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莫扎特音樂，記馬悅?cè)幌壬?/h1>
2022-05-30 23:39:52張建智
藏書報 2022年16期
張建智
“同好”結(jié)書緣
我能與馬悅?cè)幌壬Y(jié)識，是因為書，準確地說是因為中國現(xiàn)代詩集的收藏。
馬悅?cè)浑m是瑞典著名漢學(xué)家高本漢的學(xué)生，隨老師學(xué)習(xí)漢語，但真正精于漢語而成為一名漢學(xué)家，還是因他在中國四川成都的那段生活。他的第二任妻子陳寧祖是中國教育家陳行可、劉克莊的女兒。而且有一段時間，馬悅?cè)簧钤谝蛔略豪?，那里的一位高僧每天教他中文。作家李銳曾說馬悅?cè)皇恰鞍岩簧I給中國文化的學(xué)習(xí)和傳播的人，把中國認作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
馬悅?cè)辉谥袊鴷r，就特別喜歡五四新文化運動后的詩人。他對我說，他在四川時，就收集了許多白話詩集，以后在許多地方凡遇白話詩集，他都淘來認真閱讀。
都說機會總垂青有準備之人，但也并非全是如此。我去瑞典時，也根本沒想到能與馬悅?cè)涣钠鹗詹刂袊略姼杓墓餐瑦酆茫@完全是一種奇遇、一種巧合。
導(dǎo)游給的驚喜
這里起到喜結(jié)書緣作用的，不能不提到一位好心的北京導(dǎo)游。凡出過國的人大都知道，在域外我們?nèi)繉?dǎo)游指引，特別是去某個城市的短期訪問。人生地不熟，車子還是別人的，每走一步，得由他高興。大概他看出我是一個文弱書生，便聊起北京幾位有名的文人作家、專家學(xué)者。他認識的我也幾乎全認識。這就使得他把我視為知己了。有一次我和導(dǎo)游不知怎么突然談起馬悅?cè)粊砹恕４覀冊L問結(jié)束回旅店，他竟云淡風(fēng)輕地和我說：“你想去拜望馬悅?cè)粏幔俊薄澳鞘乔笾坏玫氖?，當然想！?/p>
導(dǎo)游約我當晚七點多一起去拜訪馬悅?cè)?。他在旅店大門外用車燈召喚我后，我迅速下樓，匆匆鉆進他的面包車。那一刻，我真不知對這位導(dǎo)游說什么好，內(nèi)心是滿滿的感激。在斯德哥爾摩這座美麗的城市，車子行駛在路上，除了欣賞五光十色的燈光，還讓人享受到了寧靜和幸福。遠眺整個城市，夜色令人心曠神怡，還有心中難以表達的淳樸友誼，甚至還有獵奇的念頭……因為我很想知道馬悅?cè)患抑杏惺裁粗形牟貢?，或者他正在讀一部什么書。
很快到了馬先生家，見到了身材高大的馬悅?cè)?。他體格健壯，滿面紅光。他從書櫥中，拿出一本本他讀過并收藏的中文詩集，許多是1921年后的白話詩集，如俞平伯的《西還》《冬夜》。當然還有一些中國名家書信，如郭沫若、胡適、康白情等。他的藏書，比我所保管的更為考究。冰心、朱湘、徐志摩、王統(tǒng)照、路易士（紀弦）、田間、艾青等等，一大批詩人的珍貴詩集版本在這里一一呈現(xiàn)?？戳怂菜氐默F(xiàn)代詩集有那么多，雖然我也喜之藏之，但與這位遠在萬里之外的藏書家相比，所藏詩集無論數(shù)量還是品相，都自嘆弗如。
當我看見他有老詩集復(fù)本之藏，我很想向他索要一本，以補我闕。但遲疑了許久，總開不了口。那晚由于時間匆匆，我與馬悅?cè)幌壬徽勥€不深，只聽了他一些旅居中國的往事回憶，很快便告別而回?？赡峭硭诼灭^的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我奇于其人，也奇于他對中國現(xiàn)代詩的熱忱，真是一個“人奇于詩”的老漢！
讀他后來寫的一篇題為《李白和杜甫的對話》的文章，就知道他對中國韻律詩有多了解，也知道他有多好玩兒！其中有“李老啊，我跟你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二四和三五平仄，一定要配好。你看你這首詩！頭一句的三五，‘明與‘光，兩個都是平聲！”……
可愛的漢學(xué)家
馬悅?cè)?，一個外國人，對我們中國文化中的精髓了然于胸，不論是古典詩詞與白話詩，還是明清小說與現(xiàn)代文學(xué)。據(jù)說莫言能評上諾獎，與馬先生精于中西之奇筆不無關(guān)系。這說明馬悅?cè)婚L達幾十年，對中國文化孜孜以求，未加停歇地學(xué)習(xí)研究。
馬先生后來到上海有好幾次講學(xué)，雖然我也見到過他一兩次，但他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我也再無法獲得在他家聊天和觀賞藏書的那份從容了。但幸運的是，他的學(xué)生艾思仁先生（美籍瑞典人，中國古籍收藏家、研究者、經(jīng)營者，曾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xué)東亞圖書館教授）轉(zhuǎn)交給我一冊珍貴的簽名本。2014年馬悅?cè)幌壬?0歲大壽時，艾思仁先生向他賀壽，馬先生還記得我，特地送了我一本由他與夫人陳文芬合寫的一本《我的金魚會唱莫扎特》（臺灣二魚文化出版社2012年初版本），上面還有兩人的簽名。封底有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莫言的推薦語。莫言是這樣說的：“南坡居士夫婦這本合集，拓展了小小說的表現(xiàn)形式，豐富了小小說的寫作技巧，功不可沒，可喜可賀！”
北京時間2019年10月18日晚，瑞典學(xué)院官網(wǎng)公布了一個悲傷的消息——著名漢學(xué)家、瑞典學(xué)院院士、諾貝爾文學(xué)獎十八位終身評委之一的馬悅?cè)?，于當?shù)貢r間10月17日下午5時與世長辭。三年多來，我一直想寫一小文紀念他，但一直沒有寫成，只能時常翻閱他送我的那本珍貴的簽名本，以示紀念。
想這位自稱南坡居士的馬悅?cè)幌壬粫ゾ讚圃?，也不會如蘇東坡先生的“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他定會像一條活潑的金魚那樣在安靜的池中，正和他的讀者一樣，醉心于聆聽莫扎特的美妙音樂。
張建智
“同好”結(jié)書緣
我能與馬悅?cè)幌壬Y(jié)識，是因為書，準確地說是因為中國現(xiàn)代詩集的收藏。
馬悅?cè)浑m是瑞典著名漢學(xué)家高本漢的學(xué)生，隨老師學(xué)習(xí)漢語，但真正精于漢語而成為一名漢學(xué)家，還是因他在中國四川成都的那段生活。他的第二任妻子陳寧祖是中國教育家陳行可、劉克莊的女兒。而且有一段時間，馬悅?cè)簧钤谝蛔略豪?，那里的一位高僧每天教他中文。作家李銳曾說馬悅?cè)皇恰鞍岩簧I給中國文化的學(xué)習(xí)和傳播的人，把中國認作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
馬悅?cè)辉谥袊鴷r，就特別喜歡五四新文化運動后的詩人。他對我說，他在四川時，就收集了許多白話詩集，以后在許多地方凡遇白話詩集，他都淘來認真閱讀。
都說機會總垂青有準備之人，但也并非全是如此。我去瑞典時，也根本沒想到能與馬悅?cè)涣钠鹗詹刂袊略姼杓墓餐瑦酆茫@完全是一種奇遇、一種巧合。
導(dǎo)游給的驚喜
這里起到喜結(jié)書緣作用的，不能不提到一位好心的北京導(dǎo)游。凡出過國的人大都知道，在域外我們?nèi)繉?dǎo)游指引，特別是去某個城市的短期訪問。人生地不熟，車子還是別人的，每走一步，得由他高興。大概他看出我是一個文弱書生，便聊起北京幾位有名的文人作家、專家學(xué)者。他認識的我也幾乎全認識。這就使得他把我視為知己了。有一次我和導(dǎo)游不知怎么突然談起馬悅?cè)粊砹恕４覀冊L問結(jié)束回旅店，他竟云淡風(fēng)輕地和我說：“你想去拜望馬悅?cè)粏幔俊薄澳鞘乔笾坏玫氖?，當然想！?/p>
導(dǎo)游約我當晚七點多一起去拜訪馬悅?cè)?。他在旅店大門外用車燈召喚我后，我迅速下樓，匆匆鉆進他的面包車。那一刻，我真不知對這位導(dǎo)游說什么好，內(nèi)心是滿滿的感激。在斯德哥爾摩這座美麗的城市，車子行駛在路上，除了欣賞五光十色的燈光，還讓人享受到了寧靜和幸福。遠眺整個城市，夜色令人心曠神怡，還有心中難以表達的淳樸友誼，甚至還有獵奇的念頭……因為我很想知道馬悅?cè)患抑杏惺裁粗形牟貢?，或者他正在讀一部什么書。
很快到了馬先生家，見到了身材高大的馬悅?cè)?。他體格健壯，滿面紅光。他從書櫥中，拿出一本本他讀過并收藏的中文詩集，許多是1921年后的白話詩集，如俞平伯的《西還》《冬夜》。當然還有一些中國名家書信，如郭沫若、胡適、康白情等。他的藏書，比我所保管的更為考究。冰心、朱湘、徐志摩、王統(tǒng)照、路易士（紀弦）、田間、艾青等等，一大批詩人的珍貴詩集版本在這里一一呈現(xiàn)?？戳怂菜氐默F(xiàn)代詩集有那么多，雖然我也喜之藏之，但與這位遠在萬里之外的藏書家相比，所藏詩集無論數(shù)量還是品相，都自嘆弗如。
當我看見他有老詩集復(fù)本之藏，我很想向他索要一本，以補我闕。但遲疑了許久，總開不了口。那晚由于時間匆匆，我與馬悅?cè)幌壬徽勥€不深，只聽了他一些旅居中國的往事回憶，很快便告別而回?？赡峭硭诼灭^的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我奇于其人，也奇于他對中國現(xiàn)代詩的熱忱，真是一個“人奇于詩”的老漢！
讀他后來寫的一篇題為《李白和杜甫的對話》的文章，就知道他對中國韻律詩有多了解，也知道他有多好玩兒！其中有“李老啊，我跟你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二四和三五平仄，一定要配好。你看你這首詩！頭一句的三五，‘明與‘光，兩個都是平聲！”……
可愛的漢學(xué)家
馬悅?cè)?，一個外國人，對我們中國文化中的精髓了然于胸，不論是古典詩詞與白話詩，還是明清小說與現(xiàn)代文學(xué)。據(jù)說莫言能評上諾獎，與馬先生精于中西之奇筆不無關(guān)系。這說明馬悅?cè)婚L達幾十年，對中國文化孜孜以求，未加停歇地學(xué)習(xí)研究。
馬先生后來到上海有好幾次講學(xué)，雖然我也見到過他一兩次，但他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我也再無法獲得在他家聊天和觀賞藏書的那份從容了。但幸運的是，他的學(xué)生艾思仁先生（美籍瑞典人，中國古籍收藏家、研究者、經(jīng)營者，曾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xué)東亞圖書館教授）轉(zhuǎn)交給我一冊珍貴的簽名本。2014年馬悅?cè)幌壬?0歲大壽時，艾思仁先生向他賀壽，馬先生還記得我，特地送了我一本由他與夫人陳文芬合寫的一本《我的金魚會唱莫扎特》（臺灣二魚文化出版社2012年初版本），上面還有兩人的簽名。封底有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莫言的推薦語。莫言是這樣說的：“南坡居士夫婦這本合集，拓展了小小說的表現(xiàn)形式，豐富了小小說的寫作技巧，功不可沒，可喜可賀！”
北京時間2019年10月18日晚，瑞典學(xué)院官網(wǎng)公布了一個悲傷的消息——著名漢學(xué)家、瑞典學(xué)院院士、諾貝爾文學(xué)獎十八位終身評委之一的馬悅?cè)?，于當?shù)貢r間10月17日下午5時與世長辭。三年多來，我一直想寫一小文紀念他，但一直沒有寫成，只能時常翻閱他送我的那本珍貴的簽名本，以示紀念。
想這位自稱南坡居士的馬悅?cè)幌壬粫ゾ讚圃?，也不會如蘇東坡先生的“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他定會像一條活潑的金魚那樣在安靜的池中，正和他的讀者一樣，醉心于聆聽莫扎特的美妙音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