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雪, 林紹珍, 張 慧
(福建農林大學 金山學院, 福建 福州 350002)
應用型本科大學生是大學生群體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作為社會高素質應用型人才的后備軍,是未來社會生產、建設、管理、服務一線需要的高技術應用型人才的中流砥柱,肩負著國家發(fā)展的重要使命,其壓力應對能力及心理健康水平,需得到學校與社會的關注.
在心理健康和壓力應對領域中,控制感是重要概念[1].以往關于控制感的研究,可分為兩條線.其一,關于自我(內在)控制感的研究,強調對自我控制行為在問題產生的歸因、問題解決的效能上和問題結果預期上的重要影響作用.Seligman[2]的“習得無助”實驗,Langer[3]“控制的錯覺”,Rodin等[4]關于養(yǎng)老院老人的研究,Robins等[5]的“幻想控制”研究等都表明,認為自己對事物有控制能力將會擁有更好的抗壓能力,自我控制感對身心健康具有積極的影響.但同時也有許多研究結果給出了不一樣的看法,Rodin等[6]在關于自我控制感與自尊的關系研究,Vazquez[7]對于面對極大風險時的認知研究都表明,在面對極大風險或無法控制的壓力源時,堅持以問題為中心的應對方式常常是無效的情況下,人們若仍采用以問題為中心的控制應對,就可能給自己的心理健康帶來消極的影響[8].其二,關于外在控制感的研究,強調環(huán)境或情境力量的強大,或者相信外在一切都有其命定的程序,即宿命論,主張個體放棄改造行為,通過順應環(huán)境,而獲得控制感.Burger[9]認為在特定情況下,放棄自我控制而采用外在控制感,對心理健康更有益.李虹[10]研究表明,當個體面臨不可控的失敗,承認個體力量的有限性也有益于心理健康.在跨文化研究中,Gould[11]認為過于相信外在控制, 可能會使個人喪失努力的動力而錯失本來可能的控制機會,從而導致負面的心理感受.由此可見,當面對外在不可控的事件和壓力時,單純依賴以自我為中心的自我控制感會帶來消極作用,而過于依靠外在控制感,也會產生消極應對,放棄自我作為,從而也不利于心理健康.
生命控制感作為個體應對復雜多變的社會生活的一個有效的心理資源,是我國學者李虹[12]在研究大學生壓力應對時提出的,是將“自我超越的生命意義”與“自我控制感”相結合的新控制感.在面對復雜多變的環(huán)境時,人的存在不僅是種生物的存在,更是種追尋生命意義的存在.Hedlund[13]、Kesebir[14]、Russo[15]研究表明生命意義感可以為個體提供生活的價值依托,調節(jié)個體的行為和情緒,提高對生活事件的控制感,降低抑郁等不良情緒體驗水平.生命控制感是以“生命意義”為基礎,重視在中國文化智慧的背景下,內心對生命意義的感悟和體驗,在放棄控制和堅持控制之間沒有清晰的界限.它承認生活進程的不可預知性、復雜性和非機械決定性,在挫折面前能“放下”和“接受”,避免了自我控制感的消極作用,能為自我尋找到一個更大的意義空間,使個體能坦然面對過往的挫敗,接納當下的苦難,接受客觀變化的未來,努力充實自己的生活從而擺脫自我關注的內心感受[16].由此可見,生命控制感作為一個新的心理資源與內在或外在控制感最根本的區(qū)別在于這種新控制感是放棄自我中心,但不放棄自我作為,可以彌補內外控制感在面對不可控事件和壓力時認知局限和應對方式的單一.
本研究以應用型本科學生作為研究對象,旨在研究個體的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和心理健康水平的關系.當個體面對生命中不可控的事件時,把生命控制感作為內在的心理資源,加強對自己、對他人生命的理解,重視生活中對生命的體驗和感悟,培養(yǎng)對生命意義的信心和信念,為幫助學生應對應激事件和化解壓力,提升心理健康水平提供新思路.
本研究選取來自福建兩所應用型本科高校大一到大四的504名在校大學生作為被試.被試基本分布情況見表1.
表1 被試構成
1.2.1 生命控制感量表
采用自編的《大學生生命控制感問卷》,其包括生活盈實(共5題)、去自我關注(共4題)、變化接納(共4題)、苦難接納(共4題)、寬容程度(共5題)五個因素,共22個項目.問卷采用4級計分,有11道反向計分題,量表分值越高表示生命控制感水平越高.生命控制感總量表有較好的信度,其中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生活盈實0.7083、去自我關注0.6848、變化接納0.6569、苦難接納0.6093、寬容程度0.6165,總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8061,本研究中量表總體內部一致性為0.77.
1.2.2 簡易應對方式量表
采用由解亞寧[17]編制的簡易應對方式問卷(SCSQ),該問卷包括20個項目,由積極應對(共12題)和消極應對(共8題)兩個維度組成.該問卷采用4級計分,分數(shù)越高代表越經常使用該應對方式.量表中的積極應對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89;消極應對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0.7,本研究中量表積極應對和消極應對分量表的內部一致性分別為0.81和0.73.
1.2.3 一般心理健康問卷
采用由李虹等[18]修訂的GHQ-20,包括三個維度:自我肯定(共9題)、憂郁(共6題)、焦慮(共5題),共20個項目,總分越高心理健康水平越高.其中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分別為:自我肯定0.75、憂郁0.63、焦慮0.64,總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82,本研究中量表總體內部一致性為0.79.
運用SPSS22.0 統(tǒng)計軟件包對數(shù)據(jù)進行錄入與統(tǒng)計分析,采用相關分析和回歸分析探究應對方式對大學生心理健康的直接影響;采用中介效應分析考察應對方式對大學生心理健康的影響,探究生命控制感在其中的中介作用.
表2 年級在生命控制感及各位維度上的得分情況及方差分析
從表2方差分析的結果可以看出,不同年級的學生生命控制感的總分上存在極其顯著差異,并且在生活盈實、變化接納和苦難接納三個維度上也存在顯著差異,其中在變化接納和苦難接納上存在極其顯著的差異(P<0.001),在去自我關注和寬容程度兩個因素上無顯著差異.所以,進一步研究對存在顯著差異的三個變量進行年級上的多重比較分析(LSD),結果見表3.
從表3多重比較分析的結果可以看出,在生命控制感總分和生活盈實、變化接納、苦難接納三個維度的得分上,都存在一個明顯的上升期和兩個明顯的下降期,大二到大三為上升期,大一到大二、大三到大四為下降期.
表3 生命控制感及維度的年級多重比較
表4 生命控制感在性別、專業(yè)類型、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上的差異分析
由表4差異性分析可得出,在性別、專業(yè)類型、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比較上,生命控制感總分上并無顯著差異.
表5 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的相關矩陣
由表5相關分析可得出,(1)生命控制感與心理健康間存在顯著正相關.(2)積極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呈顯著正相關,而消極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顯著負相關.(3)生命控制感與積極應對呈顯著正相關,而與消極應對呈顯著負相關.
為了研究三者的關系,以生命控制感、積極應對和消極應對為預測變量,分別以積極應對、消極應對和心理健康為因變量,進行多元回歸分析(見表5).
表6 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對心理健康的回歸分析
由表6可以看出,生命控制感對積極應對有顯著的預測作用(P<0.001),它能解釋積極應對12.1%的方差變異.生命控制感對消極應對具有顯著的預測作用(P<0.001),它能解釋消極應對9.0%的方差變異.生命控制感對心理健康有顯著的預測作用(P<0.001),能解釋心理健康28.8%的方差變異.積極應對和消極應對心理健康也有顯著的預測作用(P<0.001),積極應對能解釋心理健康9.9%的方差變異,消極應對能解釋心理健康9.8%的方差變異,其聯(lián)合解釋心理健康19.7%的方差變異.
采用結構方程模型進行理論假設驗證分析,以生命控制感為自變量,應對方式為中介變量,心理健康為因變量,對數(shù)據(jù)及模型的擬合度進行驗證,得出了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之間關系的作用模型.運用AMOS7.0統(tǒng)計軟件,利用協(xié)方差結構方程模型對其進行驗證,如表7所示.
表7 假設模型的擬合指標
由表7可見,x2/df=1.65<5,說明模型擬合較好;常用指數(shù)GFI、GFI、CFI都在0.85以上,說明模型擬合較好;近似均方根誤差RMSEA為0.056<0.08,說明模型擬合較好.研究模型的各項指數(shù)均較為良好,模型較為合理[19].生命控制感通過應對方式影響心理健康,應對方式發(fā)揮中介作用.生命控制感對積極應對的參數(shù)值a=0.329.積極應對對心理健康的參數(shù)值b=0.247,生命控制感對心理健康的參數(shù)值c=0.423,積極應對的中介效應量為ab/c=0.19.生命控制感對消極應對的參數(shù)值a=0.311.消極應對對心理健康的參數(shù)值b=-0.122,生命控制感對心理健康的參數(shù)值c=0.423,消極應對的中介效應量為ab/c=-0.09.具體見圖 1.模型中全部路徑系數(shù)為標準化系數(shù),且都呈顯著性水平.
圖1 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的關系模型
表1、3表明,應用型本科學生生命控制感除了在年級上存在顯著差異性,在其他人口學因素上不存在差異.這與以前的研究結果有所不同,曾天德[20]的研究結果顯示,不同年級的大學生在生命控制感上沒有顯著差異,而在性別上具有顯著差異,并且女生的生命控制感水平顯著高于男生.
表2表明,在年級上,大一和大三學生的得分均高于大二和大四的學生,大四年級生命控制感最低.生命控制感及各維度在年級上的差異,筆者試認為有如下幾方面的原因:
首先,每個年級學生不同階段的生活特點造成學生生命控制感及維度的差異.(1)大一新生剛剛經歷高考的洗禮,對大學生活充滿了好奇與憧憬,期待作為注重職業(yè)教育的應用型本科大學生活能給予自己不一樣的學習生活與未來,生命控制感較高.(2)到了大二,經歷了一整年大學生活的適應,許多學生發(fā)現(xiàn)由于大一的課程設置多數(shù)為理論課和基礎課,疲于應試,與普通本科教育的模式幾乎一致,對大學生活開始陷入空虛、迷茫、不滿和失望,生命控制感總分和生活充盈、變化接納和苦難接納維度上相比大一水平有所下降.(3)大三隨著專業(yè)課的開設,應用型本科在專業(yè)課程中尤為重視實踐教學,學生在課程實踐中學習,學有所思學有所得,目標更為明確,生活更加充實.因此,大三與大二相比在生命控制感總分和生活充盈、苦難接納維度上又有所提升.(4)大四的學生面臨著就業(yè)壓力,自身定位不明,對職業(yè)期待過高,這使得他們在就業(yè)時,面對激烈競爭時信心不足.同時,由于應用型本科的發(fā)展時間較短,社會認可程度比普通本科略低,就業(yè)競爭壓力巨大,許多學生對未來感到迷茫.因此,大四在生命控制感總分和變化接納、苦難接納維度上低于大三學生.
其次,應用型本科教育的特殊性,使學生生命控制感出現(xiàn)差異.第一,應用型本科是結合了新型的本科教育和新層次的高職教育的教育模式,以培養(yǎng)具有較強社會適應力和競爭力的高素質應用型人才為目標,積極推進中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但由于應用型本科發(fā)展時間比較短,社會認可度上并不如綜合性研究型本科院校,使學生在面對未來變化時,自信心不足.第二,應用型本科雖然重視實踐教學,但由于實踐教學體系建設的不完善,應試教育仍然是主要形式,使“應用型”未能成為突出優(yōu)勢,同時人文教育和人文關懷的缺失,使個體很難在大學教育中獲得社會所需要的實際能力與穩(wěn)定的內在應對資源.因此,在獨自面對變化的環(huán)境時,容易造成生命控制感的波動.
表4表明,第一,生命控制感與積極應對呈顯著正相關,而與消極應對呈顯著負相關.生命控制感本質上是從內在控制出發(fā),在面對如疫情、地震等不可控的應激事件,對生命中的喪失與挫敗保持接納的態(tài)度,看到苦難對個人成長的重要意義,堅信得失成敗是辯證變化的過程,避免讓自己過分沉溺于無力感、懊悔和自責之中,從而積極尋求問題的解決.具有內控性特點的個體更多地采取面對、主動和解決問題的應對方式,這與Rotter[21]以及Shapiro[22]的研究結果一致.
第二,研究結果表明生命控制感與心理健康間存在顯著正相關.這與李虹[23]、陳建文等[24]和郭歌等[25]的研究結果一致.袁祖社[26]認為人的生命既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更是一種社會和文化現(xiàn)象.人是生活在特定社會環(huán)境中的個體,當個體的內心建構能夠適應并理解所處的環(huán)境時,會產生心理優(yōu)勢,從而擁有足夠心理資源以應對外在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
第三,研究結果表明積極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呈顯著正相關,而消極應對方式與心理健康顯著負相關.這與鄧曉紅等[27]的研究一致.積極的應對方式能有效地降低應激事件帶來的負面影響,維持心理狀態(tài)的穩(wěn)定,增加心理資本,帶來心理健康機制的良性循環(huán).而回避或逃避問題的消極應對方式雖然在一定時期內緩解了內心的不良情緒,但是長期下來就會破壞自己的心理平衡,使自己的調節(jié)能力減低,影響個體的心理健康.
由圖1模型可見:生命控制感、應對方式對大學生心理健康存在顯著的影響.生命控制感可以是對心理健康的直接影響,也可以通過應對方式對心理健康產生間接影響,其中積極應對的中介效應為0.19,消極應對的中介效應量為-0.09.
首先,生命控制感能夠直接影響心理健康水平.生命控制感是將“自我超越的生命意義”與“自我控制感”相結合的一種內在心理資源.對生命意義的理解和領悟實質上是對于自我與環(huán)境的內心積極建構,而自我控制感也是個體面對變化無常的環(huán)境擁有內心的信任和篤定,接納變化、不自我挫敗,活在當下.擁有高生命控制感的個體,對過往、現(xiàn)在、未來擁有更為積極的思維,情緒也更為穩(wěn)定,從而能夠影響和促進心理健康水平的提高.
其次,應對方式也能影響心理健康水平.這與以往研究一致,李殿江等[28]研究發(fā)現(xiàn),傾向于積極應對方式的大學生在抑郁、神經衰弱、強迫-焦慮及疑病等維度得分較低;傾向于消極應對方式的大學生則得分較高.應對方式是個體與外界發(fā)生互動的過程,積極的應對方式能夠主動有效地解決或回應外界的問題,從而保持內心的控制感,影響心理健康水平.
最后,生命控制感通過應對方式對心理健康產生間接影響.生命控制感包含著個體對生命意義和愿景的認知和情感,生命意義的追尋和自我控制感的實現(xiàn)需要通過應對方式與現(xiàn)實世界互動,積極應對帶來良性的反饋,而消極應對則加強了內心消極的認知,進而影響個體的心理健康水平.
本研究發(fā)現(xiàn),生命控制感在不同的年級上有顯著差異,大二與大四的水平較低.需要針對不同年級的心理困擾,將生命教育融入課程實踐、職業(yè)生涯規(guī)劃、就業(yè)指導之中.王大鵬等[29]研究表明,大學生就業(yè)應對的能力和水平可以通過探索和富足大學生心理資本水平來提升.應用型本科學生作為應用型人才的后備力量,究其本質首先還是以人的本質存在,而非把人工具化,需重視人文關懷.
生命意義教育能夠引導學生不斷探尋自己生命意義,以開闊發(fā)展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生命,從而提升心理健康水平.將生命視為一個自組織和非線性的變化發(fā)展過程,在遇到人生中無法避免的喪失或不可控應激事件時,積極引導他們在信念中接納變化和無常,以生命意義為方向,不纏繞在過往的挫敗與痛苦之中,從而培養(yǎng)起堅韌、寬容和積極樂觀的品質.
研究表明,生命控制感通過應對方式對心理健康產生間接影響.在傳統(tǒng)文化所建構的意義世界逐步受到沖擊的背景下,年輕的學生群體在面對創(chuàng)傷性或不可控事件時,由于欠缺對生命意義或信念的理解和堅持,容易產生對生命的空虛感和無助感.在這種情況下,年輕學子往往容易采取一些消極的認知和應對方式,如怨天尤人,埋怨外界的不公或生不逢時,自責逃避,缺乏對生命本身的尊重和彈性認知,從而引發(fā)行為不良、社會適應不良等心理問題,更有甚者采取了自我毀滅的極端行為等.
因此,在加強生命意義教育的基礎上,引導并幫助應用型本科學生在現(xiàn)實生活中學習并使用積極的應對方式.如加強體育鍛煉、學習積極溝通、主動求助他人等,通過在行為上積極應對,不斷地看到和確認自身的進步.在放棄自我中心的同時,不放棄自我作為,用生命意義來指引人生方向,幫助個體在可控與不可控之間找到平衡.幫助應用型本科學生在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的過程中,建立起更靈活和深刻的心理資源,以適應瞬息萬變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