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波

吳昌碩（1844—1927），原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碩。他是以金石詩書畫聞名海內(nèi)外的藝術大師，對海派文壇藝林影響深遠。

吳昌碩出生在浙江孝豐縣鄣吳鎮(zhèn)一個書香門第，先祖吳麟、吳龍、吳維岳均為明代嘉靖進士，吳氏家族中舉者有十多位，諸生（秀才）更多。吳昌碩祖父吳淵是清代嘉慶戊午（1798）舉人，父親吳辛甲是咸豐辛亥（1851）恩科舉人。吳昌碩與大多數(shù)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人一樣，有修齊治平的抱負，仕途情結貫穿著吳昌碩的大半生。他青少年經(jīng)歷亂世，后“補博士弟子員”“增貢生”。經(jīng)“捐納”和“議敘”，逐步提升官階。他最早入仕的官職是孝豐縣“候補訓導”，到1908年由兩江總督劉坤一委任上海洋務局委員，為官三十五年以上，多在浙江、江蘇和上海三地，階官差委三十馀種，大多以地方候補文官身份，位居下僚，他的職業(yè)身份是以“行吏”生涯宦跡于中下級公務員行列，坐堂為官也僅僅是“一月安東令”。他從孝豐縣走出，由蘇州再到上海，成為“海漂族”中的一員，其微薄的俸祿收入不足以養(yǎng)家糊口，因此，業(yè)馀時間靠篆刻書畫掛單鬻藝為“第二職業(yè)”。這里為大家講述吳昌碩擔任“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委員”的一段官宦生涯。

要了解“義倉委員吳昌碩”，首先要知道兩點：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是誰建的？豐備義倉是個什么樣的機構？

據(jù)清吳大根編《長元吳豐備義倉全案續(xù)編八卷》記載：道光三年至五年（1823—1825）時，陶澍任安徽巡撫，適逢安徽大水災，在主持救災過程中，他對原有備荒倉儲的不足有了深刻認識。因此，他開始考慮建立一座防備災荒的民間義倉，定名為“豐備義倉”，意思是“以豐歲之有馀，備荒年之不足”。道光十五年初，陶澍、林則徐會銜籌設蘇州城義倉，倡議在江寧、蘇州等地設立“豐備義倉”。同年初，林則徐于蘇州城中巡撫衙門內(nèi)建設“豐備義倉”，二月底筑成“大小廒座十間”，從無錫買谷存放。因為地在今江蘇長洲、元和及吳縣三縣，歷史上把這座民辦公助的救災倉庫命名為“長元吳豐備義倉”。因此，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的實際創(chuàng)立者是林則徐。

長元吳豐備義倉本為救荒而設。建成之初，豐備義倉的管理權掌握在官府手中，“出納官主之，士紳不與”。地方紳士作為義倉田畝的捐輸者，并不能參與義倉的經(jīng)營和管理，只對義倉有少許監(jiān)督和建議權。太平天國運動后，同治五年（1866），在蘇州地方名紳馮桂芬、潘遵祁等的主持下，又在蘇州“平江路慶林橋東堍”重新建造了倉廒，標志著蘇州豐備義倉正式重建。重建后的豐備義倉實行“官紳會辦”的管理模式，由“義倉董事”主管。自同治五年創(chuàng)建至民國元年（1912），豐備義倉先后有過三任義倉董事：第一任義倉董事是潘遵祁，任期從同治五年至光緒四年（1878）;第二任義倉董事是吳大根，任期從光緒四年至光緒二十四年;第三任義倉董事是潘祖謙、張履謙和吳景萱三人，任期從光緒二十四年至民國元年。義倉董事每任一至三人不等，全面負責豐備義倉的經(jīng)營管理活動。義倉董事上面對江蘇巡撫和江蘇布政使負責，下面還設有“司事”數(shù)人，作為具體的辦事人員。他們由豐備義倉發(fā)給一定的薪資，但義倉董事不在豐備義倉領取報酬。官府每年都要派出“義倉委員”和“隨辦委員”到倉，監(jiān)督和協(xié)助豐備義倉的活動。這些義倉委員都是候補官員，其職務為臨時委任性質。一般義倉委員和隨辦委員的任期都是從義倉田畝收租時節(jié)起（每年十月）到收租結束（第二年三月），在此期間，他們在豐備義倉領取酬薪。從同治五年至宣統(tǒng)二年（1910）的四十五年間，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共有二十九人擔任過義倉委員一職，其中吳俊卿（吳昌碩）赫然在目。

吳昌碩任“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委員”（簡稱“義倉委員”），據(jù)清吳大根編《長元吳豐備義倉全案續(xù)編八卷》記載：吳昌碩于光緒二十一年、光緒二十三年和光緒二十四年任職蘇州長元吳豐備義倉委員。

吳昌碩于光緒十九年以兩千馀兩銀元捐得江蘇“試用知縣”散官，光緒二十年曾入?yún)谴鬂桓畢⒓又腥占孜鐟?zhàn)爭，以幕僚身份隨吳大澂出山海關對日作戰(zhàn)。由于甲午戰(zhàn)爭中國戰(zhàn)敗，到光緒二十一年中日《馬關條約》簽署，吳昌碩一直沒有機會得到“實缺”，他回蘇州能夠很快謀到這份官差還是很不錯的。清代捐納制度的特點是官多缺少，捐的官職、官銜很多，但是真正落實到實職的還是少數(shù)。從吳昌碩任職“義倉委員”的時間推測，他是得到貴人吳大根和潘祖謙的幫忙而得到這份“肥缺”的。吳昌碩在豐備義倉任“義倉委員”的時間正好是吳大根與潘祖謙在任的時間。吳大根是吳大澂兄長，而吳大澂與吳昌碩因金石文字之交關系非比一般。吳昌碩入?yún)谴鬂桓?，參加甲午?zhàn)爭，甲午戰(zhàn)敗后，吳大澂每有問訊。正好此時吳大根在任長元吳豐備義倉董事，吳昌碩從山海關回上海，再回蘇州，自然要請吳大根等幫忙“謀差”。吳昌碩與潘祖蔭的交往則更早，始于光緒九年。因潘祖蔭族兄潘鐘瑞（瘦羊）與吳昌碩相識，而吳昌碩與潘鐘瑞交往甚深，為吳昌碩早年“石友”。潘祖蔭看到吳昌碩所刻印章，非常欣賞，于是請吳昌碩治印，吳昌碩先后為潘祖蔭治印數(shù)十方。潘祖謙是潘祖蔭堂兄弟，又是蘇州長元吳豐備義倉第三任義倉董事之首事者，自然是他們幫了吳昌碩的忙。

盡管義倉委員和義倉董事都具有一定的職銜，但兩者在義倉的身份是不同的。義倉董事是紳，主要代表著地方社會的利益;義倉委員則是官，是官府的代表。作為官府的代表，義倉委員主要起到兩方面的作用，一是協(xié)助豐備義倉收租。他們到倉以后，通常首先發(fā)布告示，要求佃農(nóng)按時交租，如有抗租者，義倉委員也須加以懲治究辦。二是監(jiān)督義倉活動。每年十二月收租告一段落時，義倉委員必須將義倉的收租情況呈文造冊上報，在第二年的三月份，義倉委員離倉時，也要呈文上報整個收租、銀錢出入、買谷建倉等情況。

那么，吳昌碩在蘇州長元吳豐備義倉到底做了哪些具體工作呢？

先來看看吳昌碩的兩份工作報告。清吳大根編《長元吳豐備義倉全案續(xù)編八卷》載有吳昌碩以“義倉委員”身份草擬的兩具呈文：

第一具呈文：

委辦省城義倉試用知縣為具文申報事。竊卑職奉憲臺、藩憲扎委辦理豐備義倉田租事宜，遵即于十月初一日到倉，同隨辦委員靳繼會會同紳董循照舊章，飭差傳集，各催甲赴倉諭話，發(fā)給印繇，分催各佃，依限完租額米。除遵奉憲章減凈外，分限照章另饒，逾限不饒。收租折價，議定每石制錢一千九百文，仍照向章。頭限十日，每石讓錢二百文;二限十日，每石讓錢一百文;三限十日，每石讓錢五十文。過限不讓，照每石一千九百文收折。定于十月初九日開收，一俟收有成色，再行續(xù)報。合將卑職等到倉議定收租折價并開收日期，具文申報。除申藩憲外，仰祈憲臺鑒察備查。須至申者。

一申 藩、府憲

光緒二十一年十月 日 義倉委員吳俊卿

豐備義倉收租主要是收折色，即貨幣地租。因此，征收田租時，首先要確定米石折價，而豐備義倉所定的比價非常公平，對佃農(nóng)很有利。豐備義倉在“十六條規(guī)條”中規(guī)定：“開倉日起，分三限向例折租，頭限減錢二百文，二限減錢一百文，三限減錢五十文，過限不減。今為體恤各佃，勸令自行到倉早完，再照大概業(yè)戶開倉日每畝饒米一斗，頭限饒米七升，三限饒米三升。愈期不饒?！庇锚剟畹霓k法鼓勵佃農(nóng)自行到倉交租，這是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吳昌碩以“試用知縣”的身份被委任蘇州府省城長元吳豐備義倉“義倉委員”。此篇呈文是上報蘇州府和江蘇布政使的。從此篇呈文看，他是光緒二十一年十月一日到倉，同隨辦委員靳繼會會同紳董按照以往的規(guī)定，召集保甲人等，分催各佃戶，“依限完租額米”，進行倉儲征收。以每石制錢一千九百文，前十天征收的“每石讓錢二百文”，第二個十天征收的“每石讓錢一百文”，第三個十天征收的“每石讓錢五十文”。超過限期的不給優(yōu)惠。本年從十月初九日開收，征收結束，再具文呈報。這些呈文記載了吳昌碩執(zhí)行豐備義倉“十六條規(guī)條”的規(guī)定。

第二具呈文：

委辦省城義倉候補知縣為具文申報事。竊卑職奉憲臺、藩憲扎委豐備義倉田租事宜，業(yè)將收租折價并到倉開收日期具文申報在案。茲查本年十月初九日開收起，頭限十日，收長元吳三邑田租米一萬三千二十三石一升，每石折色錢一千七百文，合錢二萬二千一百三十九千一百一十七文;二限十日，收長元吳三邑田租米一百一十二石六斗四升七合，每石折色錢一千八百文，合錢二百二千七百六十五文;三限十日，收長元吳三邑田租米九十五石三斗一升二合，每石折色錢一千八百五十文，合錢一百七十六千三百二十七文。自過限起至十二月二十六日止，收長元吳三邑田租米一千八十一石六升二合，每石折色錢一千九百文，合錢二千五十四千一十八文。又本年報銷后，續(xù)收上年舊租米二百八十七石八斗八升五合，每石折色錢二千文，合錢五百七十五千七百七十文。共收新舊田租米一萬四千五百九十九石九斗一升六合，共合錢二萬五千一百四十七千九百九十七文。又收蕩田租銀，合錢一百一十一千四百七十五文，統(tǒng)共收錢二萬五千二百五十九千四百七十二文。本年完納條漕及一切收租積谷經(jīng)費。各等支款，俟明年三月照章具四柱清冊，呈送鑒核。尚有應完未繳田租，開篆后再當竭力催收。合將現(xiàn)收田租折色錢文數(shù)目，會同紳董先行備文申報。除申藩憲外，仰祈憲臺鑒察備查。須至申者。

一申 藩、府憲

光緒二十一年十二月 日 義倉委員吳俊卿

這是義倉委員吳昌碩呈報江蘇布政使和蘇州府的一份長元吳豐備義倉“收田租折色錢文數(shù)目”，并且是“會同紳董先行備文”的上報呈文。從報告可以看出這一年豐備義倉的收租情況。

此后，吳昌碩于光緒二十三年和光緒二十四年兩年任職蘇州長元吳豐備義倉委員期間，每年都是十月一日到倉，同月開倉收租，然后在十二月將義倉收租折色錢文數(shù)目會同紳董先行備文向上級報告。

長元吳豐備義倉在保障晚清蘇州府長元吳地區(qū)人們的生活、維持社會穩(wěn)定、淳化地方民風、培養(yǎng)人們的社會責任意識等方面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吳昌碩在蘇州府長元吳豐備義倉擔任“義倉委員”的三年官宦生涯確是鮮為人知的。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文化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