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

摘 要：文章針對公版書出版普遍存在的同質(zhì)化現(xiàn)象，提出用匯編名家論集的形式滿足讀者專業(yè)閱讀需要，是深入挖掘公共版權作者著述、實現(xiàn)公版書出版差異化的一條路徑。文章列舉并分析了已經(jīng)出版的名家論集類圖書，并以商務印書館“語文教師小叢書”中的《老舍談寫作與閱讀》、梁啟超著《作文教學法》、周作人著《兒童文學小論》等書為例詳細闡述了根據(jù)讀者的專業(yè)閱讀需要從名家著述中選文匯編成書的實施過程，分析了策劃匯編類圖書應當注意的問題。

關鍵詞：名家論集 公版書 差異化 選題策劃

進入公共版權版領域的名家著作具有較高的文化知識價值，讀者認可度和信任度較高，加之其內(nèi)容相對固定，編校工作量相對較少，因此是很多出版機構青睞的圖書選題，“原創(chuàng)攢口碑，賺錢靠公版”的現(xiàn)象并不鮮見。[1]然而，出版公版書最容易遭人詬病的是同質(zhì)化嚴重、重復出版、資源浪費。有論者將美國哈佛大學邁克爾·波特教授提出的差異化戰(zhàn)略引入公版書出版領域，并以做公版書比較成功的果麥為例闡述“從市場定位、圖書內(nèi)容、裝幀設計和宣傳營銷四個方面實施差異化戰(zhàn)略”。[2]還有論者從精品化處理的角度，提出公版書配套音頻、視頻等策略，用更加豐富的形式滿足當代讀者對閱讀的多種需求。[3]筆者認為，除了做整部的公版書、在圖書的呈現(xiàn)形式等方面下功夫外，全面了解進入公版領域的名家著述，從讀者對象的專業(yè)閱讀需求切入，用匯編的形式選編名家論集，是深入挖掘公共版權作者著述、實現(xiàn)公版書出版差異化的又一條路徑。

縱觀圖書市場，名家論集類的圖書并不鮮見，且多以“××論集”“××談××”“××論××”為書名。比如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中國近代教育論著叢書”，就是選編名家論教育的文章結集出版，如《蔡元培教育論著選》等。再比如河南教育出版社20世紀80年代末出版的一系列“×××論語文教育”，多選名家、大家的論述，如出版了《朱自清論語文教育》《呂叔湘論語文教育》等一系列大家論語文教育的書。上述兩套書都采用匯編形式，在教育工作者中影響較大，成為研究者、教師的案頭書。在時間和精力有限的前提下，讀者往往優(yōu)先選擇讀名家名作。根據(jù)特定讀者對象的需要，把公版領域的大家、名家的專業(yè)著述匯編成集，只要目標讀者明確，選文有針對性，匯編意圖和特點突出，就能夠得到讀者的認可，起到服務讀者的作用。如何從進入公版領域的大家著述中挖掘匯編類圖書選題，如何實施匯編？筆者結合具體的圖書，從三個方面進行闡述。

一、全面了解作者著述情況再開始策劃選題

著作等身的學問大家，其著述往往不限于一個領域，在其全集或文集中，那些仿佛不起眼的散落各處的文章，往往就隱含著富有創(chuàng)意的圖書選題。比如梁啟超先生，除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這樣的整部專著，他還有大量文章或者演講稿，分別論述政治、經(jīng)濟、法律、教育等。商務印書館就編輯出版了“梁啟超論××”的一系列文集，如《梁啟超論教育》《梁啟超論中國文學》《梁啟超論憲法》等。一位學術大家的主要成就往往眾所周知，而要匯集出版其并非人人皆知而又具有重要價值的思想成果，往往就要看編輯的眼力。啟功先生是書法大家，人人都知道他的書法成就，然而啟功先生還是一位國學大家，寫過很多關于文言詩文語言現(xiàn)象的文章，他的《漢語現(xiàn)象論叢》一書，把論述文言中那些用西方語法不能解釋的語言現(xiàn)象的文章匯集起來，就是應香港商務印書館總編輯陳萬雄的約稿而編輯出版的。再比如陳獨秀先生的文字學著作《小學識字教本》，近年也被出版機構挖掘出來重新出版。

要想在公版書出版領域做出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策劃，需要編輯對進入公版領域的作者的著述有比較全面的了解。通過研讀其全集或文集，以對一位作者著述有概覽式的掌握，對于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圖書策劃無疑是頗有助益的。老舍先生于1966年離世，他的作品的著作權在2016年以后進入公共領域。圖書市場上常見的是老舍先生進入語文課標課外閱讀書目的作品如《駱駝祥子》《四世同堂》等。對于一位創(chuàng)作者來說，讀書和寫作是兩項最主要的工作。老舍在文學創(chuàng)作之余，還寫了大量談寫作經(jīng)驗和閱讀經(jīng)驗的文章。筆者選編的《老舍談寫作與閱讀》一書就是為想借鑒名家寫作和閱讀經(jīng)驗的讀者選編的。

在選編之前，筆者仔細翻閱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老舍全集》。全集共19卷，其中小說8卷，戲劇4卷，文論3卷，散文雜文2卷，詩文1卷，日記佚文等1卷。談寫作和閱讀的文章全部在3卷文論中，除去文學概論講義、工作報告和譯文，大部分文論是談寫作方法、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文學觀念、自己的閱讀史和閱讀經(jīng)驗，粗略統(tǒng)計數(shù)量有五六百篇之多，寫作時間從20世紀30年代持續(xù)到60年代，其中絕大部分文章曾經(jīng)在報刊上刊發(fā)過，出版專書的，則有創(chuàng)作經(jīng)驗集《老牛破車》《福星集》《小花朵集》《出口成章——論文學語言及其他》等。另外，從執(zhí)教經(jīng)歷來看，在成為職業(yè)作家之前，老舍有多年從事國文教學、文學教學的經(jīng)歷。他14歲考入北京師范學校，19歲畢業(yè)后擔任北京方家胡同小學校長，23歲任天津南開中學國文教師。25歲到30歲在英國倫敦大學教授中文，在英國期間，曾用英文在東方學院作“唐代的愛情小說”的公開講座。31歲從英國回國，先后在齊魯大學、山東大學擔任文學教授，講授的課程有文學概論、文藝批評、小說作法、世界名著研究等。從這些文論中，可以讀到老舍堪稱文學評論家和語文教育家的一面，應該說老舍在這些文章里貢獻了他作為一個勤奮的創(chuàng)作者和閱讀者的最切身的方法、經(jīng)驗。

讀書、作文是近年來持續(xù)受到關注的話題，多讀好書、寫一手好文章，不僅僅是語文學習的需要，也是家長、讀書人和寫作愛好者關心的話題。老舍先生是讀者認可和喜愛的文學大師，他的閱讀經(jīng)驗和寫作方法能夠提供切實可行的借鑒。選編一本老舍談寫作和閱讀經(jīng)驗的論集，正可以滿足讀者渴望學習大家經(jīng)驗的需要。全面了解了一位作者的著述之后，匯編圖書的主題和方向基本就明確了。

二、選題實施要經(jīng)歷三個階段

選題策劃的意向基本達成之后，就要考慮編者?？梢哉垖I(yè)學者選編;如果選題本身比較成熟，作者的文章資料唾手可得，其他條件也都允許，編輯自己動手選編的優(yōu)勢也非常明顯，一是編輯對目標讀者更為熟悉，二是對同類書情況更加了解，三是能夠掌控時間進度。筆者策劃的《老舍談寫作與閱讀》的選題通過立項之后，一開始并沒有找到合適的學者完成匯編工作。由于筆者在策劃選題階段就通讀了《老舍全集》中的大部分相關篇目，對老舍論述閱讀經(jīng)驗和寫作方法的文章有了基本了解，于是筆者動手選編，選編主要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

1.文章初步分類

根據(jù)策劃選題時讀者的定位，細讀《老舍全集》中涉及讀書、寫作、創(chuàng)作方法的文章，首先初步把文章分為三類。第一類，談寫文章的一般方法和作文常識，這類文章不是專門寫給想當作家的人看的，而是針對所有想學寫作的人，內(nèi)容涉及寫作方法、語文學習方法以及作文的基本常識。比如如何記事、如何寫人物、如何練筆、如何選材、如何觀察生活、如何抓牢每篇的重點、如何做到簡練不啰唆、如何修改文章、如何運用和不濫用修辭、敘述和描寫有什么不同、怎樣判斷文章的優(yōu)劣，等等。第二類，談閱讀經(jīng)驗和閱讀方法。老舍的閱讀范圍主要集中在古今中外的經(jīng)典名著上，這與當下我們倡導的經(jīng)典名著閱讀是一致的。老舍的閱讀范圍涵蓋：古希臘、古羅馬的史詩和悲喜劇，如維吉爾的《伊利亞特》《奧德賽》等;英國的莎士比亞、笛福、彌爾頓、狄更斯、卡洛爾·劉易斯、愛倫·坡、康拉德、勞倫斯等人的作品;法國作家如莫里哀、福樓拜、莫泊桑的作品;俄國的列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的小說;此外還有讓老舍明白了“文藝的真正的深度”的意大利但丁的《神曲》、西班牙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甚至有“美國自然文學之父”之稱的約翰·巴勒斯的作品，等等。老舍對中國歷代的經(jīng)典作品也十分熟悉，如《詩經(jīng)》、《離騷》、《古文辭類纂》、唐詩、唐代小說、《水滸傳》、《紅樓夢》、《儒林外史》等。除了作品，老舍還廣泛涉獵了大量歷史、藝術史、文藝理論和哲學著作，如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色諾芬等人的歷史作品，意大利哲學家克羅齊的著作等。第三類，談文學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文學鑒賞。老舍所論基于其寬泛的閱讀名著的基礎，又有成功的創(chuàng)作實踐經(jīng)驗，因而其方法毫不晦澀，更不是無源之水，不是隔靴搔癢。尤其對文學創(chuàng)作中那些初學者必須面對的具體、細微的問題，老舍往往最能體會其中奧妙。老舍鑒賞文學的方式，立足于創(chuàng)作和廣泛閱讀世界經(jīng)典名著的經(jīng)驗，不是為了搞研究或發(fā)明某種理論，更不套用抽象的理論。

毋庸置疑的是，細讀和選編的過程對于編輯自身來說也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2.明確選文篇目

再進一步實施，就是具體的選文了。選擇哪些文章，用什么標準來取舍，既要考慮文章本身的價值，也要根據(jù)目標讀者的現(xiàn)實需要。在選編《老舍談寫作與閱讀》時，采取了三個原則。第一，普遍適用性。選擇那些對普通讀者學習寫作和閱讀具有普遍借鑒意義的文章。特殊年代為應景而作的文章基本沒有選。有些問題，可能因為比較常見或是比較難以把握，在不同文章里都會談到，比如簡練、修改文章、幽默、辭藻、修辭等，只要各篇文章側重點不同就選入，盡量爭取不遺漏好文章。第二，現(xiàn)實針對性。選擇針對普遍存在、又不容易認識清楚或不容易解決好的問題做辨析、解惑、指津的文章，比如怎樣做到簡練，幽默和鬧劇的不同，白話中夾雜文言好不好，學生腔是怎么回事等。其中有不少文章所討論的問題也正是當下教育、文化發(fā)展中面臨的現(xiàn)實問題，比如古為今用的問題、文學遺產(chǎn)如何接受的問題、文言字詞和白話文寫作的問題等。這些話題當下仍在討論，老舍的見解可以為我們解決今天的疑惑提供借鑒。第三，方法實用性。兼顧方法和思想，注重選擇那些根據(jù)問題表達思想、普及常識、再給出方法的文章，比如《文章別怕改》《怎樣丟掉學生腔》等。

3.分板塊匯編成書

根據(jù)選題定位全面地把握了作者文章情況，就為選編打下了基礎。到匯編成書階段，還需要根據(jù)文章內(nèi)容和讀者需要考慮如何分輯，如何編排文章順序。普通讀者需要獲得的是一般的寫作能力，并非一定要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因此把老舍論述一般文章寫作方法的文章歸為一個板塊，把相對集中針對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閱讀的歸為一個板塊，把談文學鑒賞、閱讀體會、讀寫關系的文章歸為一個板塊。這樣就能照顧到不同層次的讀者需要，按照從低到高、從常識到鑒賞、從普通到專業(yè)的思路排列選文。全書分成三輯，每一輯用第一篇文章的篇名做標題，用篇名做標題，可以更大程度地貼近作者的意圖，大致可以體現(xiàn)每輯文章的主題范圍。第一輯是“怎樣寫文章”，是關于一般文章寫作的方法和作文常識;第二輯是“人、物、語言”，是在閱讀經(jīng)驗基礎上談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和創(chuàng)作方法;第三輯是“寫與讀”，談寫與讀抑或讀與寫的關系、文學閱讀中的鑒賞、怎樣讀文學、怎樣讀書。

最后，筆者撰寫了一篇編后記，把選編的宗旨、全書的主要內(nèi)容、讀者如何閱讀這本書作了詳細的介紹。

三、匯編選題中值得關注的幾個問題

一個成功的圖書選題的策劃，離不開明確的讀者對象。匯編圖書更是如此，把名家大家的著述匯編成集，要能符合目標讀者的需要，就要像周振甫先生說的那樣，“要了解一下讀者對象的需要，不要閉門造車，要出門合轍”[4]。在公版書領域“淘金”更需要對讀者對象的需要有準確的了解，編輯要跟有關專家請教溝通，也要不懼煩難，精益求精。就公版書來說，為了更好地服務目標讀者，在策劃和編輯的過程中，要關注以下幾個問題。

1.精選底本或篇目

就同一個問題，作者可能在不同時期、不同場合均發(fā)表過看法或文章，這時就需要編輯仔細鑒別，選擇最優(yōu)的底本或者最佳的篇目。比如梁啟超談作文教學法的書，市場上常見的是《梁任公先生講中學以上作文教學法》，這是梁啟超的學生衛(wèi)士生、束世澂根據(jù)授課筆記整理的一個本子，未經(jīng)梁啟超審閱，而且對這個本子梁啟超明確說“十二分不滿意”，“應該引許多例證一切都沒有引”。而筆者策劃、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語文教師小叢書”中收入的梁啟超《作文教學法》則采用了《飲冰室合集》的版本。選擇這個版本也是與諸多專家溝通的結果。這個版本是梁啟超本人在收入合集時做了修訂完善的本子，其可靠程度應該更高。

2.附錄文章以增加圖書的內(nèi)容價值

根據(jù)目標讀者定位，可以通過附錄的形式增加原有版本的內(nèi)容含量。還是以“語文教師小叢書”中收入的《作文教學法》為例，該書用附錄的形式編入了梁啟超的《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為什么要注重敘事文字》《中學國文教材不宜采用小說》三篇重要文章。這么做的理由首先是基于目標讀者——語文教師的需要，其次就是充分考慮文章內(nèi)容本身的實際情況。因為梁啟超在《作文教學法》里明確說，文章可以大致分為記敘文、議論文、情感文，從作文的角度，三種文章都該教，但情感文不算是日常應用的文章，算是“專門文學家”的事，而且專門提到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其他兩篇，則因為與語文教學密切相關，是梁啟超對語文教學中如何看待記敘文和小說的觀點，附錄其中對語文教師讀者當然具有參考價值。再比如周作人的《兒童文學小論》一書，最初是1932年3月由上海兒童書局出版的，共收文11篇，序一篇，在收入“語文教師小叢書”中時，附錄增加了周作人《談中小學》《人的文學》《兒童研究導言》等15篇文章，極大地豐富了初版《兒童文學小論》的選文。

3.請專家學者撰寫導讀

為了更好地服務讀者，可以請相關研究領域的學者撰寫導讀，介紹書的成書過程，作者的主要成就、在此領域的主要思想觀點，該書的閱讀方法等，還可以額外補充其他相關書目或研究成果供讀者參考。

如果需要，編輯還可以撰寫編后記，介紹選題來由、底本和編輯過程等情況。此外，還可以增加詞條索引、術語表以及與文章內(nèi)容有關的篇目、書目等信息，這些內(nèi)容看似微小，其實可以大大便利讀者的閱讀，從而突顯圖書的差異化。

總而言之，作為策劃編輯，要想在公版書領域開發(fā)出具有差異化的圖書選題，少不了編輯個人的閱讀思考，要投入更多的熱情和努力，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在條件允許的前提下還可以嘗試自己選編。周振甫先生是著名的學者、編輯，他一生手握“兩支筆”，“一支是編輯他人文稿用的筆，另一支是自己寫作文稿用的筆”[5]。筆者認為，編者還可以有第三支筆，就是匯編的筆，在匯編他人作品的過程中，要做大量的閱讀、甄選工作，這其中就帶有研究的性質(zhì)，不僅提升自己的編輯水平，也能夠在某一個領域有獨到的鉆研，收獲意想不到的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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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吳林，吳燕.差異化戰(zhàn)略在公版書出版中的應用分析——以果麥策劃出版的公版書為例[J].出版廣角，2018（16）.

[3]劉一霖.公版圖書的選題創(chuàng)新與精品化操作[J].文化創(chuàng)新比較研究，2020（6）.

[4]劉維維.周振甫先生的編輯風范[J].出版史料，2011（4）.

[5]范軍.周振甫是怎么做到編研結合的？——以《文史通義》為中心的考察[J].出版參考，2021（1）.

（作者單位系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