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倩 責任編輯/毛思潔

（上圖/蔣攀）雪野在講課。

“老樹很高很高，葉子很小很小。葉子想看高處，遠處！老樹把葉子舉起，很高，很高！”4月2日，在寧?？h力洋鎮(zhèn)力洋村一幢老房子里，兒童文學作家、詩人雪野正用三腳架支起手機，收錄下女童稚嫩的聲音，剪輯，編輯，將兒童詩上傳到他的“華文童詩”微信公眾號。

每周，這個小山村里的孩子們都會錄制兒童詩，用聲音連接起大千世界。把詩意帶給鄉(xiāng)村孩子，這正是鄉(xiāng)賢雪野歸鄉(xiāng)的初心。

雪野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開始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和教育。2018年，作為寧海第一批“藝術(shù)家駐村”代表，他在力洋村成立“兒童詩研究中心”，開展詩歌創(chuàng)作，舉辦公益培訓，讓兒童詩浸潤?quán)l(xiāng)村孩子們的心靈，為中國兒童詩的寫作和教學的進步貢獻力量。

/回鄉(xiāng)/他讓詩歌在鄉(xiāng)間開花

雪野一直致力于兒童詩的教育推廣,30年來在全國各地以興趣課堂和報告會的形式開展兒童詩教學,創(chuàng)作和主編了90多本作品集。在推廣中,雪野發(fā)現(xiàn),兒童詩很少浸潤?quán)l(xiāng)村的土壤,所以在埋頭兒童詩傳播30年后,他做了一個決定：把全國首家兒童詩研究中心辦到老家的小山村。

“回來,把經(jīng)典作品引入這里,陪伴孩子成長。”雪野物色了一個近千平方米的古宅,花了120萬元修繕,布置出童詩館。在二樓,他把自己在兒童詩創(chuàng)作、出版、教學、研究等領(lǐng)域的1000多份資料統(tǒng)統(tǒng)擺放出來,向所有人開放,還專門備了200多節(jié)適合不同年齡兒童的課程,根據(jù)不同受眾,講授不同的兒童詩。

每周,雪野都會到寧?？h力洋鎮(zhèn)中心小學開展兒童詩教學。在教學中,他彎下腰,低下頭,認真傾聽孩子的發(fā)言,微笑肯定孩子的回答。經(jīng)過一年半的引導,孩子們創(chuàng)作和錄播了近200首詩作。他還編寫了《童詩三十講》《童話三十講》《我的童詩童話生活》等資料,借助網(wǎng)課給全國各地的大小朋友帶去詩歌的美。2021年,他的網(wǎng)課累計點擊量近15萬次。

雪野跟孩子們還有一個“點燈之約”——“只要你來敲門,我就為你點燈?！毖┮罢f,點的是童詩館的燈,也是心靈的燈。孩子有了煩惱或困惑,只要來敲門,他就用詩來引導啟發(fā)。即便出門講學,他也要在周末趕回村子里,為孩子點燈,讓詩意在這個小山村里流淌。

上周末,一名六年級的小朋友來敲門：“老師,我力氣小怎么辦?”雪野就與他分享了剛剛發(fā)生的“詩故事”：“前些天,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院中的紅梅樹,花瓣落了一地,掃也掃不盡,真讓人心煩。掃花瓣的間隙,我蹲下低頭,發(fā)現(xiàn)了一只、兩只、三只……一大群的螞蟻。它們穿梭在花瓣間,這是要干嘛?這樣子多像你們的郊游?!我恍然大悟,‘哦,原來這些花瓣是他們扛起的旗子啊!’一首《花瓣旗子》就寫好了,你來看看?！焙⒆有α耍骸肮?我每天背書包,也是在扛旗子。”雪野接著說：“生活中這樣那樣的煩心事不少,可要是換個角度去觀察和思考,就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孩子豁然開朗,“嗯,我去書房再讀幾首詩,趣事可比煩心事多得多?！?/p>

/建“田野詩歌課堂”/他說生活處處是詩意

雪野說：“寫詩可不是坐端正,本子攤開,筆拿好才能開始?！鄙钐幪幨窃娨?。他的作品就寫在飛機票、酒店便簽、動車的清潔袋上。他指著一張汽車票的后背：“這就是去年獲得謝璞兒童文學獎的作品?！?/p>

他把自己對詩歌的創(chuàng)作方法應用到教學中。在力洋村,他建起“田野詩歌課堂”,第一堂課就吸引了寧?？h力洋鎮(zhèn)中心小學、浙江平湖實驗小學的孩子們。雪野帶孩子們一起爬上高高的蓋蒼山,去看草的成長,去感受花的盛開。

那天，直到黑袍人的水船行出去很遠，他才突然想起，還未問過對方的名字，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失禮。于是，他大聲朝著遠去的船影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雪野老師,我看到啦!微風吹過,柳樹好像伸出千萬只手,摸著魚兒,抱著魚兒?！蹦咚噷幮∨笥芽粗剡叺牧鴺?興奮地說。

“還不止呢!雪老師,那邊的蜻蜓在葉子上飛來飛去,好像老師在講課?！比~宸冰同學得意地發(fā)言,“可是這些魚兒不怎么聽話,只顧自己捉迷藏。”

葉欣怡慢吞吞地說道：“中午的太陽太舒服了。雪野老師,您看紫堇花都忍不住打哈欠想睡覺了,但很多花還是很興奮。風兒老師跑來跑去地檢查,太忙啦?！?/p>

整節(jié)課,雪野一直微笑鼓勵、全心呵護,讓孩子們充分感受自然,積極發(fā)揮想象。他說,兒童詩教學,不要求人人會寫詩,但要盡可能讓孩子感知、體察、享受詩帶來的溫暖與滋潤,這也正是他的課堂充滿魅力的秘訣。

雪野談到,曾經(jīng)有一次,在短短5天時間里,孩子們“瘋狂地”為古村和大山創(chuàng)作了360多首作品,其中37首發(fā)表于《中國少年報》《中國少年兒童》《少年詩刊》等報刊。

（上圖/顧光輝）雪野（右）在桃花林指導小學生寫“桃花詩”。

（下圖/蔣攀）雪野（中）給孩子們講詩。

/學詩有用嗎/他說有“三敏”

雪野坦言,在兒童詩教學過程中,他聽到最多的問題是：為什么要讓孩子學習兒童詩呢?對寫作文、考試一點幫助都沒有。

雪野說,對某些應試成績單而言,學詩似乎是無用之功,但他的教學是有目的的。

第一個目的,敏于語意。語意來自語言。“詩的語言追求凝練,富有節(jié)奏,富有音韻,我們在朗讀時,也要把握住這種音韻,要將字詞句細細把玩,將詩歌中的音樂感、節(jié)奏感、畫面感一一呈現(xiàn)還原。” 雪野舉例說,“有首詩寫道：‘小螞蟻走路。踢踏,踢踏。睡著的樹葉,翻了個身,醒了?！@‘翻了個身’,是樹葉在風的用力之下,轉(zhuǎn)身的動作,‘醒了’,是樹葉立起來的感覺。如果在課堂上用常規(guī)的方式和速度來閱讀這首詩,美感顯然要削弱一大半。因此,讀詩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感受文字所傳達出來的美感,并將之還原。在聆聽的過程中,孩子們就能夠感受到‘翻了個身,醒了’?！?/p>

學習兒童詩的第二個目的是敏于事物。雪野說：“許多孩子每到寫作文時,就撓破頭皮,感到?jīng)]東西可寫,因為他對眼前的世界、事物無所察覺。兒童詩學習借助一首一首經(jīng)典的詩歌,讓孩子發(fā)現(xiàn),原來詩(作文)如植物,生活即土壤。那么短小的一首詩歌,就像一朵花,在生活的土壤中迅速地冒芽、成長、開花。”

雪野說,他經(jīng)常布置給學生的一個作業(yè)是,周末去爬山,逛公園,看花草,聽蟲鳴。孩子們通過接觸自然,經(jīng)常能收獲驚喜,收獲新發(fā)現(xiàn),堅持兩年之后,孩子對這個世界、身邊事物的感知力明顯加強。

教孩子寫詩,還在于第三點：敏于內(nèi)心。雪野說：“孩子的內(nèi)心本來就極為柔軟,詩歌這種文體的語言、表達方式很契合他們的內(nèi)心。情動發(fā)乎聲,寫詩,就是抒情。一二年級時,孩子們寫詩多以敘事為主題,是一個充滿想象的敘事過程；到了高年級,抒情是顯現(xiàn)的,敘事是為了抒情而埋設的框架?！?/p>

敏于語意,敏于事物,敏于內(nèi)心,能獲得對語言、事物、內(nèi)心的高度敏感,學習詩歌的目的就達到了。他相信,被詩歌潤澤過的孩子,內(nèi)心特別溫柔、堅韌。這也是他堅持帶孩子讀詩的原因。

/“到力洋聽童詩”/他想堅持一輩子

2019年秋日,雪野發(fā)起首屆“蓋蒼山杯”全國校園兒童詩創(chuàng)作大賽,邀請來自全國20個省市的詩人、作家、教授及詩教代表400余人來力洋村做交流、開講座。

“小山村公共配套并不完善,要支撐一個全國性的詩會,路線設計、場地選擇、接待安排等工作都要在‘螺螄殼’里做‘道場’?！毖┮斑€記得當時的情景：村子里住不下這么多人,他只能在每天活動結(jié)束后把大伙送到城區(qū),第二天早上再去接。當時就有朋友調(diào)侃他：“把一個全國性的活動放在村里搞,虧你想得出來!”但雪野說：“我是鄉(xiāng)民,回來了,就想以我擅長的兒童詩,為力洋做貢獻,讓它的名字傳播得更遠?！?/p>

首屆“蓋蒼山杯”全國校園兒童詩創(chuàng)作大賽后,力洋村又在線上舉辦了第二屆(2020年)、第三屆(2021年)大賽,三屆比賽共征集參賽詩作超3萬首。目前,力洋村正在籌備第四屆比賽。

三年來,“周末,到力洋聽童詩”漸成風尚。行走在力洋古村,腳下是青石板、細軟石鋪就的古巷,墻上有一本本打開的詩集,里面有兒童的詩、兒童的畫,掃描畫幅角落的二維碼,就可以“聽孩子的聲音,聽世界經(jīng)典,聽如何生活”。這條“童詩之路”自寧海力洋開始,已經(jīng)在浙江平湖、江蘇盛澤、湖北十堰、陜西榆林“續(xù)接”。

雪野想把這件事情堅持做十年、二十年,讓鄉(xiāng)村孩子在讀詩、作詩中感受文學給人的豐富滋養(yǎng),讓詩歌呵護他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