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彩英
一轉(zhuǎn)頭,時光落在兩千多年前一個春草萌生的早晨。
莊子趿拉著草鞋,一襲麻布衫上綴著幾塊補丁,寬大的袖子兜著清新的風(fēng)。他沿著那條灰突突的小路踽踽而行,在一棵剛剛抽出嫩芽的銀杏樹下停下來。
有一頭碩壯的青牛馱著一個百余歲的老人優(yōu)哉游哉過來。莊子深鞠一躬:“先生教導(dǎo)君主如何治理國家,不爭為天下先;教導(dǎo)世人之間慈愛,謙和為上。這是大智慧。吾私下認為,人的精神逍遙也是好的。若是失去了逍遙,脫離了自然,人生便無 意義。”
老子坐在青牛背上,微微欠身回道:“莊生所言甚是。不過若是一味追求逍遙,忘記為人為臣的責(zé)任,社會如何進步?不要偏執(zhí)于治己?!闭f畢,老子輕輕一拍牛臀,隱沒在浩渺云海之間。
莊子醒來,方知是一夢。就像他做夢變成蝴蝶一樣,他曾經(jīng)迷惑不知道夢里是蝴蝶變成自己,還是自己變成蝴蝶。
莊子生于戰(zhàn)國時期,他在老子的“無為而無不為”理論上有所延伸和變化。他崇尚“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的精神世界,輕視名利,看淡生死,主張“天人合一”和“清靜無為”。莊子思想行為常常有些出格,是一個具有創(chuàng)造思維,又不按尋常套路出牌的人。
莊子和惠子是好朋友,兩人一貫相愛相殺。他們常常以辯論為趣,不過似乎,惠子總是以失敗收場。
一天,惠子愁眉苦臉來莊子家,莊子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其實天上也沒有什么太陽,只是他覺得有便就有了。原來魏王贈惠子一個大葫蘆種子,葫蘆不受遏制地生長,結(jié)的葫蘆居然大過房子?;葑酉耄喝羰鞘⑺?,水會把葫蘆撐破;剖開做瓢,又沒有那么大的地方安置,想想干脆打碎它得了。
莊子聽后揮了揮寬大的布衣袖子,甩掉木屐,赤足踏在木墩上,用輕蔑的口吻告訴惠子:這么大的葫蘆,正好可以剖開當(dāng)做一葉小舟,乘著它去遨游四方,怎么遇事不知變通呢?最后不忘“補刀”:“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意思是說:你心里亂作一團,真是大草包一個?!芭钚摹钡牡涔收浅鲎赃@里。
莊子推崇精神養(yǎng)生,不注重物質(zhì)形式,他在老子提倡的“有”與“無”中,創(chuàng)建自己的養(yǎng)生論。這跟他一貫倡導(dǎo)的體悟大道、逍遙自在有關(guān)。他認為,道通為一,萬物渾然一體,窮也好,富也好,都是一樣?!板羞b游”是人最佳的生活境界,“萬物齊一”是世界本來該有的狀態(tài)。人出生沒有值得欣喜的,入土也不必悲哀不舍,要無拘無束地來,也要無拘無束地去,這才是人與自然萬物和諧共處的意義。
惠子聽說莊子的夫人死了,去吊唁。還沒到莊子家,遠遠聽到有人在擊釜吟唱。一推開那吱呀作響、不停搖晃的破院門,看到莊子雙腿隨意岔開坐著,一邊敲打著破瓦盆一邊引吭高歌,臉上沒有一點憂傷。
在注重禮儀的古代,岔開腿的坐姿是極其不雅的行為,會被眾人唾棄。
惠子有些生氣:“你這人實在薄情寡義。夫人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家務(wù),你不難過也就算了,怎么還高興成這個 樣子?”
莊子也不惱,笑呵呵回道:“我夫人剛死的時候,我是很難過??墒呛髞砦乙幌?,她形體雖然不在了,可她卻會變成另一種狀態(tài)生存,從而擺脫了人間疾苦,我應(yīng)該為她高興,所以唱歌啊?!被葑勇犌f子這么一說,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
惠子在梁國做宰相,莊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訴惠子說:莊子不會無緣無故到梁國來,必是圖謀你的宰相之位?;葑臃浅:ε?,于是在城內(nèi)搜捕了三天三夜。沒想到第四天,莊子卻大搖大擺主動去見他,說:南方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鹓鶵,你知道它嗎?那鹓鶵是從南海起飛,要飛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樹就不棲息,不是竹子所結(jié)的子就不吃,不是甘甜的泉水就不喝。在此時鷂鷹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從它面前飛過,鷂鷹看到,仰頭發(fā)出“喝”的怒斥聲。難道現(xiàn)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國相位來威嚇我嗎?就是說,我要想做官早做了,沒想要跟你去爭奪一塊腐肉,你何必如此害怕我?惠子自知理虧,只能借話題掩飾過去。
據(jù)說惠子成為宰相路過孟諸時,身后從車百乘,仆人眾多,聲勢浩大。莊子正拎著桶釣魚回來,一見,便將自己所釣到的魚拋回水里去,嫌棄魚的繁多,用以諷刺惠子。
雖然兩人觀念不同,但惠子卻是莊子一生中最相知的好友。惠子死后,莊子路過其墳,感慨道:“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zhì)也,吾無與言之也。”他感覺人生了無生趣。
莊子衣衫襤褸去拜會魏王,身上是破爛不堪的粗布衣,腳下穿的是麻繩編織的草鞋。魏王輕蔑地說:“何先生之憊邪?”莊子回:“貧也,非憊也?!彼f猴子在大樹叢中,心悅氣盛,稱王天下,過得逍遙快活。可是一旦到荊棘叢里,每日要活得膽戰(zhàn)心驚,你說是好還是不好呢?其實人也一樣,不過是生不逢時,所處環(huán)境不利而已。
莊子生卒年月不詳。只是在《莊子·列御寇》記載: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莊子不同意,弟子就說:“我怕烏鴉老鷹吃您的遺體?!鼻f子說:“在地面上被老鷹吃,在下面被螞蟻吃掉,奪過烏鴉老鷹的吃食,再交給螞蟻,這是多么偏心啊。”對于莊子來講,道即自然之源,回歸自然才是道之根本,其他都是虛妄。
在莊子眼里,“天道”屬于自然,“人道”屬于刻意行為,他主張順從自然,而摒棄人為。他推崇“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世上萬物,不論人、動物或是植物,在相對的空間里,沒有是非對錯生死貴賤榮辱,萬事萬物齊同,不必為外在條件所桎梏,要充分解放思維,也就是他提倡的“道通為一”。莊子在哲學(xué)思想上繼承和發(fā)揚了老子“道法自然”的思想觀點,使道家真正成為一個學(xué)派。
據(jù)說,莊子喜歡把袖子做得比別人的寬大,走到哪里倦了,就枕袖而眠;若是看見厭煩的人,他會蒙袖于面上,不屑相見。捧讀道家文化,智慧仿佛被莊子藏在袖子里,他只要抖一抖,就落了一地的光芒。
縱觀世界,我們的社會承載多樣,像江河湖泊,要接納大魚也要供養(yǎng)小蝦。江海不想枯竭,就要有承納小河細流的內(nèi)涵;魚蝦想要生存,一定最終要融入于水。世界在進步,人類在進化,社會在發(fā)展,為人要做到“無為”,做事要做到“有為”,或許這才是“無為而無不為,有為而有所為”的真正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