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逋

眾芳搖落獨(dú)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dòng)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宋詩鈔初集》）

【賞析】

林逋這首詩以“疏影”一聯(lián)著稱，論及梅花者很輕易地便會(huì)想到。歐陽修曾說：“評(píng)詩者謂前世詠梅者多矣，未有此句也?！毙翖壖矂t作詞云：“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偙晃骱痔幨浚豢戏至麸L(fēng)月?！币馑际莿窦簞袢瞬灰p易詠梅，再詠也敵不過林逋的這兩句。姜夔則直接以“疏影”“暗香”來作自度曲的調(diào)名，可見有多愛。毋庸置疑，此聯(lián)的確很好，且是這首詩的詩眼，上兩句總說梅花“獨(dú)”放之性，下兩句以禽、蝶一實(shí)一虛的行為側(cè)寫梅花的不凡，此聯(lián)則以水中、月下二影，承上啟下，寫盡梅花孤美的神韻，并營(yíng)造出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

梅花是落葉喬木，一般暮冬早春凌霜雪而放，花色以紅、白為常，黃、綠為異，朵樣裊小，香氣冷幽，枝干則張曲有致，年愈久而愈虬勁，別具一種高古氣格，為古代文人所喜愛，且歌詠不迭。然林逋之前的人詠梅，大多著眼并描繪梅花的樣貌，很少從神韻與意境上下筆，林逋此詩便完美體現(xiàn)了這兩點(diǎn)。他還有兩首寫梅花的詩也不錯(cuò)，一云：“小園煙景正凄迷，陣陣寒香壓麝臍。湖水倒窺疏影動(dòng)，屋檐斜入一枝低。畫名空向閑時(shí)看，詩客休徵故事題。慚愧黃鸝與蝴蝶，只知春色在桃溪?！币辉疲骸耙鲬验L(zhǎng)恨負(fù)芳時(shí)，為見梅花輒入詩。雪后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人憐紅艷多應(yīng)俗，天與清香似有私?？靶r亦風(fēng)味，解將聲調(diào)角中吹。”其中“湖水”“雪后”兩聯(lián)與“疏影”一句似無二致。就此數(shù)句推測(cè)，這幾首詩中所詠大概是江梅，又名野梅，花單瓣，枝干偏瘦，有清香，臨水而植，頗具野趣。但總體相較，還是這首《山園小梅》最好，一是好在寫出了梅花的神韻，二是尾聯(lián)筆轉(zhuǎn)巧妙，借“微吟”，既托出梅花的不俗，又道出自我的出塵。

林逋祖上是殷實(shí)仕家，后家道敗落。早歲父母相繼過世，唯有一兄相依為命。他好學(xué)，且通經(jīng)史百家，然性格逸傲，甘愿清貧而不慕榮利，人多勸其出仕，他均予謝絕，并曰：“吾志之所適，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貴也，只覺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彼氖畾q后，他便離開繁華的都城，隱居杭州西湖孤山之上，不仕，不娶，遍植梅樹，養(yǎng)鶴為伴，把自己活成了梅、鶴一般的逸士，孤山上的梅花亦因他和他的詩而為后人所稱道。

清代上官周繪《孤山放鶴圖》，此畫表現(xiàn)的是北宋詩人林逋隱居在西湖孤山養(yǎng)鶴的故事。

古人愛梅，大概無有能及林逋者，但詠梅詩歌還是有不少佳作的，比如陸游的《梅花》云：“聞道梅花坼曉風(fēng)，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狈冻纱蟮摹侗背敲窞檠┧颉吩疲骸皟鋈镳ぶκ萦?，新年猶未有春看。雪花祇欲欺紅紫，不道梅花也怕寒?！贝硕娨彩窃伱返拿钇?，其中所持心腸別樣，令人感佩。

（楊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