,沒用,治過,治不好,醫(yī)院都是騙錢的。周棟不信這個邪,他工作空下來時,跟老頭兒打招呼,說要帶成瑩去治病,老頭兒拗不過他,同意了。

        剛開始,成瑩拒絕出門,周棟反復跟她講道理,拿手機上的新聞給她看,成瑩還是很抗拒。周棟點開手機視頻,放了一段精神科科普動畫短片給她看,她勉強答應了。周棟帶成瑩去醫(yī)院,一天沒回家。老頭兒打電話追問,周棟說醫(yī)生建議成瑩住一個月院,老頭兒說亂花錢,不住。周棟說已經住院了,他在醫(yī)院陪成瑩一個月。

        出院后,周棟每個月帶成瑩去看病,拿藥,每日盯著她吃藥,斷斷續(xù)續(xù)過了大半年,成瑩好了許多。在周棟的堅持下,老頭兒不再捆她,也不往她嘴里塞毛巾。成瑩面色逐漸紅潤,目光逐漸清澈,慢慢地可以單獨出門散步了。

        見到女兒慢慢恢復正常,老頭兒自然高興,他開始催成瑩快去上班,說她再不出去,家里要坐吃山空,不能光靠周棟一個人。周棟勸老頭兒不要急,說這病得養(yǎng)。老頭兒翻白眼,說,我這么漂亮個閨女,嫁給你,讓你占了大便宜啦,早知道她能好,才不會答應嫁給你,彩禮才十萬,那個西邊張家家里嫁女兒,彩禮有二十萬啦。周棟聽后,不做聲,他默默去買菜、洗菜、做飯。

        每天夜晚,周棟依舊睡在沙發(fā)上。好幾次,他敲臥室的門,想進去睡覺,成瑩都沒開門。有天深夜,老頭兒早早睡了,我看見成瑩出來,坐到沙發(fā)上,說要和周棟談談。成瑩整理頭發(fā),咬咬嘴唇,緩緩地說:“我現(xiàn)在能好,都虧了你,這個我心里比誰都清楚。你是我的大恩人,這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p>

        “沒有,沒有,這都是我應該做的?!?/p>

        “你知道,男女之間有愛情才能結婚,我們之間算不上愛情,你覺得呢?”

        “我覺得,其實,有吧……”

        周棟不知道怎么說,也許他找不出準確的詞匯表達自己的思想,他有些窘迫。

        “算了,我實話實說吧。我很感謝你,你救了我,我可以接受你是我家的一員,但是我接受不了你是我的丈夫?!?/p>

        “哦,哦……”

        周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結結巴巴,講不出話來,愣在那里,盯著成瑩。

        “你看這樣吧,你那十萬塊彩禮錢,我以后上班了,慢慢還你。我不想占你便宜,當然也是為了報恩,我接受你住在我家里,但是我們不能同房,因為在情感上還接受不了你是我的丈夫?!?2F1D06A-6B5D-4F53-A4C2-DD782FEDDF88

        “哦,哦……”

        無論成瑩說什么,周棟都是“哦,哦”,他也許思緒比較混亂,想表達,又說不出來。成瑩嘰里呱啦講了一大堆,周棟只有聽的份,完全插不上話,我看見他的左手把衣角緊緊抓住,勒出深深的印痕。

        白天周棟出去工作時,成瑩從客廳墻角提起黑色電腦包,用抹布擦去灰塵,打開許久未用的筆記本電腦,在上面投簡歷。她移動鼠標,嘴里念念有詞:“不上班這么久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單位會要我,感覺自己都沒信心了……”

        這些天,周棟晚上回家很晚,每次回來醉醺醺的,滿身酒氣。成瑩出來給他倒茶,幫他醒酒,等他睡下,回臥室,關上門。周棟起先只是生悶氣,喝悶酒,后來開始耍酒瘋,他一回家,就“砰砰”敲臥室的門:“老婆,我要進去!快開門!”

        成瑩默不作聲,不開門。周棟嚷得更起勁了:“老婆,我要進去,我要睡覺,你說我倆結婚這么久了,我都還沒碰過你,我還是不是男人!”

        老頭兒聽見動靜,出來安撫周棟。成瑩嗚嗚地一個人在臥室里哭,她的哭聲仿佛核武器,周棟一聽就心軟了,他不再敲門,而是倒頭躺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不久鼾聲如雷。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大半年。一天周末晚上,細雨綿綿,周棟到了凌晨兩點都沒回家,成瑩打電話,也沒人接。她從臥室出來,敲父親的房門,父親在床上不耐煩地揮手,說,別管他,一個大男人,出不了什么事。可第二天,還是不見他回,電話處于關機狀態(tài)。老頭兒有點慌了,他打電話給呂太婆,呂太婆也不知道他的行蹤。成瑩給周棟的朋友一個個打電話過去,沒人見過他。成瑩只好報了警。

        第三天,距離城中村東頭幾百米的池塘里浮起一具男尸,轟動了街坊鄰里。又過了幾天,警方打電話通知成瑩,說那具男尸是周棟,經法醫(yī)鑒定,周棟是酒醉后,天黑路滑,失足落入池塘,自己淹死的,排除他殺的可能。

        那段時間,成瑩和老頭兒都睡不著覺。屋子里此起彼伏響起嘆息聲、抽泣聲,大部分時間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單位通知成瑩去上班,但是她整夜失眠,舊病復發(fā)。她委婉地拒絕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周棟死后,老頭兒傷心了一個星期就好了,他照常去外面打麻將。現(xiàn)在牌友很少來他們家,聽老頭兒說,別人說,他家死的不是老人,老人走是福,中年人走了晦氣,大家都不愿意來他家打麻將,怕沾上晦氣。老頭兒催成瑩出去上班,成瑩不理他,她兀自堅持吃藥,老頭兒罵罵咧咧,說再吃下去,他養(yǎng)老的錢都沒有啦。

        每次父女倆吵完架,老頭兒就出去打一天牌,有時晚上都不回家。有次,一個鄰居進屋串門,告訴成瑩,說她爸爸和村西頭一個五十多歲的柳姓女人好上了,經常在她家過夜。那女人獨子在外地上大學,丈夫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回一次家,她一個人住。成瑩聽后,冷笑了兩聲,沒言語。

        直到有一天,成瑩準備去醫(yī)院拿心理藥,手機上突然來了條短信,短信告知,她銀行卡上積蓄的錢剛剛取走了一萬,還剩下四萬。她連忙給父親打電話,詢問他取錢的用途。老頭兒那邊支支吾吾,說有個朋友急著用錢,找他借,半年后就還。成瑩掛了電話,破口大罵:“肯定是那個女人,老頭子一輩子這么摳的一個人,怎么在女人身上花起錢來這么大方?還真是見了鬼啦!想當年,我媽病了,要住院開刀,他都推三阻四的,說什么家里沒錢,這種病花錢治也是白治,還不如讓她痛痛快快地走。要不是我堅持要治,他藥都舍不得帶媽去開……”

        成瑩一個人在屋里罵得痛快,沒有其他人,我成了唯一的聽眾。一個接受過大學教育、斯文秀氣的女人嘴里不斷跳出各種臟話和詛咒,花樣翻新,唾沫星子偶爾飛濺到我臉上,讓我有些不適:人類的情緒變化比天氣更難測,成瑩的臉扭曲變形,我都有點快不認識她啦。

        老頭兒有三天沒回家,成瑩懶得管他,獨自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累了就躺下睡覺。凌晨三點鐘左右,成瑩的手機鈴聲意外地響起,那聲音一開始并沒有把成瑩鬧醒,但是它反反復復、不停歇地響,一次又一次,成瑩終于被鬧醒了,她不耐煩地接電話;接完后,臉色大變,她急急忙忙穿衣,提著包出了門。過了三天,她抱著一個黑色的方盒進了屋,癱坐在沙發(fā)上。

        “爸爸,實在是沒錢買墓地了,您就先將就將就吧?!背涩撝v話有氣無力,仿佛得了一場大病。她把我放到餐桌上,把黑色方盒放在茶幾上。

        屋里多了兩張遺像:一張是周棟的,一張是老頭兒的。每日與他倆近距離同待二十四小時,他倆直勾勾盯著我,怪瘆人的。雖然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當一個鮮活的生命轉眼間變成一個方盒、一張照片,那種落差我還是感覺得到。

        過了一周,成瑩把父親的骨灰盒和遺像放進父親床下的舊木箱中,關上蓋子,上了鎖。她留下了周棟的遺像,每日坐在沙發(fā)上,她呆呆的,像一座冰冷的石膏像。成瑩跟房東打電話,說想下個月退房,問房東有沒有單間房,租金便宜些。

        那天中午,呂太婆來了。進門后,她一眼看見兒子的遺像,她頭發(fā)灰白,神情哀傷。成瑩請婆婆坐下,給她沏茶。呂太婆思忖良久,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節(jié)哀,也沒什么好哭的,老頭兒死在那個女人床上,快活得腦溢血,那樣死的,這一生也值了!”

        “您……您說什么?您這話太過分了!”

        “我實話實說?!?/p>

        “你不要亂講,人剛走,請你嘴上積德,不要說我爸壞話,不要在外面亂講!小心遭報應!”

        “大家都知道的事,還有什么可瞞的?!?/p>

        “你今天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來惡心我?我……也不想周棟走……他對我好……我知道……”

        “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就一件事:當初你們結婚時,那十萬塊彩禮本來以為換得回一個孫子,可沒想到孫子沒有,連我兒子都弄丟了。早知道是這樣,我死也不會讓兒子跟你結婚。你現(xiàn)在倒好了,健健康康的,沒病沒災,我今天要做一回惡人,你把那十萬塊錢還我,我老頭兒病了,要做手術,急需用錢?!?/p>

        “可我手上只剩兩萬塊錢了,你說的那個錢估計我爹在外面打牌輸?shù)袅?,或者花在他那個姘頭身上啦,我也不知道?!?/p>

        “你不要在這里跟我裝,錢肯定還在你手上,十萬塊呀,我們老兩口一輩子也就攢了這么點錢。你不要吃肉不吐骨頭,黑了良心!”

        “那等我以后上班了,再慢慢還你,我手頭的確沒什么錢了。”

        “不行,想賴賬,沒門!一定要還,現(xiàn)在就還……”

        我看見成瑩快急哭了,她反復向呂太婆解釋錢不在她手上,請她諒解,還說自己生病期間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當初他爸收錢的事也是他一人決定的,她現(xiàn)在一下子拿不出這么多錢。呂太婆把杯子往地上猛地一砸,罵道:“我老頭兒等著錢做手術,這事沒完!”摔門而出。

        三天兩頭,呂太婆就過來鬧,她說周棟辦喪事他們父女沒出幾個錢。成瑩受不了聒噪,頭痛難忍,跪在地上求她,說自己還是個病人,求她體諒體諒她,不要再刺激她。呂太婆反問道,“叫我體諒你,誰來體諒我?”罵成瑩裝可憐,活該,說得精神病的人都是報應,不知羞恥,見不得人。成瑩氣得臉色發(fā)白,渾身發(fā)抖,雙手打顫,她哭累了,捂著額頭坐在墻角,一動不動。

        這段時間受的刺激比較多,成瑩的病情日漸加重,之前她晚上能睡著兩三個小時,現(xiàn)在她完全睡不著覺,每天無奈地從床上爬起,從臥室走到客廳,從客廳走到廁所,從廁所走到客廳,從客廳再走到臥室,一直走到清晨。短短一周,她瘦脫了相。迫不得已,成瑩給了呂太婆一萬多塊錢,她手上留了點錢,還要買藥。但呂太婆還是不依不饒,帶了幾個朋友從成瑩家搬東西,她雙手插腰當指揮,稍微值點錢的東西,像電視機、筆記本電腦、沙發(fā)什么的都不放過,連我也是。呂太婆單手抓住我,準備一起帶走,哪知她手一滑,我身子一歪,摔到地上,我聽到自己心碎和骨頭斷裂的聲音,地上滿是我的斷臂和殘肢。

        屋子里空蕩蕩的,成瑩坐在客廳凳子上,眼神空洞,面無表情。

        我躺在地上,我知道我要死了。

        那晚的月亮是滿月,很圓很亮,成瑩在屋里走來走去。夜?jié)u漸深了,月亮消失不見,天空一片漆黑,屋里的燈關了,成瑩在屋里靜悄悄地走路,移動的身影仿佛枯草一般,輕輕地搖晃;她突然加快了步伐,從臥室走向客廳,她猛地沖到窗邊,拉開紗窗,縱身一躍。

        我聽見沉悶的響聲,然后悄無聲息。32F1D06A-6B5D-4F53-A4C2-DD782FEDDF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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