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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門宴的“主人公”為什么是樊噲

        2022-06-13 21:20:20
        讀報參考 2022年15期
        關(guān)鍵詞:樊噲鴻門宴司馬遷

        ? 相信許多人在閱讀《史記》時,都會產(chǎn)生一個疑問,司馬遷明明沒有親臨歷史現(xiàn)場,為什么能寫出那么多精彩絕倫的細節(jié)?歷史寫作可以有作者的猜想與發(fā)揮嗎?準確客觀的記載和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是否可以兩全?

        ? 其實,恰恰是在這樣的張力中,我們能看到歷史寫作的可能性。司馬遷告訴我們,歷史不僅僅是故紙堆的學問,也需要實地采訪,需要合理猜想,需要真實感受,真實與虛構(gòu)的邊界并沒有那么分明。比如,那場驚心動魄的鴻門宴背后,便藏著歷史隱秘的細節(jié)。

        司馬遷為什么能寫出精彩細節(jié)

        ? 《史記》中的鴻門宴故事,堪稱國人熟知的千古名篇,其中的人物對話和現(xiàn)場細節(jié),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司馬遷顯然沒親歷過楚漢爭雄的時期,鴻門宴的故事,對他來說,即便不算古代史,也算得上是近代史,但《史記》對此事的敘述,如同攝影機拍下的紀錄片,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清晰度”。既然司馬遷沒有親臨現(xiàn)場,司馬遷為什么能寫出如此生動的細節(jié)呢?這樣“腦補”出來的記載,足夠靠譜嗎?

        ? 如果我們僅僅把它當成司馬遷的“腦補”,從文學虛構(gòu)的角度看《史記》里這類精彩的場景,恐怕有失偏頗。司馬遷對于歷史的態(tài)度極其嚴謹,后世不清楚的細節(jié),不意味著司馬遷沒看到相關(guān)史料。更重要的是,司馬遷還做了一件許多書齋史學家沒有做的事情——采訪,也就是記錄口述歷史。

        ? 司馬遷寫《史記》,并不只是從古籍中尋找史料,還會親自到歷史故事的發(fā)生地,采訪當?shù)氐陌傩?,從民間尋找歷史的蹤跡。實地考察的好處,是能讓史學家掌握最鮮活的史料,而且可以根據(jù)自己探訪的成果,與史書上的記載作比對,進而考據(jù)得出最有可能是事實的信息。

        ? 史學家李開元在《論〈史記〉敘事中的口述傳承——司馬遷與樊他廣和楊敞》一文中,就提到司馬遷是通過樊噲后代樊他廣的講述,了解到了鴻門宴的故事細節(jié),并將其寫入《史記》。也正是因此,在這次流傳千古的宴席上,本應(yīng)是配角的樊噲表現(xiàn)極為亮眼,他說的話,竟然比宴席的主角劉邦、項羽還要多!

        ? 問題的關(guān)鍵就在此處。當后世讀者并不清楚歷史現(xiàn)場的細節(jié)時,只能通過史書中的描寫,來推測當時的情形。而史書和小說一樣,只要有人物和事件,必然帶有自己的敘事視角。絕大多數(shù)史書的視角,都是全景式的,但在《史記》中,在一些濃墨重彩的篇章里,確實能看到類似個人視角的細節(jié),鴻門宴便是典型代表。

        ? 樊他廣向司馬遷講述家族昔日的輝煌,訴說樊噲在鴻門宴上的功績,雖然有可能添油加醋,但仍然為后世提供了難得的歷史細節(jié)。通過這些隱秘的細節(jié),我們才有可能挖掘更多被遮蔽的故事,為探尋歷史真相找到新的出路。

        樊噲是鴻門宴的真主角

        ? 眾所周知,鴻門宴是劉邦命運的轉(zhuǎn)折點,而細讀文本不難發(fā)現(xiàn),這更是樊噲在歷史長河中最重要的一次亮相。

        宴席剛開始時,樊噲沒有入席的資格,只能在軍門外等候。樊噲登場,是因為酒宴上出現(xiàn)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情況,在危急關(guān)頭,張良偷偷溜了出來,請樊噲趕緊出手保護劉邦的生命安全。樊噲是劉邦的同鄉(xiāng)舊部,早年是屠狗之人,但在劉邦軍中立下了諸多奇功,很多次攻城都能捷足先登,在勇武和忠誠上,都被劉邦高度信任。因此,把幫助劉邦解除困境的關(guān)鍵任務(wù),交給樊噲來做,也算合情合理。

        ? 接下來便是鴻門宴的轉(zhuǎn)折點。樊噲闖進來,要保護主公劉邦。樊噲為武將,按照一般邏輯,武將救主公,應(yīng)該是憑借武力,而這個故事中,樊噲卻是以智謀挽救劉邦于水火之中,甚至有點搶了張良的風頭。彪形大漢樊噲剛一進來,還未說話,就吸引了項羽的注意,說道:“壯士,賜之卮酒?!狈畤埵趾浪?,也不推辭,接過酒杯,便一飲而盡。接下來,項羽賜給他的豬腿肉,他也用劍切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司馬遷對這一細節(jié)的描述,到了“動作分解”的地步——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這就像一部電影,在呈現(xiàn)主角心理變化時,要通過光影的變化,來展現(xiàn)人物表情和動作的細微變化。

        ? 接下來,樊噲說出一段經(jīng)典的豪言壯語:“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大王不取也?!?/p>

        ? 在后世不少人的記憶里,樊噲只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武將,但樊噲在此時說的一番話,簡直有春秋戰(zhàn)國時縱橫家之風,不僅有理有據(jù),還能結(jié)合暴秦的典故,讓其言論有了當時最具道義合法性的根據(jù)——反對殘暴不義,仁德者才能擁有天下。再加上,之前樊噲飲酒吃肉的夸張動作,把項羽立刻鎮(zhèn)住了,這就為劉邦逃離現(xiàn)場爭取了可能性。

        ? 項羽反應(yīng)遲緩,沒能抓住時機,讓劉邦借口上廁所的時候逃走了。這對項羽來說,當然是無法挽回的損失,但從“歷史成功者”的視角看,這是劉邦在成功前最兇險的經(jīng)歷之一,而幫助他化險為夷的人,不僅是出謀劃策的張良,更是直面危急時刻的樊噲。

        《史記·樊酈滕灌列傳》中為樊噲立傳,亦有對鴻門宴故事的敘述,其內(nèi)容與《項羽本紀》差不多,這也從側(cè)面說明,鴻門宴故事最精彩的場面,恐怕就真的來自樊噲的視角。樊噲前前后后的表現(xiàn),成為鴻門宴上最精彩的瞬間。歷史上,鴻門宴的主角當然是劉邦和項羽;但從史書敘事的層面看,樊噲才是鴻門宴故事的“主人公”。

        劉邦連襟,受呂后牽連家道中落

        ? 樊噲的歷史地位雖然比不上漢初三杰,但也是劉邦帝王霸業(yè)中不可忽略的力量。漢朝開國后,樊噲被封為舞陽侯,后來升為左丞相。樊噲還娶了劉邦夫人呂雉的妹妹呂須(也有記載為呂媭)為妻,算是外戚,這讓他跟呂氏的命運緊緊綁在一起,也因此在政治勢力變化時,后代受到了牽連。

        ? 《史記》對樊噲身后的家族歷史,記載不多,但從只言片語中,也能讓人看到,樊噲的家族從第二代其實就已經(jīng)開始沒落了。實際上,當他們與呂雉家族建立了剪不斷的關(guān)系時,就已經(jīng)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了。

        ? 劉邦死后,繼承人漢惠帝性格懦弱,大權(quán)旁落,呂雉及其家族勢力長期把控權(quán)力,引發(fā)劉家及其效忠者的不滿。太尉周勃、右丞相陳平等人密謀,平息諸呂之亂。與呂雉有血緣關(guān)系者,在變亂中都難逃一死。樊噲與呂須生下的樊伉,一度享受榮華富貴,但在諸呂之亂中被牽連和誅殺。

        ? 幸好,樊噲還有個庶出的兒子叫樊市人,沒受牽連,將樊噲的血脈存續(xù)下來。樊市人年紀輕輕就死了,才活了二十九歲,他的兒子便是樊他廣。不料,后來樊他廣因為得罪了一個門客,此人竟向漢景帝告狀,說樊市人沒有生育能力,樊他廣并非其所生。我們并不知道這是否是真的,但漢景帝還是以此為理由,將樊他廣貶為庶人,樊噲家族也就徹底沒落了。

        ? 所幸,家道中落的樊他廣有機會向司馬遷講述家族昔日的輝煌,通過史家之筆,為后人帶來了第一視角的鴻門宴故事,也將樊噲在鴻門宴上的英姿定格成永恒的歷史影像。

        ? 歷史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后世永遠不能真的回到歷史的現(xiàn)場,只能通過敘事者的視角來看歷史。歷史學家的本事,就在于能通過講述者的記憶,來發(fā)現(xiàn)歷史現(xiàn)場那些不同尋常的細節(jié)。

        (摘自《北京日報》黃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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