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裝、能裝,好像都不是啥好詞,有虛偽、做作、佯裝的負(fù)面色彩。有個歇后語道:你是屬麻袋的嗎?真能裝。
裝嫩、裝酷、裝可憐;裝大、裝強(qiáng)、裝善良;裝大度、裝正義、裝深沉、裝高尚;裝神弄鬼、裝模作樣……
裝的背后,有著洶涌的劇情。因自卑?因虛榮?因利益?因心機(jī)?因環(huán)境?每一顆裝的心,捅掉那層薄薄的膜兒,就可以看見真、看見燙,也看見痛。
裝,意味著心空、心大?;蛟S有“麻袋”一樣的空間,需要裝滿;或許有虛擬的人設(shè),渴望接近。問題是,你往里“裝”,還是往外“裝”?
同是大學(xué)生,我讀的是一般院校,你讀的是北大、清華,為著不露“小”,為著上臺面,我在胸前別上北大或清華的校徽,吹噓我是哪位大師的助手,這是為自己貼金、撈面子。面子是一種外在形式,這是往外“裝”。
另一種裝,是往里“裝”。為了彌補(bǔ)差距,刻苦學(xué)習(xí)、不斷發(fā)奮,追求成長,盡量向高手看齊。這種修煉,是為了內(nèi)在,為了打底子。底子有了,內(nèi)在充實了,“麻袋”自會站立起來,所謂的底子撐起了面子。
有一部日本話劇《泥蘿卜》,講的是一個小姑娘因一副丑陋的面孔,被村里頑皮的孩子們嘲笑為“泥蘿卜”。這個總被人欺負(fù)的少女,最后卻變成“像佛陀一樣美麗的孩子”。
女孩為什么能變美,因為旅人爺爺教給她三件事。她日復(fù)一日地修煉,最終成就了美麗。這三件事是:總是面帶微笑,站在他人的角度想問題,不因自己的面孔而感到羞恥。
其實,踐行這三句忠告,就是在打底子、拓格局,是往自己靈魂里“裝載”一種人格魅力。
往外的“裝”,是裝飾,是假扮,目的就是粉飾出一個漂亮面子。要面子,無可厚非,天下人個個要面子。但沒底子,這面子,就不好撐起來??v然一時撐得漂亮,也擱不住人家捅,一捅就會破碎、掉下。
這時候,面子其實是面具,就如一個殼,美化了你,也限制了你。活在偽裝與虛幻中,別人看著假,自己也扮得累。
張岱《夜航船》中講,一位僧人與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談闊論,僧人以為遇到了大儒,很敬畏,就默默蜷足而臥,給他留出更多的空間。
后來,僧人聽其語有破綻,便問:“請問相公,澹臺滅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士子說:“是兩個人?!鄙謫枺骸皥蛩词且粋€人,兩個人?”士子說:“自然是一個人!”僧人笑了:“這等說來,且待小僧伸伸腳?!?/p>
那士子的“高”,眨眼委地,光鮮的面具“嘩啦啦”碎了一地。
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這個“真”,是一種沉甸甸的人格力量。當(dāng)代畫家劉海粟評價張伯駒:“他是當(dāng)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從他那廣袤的心胸涌出四條河流,那便是書畫鑒藏、詩詞、戲曲和書法。”
人如峻峰,是靠一點(diǎn)點(diǎn)的底子壘起來的。周汝昌說:他為人超拔是因為時間坐標(biāo)系特異,一般人時間坐標(biāo)系三年五年,頂多十年八年,而張伯駒的坐標(biāo)系大約有千年。
張伯駒少年時熟讀《古文觀止》,三千多卷的《二十四史》,二十多歲時便已讀完兩遍,《資治通鑒》如數(shù)家珍,唐詩宋詞讀記得就更多了。這就是底子,也就是周汝昌所說的“時間坐標(biāo)系”。
別以為,底子裝在底下,別人看不到;也別以為,光在表面裝裝樣子,整個人就漂亮了。
往里“裝”,還是往外“裝”,格局差遠(yuǎn)了去了。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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