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篤
“一聲開鼓辟金扉,三十仙材上翠微”,“九萬摶扶排羽翼,十年辛苦涉風塵”。重慶歷史上千余名進士及第、近四千舉人登科,或為國捐軀,或砥礪氣節(jié),或彈劾權(quán)奸,或勤政愛民,或捐俸助學,或孝親聞名,皆為我重慶鄉(xiāng)賢之楷模,揄揚我巴渝文化之大義。
重慶歷代進士舉人匯考
熊篤
(重慶工商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重慶 400074)
從國內(nèi)有關(guān)進士、舉人的名錄和研究現(xiàn)狀看,重慶是薄弱領域。匯考重慶歷代進士、舉人,需做定體例、去重復、補遺漏、糾錯誤、補事跡、考品秩等扎實工作,分類總結(jié)他們作為鄉(xiāng)賢垂范千秋的典型事跡。
科舉制;進士;舉人
在中國科舉制時代,一個地區(qū)考取進士、舉人的人數(shù)是衡量該地區(qū)文化、教育、風俗、吏治等文明程度的重要標準之一。廣泛搜集、整理、編纂一部本地區(qū)歷代進士、舉人名錄,全面、準確地考證其仕歷、事跡,彰顯名宦、鄉(xiāng)賢的魅力,是弘揚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非常迫切的一項基礎要務,既是當今研究地域文化、鄉(xiāng)賢文化的基礎,也是增強文化自信、以古鑒今、提升地域文化的重要前提。
迄今為止,重慶、四川都沒有出版系統(tǒng)考證本省市歷代進士舉人的專書。全國只有個別省有專書,如《江西歷代進士總名錄》[1]、《海南歷代進士研究》[2],尚不包括舉人,前者且無事跡。筆者曾于九江旅游景區(qū)長廊見到《江西歷代進士名錄》碑刻。地市縣級稍多一些,如《永嘉歷代進士》[3]、《吉安歷代進士錄》[4]、《黃岡歷代進士考略》[5]、《永州歷代進士研究》[6]、《臺州歷代進士考》[7]、《南城歷代進士全傳》[8];網(wǎng)絡發(fā)布的資料有《上??h宋明清進士名錄》《順昌歷代進士》《德清縣歷代進士列表》《泉州歷代進士名錄》等。全國性斷代進士名錄,以傅璇琮等著《宋登科記考》(上下冊)[9]和龔延明主編《宋代登科總錄》(全十四冊)[10]較為廣博詳實,收錄人數(shù)基本相同,區(qū)別在于:前者只注書證出處,不引原文;后者摘錄原文,部頭更大。就收錄的重慶市資料而言,方志主要引嘉慶《四川通志》、道光《重慶府志》、道光《夔州府志》及合、涪、忠、黔州志,基本未引縣志,故仍有50多人缺漏。至于陶易《唐代進士錄》[11],潘榮勝主編《明清進士錄》[12],二書均有仕歷,但因不是從州縣方志錄入,故缺漏較多,與拙著《重慶歷代進士舉人匯考》比較,唐代只錄今重慶市7人,少3人;且7人中只有李遠一人明確為“四川云陽人”,孫鎣、任畹只籠統(tǒng)謂“蜀人”,其余4人包括吳師道、陳諷兩名狀元均無籍貫。拙著收錄今重慶市明代文進士463人,清代257人,然“潘錄”明代僅28人,清代17人,遺漏尤為嚴重,令人驚嘆。江慶柏《清代進士題名錄》(全三冊)[13]只有每榜姓名、籍貫、登第年代、名次,無事跡;就收錄重慶市而言,至少缺漏30余人。地方斷代則有《宋朝廣東進士名單》《南宋朝湖南籍進士名錄》《福建南宋進士列表》等,不一一評議。
網(wǎng)絡資源也有收集整理重慶歷代進士的,如新浪重慶網(wǎng)《重慶地區(qū)歷朝進士》,百度網(wǎng)作業(yè)幫《重慶宋代進士分布》,百度網(wǎng)上游新聞、重慶晨報《唐宋元明清重慶出過多少進士》,均只是各州縣歷代進士的數(shù)字,無姓名事跡,且粗疏缺漏甚多。網(wǎng)上發(fā)布的《四川各州縣明清文科進士分布》,是據(jù)清人李周望康熙五十九年(1720)編《國朝歷科題名碑錄初集(明洪武至崇禎各科附)》,今人朱保炯、謝沛霖編《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得出的23個州縣進士數(shù)字,并無具體人名和事跡。筆者曾從《四川各州縣明清文科進士分布》中挑出重慶各州縣進士人數(shù),與本人已完成的《重慶州縣歷代進士數(shù)字匯總表》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明代只列23州縣,少璧山、南川、彭水、潼南4縣;清代只列25州縣,少合川、萬縣、大寧、彭水、黔江、潼南6州縣。明代進士比拙著少123人,清代少66人,總計少189人,即此可見其遺漏之一斑。
巴蜀地區(qū)有姓名、及第年份和事跡,收錄較全面系統(tǒng)的,只有李朝正《清代四川進士征略》[14],但僅限于清代文進士,無武進士,更無文武舉人。
以上是截至目前國內(nèi)關(guān)于歷代進士的研究現(xiàn)狀,至于舉人則迄今未見。
筆者2005年主編《巴渝古代近代文學史》[15]時,閱讀重慶地區(qū)府州縣志時,就萌發(fā)了編輯《重慶歷代進士名錄》作為副產(chǎn)品的想法,隨手記錄歷代進士的姓名及登科年代。后因忙于各種急迫任務而停頓下來,直到近年才又重新著手。在分朝代、分州縣、考仕歷等過程中,發(fā)現(xiàn)并沒有此前想象的那么簡單,而是非常復雜、非常困難,主要有八項需下大功夫的內(nèi)容。
史家有云:“夫史之有例,猶國之有法。國無法,則上下靡定;史無例,則是非莫準?!盵16]《內(nèi)篇·序列第十》故本書編纂,首定體例。
1.進士、舉人的匯考,分為各自獨立的兩部分,以避免紛繁糾葛,方便讀者分別閱覽。進士中除個別以貢生而成進士外,絕大多數(shù)都是鄉(xiāng)試中舉人資格后考中進士的,故為避免仕歷、人數(shù)的重復,凡已中進士者,舉人中不再列入。
2.進士匯考,按朝代順序分為唐五代、宋、元、大夏國、明、清五個時段;每一時段再分州縣排列,州縣一律用當時的歷史名稱;每個州縣所錄進士,按登科年號后夾注公元紀年,依時間先后順序排列;先文進士,后武進士。
3.進士的州縣歸屬,一律以原籍為準,而不論出生后其家徙居何地,報考學籍何地。舉人亦然。不少進士、舉人同一姓名同一登科年代,往往兩三個州縣志都列入,就必須考證以原籍為準而去重復。
4.古今州縣區(qū)劃隸屬常有變化,一律以登科當時其籍貫所屬州縣為準。例如定遠縣,今地屬四川省武勝縣,然宋、明、清三代俱屬合州,雍正六年(1728)改屬重慶府[17],故雍正六年之前三朝定遠籍進士、舉人,均列入合州之下“附定遠”。建始縣古屬巫郡,后廢縣并入巫山縣,洪武二十三年(1390)隸四川夔州府,乾隆元年(1736)劃歸湖廣思南府[18],故此前進士、舉人皆歸屬巫山縣后“附建始”。
5.只要是考中進士、舉人的,無論后來變質(zhì)貪腐甚至成為聚眾叛亂的亂臣賊子,致方志以恥不載者,只要考證科舉屬實,一律尊重歷史,有史必錄,“無征不信”[19]卷五十三《中庸》。
6.大多數(shù)州縣志都至少有兩種以上不同時期修纂的版本(只有潼南、秀山立縣較晚,僅一種縣志),故每一州縣皆取其較好的兩三種版本作為轉(zhuǎn)錄的主本,再以其他版本補充。少數(shù)州縣自咸豐、同治之后再未修過州縣志,如璧山、開縣、酉陽;其他即使有光緒縣志,或成于光緒初年、中期,而光緒朝長達34年,若無民國縣志,上述兩種情況皆為斷層,則晚清有無進士舉人,皆茫然不知,則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新修縣志附錄的“歷史名人”中尋覓,或許有點收獲,再考其他文獻,盡量查漏補缺。
7.凡進士舉人姓名、登科年號、年份及州縣志《選舉志》原有仕歷,均以大一字號出之,姓名頂格加粗,以便醒目;而??笨甲C文字及其文獻出處,皆以小字號出之,并比姓名低兩格,以示區(qū)別。
8.重慶市方志列有兩府(重慶府、夔州府),五州(合州、涪州、忠州、酉陽州、大寧州),三廳(江北廳、石砫廳、城口廳),其余皆縣。但從方志所錄進士、舉人看,“兩府”實際指重慶府學、夔州府學而已,因其所屬州縣都各自在州志縣志中已有科舉門戶,而江北廳乾隆間才置,時間短人數(shù)少,故將重慶府學、江北廳進士舉人皆并入巴縣,只在人頭下注明“重慶府人”“江北廳人”;同理,夔州府并入奉節(jié);酉陽州只錄酉陽一縣;涪州只錄涪陵、武隆二縣(武隆人數(shù)太少);忠州只錄臨江一縣;大寧州時間亦短,等于大寧(今巫溪)一縣;大昌、巫山并錄入巫山縣;石砫、城口雖是廳,但無轄縣,本就獨立門戶。安居、定遠兩縣,各在銅梁、合州后面作“附錄”。如此處理,既尊重歷史,又便于對照當今行政區(qū)劃。
9.舉人的排序,因絕大多數(shù)州縣志皆從明清始載,故只分州縣,不再分朝代,即每一州縣連排到底,先文后武;只在每一朝代第一人姓名前加“唐、宋、元、明、清”字,并加粗以示分別。又舉人因其人數(shù)眾多,故凡人數(shù)多的州縣,只錄有仕歷事跡可考者;但在每州縣標題下先注明該州縣共有文舉人、武舉人總數(shù),有事跡可考者文武人數(shù)。省得錄入大量只有姓名而無事跡的名單;人數(shù)較少的州縣,無論有無事跡,均予全錄。其他體例皆與進士同。
同一州縣進士或舉人,一般都以兩三種不同年代編纂的方志作為??被A,再加雍正、嘉慶兩種《四川通志》核對,就會發(fā)現(xiàn)不少姓名、登科年份不同。很多字明顯是形近而誤,能舉證判斷正誤則判斷;不能舉證判斷者,不妄加判斷,只注明“某志作某字”,或“某志作某年”,以留下備考的余地。
同一進士或舉人,兩三個州縣《選舉志》都有載,如北宋進士王文義、姚邦基,巫山、大寧兩縣志均載;南宋進士勾龍亶、王昂,大足、永川、榮昌三縣志均載;紹興進士竇敷,黔江、彭水兩縣志均載;嘉泰進士劉仲卯,合州、綦江兩志均載;淳祐進士趙昂發(fā)①趙昂發(fā),《宋史·忠義傳》作“趙卯發(fā)”,字漢卿,昌州人,德祐元年(1275)抗擊蒙古,夫婦同死國難,贈華文閣待制,謚文節(jié)。重慶市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中敖火燒龍,就是為紀念他的民族氣節(jié)而傳承至今的民俗藝術(shù)。、何光覺,大足、榮昌兩縣志均載;明代嘉靖進士譚啟,涪州、大寧、奉節(jié)三志均載;清康熙武進士韓良輔、韓良卿,合州、巴縣志均載;光緒進士劉貞安,云陽、奉節(jié)、萬縣三縣志均載。類似情況共有30名進士重復。舉人更多,有40人重復,皆分載于兩三個州縣。發(fā)現(xiàn)重復已屬不易,取舍真?zhèn)胃y,如舉人黃鉞,巴縣、江津兩縣志均載,但巴縣注明“江津籍”,一律以原籍為準,自歸江津而刪巴縣;然個別縣志中的“籍”字是指學籍,而非原籍,則需別找證據(jù)。無籍貫線索的,如萬歷舉人董盡倫,合、涪二州志均載,考雍正《四川通志·人物志》,事跡頗詳,知其為合州人。但《四川通志》也不能盡信,如元末進士劉禎,《大足縣志》有載,源出雍正《四川通志》瀘州、大足兩地都有進士劉禎,實則只是一人,原籍是大足,避亂徙居瀘州。有不少進士舉人兩縣志姓名、登科年份皆同,就只能從《四庫全書》中檢索,從外省通志《職官》中逐一尋找,以旁證來定取舍,很費時間。
目前重慶歷代方志,以近年重慶市地方志辦公室編輯、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影印的《重慶歷代方志集成》百冊本搜集的版本最多,包括省、府、州、廳、縣五級方志,同一地方絕大多數(shù)都是兩種以上、多至四五種的不同版本,只有江北、潼南、酉陽、秀山、城口等少數(shù)廳縣僅一種版本。進士多數(shù)都從宋代記載,舉人多數(shù)只有明清記載。雍正《四川通志》載全省唐代只有27名進士,其中2人狀元,而重慶市只有云陽李遠1名進士;重慶方志只有云陽、開縣兩縣志共記載了3名進士;民國《合川縣志·選舉志》亦不載唐有進士,只在《鄉(xiāng)賢》閭邱均名下,主編張森楷加小字按語,考其應為進士;如此則唐五代重慶只有4名進士。然筆者從《權(quán)德輿詩文集》[20]、《中興間氣集》[21]、《唐摭言》[22]、《宋史·趙上交傳》[23]卷二六二、《唐才子傳》[24]、《登科記考》[25]、《唐尚書省郎官石柱題名考》[26]以及出土文物《璧邑唐宋進士題名碑》等文獻中,考證出僅璧山一縣唐五代就有7名進士,其中2名狀元(吳師道、陳諷)、1名探花(董淳)。又從古代多種文獻及近現(xiàn)代人研究成果中考證、增補宋代40名進士(其中3名武進士),元代1名進士,大夏國3名進士(其中2名狀元),明代進士11人,清代進士5人,總計補遺67名進士。舉人總計補遺50余人,有的府縣志缺載,從外省通志《職官》中得之,如巴縣陳大本、鄧鄉(xiāng)、張陞、蔣宏仁、范得起等舉人,從《湖南通志》《河南通志》中得之;有的是從雍正《四川通志》載明清定遠縣舉人37人得之,還有6人是從建始縣得之。個別進士、舉人在州縣志《選舉志》《人物志》中均缺載,而在《士族》《氏族》和《家譜》中,卻有新發(fā)現(xiàn)的進士舉人,亦予補遺。如南川明進士韋邦聘,即從《南川縣志·氏族》中發(fā)現(xiàn);璧山宋進士蒲瀛、鄧安,是從《家譜》中發(fā)現(xiàn)的。
宋代進士馮時行、蒲國寶,重慶方志記載為狀元,主城區(qū)多處有狀元坊,當代出版的《重慶與名人》[27]、《巴渝英杰名流》[28]都說他倆是狀元,然筆者甄別大量文獻取證,發(fā)現(xiàn)他們并非狀元,亦非榜眼、探花,只是進士。綦江、南川兩縣志均載宋進士胡璞是“南平軍”人,筆者考察《寰宇通志》《方輿勝覽》《明一統(tǒng)志》《福建通志》《江西通志》等文獻,證明胡璞是福建南平縣(曾改名劍浦縣)人,中進士年份明確,仕歷亦頗詳盡。綦江、南川縣志只看“南平”二字即望文生義,誤以為其是“南平軍”人?!顿缰莞尽贰斗罟?jié)縣志》均載宋奉節(jié)進士“李裳:政和二年,與弟襲、子公京、公弈、孫茂相繼登進士,時號五桂”。但政和只有7年,似乎三代人七年相繼登進士,殊無可能,就算至北宋末才15年,亦不合常情??肌斗捷泟儆[》《氏族大全》等文獻,糾正了登第年代和三代關(guān)系:“李裳:政和二年進士;弟襲,子公京,襲子公奭、公弈,京子茂,紹興中相繼登進士?!倍喑龉珚]一人;紹興共32年,三代人相繼登第,方為合理?!顿缰莞尽贰对脐柨h志》均載宋進士“袁師奭:宋哲宗元祐六年馬涓榜進士”,反比其父袁孝純及兄師允、師文早21年登第,殊為可疑??肌斗捷泟儆[》《四川通志》《萬姓統(tǒng)譜》《明一統(tǒng)志》,糾正為:袁孝純,政和二年(1112)進士,師允、師文同上;師奭為紹興二年(1132)進士。乾隆《南川縣志書》載明舉人“蕭顯:成化舉人,天啟進士”,其間相差140年,絕無可能??肌端拇ㄍㄖ尽贩街笆掞@,成化舉人”;而“蕭顯用”才是天啟進士?!赌洗h志》漏看一字,誤將兩人混為一人。清道光榮昌進士敖彤臣,縣志載為道光二十五年(1845)進士,而李朝正《清代四川進士征略》云:“道光己亥年(1839)舉人,庚戌年(1805)進士,丁酉年(1825)選拔?!焙髢衫ㄌ杻?nèi)年代皆錯:庚戌應為1850年,丁酉應為1837年。即使如此,亦有矛盾,豈有中舉人之前2年、中進士之前11年就選拔授官之理?殊不可取?!队详栔葜尽份d秀山舉人米奇瑜、酉陽舉人孫宗瑛、武舉人聶永煊三人,《選舉志》與《人物志》中科年代均異,自相矛盾,經(jīng)考證亦予更正。光緒進士李含青,民國《巴縣志》未載,然《清代四川進士征略》載為巴縣人,經(jīng)考證實為巴州(今四川巴中市)人,故不取。類似錯誤舉人中亦多,茲不贅述。
重慶方志興起于明清,所錄進士舉人多數(shù)只有姓名,登科年代尚不完全,只有少數(shù)人有簡單仕歷,缺事跡者甚多,尤以唐宋為最。這就必須在每種方志中,除《選舉志》外,還需關(guān)注《人物志》、《氏族志》、墓志銘等,乃至廣查全國各省通志、府州縣志,從《職官》《人物》中獲取仕歷、事跡?,F(xiàn)唐五代11名進士補充了8人事跡;宋代文武進士329名,補充了70人事跡;元代17名進士,補充了3人事跡;大夏國3名進士,補充了3名事跡;明代共469名文武進士,補充了190人事跡;清代共298名文武進士,補充了86人事跡??傆嫐v代文武進士共1 127名,補充了360人仕歷或事跡。加上州縣志原本有事跡的,有仕歷事跡的共789名進士。然而仕歷事跡完全空白者,宋代最多,有200人,元代8人,明代72人,清代32人,總計無仕歷事跡的進士共312人。
至于舉人,除方志原有少數(shù)舉人仕歷外,筆者通過廣泛檢索、考據(jù),新補充舉人仕歷事跡共176人;加上原有事跡的,舉人有事跡者1 451名??上杏? 382名舉人毫無事跡。
要總結(jié)重慶歷代進士、舉人中,出了多少三品以上高官,就需考察六部尚書、侍郎、正副都御史、寺卿、翰林學士、布政使、按察使、參政、巡撫、總督、總兵、副將、參將、游擊等文武官職的品秩,以便列表一目了然。而各朝官制不一,《宋史·職官志》不注品秩,只能參照唐、元;加“三公”(太師太傅太保)、“三孤”(少師少傅少保)者品秩又不同。明清職官品秩亦常變化,凡此均需細考。
作為量化總結(jié),進士部分末附《重慶歷代文武狀元、榜眼、探花姓名、人數(shù)及州縣分布》《重慶歷代文武進士人數(shù)州縣分布表》《重慶歷代進士三品以上高官姓名職官品秩表》;舉人部分末附《重慶歷代文武舉人人數(shù)及有仕歷事跡人數(shù)州縣分布表》《重慶歷代舉人三品以上高官姓名職官品秩表》,均可供讀者從不同角度總體比較分析之參考。
方志者,地方之史乘也,同樣繼承了《史記》以來“不虛美,不隱惡”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歌頌真善美,揭批假丑惡,為后世樹立士林之懿范,警惕私欲之魘祟。重慶有事跡可考的762名進士、1 574名舉人中,99.65%的官員都是廉潔奉公、愛民盡職的清官、好官,體現(xiàn)了儒家仁孝忠信、禮義廉恥、智勇守節(jié)的道德情操;僅有0.35%的官員變質(zhì)貪腐,甚至參與陰謀叛亂,成為士林敗類。絕大多數(shù)愛國愛民清官好官的動人事跡,讀后令人刻骨銘心,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與之同時見賢思齊,立德立功立言,直聲動天下,揚正氣,匡風俗,導世風丕變,為萬民立極,復士林本色。茲分類舉例如下。
1.殺身成仁,為國捐軀
宋末合州進士趙夢壘,巴縣進士趙立、胡天啟,大足進士趙昂發(fā)等,均在抗元戰(zhàn)爭中殺身成仁,壯烈殉國;明末江津進士程源、忠州進士高倬、榮昌舉人劉泌等,均在抗清烽火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明進士劉時俊、合州舉人董盡倫等,在平奢崇明叛亂中精忠報國,舍生取義。明墊江舉人李默、巴縣舉人冷孟銋、永川舉人梁士騏等,均抗擊張獻忠不屈而死,甚至全家遇難。清長壽舉人李曾白,在黔江抵抗石達開,城破自縊而死。其他如明巴縣進士劉福、豐都進士傅世綸、奉節(jié)進士林映棠、長壽武舉車十乘、巫山舉人黃崇禮、副榜舉人張利,清巴縣舉人彭昌集、忠州舉人黃瑤、長壽武舉人車能勝等均屬此類。他們在國難關(guān)頭都踐行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29]的信念。
2.忠貞氣節(jié),不作貳臣
北宋大寧進士姚邦基,河南縣令,劉豫僭號,即逃匿山林;大夏國董重璧,國亡隱故里璧山四十年不出;合州進士文復之,宋亡,元左丞廉希愿薦其為官,力辭不就;明末進士巴縣李之華、長壽李庚齊、永川凌天淳、江津龔懋熙,明亡皆匿居深山,后二人,清欲授官,俱辭不受;甚至不肯薙發(fā),青布纏頭,杜門不出。舉人如明末潘紱辭官回鄉(xiāng),張獻忠陷大足,欲授以官,潛逃不受;長壽李開先、李鶴瑞、王長德三人,明亡隱居不仕,清川貴督撫勸授其官,拒不受。清末長壽進士李滋然,袁世凱以書欲羅致幕府,婉拒弗就;巴縣舉人陳介白,任赤水知縣,清亡回鄉(xiāng),袁世凱托民意勸進,縣推介白,其作色曰:“吾豈能為新莽頌功德?”凡此種種,皆固守氣節(jié)、不做貳臣之楷模。
3.面劾權(quán)奸,前仆后繼
宋合州進士趙性、巴縣進士馮時行、璧山進士楊辛起,皆因彈劾奸相秦檜、史彌遠,力主抗戰(zhàn),抨擊和議而先后被罷官。馮時行甚至要求皇帝“下罪己之詔”,“痛自撙節(jié),惡食菲衣,輟內(nèi)廷之費以佐軍用”[30]。明合州進士伍秉,巴縣進士牟俸、劉規(guī)、姚學禮、劉臺、詹奎、曹汴,永川進士羅洪載,長壽進士聶賢等,皆因抑制豪強、彈劾權(quán)奸、正直敢言而得罪權(quán)貴郭勛和宦官汪直、劉瑾等,或被下獄、謫戍而死,或被貶職、罷官,或被流放遐陬數(shù)十年。特別是合州明進士鄒智,兩次冒死上疏憲宗、孝宗,直諫皇帝親宦官,遠忠良,面斥權(quán)奸,被構(gòu)陷下獄,用重刑欲置之死地。朝野交贊,直聲動天下,得群臣營救免死,貶廣東石城吏目,病卒貶所,年僅廿六歲。合州進士王俊民面劾劉瑾罪惡,當場被廷杖致死,時譽“忠魂貫日,繼鄒智之后第一人”。武隆進士劉茝,屢劾權(quán)貴外戚,直斥宦官劉瑾專權(quán)禍國,兩遭廷杖,謫戍居庸關(guān),王陽明贊其“骨鯁英風海外知,況于青史萬年垂”[31]。榮昌進士喻茂堅、喻思恂,前者因彈劾奸相嚴嵩、救夏言而被貶回鄉(xiāng);后者因兩次彈劾閹宦魏忠賢24大罪,謂皇帝不辨其大不忠,魏恨之入骨,正擬捕殺而值熹宗駕崩,僥幸得免。明長壽舉人李秀春任御史,因沈煉彈劾嚴嵩被謫戍邊關(guān),奮而抗疏爭救,有“陛下不斬嚴嵩之頭以謝天下,寧斬嚴嵩之頭以謝嚴嵩”[32]卷五《鄉(xiāng)賢上》之語,貶福建侯官縣尉。明季巫山舉人楊世祿任英山縣知縣,因拒絕為魏忠賢立生祠而忤閹黨,正擬捕殺,恰逢熹宗駕崩,躲過一劫,仍以輕侮上官罪之,英山縣士民千余人自發(fā)赴京叩閽為之辯冤。他們敢面責君過而不愚忠,痛斥權(quán)奸而正是非,冒死進諫而敢擔當?shù)暮迫徽龤?,錚錚鐵骨,彪炳千秋。
4.廉政愛民,為民造福
南宋綦江進士趙子寅知臨海、臺州,皆“有遺愛”,又“賑饑修城,民益懷之”,卒于官,子孫竟無錢歸葬,遂家于臺州。度宗聞其賢,“贈直秘閣,給官宅一區(qū)、田二百畝養(yǎng)其孤,以旌廉吏”[33]卷一五四引《臨??h志》。明榮昌進士熊應占,為官廿余載,任陜西布政使,清庫羨余十余萬兩銀,封存題曰“遇歲饑充正課”,享“秦蜀有名窮布政”之譽,及歸里,囊橐蕭然。涪州進士劉養(yǎng)充巡按貴筑,拒絕土司巨萬賄賂;任臨鞏兵備,筑長城百里,積勞而卒,邊民悲苦致吊。豐都進士楊大榮官江西僉事,擒巨盜,抑豪強,平冤獄;同鄉(xiāng)進士楊孟瑛知杭州,賑災請蠲,抑豪強,浚西湖,杭民頌之。忠州進士周琳、謝表、田登年皆任知縣,周精醫(yī),遇大疫,親為民治病,情同骨肉;謝創(chuàng)育嬰堂、養(yǎng)濟院、義渡船,為民造福;田修城池御倭患,平反冤獄50余人。墊江進士夏邦謨,五平內(nèi)亂,查田畝,寬賦稅,拒饋贈,絕權(quán)奸,遭貴勢嫉恨而罷官。云陽進士王彥奇知延安,禁兵勒索,賑災免稅,興學正俗,釋冤恤孤,建橋治水,通商弭盜,升省參政而民苦留遂留任。巫山進士柳英任山西鹽運使,勵精圖治而囊無余資,兩次入覲皆以廉能課最,升廣東布政而行李蕭然,時傳“天下清官第一”。清永川進士魏傚祖知修文縣,以養(yǎng)士愛民為本,興利除弊,民呼“魏青天”,卒于官,士民悲悼如喪慈親,宦囊蕭索不足為葬。綦江進士陳銘知新昌縣,勤政愛民,民呼“青天”,為之繪《十政圖》為口碑心史。墊江進士蕭秀棠任知縣,黃河決口,親自量地動工救民于第一線;知許通縣,救災全活甚眾,太平軍攻城,聞其清廉,竟令不入城而撤離。萬縣進士劉衍茂,任知縣,自署聯(lián)“我如枉法,肝腦涂地;爾敢欺心,頭頂有天”為座右銘。開縣進士沈西序、李宗羲都是廉政愛民、勵精圖治的好官。舉人如明巴縣余清,江津王書升、徐效賢,忠州熊飛雄,清永川劉搢挺、合州黃道中等,皆卒于官,貧不能治喪。清梁山余屏垣,民呼“余青天”,銅梁高承元“治平第一”。明巴縣龔有融、銅梁童蒙正、長壽李芳曾,清涪州侯天章、陳廷藩,墊江董儲,豐都王元曾,彭水李越等人,皆屬此類。
5.捐俸公益,自甘清貧
此類官吏與前一類相同,更多慷慨解囊捐俸;有的回鄉(xiāng)時行李蕭索,兩袖清風,甚至卒于官,家人無錢買棺扶歸,尤為感人,故別立一類以彰之。明榮昌進士喻思恂任山西御史,見鹽民賣兒女完稅,即捐俸代納。升浙江巡撫,又捐俸并省雜費21萬兩作抗倭經(jīng)費。忠州進士周希畢任西安知府,遇大旱,上峰又催積欠,除竭力賑災外,還捐俸代償逃亡戶及極貧者積欠。明銅梁舉人李仕亨知普化縣,遇旱疫,捐俸錢供民膳粥藥餌,為置義冢掩埋;知思州府,又捐俸置田贍士,賑恤孤窮;仕宦廿年歸,行裝蕭然。清巴縣進士李為棟任潞安知府,捐俸千金重修文昌書院,并每歲捐七百緡助師生膏火,將廢藩府田租佃充永久學費,不足者捐俸補之。長壽進士陳中任新鄭知縣,歲饑,所積年俸悉以賑眾,深得民心。清墊江舉人李焜任甘肅知縣,以除苛便民為己任,捐俸二千金辦義倉義學以培寒士;西安軍興,供應不足,又取廉俸補足,民獲安堵。酉陽舉人徐代鎬任知州,議設屯田,首捐萬金良產(chǎn),楊應龍叛亂犯境,鎬率家眾御敵力戰(zhàn),身中七十二創(chuàng),力竭而死。任官捐俸助公益的進士,尚有明忠州謝表、黃應中;清大足梁濤觀,榮昌敖彤臣,銅梁陳昌,璧山劉宇昌,長壽王嗣衍,涪州陳永圖、劉邦炳、李銘熙,忠縣杜薰,墊江陳伯鸞、盧爾秋,豐都郎承謨,萬縣趙尚輔,云陽劉海鰲,奉節(jié)張宗世。舉人有明永川鄔志皋、開縣嚴琥;清合州肇觀,涪州劉承武、潘鳴謙、周銑,墊江程正坤、胡應高、盧焌,忠州羅成才,酉陽冉裕棐、冉瑞岐等。
另有捐俸桑梓,造福家鄉(xiāng)者。明合州進士胡世賞,致仕回鄉(xiāng),值大旱,傾囊積蓄,為災民完當年賦稅;后遇洪災,又賣田產(chǎn),捐資修江堤,合民稱“胡公堤”。涪州進士張與可,捐俸削涪州龜龍關(guān)險灘,覆舟稍息;又倡捐建橋以彌暴洪沖溺。清長壽進士黃之玖知登封縣,目睹窮人子女無力上學,銘感五內(nèi);辭官回鄉(xiāng),傾盡家資辦學興教,士林奉為楷模。開縣進士李宗羲捐銀千兩,為桑梓擴建培俊堂,以助科考。涪州進士李銘熙辭官歸,捐辦學堂、考棚、義渡。彭水舉人邵美璠自捐兩千金修江口鎮(zhèn)武廟,不許刻其名。涪州進士向鼎代涪民輸一年賦,并捐建水塔。以上進士、舉人捐俸義舉,當時朝廷、地方有司都沒規(guī)定此義務,完全出于真情奉獻,這種自覺的道德精神境界,著實令人敬仰!
6.孝親事跡,今人罕見
宋大昌進士王文義,“以孝母聞天下”。明進士涪州夏銘,母死守墓三年。潼南呂潛,明亡奉母寓揚避亂,聞父死于都勻,即數(shù)千里急奔;旋母又卒,東西往返,流寓數(shù)十年,備嘗艱辛,始完父母歸葬故里。清進士戶部主事范坦,以母失明,寧棄官侍母至孝。舉人如明大足朱卿,甫任武陽令,聞母病,即懇歸養(yǎng),母病痢,嘗糞以驗甘苦;又病疽,吮之而愈。梁山來知德,赴京會試,為養(yǎng)親,寧自毀考證以歸,侍二親至送終,守墓六年,不飲酒茹葷。銅梁段威武,“事親以孝聞”。涪州何以讓,時稱“懿孝名儒”。涪州陳直,下車伊始,即迎祖母與父于任所,“盡歡至孝”。清萬縣趙其昌,父溺水死,沿江哀號,得尸以葬,守墓三年。萬縣易瀚,任灌縣訓導,以憂思繼母成疾,竟卒于官。云陽邱之松,已揀選知縣,以孝母養(yǎng)老不赴任。萬縣王墀,以親老辭官終養(yǎng),日以養(yǎng)親為樂。語云:“百善孝為先?!鼻拔孱愢l(xiāng)賢皆忠國愛民者,其中亦多孝子,蓋孝乃忠之本,忠乃孝之擴。方今“啃老族”不諳此道,讀之必當汗顏。
7.家教傳統(tǒng),數(shù)代登科
北宋云陽袁孝純,子師允、師文、師奭,奭子道明,三代五人皆登進士。同時奉節(jié)李裳,弟襲、子公京、公奕、孫茂,亦三代五人進士,時稱“五桂”。明巴縣劉規(guī),子劉春、劉臺,孫彭年、鶴年,曾孫起宗、起宗子世賞、鶴年孫世曾,五代八進士,直至清初進士劉如漢等,劉氏共有“九翰林十八都御史”。巴縣蹇義,子來譽,孫蹇霆、蹇達俱進士,蹇賢、蹇惠俱舉人。巴縣曹汴,子大川、大野,孫延咨,祖孫四進士。江北廳江應科、應祿、應夢、應爵、應犧、一玳六人皆進士。江津王氏六進士。清涪州舉人周珙,子周煌,孫宗歧、興岱皆進士;煌子興嶧、興岷、興岳、宗華,孫廷栻,曾孫克恭、熙堯皆舉人,五代三進士八舉人。涪州鄒錫彤、錫疇、鄒柟、鄒增祐皆進士。綦江伍輔祥、濬祥、奎祥皆進士;彭學皆進士,子士霖、孫元炳皆舉人。銅梁明舉人李仕亨,子養(yǎng)德、長德俱進士,孫之驊解元。榮昌明喻茂堅、喻思恂皆進士,喻應臺、喻思恪、喻思慥、喻思煒皆舉人;敖氏12名舉人;清代敖右賢、敖彤臣、敖明賢三名進士?!躲~梁縣志》載佘氏《家乘》一門三代八進士。民國《合川縣志·士族》載:趙氏三家,進士13人,舉人11人,武舉人1人;張氏六家,進士15人,舉人9人,副榜3人;李氏十四家,進士14人,舉人21人;陳氏十家,進士4人,武進士1人,舉人6人,武舉2人。此皆家族的家教家風世代相傳之碩果也,頗值得當今教育界研究借鑒。
以上七類進士舉人,皆屬重慶鄉(xiāng)賢文化的主體(所謂“主體”,是因除此之外,尚有少數(shù)非科舉出身而以征辟、舉薦、獻書、行伍軍功入仕而入“鄉(xiāng)賢祠”的),他們在外作官而入當?shù)刂菘h“名宦”,回鄉(xiāng)又多善舉而入“鄉(xiāng)賢”“孝友”。不少官員因廉政愛民,士民為立生祠,離任時或攀轅遮道苦留,或為立去思碑;有因被誣陷罷官,士民自發(fā)赴京為之申冤者;有因積勞成疾而卒于官,士民如喪慈親者;有貧不能葬,士民醵金買棺助其歸葬者……無論在外、歸鄉(xiāng),均獲民眾擁戴,“贏得生前身后名”[34]卷三《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誠乃我鄉(xiāng)賢之楷模,值得重慶人驕傲自豪!
至于極少數(shù)士林敗類,如唐璧山進士蘇渙,煽動、參與廣東哥舒晃叛亂,殺嶺南節(jié)度使等官員,最終二人伏誅;宋江津榜眼趙諗,密謀造反奪江山,當皇帝,野心膨脹,最終被同伙告密伏誅,全家流放。此二人屬亂臣賊子,省府縣志均未載。明巴縣進士茍之祥、任元極,乾隆《巴縣志》載其“縱欲,敗檢黷,貨營私”。明末巴縣進士童思圣,曾任湖北縣令,與張獻忠相識,張攻重慶,童迎之于梁山,張“喜甚,旋殺之”,乾隆《巴縣志》斥之“最為名教羞”。明巴縣進士賈元勛“居官貪酷,居鄉(xiāng)橫暴”。明涪州進士張善言,以秘術(shù)佞幸中官,求復官職,世論以為恥。明巴縣進士王應熊,驟升大學士,買通外戚田氏入閣,又與周延儒、溫體仁(皆入《明史·奸臣傳》)“朋比誤國”,又與其弟應熙“橫于鄉(xiāng),鄉(xiāng)人詣闕擊登聞鼓,列狀至四百八十余條,贓一百七十余萬”[35]卷二五三《王應熊傳》,致倪斯慧家破人亡。但他在朝從不阿附魏忠賢閹黨,清兵陷重慶,遣使招降,他立斬來使,逃往永寧山中仁懷土城,抑郁病卒,未喪大節(jié)。對他的評價,應持“愛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36]卷一《曲禮上》的褒貶態(tài)度。
中國科舉制度持續(xù)1 300年,歷代開科取士人數(shù)極不平衡。據(jù)龔延明統(tǒng)計:唐代開科268榜,取士約10 200人;五代開科7榜,取士1 500人;宋代開科118榜,登第人數(shù)約11萬人,錄有姓名的達4萬人(包括文武進士、上舍、制科諸科);遼代開科55榜,取士2 211人;金代取士6 150人;元代開科16榜,取士1 200人;明代開科89榜,取士24 595人;清代開科112榜,取士26 849人[10]總序4-6。其中以宋代最多,是唐代9倍、明代近5倍、清代4倍多,堪稱空前絕后。這與宋代重文輕武的國策有關(guān),也與宋代優(yōu)待宗室子弟有關(guān)。
各地區(qū)分布也極不平衡:唐代以黃河中下游六?。兏蕰x冀魯豫)最多,其次是東南各?。凰未鷸|南五?。ń汩}贛皖)最多,尤以閩浙兩省居首。從神宗朝開始,東南五省已占全國登第人數(shù)過半,南宋時則占絕大多數(shù)。明代相對平衡,東南五省只稍占優(yōu)勢。清代前期以北方和東北最多,其次是東南。后期趨于平衡,云貴兩省逐漸接近四川??傊鞑恐T省較東部落后。這與距離各王朝定都遠近、水陸交通條件、經(jīng)濟文教是否發(fā)達關(guān)系很大。如唐代北方陜甘晉豫冀魯經(jīng)濟文教發(fā)達,離長安、洛陽兩都距離近,平原交通也相對便利,故黃河中下游地區(qū)進士最多。而宋代經(jīng)濟文化開始南移,特別是與遼金西夏的戰(zhàn)爭都在北方,南宋以后北方淪于金、蒙,絕大多數(shù)進士集中于東南五省,兩湖粵川四省次之,西部其余各省最少。《宋會要輯稿》載,南宋時“國家三歲取士,于宗室特加優(yōu)異,蓋示親睦”[37]帝系六。宗室置單獨考場,考試內(nèi)容比一般進士淺顯,宗室子弟大多寓居東南五省。據(jù)南宋梁克家淳熙《三山志》載:從紹熙元年至寶祐元年(1190—1253)63年中,僅福州趙姓宗族進士就多達335人。除福州外,實際每榜都約有數(shù)十上百名宗室子弟考中進士,尤以“特奏名”進士更多。元代對蒙古、色目族,清代對八旗子弟都優(yōu)待,登科較漢人容易。唐宋明三代遼東、蒙古人罕見登科,而元、清兩代卻劇增。
重慶地處川東,崇山峻嶺,大江險峽縱橫。唐代的渝州和夔州,是貶官流放之地,白居易移忠州刺史,作詩云:“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疏蕪只抵村。一只蘭船當驛路,百層石磴上州門。更無平地堪行處,虛受朱輪五馬恩?!盵38]卷十八《初到忠州贈李六》堂堂州治,蕭條如荒村;胥吏粗笨如鹿,不懂禮儀,可見交通閉塞,教育落后。北宋貶官黃庭堅赴黔州時賦《竹枝詞二首并跋》,其一云:“撐崖拄谷蝮蛇愁,入箐攀天猿掉頭。鬼門關(guān)外莫言遠,五十三驛是皇州?!盵39]卷十二其交通之險惡可以想見。直至南宋范成大赴成都任,途經(jīng)渝州時,侍女喝了長江水,頓時脖子變粗,“項領腫起,十余人悉然”,感嘆“峽江水性大惡,飲輒生癭,婦人尤多”[40]卷下,可見重慶當時還是煙瘴之地。這樣的交通條件和生態(tài)環(huán)境,教育落后可想而知。故南宋紹興間,高宗特許四川設“類省試”代替禮部會試,就是因為兵燹連年和交通閉塞。所以重慶科舉登第,唐代較之于北方,宋代較之于東南五省,均難以望其項背。筆者從《宋代登科總錄》十四大冊收錄4萬登科人中的重慶進士,逐頁披沙瀝金,彌眼所見皆閩浙贛蘇皖人姓名,半天才見到一個重慶進士,總計宋代329名文武進士,不足全國的1%。又統(tǒng)計宋代成都府進士685人,眉州進士913人,遂寧府進士507人,連安岳一縣進士亦達256人。重慶地區(qū)只比安岳一縣多73人,在西部各省中,次于四川、廣西,名列第三。至明代稍盛,重慶文武進士469人,亦不足全國2%。清代前期至康熙初年因西南屬南明桂王和軍閥割據(jù),干戈不休,四川不少縣僅存數(shù)十百戶,人煙寂寥,田園荒蕪,故有康、雍朝湖廣填四川,移民插占墾荒,經(jīng)濟復蘇尚需時日,遑論文教科舉!故重慶地區(qū)清代文武進士只有298人,僅占全國1.14%。總之重慶進士舉人,比上大不足,比下尚有余,在西部至少處于上中水平。以蜀道之難、三峽之險、戰(zhàn)亂之多而言,能取得千余人進士及第、近四千舉人登科(已中進士者不計其內(nèi)),竊以為已足以自慰,足以增我巴渝文化自信,為我先賢感到驕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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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urvey on Historical Jinshi and Juren in Chongqing
XIONG Du
The research of Jinshi and Juren directories are weak in Chongqing area. It is necessary to do paper work such as setting the style, eliminating repetition, filling up omissions, correcting record mistakes, collecting anecdotes, and analyzing their official rank from literature, so as to summarize their typical deeds as the model for the future generations.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Jinshi; Juren
D691.3
A
1009-8135(2022)04-0001-14
熊篤(1944—),男,重慶長壽人,教授,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和韻文寫作。
(責任編輯:滕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