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瀟

（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南京 210023）

清乾隆時期庋藏《四庫全書》的“七閣”，是我國古代皇家藏書樓的代表。其中的文宗閣，建成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先是作為《古今圖書集成》的庋藏場所，后又擴容增藏了《四庫全書》，并負有向江南士子開放閣書閱讀的使命。本文通過回望和梳理200 余年來，文宗閣建立、被毀和易地復建的歷史過程，追溯鎮(zhèn)江人士濃厚的“文宗”情結，闡述其對于“書香鎮(zhèn)江”建設的書文化意義。

1 文宗閣的建造、藏書和不幸焚毀

據(jù)丹徒貢生周伯義（1823-1895）在《金山志》[1]中記載，乾隆四十三年（1778），乾隆皇帝以《古今圖書集成》賜藏金山寺行宮。隨后，兩淮鹽政寅著為貯藏《古今圖書集成》，獲準在行宮內隙地，仿寧波范氏天一閣樣式建造一幢收藏樓閣。

1.1 《古今圖書集成》及《四庫全書》先后入藏

閣樓新建在金山寺行宮左旁，即今金山寺內妙高臺南麓，坐北朝南[2]，俯視長江。據(jù)嘉慶《兩淮鹽法志》[3]中所載文宗閣實景圖來看，該閣有門樓三間與藏書閣相對，兩側有廊樓各十間，從而聯(lián)結成為一個北方四合院樣式[4]。

乾隆四十五年（1780），清高宗弘歷五次南巡入駐金山寺行宮期間，不僅御書 “文宗閣”，賜額“江山永秀”，還有三首有關文宗閣的詩，表述了此閣之建，起初是為了貯存《古今圖書集成》，后又增藏《四庫全書》的過程。

其一為乾隆四十五年（1780）南巡時做作《題文宗閣》，詩云:“皇祖圖書集大成，區(qū)分五百廿函盛?？涨敖^后菁華煥，內圣外王楷模呈。秀粹江山稱此地，文宗今古貯層甍。略觀大義那知要，知要仍唯在力行?！盵5]51

其二為《再題文宗閣》：“四庫全書抄四部，八年未蕆費功勤。集成拔萃石渠者，頒貯思公天下云。今古英華率全薈，江山秀麗與平分。百川于此朝宗海，是地誠應庋此文。”[5]51

其三為《題文宗閣迭庚子詩韻》：“庚子南巡閣已成，香楠為架列函盛。鈔胥聊待數(shù)年閱，數(shù)典應看四庫呈。書借一瓻寧酒器，冊藏二酉富蕓甍?；菁文蠂缥牡兀袆宰鹇勚??！盵5]51

文宗閣的管理工作，由駐在揚州的兩淮鹽運使負責。典書官由兩淮鹽運使提名，奏請乾隆皇帝批準后充任。又選派十名地方紳士，負責校理、借閱、注冊和曝書事宜。

1.2 文宗閣所藏《四庫全書》，特準江浙士子觀錄

“七閣”的位置布局及其文化功能，其實值得琢磨。筆者以為，“北四閣”均建于皇室內廷和行宮之內，顯然是把《四庫全書》作為“稽古右文”的國寶重器加以庋藏；而“南三閣”，則布設在乾隆南巡交通線上駐蹕的行宮里?！澳先w”所藏《四庫全書》，除了彰顯“文治之功”外，還兼有開放江浙士子閱覽和借抄的教化作用[6]，顯然是為了安撫和籠絡江南知識界人士，增益其“忠清頌德”的情意[7]。

弘歷在乾隆四十七年（1782）的上諭中，是這樣表述的：“朕稽古右文，究心典籍。近年命儒臣編輯《四庫全書》，特建文淵、文溯、文源、文津四閣以資藏庋……因思江浙為人文淵藪，朕翠華臨蒞，士子涵濡教澤，樂育漸摩，已非一日。其間力學好古之士，愿讀中秘書者，自不乏人。茲《四庫全書》允宜廣布流傳，以光文治……著交四庫館再繕全書三分，安置各該處，俾江浙士子得以就近觀摩、謄錄，用昭我國家藏書美富、教思無窮之盛軌?！盵8]一時間，江南士人以能“就近觀摩、謄錄”閣書為人生快事。

弘歷用心雖善，但在事實上其指示卻并未得到充分落實。光緒十八年（1892），鄭觀應（1842-1921）寫道：“乾隆時，特開四庫，建文宗、文匯、文瀾三閣，準海內稽古之士就近觀覽，淹通博洽，蔚為有用之才。作人養(yǎng)士之心，至為優(yōu)厚。而所在官吏，奉行不善，宮墻美富，深祕藏庋，寒士未由窺見。及寇亂漸經，付之一炬……”[9]85,86

雖然文宗閣等存世不到百年，均遭兵火焚毀，但閣藏《四庫全書》向江浙士子開放閱覽之事，卻一直成為后世書林的美談。光緒二十二年（1896），李端棻在《請推廣學校折》中說：“好學之士，半屬寒畯，購書既苦無力，借書又難，其人坐此孤陋寡聞，無所成就者不知凡幾。高宗純皇帝知其然也，特于江南設文宗、文匯、文瀾三閣，備庋祕籍，恣人借觀。嘉慶間，大學士阮元推廣此意，在焦山、靈隱起立書藏，津逮后學。自此以往，江浙文風，甲于天下，作人之盛，成效可覩也。泰西諸國頗得此法，都會之地皆有藏書，其富者至千萬卷，許人入觀，成學之眾，亦由于此?！盵9]97

1.3 文宗閣毀于兩次兵燹，《四庫全書》等難覓遺蹤

史載，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6月，英軍兵艦溯流而上，直指鎮(zhèn)江，文宗閣及其藏書在兵燹中受到損毀。咸豐三年（1853）3月31日，羅大綱、吳如孝率一支太平農民軍到達鎮(zhèn)江地面，由瓜洲攻入鎮(zhèn)江。時在鎮(zhèn)江城里的江蘇巡撫楊文定等文武官員聞訊出逃，羅大綱率軍隨即進城駐守。正是此役，文宗閣建筑及其藏書，隨金山寺大火俱遭焚毀。

清同治四年（1865）春，莫友芝受曾國藩委托，專差鎮(zhèn)江、揚州兩地，探訪文宗閣及文匯閣可能散落在民間的殘本。經莫氏在江南江北20 來天的明察暗訪，得知：“閣書向由兩淮鹽運使經管，每閣歲派紳士十許人，司其曝、檢、借、收。咸豐二、三年間，毛賊且至揚州，紳士曾呈請運使劉良駒籌費，移書避深山中，堅不肯應。比賊火及閣，尚扃匙完固，竟不能奪出一冊。鎮(zhèn)江閣在金山，僧聞賊將至，亟督僧眾移運佛藏避之五峰下院，而典守書閣者揚州紳士，僧不得與聞，故亦聽付賊炬，惟有浩嘆！比至泰州，遇金訓導長福，則謂揚州庫書雖與閣俱焚，而借錄未歸與拾諸煨燼者，尚不無百一之存。長福曾于泗、泰間三四處見之，問其人皆遠出，倉猝無從究詰。以推金山庫書，亦必有一二具存者。友芝擬俟秋間更歷諸郡，仔細蒐訪一番，隨遇掇拾，不限多少，仍交運使恭弆，以待將來補繕?！盵10]47目前國家圖書館藏有《文宗閣四庫全書裝函清冊》，經、史、子、集各一，即為莫氏尋訪所得[1]。

總之，文宗閣所藏《四庫全書》最終被徹底焚毀，雖遭當日兵燹，實系時任兩淮鹽運使劉良駒（江西南豐人，生卒年不詳）不作為所致。史載，當咸豐三年（1853）初，太平軍進兵揚州時，他竟試圖以大筆錢財買通太平軍退兵，希望他們像當年英軍那樣能夠拿錢走人。結果太平軍入城后不走，劉氏因此被清廷革職。

2 鎮(zhèn)江人士為“文宗閣”復建的世紀接力

文宗閣不幸毀于兵燹之后，重建呼聲跨越了近兩個世紀。清代江蘇學政愛新覺羅·溥良（字玉岑）曾謀而未果；光緒十二年(1886)，王先謙視學江蘇，出題考諸生的題目就有“擬修復鎮(zhèn)江文宗閣鈔藏”；光緒十七年(1891)，王仁堪任鎮(zhèn)江知府時，制訂了修復文宗閣的計劃，又因隨后調任蘇州而未能實現(xiàn)[4]。

相比之下，咸豐十一年（1861）被毀于太平農民軍戰(zhàn)火的文瀾閣，則相對要幸運一些。文瀾閣位于杭州西湖孤山南麓。宣統(tǒng)三年（1911），時任浙江提學使的袁嘉穀（1872-1937）在《請改杭州行宮為圖書館疏》中說：“咸豐辛酉（1861），閣毀書佚，兵燹余痕，存不及半。賴丁申、丁丙兄弟毅力搜存。光緒庚辰（1880），重建斯閣，繕新葺舊，差復舊觀，不至與維揚、金山，同歸灰燼，乃嘆兩浙之沾沐教澤，較他省為優(yōu)渥也?！盵11]原來文瀾閣被毀后，即為當?shù)貙崢I(yè)家、藏書家丁申、丁丙兄弟所關注，經二人奮力搜尋，使得閣內散佚書籍的一部分有所保全。后又屢經補抄，閣藏《四庫全書》漸復舊觀。

2.1 吳寄塵：賡續(xù)家風，紹續(xù)“文宗”

1933年，曾任私立南通大學校董的吳寄塵（1873-1935）等人取“接續(xù)文宗閣”之意，擇址鎮(zhèn)江市內伯先公園的云臺山麓，建造“紹宗國學藏書樓”，并得到了鎮(zhèn)江人士丁傳科、柳詒徵、尹石公、嚴惠宇等人的大力相助。

吳寄塵，名兆曾，早年字縉云，中年改字寄塵、季誠，別號味秋，江蘇省鎮(zhèn)江市丹徒縣人。曾輔助著名實業(yè)家張謇創(chuàng)立南通大生紗廠，并擔任大生駐滬事務所所長，在當?shù)貙崢I(yè)界頗有聲望。吳寄塵一生熱心公益，注重家鄉(xiāng)建設，晚年，與邑人丁傳科共建紹宗國學藏書樓于云臺山上，將家藏古籍圖書數(shù)萬卷珍藏該樓，對鎮(zhèn)江的文化事業(yè)是一大貢獻。

吳寄塵的父親吳石君喜好藏書，以文學聞名。吳寄塵5 歲時喪父，母親林氏撫養(yǎng)其長大，并獨自擔負起了對吳寄塵的教育。雖然條件艱苦，但作為“書香之后”，林氏對兒子的讀書事業(yè)仍給予了最大程度的重視與支持。在慈母兼良師的撫育下，吳寄塵于光緒二十一年（1895）23 歲時，與史學家柳詒徵同案考中秀才[12]。正當他希望在仕途上有所發(fā)展時，1905年，清廷下令自1906年起廢除科舉制度。吳寄塵投筆從商，奔赴上海，跟隨其兄吳季農營商，并改字寄塵，以明其志。

在上海期間，經其舅林蘭蓀引薦，吳寄塵結識著名實業(yè)家張謇，并擔任大生紗廠駐滬事務所所長，自此跟隨張謇興辦實業(yè)20 余年。張謇謝世后，吳寄塵為其作墓志銘，并協(xié)助張謇之子張孝若繼任大生紗廠董事長。同時，吳寄塵十分重視家鄉(xiāng)公益事業(yè)，在捐款賑災的同時，對于地方文教事業(yè)也給予了足夠的關注，如1933年組織創(chuàng)修“紹宗國學藏書樓”便是最好的體現(xiàn)。

落成后的“紹宗國學藏書樓”，是一幢坐北朝南，面闊五間，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二層西式樓房，占地面積200 多平方米。南正立面中三間呈內凹狀，兩邊房間面積稍大，是作為書庫設計的。樓中間為大門、明間，并設梯可登至陽臺式平頂。院落前的門柱上嵌有“紹宗國學藏書樓”及“中華民國二十二年立”石刻[10]168。當年庫內所藏，不乏精、善之本及手稿等[13]。其藏書主要來源于社會各界的捐贈，故在質量方面有所保證。樓中所藏叢書數(shù)量較多，兼有古籍善本、抄本與佛經殘卷等。吳寄塵也將個人“味秋軒”所藏的2 萬冊藏書悉數(shù)捐獻紹宗國學藏書樓，并對各界人士發(fā)出捐書號召，有效推動了紹宗國學藏書樓的聚書過程。

1935年，吳寄塵因為大生紗廠操勞辛苦，肺病復發(fā)，于紹宗國學藏書樓冷胭閣修養(yǎng)，8月22日去世。1937年12月，日寇侵占鎮(zhèn)江，樓中藏書散佚殆盡。柳詒徵、陸小波、嚴惠宇、唐壽民等也紛紛將自身藏書捐獻。在社會各界的努力下，紹宗國學藏書樓逐漸恢復藏書功能。

2.2 柳詒徵：繼承遺志，匯聚遺珍

柳詒徵（1880-1956），字翼謀，亦字希兆，號知非，晚年號劬堂，又號龍蟠迂叟，江蘇省鎮(zhèn)江府丹徒縣人。我國現(xiàn)代著名的教育家、古典文學家、書法家、圖書館學家和愛國主義者，曾任南京高等師范、東南大學、東北大學、北京女子大學、北京高等師范等文史教授，并長期擔任南京國學圖書館館長[14]前言。晚年以讀書、校書為樂，為紹宗國學藏書樓的聚書起到了較大推動作用。

柳詒徵之父柳泉于清光緒十一年（1885）病故，柳詒徵跟隨其母與其姐于外祖在家中苦度。其母十分注重對于柳詒徵的培養(yǎng)。1914年2月，柳詒徵應聘為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國文、歷史教授；1925年北上，先后執(zhí)教于清華大學、北京女子大學和東北大學；1929年重返南京，任教中央大學（1949年更名南京大學），并曾任南京圖書館館長、考試院委員、江蘇省參議員。

1933年，紹宗國學藏書樓建成。1935年，吳寄塵離世，柳詒徵不負亡友遺愿，成立紹宗國學藏書樓董事會，并設專門管理人員對募集到的圖書進行分類編目。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紹宗國學藏書樓尚存，但所藏之書盡數(shù)散佚。在柳詒徵之孫柳曾符所寫回憶錄中言：“一九三七年，抗戰(zhàn)軍興，民辦書樓俱無力遷運，樓書卒至散逸無存。勝利后先祖自四川東歸，年已近七旬，竭全力誓死收回南京龍蟠里國學圖書館藏書十八萬冊，編印《現(xiàn)存書目》以告于天下。然其間對故人遺業(yè)紹宗樓亦時往來于心。”[15]219抗戰(zhàn)結束后，六十多歲的柳詒徵致力于收集散佚藏書。1946年，柳詒徵致書旅居上海的鎮(zhèn)江商人，請求其捐資，支持恢復紹宗國學藏書樓之藏書。信中言：“今縱不能復金山之庫書，姑就紹宗基礎，募書集款，以保存鄉(xiāng)里先賢著述稿本刊本為主，次及各方新出之書，再次則購買古籍，似亦國難后吾鄉(xiāng)人所宜從事者……敬希先生為登高之呼，度同鄉(xiāng)賢達，必表同情，倘使文獻復興，行見江山生色矣?！盵15]219但遺憾的是，這封書信未有回音。柳詒徵在《吳寄塵墓志跋中》深感痛心：“國難作，南通圖書、博物兩館蕩然，紹宗之書，亦剽竊盡罄。事定，余歸里求紹宗書目不可得，謀復集書，亦尠應者，余雖歷劫幸存，負死友矣?！盵15]219

1945年，上海解放，柳詒徵入上海市文管會，并繼續(xù)寫信給在外地的鎮(zhèn)江籍藏書家，勸募捐贈圖書、字畫等。此次號召取得了良好的效果。1950年，柳詒徵任鎮(zhèn)江市名勝保管委員會委員，仍舊致力聚紹宗國學藏書樓之書，同時，借返回鎮(zhèn)江之際，將自己舊余藏書一千二百四十八冊及雜質二百四十六冊捐贈紹宗國學藏書樓[16]。在柳詒徵的倡導下，通過多方捐贈和籌集，藏書樓的元氣逐漸得到恢復。柳詒徵在1951年6月18日的日記中言：“頃得李崇甫函，謂李竹虛已將諸書運至紹宗藏書樓，紹宗藏書遂復興，吾可以告吳寄塵于地下矣。自廿六年(1937)鎮(zhèn)江遭倭亂，樓上書不知所之，吾數(shù)與董事諸老商此事，均漠然不惜意，孰知今日竟償吾多年之愿哉！喜而志之?！盵15]221

2.3 陸小波：呼吁捐贈，引領浪潮

陸小波（1882-1973），名錫庚，字小波，江蘇省鎮(zhèn)江市人，江蘇工商界著名人士、實業(yè)家。其一生創(chuàng)辦了百余家企業(yè)、數(shù)十所學校，是紹宗國學藏書樓的興建與發(fā)展中的重要人物。作為鎮(zhèn)江鄉(xiāng)賢領袖的代表，為鎮(zhèn)江近代工商業(yè)的興起與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巨大貢獻。

陸小波幼時入私塾，15 歲到鎮(zhèn)江源同錢莊學徒。其后先后任慎康、元益等錢莊經理。1924年，為抗衡殖民勢力，與胡建春等籌建鎮(zhèn)江自來水公司，為江蘇第一家華資水廠。同時為振興地方教育，積極推動鎮(zhèn)江工商界興辦學校。1927年，陸小波代表商會出面接收鎮(zhèn)江英租界。抗戰(zhàn)時期，他積極投入抗日后援工作，組織運送數(shù)十萬難民渡江北上。1948年，選為全國商會理事和“國大”代表。先后于鎮(zhèn)江創(chuàng)辦仁章綢廠、慈幼布廠、大綸絲廠和茅麓農場、四益農場等企業(yè)[17]。1949年后，他與時俱進，有力地推動了社會主義工商業(yè)的改造，并推動了政協(xié)工作的開展和民建、工商聯(lián)的建設。

在紹宗國學藏書樓的創(chuàng)建過程中，鄉(xiāng)賢陸小波也給予了大力支持。他不僅親自從上海征集圖書文物，還動員中國銀行總經理、鎮(zhèn)江人士唐壽民將他自己的藏書捐贈給藏書樓。其中，唐壽民購回的《二十四史》與大部頭書籍尚未開封，完整如新，通書箱一起贈給了藏書樓[5]119。1951年3月26日，柳詒徵有日記記載：“予詣唐壽民示以姚荷生書，唐允以《四部叢刊》 《萬有文庫》先行捐贈，意甚誠懇。”1951年6月18日，由唐壽民等捐贈的圖書200 箱運抵鎮(zhèn)江。柳詒徵在日記中言：“四月三日，晴……訪唐壽民，談捐書事，陸小波亦在座，約明晨晤姚?！薄八脑滤娜?，晴……晤陸小波、袁孝谷、嚴惠宇，談紹宗書樓修理事及發(fā)公啟勸募文物，各方都明瞭可以進行矣?！薄耙痪盼逡荒炅率巳眨幱?，早車赴會，尹述陸小波語，謂唐、馬二氏書兩百箱，己由鎮(zhèn)文管會姚君取赴鎮(zhèn)江?！盵14]221后來就鎮(zhèn)江市取消“文管會”一事，柳詒徵擔心紹宗國學藏書樓被波及，便在1955年的《與鎮(zhèn)江市文物保管委員會陸小波書》中言：“書樓與書籍字畫本與文管會是兩事，文管會不妨取消，書樓及書籍字畫尚須妥為保管及繼續(xù)擴充。”同時指出：“目前經濟緊縮不過暫時之事，書樓與書籍等擴充盡可徐待物力豐穰之時……使來者曉然于當局在節(jié)約生產中仍注意文化教育并行不悖，實為因時制宜。”[18]可見，陸小波對于紹宗國學藏書樓在抗戰(zhàn)后聚書一事有很大貢獻，其以自身的號召力，召集文人名流關注地方文教事業(yè)的發(fā)展，得到了各界人士的積極響應，使紹宗國學藏書樓在最短的時間獲得了大量種類豐富的珍貴文獻。在“取消文管會”決議的影響下，經陸小波奔走操勞，紹宗國學藏書樓得以保存。后柳詒徵之孫柳曾符在1985年的回憶錄中言：“今山樓無恙，實不惟鎮(zhèn)江一市之幸，亦猶蘇省乃至全國之無量之休也！”[14]226

2.4 嚴惠宇：商海沉浮，情系文教

嚴惠宇（1895-1968），名敦和，以字行，號箑齋，祖籍江蘇省鎮(zhèn)江市，后定居上海。著名實業(yè)家，民族工商業(yè)者，是上海頗具影響的實業(yè)家之一。其一生熱心公益事業(yè)，造福桑梓；愛好昆區(qū)藝術，喜收藏?？箲?zhàn)后為紹宗國學藏書樓捐贈大批珍貴圖書。

嚴惠宇之父嚴奎習醫(yī)，其母劉氏于嚴惠宇七歲時病故。十二歲時，嚴惠宇由族兄嚴炳生攜往東臺，從塾師沈二先生攻讀。嚴惠宇天資聰穎，勤奮好學，但因家境貧寒，不得不到錢莊習業(yè)，而上進之心不止。后入職銀行界，以其才智過人而嶄露頭角，后受到當時實業(yè)界與銀行界的普遍青睞，結識眾多商業(yè)名流，始終將“實業(yè)救國，教育救國”之念奉為平生之準則。

1922年，嚴惠宇與友人創(chuàng)辦大東煙草公司，支持民族煤炭工業(yè)的發(fā)展；熱心教育事業(yè)，多次捐資賑災。抗戰(zhàn)期間，作當?shù)貙崢I(yè)家代表，堅持民族氣節(jié)，有力地鼓舞了鎮(zhèn)江人民的斗志，被鎮(zhèn)江人民尊為“三老”之一。

1933年紹宗國學藏書樓創(chuàng)立之時，嚴惠宇便為經費籌備委員會委員。嚴惠宇在文物收藏方面頗有建樹，且不惜重金收藏文物。1950年，嚴惠宇在上海開辦的大東煙廠因資金周轉發(fā)生困難，廠里的工會封存了煙廠的資產，其中包含大批珍貴的圖書。時任鎮(zhèn)江市人民政府文教局長的姚荷生知道了這一消息，與柳詒徵商議后，馬上報告市長何冰皓，市政府當即派人前往上海。1951年，嚴惠宇將封存在上海煙廠的100 箱圖書捐送鎮(zhèn)江，對恢復紹宗國學藏書樓的藏書起到了促進作用。鎮(zhèn)江博物館名譽館長、研究館員陸九皋在《悉心收藏 無私捐獻》一文中回憶說：“嚴先生在捐書的同時，也捐贈了一批文物，其中較精的文物有宋建窯黑釉盞、罐等，明代梅花白瓷三足洗……最為精致的是一件清陳鳴遠款破竹簡形白紫砂陶筆筒，每次展出，都得到觀眾的稱贊?！盵19]

3 結語

“秀粹江山稱此地，文宗今古貯層甍”（弘歷，《題文宗閣》）。文宗閣作為江南三閣之一，雖然只存在了75年，但其在文化傳承方面的影響力延續(xù)至今。圍繞著復建文宗閣和“紹宗國學藏書樓”的主題，更體現(xiàn)了感人的“文宗情結”。

鑒于有關復建文宗閣的呼吁，一直未曾停歇，2009年，中共鎮(zhèn)江市委、市政府終于做出決定，依據(jù)《兩淮鹽法志》中的木刻版畫《文宗閣圖》復建文宗閣。復建工程選址在金山東南側小島開工，投入2 000 余萬元，建筑總面積為1 286平方米，于2011年10月建成，購藏了《四庫全書》的影印本鎮(zhèn)閣[20]。而與此同時，“紹宗國學藏書樓”也經鎮(zhèn)江市政府有關部門修繕后，正式對外開放。目前該書樓藏書逾9 萬冊[20]。在復建文宗閣的過程中，不少仁人志士為之貢獻力量。

通過回顧文宗閣的歷史，梳理紹宗國學藏書樓的創(chuàng)辦過程，追溯鎮(zhèn)江人士的“文宗情結”，可為研究清代皇家藏書歷史提供史實支持，也有助于打造鎮(zhèn)江的書文化地標，使其人文個性在文旅融合中為當代“書香鎮(zhèn)江”建設發(fā)揮獨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