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曉敏，杜 波 Zhuang Xiaomin & Du Bo

(廈門大學嘉庚學院建筑學院，福建漳州 363105）

隨著當代城鎮(zhèn)生活水平提高，歷史文化傳承和精神文明建設業(yè)已成為人們的普遍共識，同時在宏觀層面上“十四五”規(guī)劃亦提出2035年中國的遠景目標是建成“文化強國”[1]詩詞歌賦作為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詩經(jīng)》《離騷》《楚辭》到唐詩宋詞元曲等是歷朝歷代都存在的一種文化形態(tài)，更是中國別具一格的文化基因。而當前的建筑界在現(xiàn)代主義建筑運動中存在著主流之外的一種探索即“建筑的詩學”[2]。在國內(nèi)雖有深厚燦爛的詩詞歌賦積淀，但是早期人們對于建筑及其空間的追求僅是滿足基本的居住和使用功能。而在今天隨著中西文化的日漸融合，為打破單一的建筑形式、空間形式，一大批的建筑師開始扎根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從古典園林、文學、繪畫等領域汲取靈感進行當代建筑的研究和空間設計。隨著住宅逐漸告別“住者有其屋”的時代，從“生存型、安居型”步入“康樂型”基至是“詩意棲居”的時代，人們也從“有一瓦遮頭”的簡單訴求到現(xiàn)階段不再滿足于開發(fā)商提供的千篇一律的套型空間，開始追求能夠彰顯品味、獨特的并與自身身份相契合的居住空間，即“詩意棲居”的載體，對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思考由此應運而生。

1 “詩意的棲居”溯源

“詩意的棲居”一詞最早源自于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荷爾德林（Johann Christian Friedrich H?lderlin）《在柔媚的湛藍中》一詩，而它真正被廣泛傳播則歸功于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基于哲學視角的闡釋，自此“詩意的棲居”成為幾乎所有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向往。建筑師也關心棲居，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走向新建筑》曾指出“當建造房屋的時刻終于來臨，那不是屬于木工或者瓦工的時刻，而是每個人為自己作一首詩的時刻?！薄霸娨狻薄扒閼选币殉蔀楫斚伦钪耸挚蔁岬脑~匯，而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從《詩經(jīng)》開始詩意的基因就已綿延在中華民族的血液里，漢賦楚辭、唐詩宋詞元曲乃至享譽世界的中國古典園林，從精神層面、物質(zhì)層面共同訴說著中國人的詩意情懷。

“詩意棲居”在某種程度上則是將居住空間從“功能空間”向“心理空間”的轉化，賦予實體空間詩學屬性，滿足人們對居住空間的功能需求、精神需求和情感需求。而在加斯東g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空間的詩學》中將家宅從具象的外部空間上升為內(nèi)部空間的內(nèi)心價值的研究從現(xiàn)象學的角度對家宅空間的詩意根基進行了研究[3]。本文正是在巴什拉《空間的詩學》啟發(fā)下重新審視當下居住空間的設計現(xiàn)狀及人們的居住理想，以自宅的空間設計為例探討詩學視野下的城鎮(zhèn)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深化理解情感空間、人性場所的塑造，旨在為以后的住宅研究和發(fā)展提供更多可能性。

■圖1 某住宅毛胚套型平面圖及結構平面

■圖2 某住宅三房、四房方案平面圖

文震亨在《長物志》的卷一“室廬”和李漁在《閑情偶寄》居室部中的描寫，則是兩位文人提出的人類最根本的藏身之處、最基本的生存之需室廬、居室的要求，是文人審美情趣的縮影，文人生存形態(tài)之顯現(xiàn)，亦是現(xiàn)代人苦尋而不得的一種有質(zhì)量的生存狀態(tài)。日本建筑師坂本一成曾提出“住宅是一種日常的詩學”，其對建筑的探求就是對日?！皽剀啊钡陌l(fā)現(xiàn)之旅，他把生活的日常作為思考建筑的始發(fā)，將人們所企求的“溫馨”以建筑的方式呈現(xiàn)，并將其稱之為“建筑的詩學”[4]。然而“溫馨”無形，卻需要形骸寄宿，居住空間則是其寄宿的居所，溫馨的外化形式是居住空間的詩意，居住空間是承載詩意的容器。所謂“詩意棲居”即是在居住空間中演繹往復平淡的日常生活時所感受到的溫馨與驚喜，是一種關乎居住體驗本身的理性審美。

2 城鎮(zhèn)住宅居住空間設計概況

中國近代城市住宅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泊來、郊仿、商品和多樣化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近代西方文化的涌入后產(chǎn)生的西方建筑師在中國本土的實踐，多為具有外來風格特征的住宅；第二階段則為計劃經(jīng)濟下的城市公有住宅即解放初期我國在城鎮(zhèn)住房問題上效仿蘇聯(lián)，住宅的功能布局和建造模式采用蘇聯(lián)的標準圖集建造的蘇聯(lián)風格的“筒子樓”；第三階段則是中國住房商品化后開發(fā)商開始根據(jù)人們不同的生活模式進行多樣化住宅的建造探索[5]。前兩個階段的住宅室內(nèi)空間基本無“設計”“裝修”可言，主要由常用的生活家具組成；而在第三階段的“商品房”時代的室內(nèi)空間設計大都盛行“歐式奢靡風”。發(fā)展至今，住宅的居住空間設計已進入了如火如荼的階段，從統(tǒng)一范式到個性定制的轉變，根據(jù)不同生活模式而探索出的住宅類型及套型豐富多樣，各種設計風格層出不窮。

近些年“生活美學”“人居美學”等概念的出現(xiàn)，人們對于住宅的室內(nèi)設計的要求已經(jīng)從先前的物質(zhì)層面上升到精神層面，“文藝風”“田園風”“性冷淡風”“簡約風”“新中式”“莫蘭迪色系”“馬卡龍色系”等噱頭日漸風靡，而此類的裝修風格及色彩的選擇也成為當下80后，90后住宅室內(nèi)設計的主流選擇。無論是何種風格的居住空間設計，歸根結底人們追求的不過是前文所述的“家的溫馨”“心的愉悅”“情的滿足”。不管是古人還是今時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人居哲學，縱是西方思想無孔不入，但深厚的中國文化早已根植于中國人的內(nèi)心，因此，在設計上人們所要創(chuàng)造的不過是能夠“詩意棲居”。

3 住宅居住空間的詩學特征分析

住宅的意義到底是什么？最早為人所知的“家”的典范是孔子的大弟子顏回的家，孔子表揚他“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其后兩千多年，安貧樂道一直是中國人主流的居住價值觀。從古至今中國人對家的想象不僅是需要物質(zhì)需求和財富積累，更重要的是對舒適空間和詩意場景的經(jīng)營，其目的是希望構建豐饒的內(nèi)心世界[6]詩學視野是一種詩性思維引導下的思考角度，文章以詩性思維來探討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前先歸納分析居住空間的詩學特征并以此來鏈接空間與詩學，使空間在其表象的物質(zhì)基礎上實現(xiàn)人們情感的共鳴與滿足。

3.1 居住空間的時間性

詩歌一度被認為是“時間的藝術”，主要是指其內(nèi)容及語言表達可以讓人們感受到時間的變化，體現(xiàn)在人們所感受到的時間的“延展”“凝固”“縮短”“回環(huán)”等。時間是空間多樣性 得以存在的先決條件[7]，而居住空間的時間性即是設計師通過設計語言的表達、空間的營造即通過客觀空間靜態(tài)實體和動態(tài)虛形的存在,與主觀人的時間運動相融合來實現(xiàn)住宅時空的統(tǒng)一[8]，使人們在空間里感受到的時間變化。如中國古典園林作為人居美學中的最高境界，其空間營造中的“收四時爛漫”“步移景異”“小中見大”“曲折有致”“壺中天地”“咫尺山林”等都是古人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延展時間維度的體現(xiàn)。

3.2 居住空間的體驗性

現(xiàn)象學作為傳統(tǒng)體驗的來源，關注人的意識與外部世界的關系，強調(diào)直覺的體驗。而梅洛g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在其研究中給予體驗性景觀的啟示主要有：“知覺身體”下體驗性景觀的感官性、“空間身體”下體驗性景觀的情境性、“運動身體”下體驗性景觀的互動性、“語言身體”下體驗性景觀的敘事性[9-10]。丹麥建筑學者拉斯姆森（Steen Eiler Rasmussen）《建筑體驗》提到，理解建筑不應是從外部界定其所屬風格，而應該深入其中去體驗建筑，必須觀察建筑的設計目的，建筑是如何契合相應的時代觀念[11]居住空間作為人們身體、知覺日常體驗最直接的載體，其蘊含的體驗性不言而喻，在設計中實現(xiàn)不同的體驗，滿足體驗的感官性、情境性、互動性和敘事性是詩學視野下居住空間設計的追求之一。

■圖3 某住宅方案設計圖

■圖4 某住宅墻體改造分析示意圖

3.3 居住空間的情感性

柴米油鹽、觀劇閑談、琴棋書畫、蒔花弄草、閱讀品茗……家居生活起居飲食娛玩賞樂的各個方面都體現(xiàn)了住宅主人的家居生活方式、生活情趣和審美趣味。不同的人群，其身體機能、生活需求或許會有不同，但情感需求是相同的，也并不會因年齡的大小而有退化[12]。生活方式是同居住空間的“景境”融糅在一起的“功能布局、家具擺設、流線組織、氛圍營造”，不是獨立存在的、與人無關的、無生命的東西，而是生活的組成部分，并融合在主人的思想感情之中。住宅居住空間的情感性如同中國傳統(tǒng)園林中的“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也”，居住空間所蘊含的情感即是主人對家的情、對生活的情，而這些感情的呈現(xiàn)與流露則在居住空間的設計營造上體現(xiàn)。

4 詩學視野下住宅居住空間設計策略

住宅作為家而存在，與其他公共場所不同，它來自每個居住者的內(nèi)在特征，家的本質(zhì)上關乎人的存在。居者將自己的智慧積極融入居住空間的設計中，并由此認識生活、設計生活，創(chuàng)造生活方式和居住模式。晚清學者錢泳在《履園叢話》認為“造園如作詩文”[13]，其中的訣竅在于“曲折有法，前后呼應”，重點則是“最忌堆砌，最忌錯雜”。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的設計亦應如作詩文，讓每一個行為有自己特定的空間，構建詩學空間，使其成為詩意棲居的載體，使“家”不僅僅是一個生活發(fā)生的、熟悉的、具體的場所，也是一個情感與記記的處所。

4.1 生活空間的詩意營造

4.1.1 滿足居家生活需求，明確功能劃分定位

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的設計首先必須滿足日常生活的需求，需要具備有能夠滿足餐廚、洗浴、休憩三大基本功能的空間場所外，還需要配備有公共交流、放松休閑、娛樂的空間?？v觀當下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大都秉承著“房間越多越好、收納空間越多越好、好打掃好清洗”等的原則，大部人對于居住空間的要求似乎就是“居住”。如圖1所示為某一住宅的毛坯套型，大部分人選擇的功能劃分如圖2所示，保留原有的三房結構，將入戶陽臺進行封閉納入客廳。但是在二孩到來時，也有一部分人進行了方案的調(diào)整，踐行“房間越多越好”，改造成四房。

基于詩學視野的居住空間應是立足當下，其核心目標是主人對家居環(huán)境的絕對享有權。因此，筆者認為居住空間的設計應以當前的家庭需求為第一考量，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間，明確功能劃分，讓居者能夠真正體驗到“家”而不是“容器”。筆者針對上述的兩種方案，提出了另外一種方案如圖3所示，完形入戶陽臺將其打造為茶室休閑空間；打通餐廚擴大空間；抹平客廳的墻角使客廳完整并預留活動空間；隔出一個暗房作為儲物間；縮小次臥空間，擴大陽臺的空間使陽臺成為可以活動并與自然溝通的場所。

4.1.2 注重個性化需求，追求簡約生活空間

如前所述，生活空間的詩意營造應立足于當下的需求，充分考慮居者各方面的需求，基本的生活、社交、工作、娛樂、審美等的需求……在設計時，受經(jīng)濟條件、個人認知和審美的不同而有不同選擇，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當代年輕人的主流審美為“簡約、純粹、個性”。在營造簡約的生活空間的同時，更注重的是空間的體驗性，即在家里可以安放“自己的情趣”，讓“家”不只有柴米油鹽的生活瑣碎，更是詩和遠方的歸宿。

4.1.3 遵循套型平面格局，重塑空間多維形態(tài)

生活空間的詩意營造也應該遵守“堅固、實用、美觀”的大原則。從馬斯洛需求層次而言，“詩意”至少是屬于第三層級的需求，所以在居住空間的設計時還應注重對第一層級、第二層級的滿足，即空間應能滿足生活的需求，空間應能耐久安全。在設計時，保證結構安全的前提下，以經(jīng)濟節(jié)約為準則，在原有套型平面格局的基礎上進行詩意營造，如圖4、5所示，空間的重組，墻體拆砌都應以原有的套型為基礎，重塑空間的多維形態(tài)，即賦予空間多功能。如茶室可以轉變?yōu)榕P室，餐廳也可轉變成公共交流的場所，空曠的客廳可以變成兒童嬉戲的天地，為鋼琴預留了空間等。

■圖6 王大閎作品中的圓門

■圖7 某住宅平面圖形形式分析圖

■圖8 某住宅建造過程

4.2 交流氛圍的詩意組織

聞名海內(nèi)外的布魯姆斯伯里和“太太的客廳”都是指地理上的一個活動空間[14]，一個文人聚集交流的場所。而當下家宅的居住空間為了滿足日常的生活，交流空間早已被臥室、儲物、兒童玩具堆放等蠶蝕。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設計探討的是物質(zhì)和精神空間的共同營造，是在適應居住人生活行為的同時，還應引導人的生活行為，甚至改變?nèi)说纳罘绞?，摒棄為了所謂的“四代同堂”或是偶爾的“家人來訪”而預留設計出各個房間。

4.2.1 打破煙火家居觀念，營造專業(yè)文化氛圍

巴什拉認為家屋比地景更接近人的內(nèi)心，家屋是生命展開之際的搖籃和庇護所，是一種被懷抱著的、最初始的溫暖之地[15]。家應該也是一處可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場所，是回憶的容身之所，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應該從居者的特點出發(fā)，打破煙火家居的觀念,通過場景、色彩、照明等進行家居氛圍的渲染[16]，注重交流空間的營造和交流氛圍的烘托，讓居者在家中亦能沉浸于自己所鐘愛的文化氛圍中，筑建屬于自己的“文化圈”。

4.2.2 摒棄雅俗趣味之分，創(chuàng)設自然簡樸空間

劉禹錫《陋室銘》中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應該是大多數(shù)人想要賦予家宅的“雅”。然而，何謂“雅”？嚴羽《滄浪詩話》中對雅的追求則是“羚羊掛角，無跡可求”，其中的“雅”蘊含著以少勝多的意義，是從詩學趣味過渡到了空間趣味[17]。住宅的居住空間設計因主人的經(jīng)濟條件、文化水平、審美趣味等不同而有不同，甚至對“雅”“俗”的認知也不同。筆者認為詩學視野下居住空間的設計愿景應是巴什拉所研究的“幸?？臻g的形象”，因此在空間設計時應摒棄雅俗趣味之分，把握好加減的分寸感，所謂簡單的度就是丹g凱利（Dan Kiley）所說的“一切皆與比例相關”。交流氛圍的詩意組織，不是以犧牲生活空間、抹殺生活氣息為條件，而是要創(chuàng)造人們平庸瑣碎的日常生活之外的那部分精神，也就是巴什拉所說的：“被想象力所把握的空間”，這種空間并非基于測量和集合的支配，而是個人所切身體會的空間。

4.3 體驗情感的詩意呈現(xiàn)

詩歌的主旨源自于咬文嚼字和辭藻推敲，造屋的主旨則在于取景障景和位置經(jīng)營中。“景”是為空間表達的核心對象，“意”是人對“景”的感悟，景致的安排通常有傳統(tǒng)規(guī)范和生活需求的控制，而意境則歸功于主人的視野胸襟以及對空間的理解[17]。因為有了“意”，豐富了居住空間層次，也賦予其不同的內(nèi)涵。而這正是古典園林中所謂的“意在筆先”，陳從周先生在《說園》一書中[18]提到“點景”為“畫龍點睛，破壁而出”，他認為很多時候景色只是“相看好處無一言”，但經(jīng)過細心揣摩的題詞之后，“景”便生成了，這個過程稱之為“尋景”?！皩ぞ啊敝笥钟小耙啊保沃^“引景”，即點景引入。景有情則顯，情之源來于人。詩學視野下居住空間的設計最終要實現(xiàn)的亦是空間中情的顯現(xiàn)，這也是當代都市建筑的新語境，即空間的詩學。正如美國建筑師羅伯特g斯特恩（Robert Arthur Morton Stern）的觀點，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點在于采用裝飾和具有象征性和隱喻性 ，并且注重場所文脈[17]。因此，在居住空間的設計探討中通過裝飾渲染詩意，室內(nèi)空間與自然的融糅，空間點景等手段實現(xiàn)體驗情感的詩意呈現(xiàn)。

4.3.1 彰顯詩畫之意，留置花木之境

“詩畫的情趣”“意境的含蘊”是中國古典園林的特征，盡管在住宅的空間營造中無法像園林藝術一樣將融合時間藝術的詩和空間藝術的畫進行應用，但是在詩畫之意的彰顯上根據(jù)主人的文化素養(yǎng)、興趣愛好進行裝飾性設計。如家具的布置，藝術品的擺放等均可營造詩畫之氛圍，家具俗稱“屋肚腸”，若缺精心營造即顯胸無點墨。大多的居住空間在設計時為擴大室內(nèi)空間，不惜將唯一的與自然交接的灰空間“陽臺”用玻璃全包圍，或者是極度縮小陽臺空間只留有足夠大的可滿足生活服務的空間，使得陽臺淪為曬衣服、堆潔具的地方。陳從周在《說園》中提及“園林當于無景處求景，無聲處求聲，動中求動，不如靜中求動。”在居住空間中更應如是，本就如“圈籠”一樣的住宅，目之所及皆是鋼筋混凝土，只有在空間營造中留置花木之境，方可“收四時爛漫”。

4.3.2 因借方寸天地，點景咫尺山林

立意在先，文循意出?！凹摇弊鳛槊總€人最熟悉的場所，濃縮有最深厚情感，蘊含有最多記憶的地方，但它卻只擁有“家”這一個代名詞，甚至現(xiàn)在只是一個數(shù)字代號，極少有人為其賦名，即園林中的“點景”。每一個住宅都凝結著主人對理想生活的熱愛，是詩意棲居的追求。正如“辭出而景生”所言，為住宅點景，乃是畫龍點睛，更添詩意亦可升華體驗情感。如筆者為其宅賦名“咫尺齋”，源自計成《園冶》里的“多方景勝, 咫尺山林”。咫尺相關度量“ 周制八寸為咫，十寸為尺 ”之謂。更具體而言，“咫尺”，咫是指女性手掌張開到最大時，拇指尖到中指尖的距離，尺是指男性手掌張開到最大時，拇指尖到中指尖的距離?！板氤摺倍?，有相輔相成之感，以“齋”相嵌，彰顯書香之意。

4.4 設計語言的詩意表達

瑞士建筑師彼得g卒姆托 (Peter Zumthor )認為，空間詩學源自于自然、物、場所、材料所真實地呈現(xiàn)[17]。在室內(nèi)空間的建造上力求以最直觀的方式凸顯詩意，實現(xiàn)視覺感官的詩意體驗。在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的設計表達主要從園林語匯的應用、空間圖形符號及建造材料等方面來體現(xiàn)。

4.4.1 園林語匯的應用

中國傳統(tǒng)園林具有的詩畫情趣特點折射出的濃郁詩學智慧讓人流連忘返，傳統(tǒng)園林中的符號形式、物象語言在某種程度上也被認為是詩意的體現(xiàn)。如園林中的“月洞門”的形式符號和空間語言吸引了諸多現(xiàn)當代華人建筑師的目光，嘗試在現(xiàn)代建筑和景觀中轉譯這種特殊的園林語匯——如建筑師王大閎，從建國南路自宅到虹廬，再到弘英別墅（圖6），三座自宅里設計了三種不同的圓窗和圓門，傳承中國古典園林文化并彰顯其自宅的詩學精神。

4.4.2 圖形意趣的呼應

大部分人在探討居住空間設計時大都追求空間的集約、最大化利用，或是建造成本及難易程度等，基本不考慮其平面的構成邏輯及三維的形態(tài)生成。筆者在咫尺齋的設計中則充分考慮了上述兩點，首先是基于原有套型中的弧形入戶陽臺進行完形將其改造成圓形的茶室休閑空間，并將書房的門改為月洞門營造園林趣味，同時也做到圓形母題的統(tǒng)一，然后將原有客廳中多余的雞肋空間封閉為儲藏空間并做抹角處理，使整個平面南北貫通，以此統(tǒng)一圖形語言及意趣的呼應，強化詩意的表達（圖7）[19-20]。

4.4.3 建造材料的選擇

建造材料是氛圍營造、詩意表達的最直觀呈現(xiàn)，也是詩學文化的載體。古典園林中的粉墻黛瓦、山石花木自有其詩意的內(nèi)涵，但如若在住宅中使用卻又顯得格格不入，欲蓋彌彰[21-22]。住宅的建造材料選擇應與居住空間設計的整體風格一致，同時也應考慮生活的便捷性，然后再依主人的喜好及詩學精神而進行選擇。如咫尺齋半開敞陽臺中所選用的紅色仿古磚則是主人的鄉(xiāng)土情懷，是對閩南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書房中小灰瓦的使用同樣是主人的園林情結并與客廳的灰色水泥磚保持色彩的一致性如圖8所示[23]。不論是園林語匯的應用、圖形意趣的呼應還是建造材料的選擇，都是希望通過人們所喜聞樂見，熟悉的詩學語言來進行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營造，實現(xiàn)詩意的棲居。

5 結語

對于創(chuàng)作而言，住宅居住空間的設計與個體的審美、時代的發(fā)展、社會的導向、建造經(jīng)濟條件等因素息息相關。隨著城鎮(zhèn)化步伐的加速，社會居住問題的日漸多元化，人們的生活方式與居住觀念日新月異，對于住宅的質(zhì)量要求和精神需求與日俱增。詩學視野下的住宅文化、建筑文化或是海德格爾的詩性空間觀可以作為化解當前城鎮(zhèn)住宅問題的良方。以巴什拉的《空間的詩學》為啟發(fā)，通過現(xiàn)象學的還原結合實例融入中國傳統(tǒng)園林的造園思想探討詩學視野下的居住空間設計，尋找并建立一種家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和新的審美觀念，即中國山水詩畫中的“身即山川而取之”的境界，注重居住體驗的過程，在居住中尋找“詩意”，實現(xiàn)詩意的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