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穎

曾經(jīng)，藏民是捕殺水獺的頭號獵人，他們用水獺皮做成華貴的衣袍，販賣皮草謀取暴利；還利用水獺的肉、內(nèi)臟、脂肪等炮制藥物，導致這一生活在雪域高原的弱小動物遭受了滅頂之災，并一度銷聲匿跡。

后來，在當?shù)赜凶R之士的呼吁下，雙手沾滿鮮血的獵人終于放下屠刀，開始反思犯下的過錯，并用實際行動保護岌岌可危的水獺。藏民與水獺，有著糾纏千年的緣分，曾經(jīng)誤入歧途的藏民，最終“回頭是岸”，而受盡傷害的水獺，終究還是等來了遲到千年的道歉。

水獺主要棲息于河流和湖泊一帶，尤其喜歡生活在兩岸林木繁茂的溪河地域，大面積的沼澤地、低洼水地，以及池塘、靠近海岸的島嶼都有水獺分布。全世界現(xiàn)存水獺種群共有7個屬共13個物種，分布范圍極廣，亞洲、歐洲、非洲都有存在的蹤跡。

在中國境內(nèi)，主要生活有三種水獺：歐亞水獺、亞洲小爪水獺和江獺。歐亞水獺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是我國種群數(shù)量最多的水獺；亞洲小爪水獺分布在南方，如云南、海南等地；江獺則主要分布在廣東等地。歐亞水獺和亞洲小爪水獺都有相關(guān)的目擊和研究報告，但是江獺，已銷聲匿跡十多年。

水獺為鼬科哺乳動物，體長約56～80厘米，頭部寬而稍扁，嘴較短，眼睛稍突而圓，頗為有神，耳朵小，四肢短，趾間有蹼，走起路來慢悠悠的，憨態(tài)可掬。一身皮毛長而密，背部為咖啡色，腹面呈灰褐色，十分光滑。由于外形乖巧可愛，水獺籠絡(luò)了不少人的芳心。日本就曾舉辦過一項比賽，號召網(wǎng)友為來自全國各地的87只水獺投票，競選出最可愛的一員。參賽者有戴著頭套的“阿拉蕾”，也有打著太陽傘的“貴婦”，造型萌到極致。

水獺是典型的穴居動物，聽覺、視覺和嗅覺都十分敏銳，它們晝伏夜出，除了交配期以外，平時大都單獨生活。為了尋找更多的食物，它們會經(jīng)常遷移。若是見到水獺有固定的巢穴，那一定是雌性水獺在此定居以哺育幼崽。它們的巢穴通常選在堤岸的巖縫中或樹根下，一般是自己挖掘或者利用狐、獾、野兔的舊巢，加以修補后居住。

水獺水性嫻熟，善于游泳和潛水，這和它們的身體結(jié)構(gòu)有很大關(guān)系。水獺的身體非常柔軟，尾巴粗長，游進時前肢靠近身體，用后肢和尾巴打水推動，同時起著舵的作用，使身體作波浪式起伏，姿態(tài)很像鰻魚。它們游動的速度很快，每分鐘可以游50多米，而且升降和轉(zhuǎn)向十分靈活，在水中能自行關(guān)閉鼻孔和耳孔的瓣膜，防止水流入。在水面游動時，習慣把頭、背和尾巴露出來，因此也常被人們誤認為是“水猴子”。

水獺伴水而生，主要以魚、蝦、貝類為食，最常用的狩獵方法是伏擊，尤其是在冬季，常常躲在冰窟窿里，等待魚游來時突然沖出將其捕獲。它們偶爾也會捕獵水鳥，當發(fā)現(xiàn)水鳥在水面上緩慢游動時，則會從水下潛伏接近，然后一口將其咬住，再慢慢吃掉。

水獺不僅是技術(shù)高超的獵手，還是自然界少數(shù)會使用工具的動物，看似“呆萌”，卻十分聰明。貝殼的肉質(zhì)肥美多汁，是水獺非常喜愛的食物，但貝殼的外殼堅硬，要想將其打開，需要借助稱手的工具，而水邊隨處可見的石頭，就是水獺最好利用的工具。它們會搜羅好用的石頭，然后仰躺在水面，將貝殼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再用前肢舉起石頭，砸在貝殼上，不一會兒功夫，貝殼就被敲打得稀碎，水獺便開始樂滋滋地享用鮮美的貝肉了。

水獺長相呆萌，可愛又聰明，深得人們喜歡。實際上，它們和人類，尤其是和生活在我國青藏高原的藏族人的緣分，早在千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

分布在青藏高原的主要是歐亞水獺，藏民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它們的存在，并開始使用水獺皮制作衣物。在西藏眾多的古書中，都有關(guān)于神明“身著獺皮大氅”“高懸獺皮寶幢”的記載。

從古書對于神明盛裝打扮的記載中，我們可以推斷，在西藏用水獺皮制作衣物，已有千年的歷史。而身著此衣物的是神明，說明在當時水獺皮極其珍貴。

到了近代，水獺皮更是成為家境富裕、地位崇高的藏人顯示身份的必備物品，他們稱呼水獺皮為“仁波切”，在藏語中是“珍寶”的意思。北京服裝學院民族服飾博物館就收藏有一件藏族貴族女子的長袍，這件女袍以大紅色云龍紋金花錦為料，并在襟、擺、袖、領(lǐng)處以美麗的水獺皮鑲邊，顯得雍容華貴。

水獺皮不僅深得貴族喜愛，家境貧寒的人也鐘情于它，只不過更多的是望塵莫及。所以，一些藏民會用剛出生的小馬的皮冒充水獺皮制成衣物?！翱匆患沂歉F是富，就看穿不穿水獺皮?！辈貐^(qū)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可以想見水獺皮在當?shù)厥軞g迎的程度。

除了捕殺水獺，制成華貴的衣袍，販賣水獺皮也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隨著交通的發(fā)展，藏區(qū)水獺皮的市場迅速擴大，價格成倍增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量的本地人和外地人被商機吸引，大規(guī)模地盜獵水獺出售皮草。當時，一張普通的水獺皮能賣到三、四千元，而一張極品水獺皮則能賣到上萬元。

除了皮毛值錢，人們還發(fā)現(xiàn)水獺全身都是寶。翻看藏醫(yī)記載的藥方，常常能見到水獺肺、水獺脂、水獺肉這樣的字眼。動物藥材是藏醫(yī)的一大特色，水獺全身都是珍貴的藏醫(yī)藥材，這使得本就處于絕望境地的水獺，愈發(fā)難以生存下去。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水獺在藏區(qū)比較常見，但在人們的大肆捕殺下，水獺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到了二十一世紀初，一些藏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于是開始自覺抵制動物皮草。“全世界水獺、豹子數(shù)量越來越少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藏族人的服裝，這樣我們在世界面前沒有辦法抬起頭來。如果你是一個尊重生命的人，就不要再穿動物的皮子?！彼麄冇米顦闼氐脑捳Z，說出了最簡單的道理，同時也用行動開始保護藏區(qū)所剩不多的水獺。

在眾多保護水獺的志愿者中，有一位皮膚黝黑的藏族漢子格外引人注目，他總是背著“長槍短炮”行走在藏區(qū)的山川、草原之上，用鏡頭捕捉野生動物的英姿，始終守望著這片神圣的土地，他就是被稱為“水獺守護神”的普哇杰。

普哇杰是當?shù)貏游锉Ｗo協(xié)會的副會長，也是水獺保護項目的負責人。八年時間里，他一直堅持監(jiān)測水獺，積累了許多經(jīng)驗，對于水獺的生活習性，以及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容易看到水獺，他早已了熟于心。

“剛開始監(jiān)測時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是以前盜獵的人教會我如何尋找水獺的——它們的糞便不在草地上，而是在河中間的大石頭上。糞便和藏狐的很相似，但是里面有魚的骨頭，很好辨認?！?普哇杰說?！跋奶旆敝臣竟?jié)，它們會去山溝里的水源附近，而最適合監(jiān)測的是冬天，湖面結(jié)冰后它們會在上面開小小的洞，另外雪地里也很容易找到腳印。”

科學系統(tǒng)的監(jiān)測是保護野生動物的第一步。由于水獺是一種行蹤比較隱秘的動物，在中國關(guān)于其種群狀況的文獻和數(shù)據(jù)少之又少，所以普哇杰的長期記錄，對于水獺的研究和保護具有非凡的意義。

曾有人想高薪聘請普哇杰到別的地方去工作，但被他拒絕了，對此，這位質(zhì)樸的康巴漢子給出了這樣的理由：“生活需要錢嗎？需要的，但夠用就好，錢再多也沒有快樂的生活重要。我不想坐在辦公室里，我是真的喜歡野生動物?！?/p>

在普哇杰的帶領(lǐng)下，志愿者們常常組織開展宣傳活動，向藏民普及保護環(huán)境和水獺的意義。在他們的影響下，藏區(qū)的百姓漸漸醒悟。2006年2月，300多名藏民聚集到寺廟，將家中的水獺皮草衣物付之一炬，以表反對屠殺水獺、反對穿戴水獺皮的決心。還有的藏民在給孩子取名字時，也包含了“野生動物平安”的寓意，他們用這種質(zhì)樸的方式，表達著對藏區(qū)野生動物最真摯的祝福和祈禱。不僅如此，一些藏民還自發(fā)組建了多個環(huán)保小組，自覺監(jiān)測藏區(qū)的動物，希望用實際行動彌補曾經(jīng)的過錯。

2019年，一本關(guān)于水獺的手冊問世，其內(nèi)容包含水獺的歷史，也記錄了普哇杰等人多年來的保護工作，還講述了藏族人和水獺的關(guān)系是如何發(fā)生了改變。這本手冊的誕生意義非凡，它讓更多人了解了水獺，進而加入到保護水獺的行列。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本手冊也是人們對水獺遲到千年的道歉。

如今，在藏區(qū)已經(jīng)能看見水獺活動的身影，藏區(qū)的百姓都說，這些小精靈原本就是懼怕獵人的，為了保命，才藏在“維兒”（藏語，意為隱秘的世界）不敢出來，現(xiàn)在它們終于又可以在這片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只有尊重生命、善待生命，我們才能更好、更長久地生存發(fā)展下去，這也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永恒不變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