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東
濃得讓人窒息的夜,我敲響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位老人,瘦削的臉頰,深陷的眼眶,雙目卻很有神?!拔覍嵲谧淼脜柡Γ苁樟粑乙煌韱??”老人盯著我,那目光仿佛在透視我的靈魂,讓人不寒而栗。他皺了皺眉,但還是讓我進了門。客廳中堆滿了各式的瓶子?!澳矚g收集這些玩意兒?”“別跟我搭話,瓶底都沒看過的家伙?!彼f著領(lǐng)我進了一間房。
躺著睡不著,估摸老人已睡了,我溜到柜前。黑暗中,一個瓶子隱約閃著光,我摸索著將其取了下來,黃金鑄成的瓶身外鑲了一圈寶石,難怪會閃光。我擰開瓶蓋看,一片黑漆漆。壯著膽子拿了支蠟燭,點燃,瓶中物頓時顯現(xiàn)出來:一塊腐爛的肥肉上爬滿了蛆蟲。我的心狂跳不已,一把丟開瓶子。蛆蟲突然活躍起來,蠶食起中間的肥肉來。它們逐漸膨大,有的甚至漲破了表皮,流出一灘灰漿。眼看著一團肉蛆就要涌出瓶口,我趕緊蓋上瓶蓋。瓶子竟顫動起來,我死死按住瓶口,等動靜漸漸消退,才收了手,發(fā)現(xiàn)手已按得快沒了知覺。
揩揩額頭,額上出的汗能趕上今天喝的酒了。現(xiàn)在最明智的做法應(yīng)該是滾回房間,像豬一樣睡上一覺。但既然走到這一步,不能輕易回頭。借著酒勁,我取下了第二個瓶子。細長的頸,圓潤的瓶身,別有一番風韻。胭脂色的瓶口像女子的紅唇。順著瓶口往下看,瓶中本該是同樣的顏色,可燭光下,卻仿佛在滴血。瓶底靜躺著一個小巧的頭骨,漆黑的眼眶中插了枝枯萎的花。正欲將瓶子放回,瓶身突然龜裂出道道裂痕,眨眼間已在手中碎成無數(shù)片。突然發(fā)現(xiàn)瓶底原來還刻了一行字:花落人亡兩不知。
顧不得多想,我又取下第三個瓶子。瓶子沉得驚人,像是用鉛做成的,金屬的外表,瓶頸比先前一個還要細。瓶子冷得很,仿佛要把我手中的余熱都吸盡一般。偶然發(fā)現(xiàn)瓶底有螞蟻大小的一行字:國之利器。我瞪大了眼睛朝里瞟去。霎時間,血液似乎凝固了。兩只碩大的老鼠正在啃食較小的老鼠。撕心裂肺的哭嚎,遍地的內(nèi)臟、血漬。我感到胃中一陣緊縮,趕緊扒來一個桶,“哇”地一下吐了出來,直到把腸子都要翻出來。稍微好受了些,我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間,剛上床,頭上便像挨了一記悶棍……
睜開眼時,老人正倚在門邊,不見了昨日的難看臉色,代之以些許溫和?!霸撟吡?,見過瓶底的人?!蔽翌D時感到一陣酸楚涌上心頭?!安荒芴用撨@瓶子嗎?”他不語,遞給我一個瓶子——我在這里見到的最后一個瓶子。透明的瓶中有一層薄土,一株小苗正沐浴著窗角射進的一縷晨輝。
(指導老師:鄧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