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xué)娟，郭婉瑩

(寧夏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寧夏 銀川 750021)

“二方先生”指活躍于明代正德、嘉靖年間蘇州昆山的方鵬、方鳳兩兄弟，二人既是手足，又互為詩友。王世貞曾頗為自豪地說：“德、靖間，天下靡不知吾郡有二方先生者?！盵1]王陽明亦曾稱贊二人“皆穎然敦古道，敏志于學(xué)?！盵2]從現(xiàn)存文獻看，“二方先生”留下的著述不僅數(shù)量可觀、內(nèi)容豐富，且具有相當?shù)奈膶W(xué)、文獻學(xué)、史學(xué)等價值。本文考察“二方先生”家族世系，以期為進一步展開其著述研究提供相關(guān)背景。

一、“二方先生”之家族世襲

據(jù)方鳳《方氏譜乘小引》載，其曾“仿歐蘇朱子譜法，間以己意手筆”撰寫《方氏譜乘》，體例“先世系，而文字繼之”。[3]惜乎《方氏譜乘》今不傳，難睹其詳，筆者經(jīng)耙梳諸文獻及“二方先生”著述，試圖厘清方氏一族之世襲。

(一)七世祖——方萬三

方鳳在其《先曾祖墓志銘》中說：“始祖萬三，仕元，為海運提舉?！盵4]方鵬《二孫字說》亦載：“我上世莫知其始，其可知者七世祖萬三府君，仕元，為海運提領(lǐng)。入國初，次子代之，以貲雄一鄉(xiāng)。洪武中籍沒其產(chǎn)，舉家戍邊?！盵5]由此，“二方先生”家世可考者概始于方萬三，但方萬三于史無載，于志無記，實難詳考。又方鵬《矯亭先生生壙志》云：“遠祖萬三，元海運提領(lǐng)，仲子富代之，洪武中官錄其產(chǎn)，謫戍于邊。富兄德義……德義生榮，榮生文貴，鵬之曾祖也，祖槐庭府君諱盛，始業(yè)儒，教授鄉(xiāng)里……父節(jié)庵府君諱麟。[6]據(jù)此，自元至明，“二方先生”本支直系先祖知名字者，有元朝七世祖方萬三，明朝六世祖方德義、方富，五世祖方榮，曾祖方文貴，祖父方盛，父方麟。

方氏因何被抄沒家產(chǎn)、貶戍邊地，而邊地確指何處，又如何回至昆山？史志皆無載，唯方鵬《代族長祭二祖》一文云：“洪武初籍沒其產(chǎn)，子孫皆戍寧夏”，六世祖方德義“依親黨石橋陳氏以居”，至方榮時“復(fù)歸故土，然為里胥所持，不能自安”，于是“投牒訟冤，兵部下有司勘實，始脫戎籍為良民”。[7]

(二)曾祖——方文貴

方文貴，名貴，字文貴，“二方先生”之曾祖，方鳳《先曾祖墓志銘》對其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其生于明洪武十年(1377)十月十六日，卒于天順六年(1462)正月二十日，享年八十有四。方文貴“好善安分，性不喜浮靡，不與人忤爭。年未五十即棄家政與諸子經(jīng)理，或耕或讀，皆有成業(yè)。”他喜歡日游桑梓，晚設(shè)小宴，“諸孫羅膝，歌詩滿引，醉不及亂”。方文貴為人長厚，與鄰里相處“以和以謙，不肯少損于人”，如有人竊取方氏莊稼財物，其不會主動報官，“而事偶泄，其人抵獄”時，他又愿意為竊賊奔走交涉，直至訴訟解除。方文貴樂善好施，“見窮乏稱貸，雖不甚裕，每自節(jié)以周人之急”，所以鄉(xiāng)鄰“人人德之”。方文貴娶妻陳氏，生有四子：“長茂，娶張氏；次盛，娶邢氏；次英，早卒；次杰，娶盛氏”。[8]除此，其尚有一女，嫁于沈富。文貴一生又有孫八人，“寧娶陸氏，祥娶毛氏，麒娶戴氏，麟娶朱氏，善娶陳氏，安娶張氏，慶娶姚氏，晉娶梁氏”，另有五個孫女，生平等皆不可考。又有曾孫十六人，分別為達、壽、清、慎、勤、聰、明、鵬、鳳、紿、亨、昆鳥、鶴、鸞、亮、亭。有曾孫女七人。[9]家丁雖眾，但除“二方先生”一系有文獻可征外，余者多已失考，唯方鳳《問庵禪師生壙志銘》一文中提及其族兄方勤出家為僧，改名為定淳，號古風。[10]

(三)祖父——方盛

方盛，號槐庭，“二方先生”之祖父，生卒年不詳。據(jù)方鵬《二孫字說》載，方德義“三傳至吾祖槐庭先生，始讀儒書，教授鄉(xiāng)里，以高年懿德與鄉(xiāng)飲錫章服”。[11]方鳳亦云其家“世以耕為業(yè)，至曾祖始命先祖槐庭公習(xí)文字，開門授徒，享有冠服?！盵12]方槐庭“少有異稟，弱冠即如老成人，里闬爭致為塾師，抗顏皋座者五十年，門人遍遠近。晚年以耆德與鄉(xiāng)飲，以上壽膺冠服。庭前有二槐，日吟詠其下，因自號槐庭。”[13]

在方鵬眼里，祖父是一位宅心仁厚、飽讀詩書之儒者：“昔我槐庭先生，宅心以仁，檢身以禮，言簡而行飭，色莊而氣和，有儒者之行。歷代之史，百家之詩，誦之若流，應(yīng)之若響，有儒者之學(xué)?！盵14]

方槐庭教授之余，亦有文墨之作，對此，方鳳曾多有提及，《書敏慎齋稿后》載 ：“予嘗誦先祖槐庭公《詠梅詩》。”[15]在《跋先親手筆后》云：“有五、七言詩數(shù)篇，及遺訓(xùn)數(shù)條，皆典實可法，別為一卷?！盵16]《縉紳贈言引》中曾說方槐庭“與士大夫交游，有詩文之惠，三傳至不肖，百年間所得甚富。然兩遭回祿，盡委煨燼，不能記憶，僅錄十之四五亦存其略云耳。俾元儒手鈔，久而成秩，刻之以示子孫，使為他日文獻之征。”[17]《跋家禮俗宜》亦云：“先祖槐庭公讀書好禮，動率循古。嘗怪俗禮淫艷可厭，采家禮，會通儀節(jié)諸書，摘其典易，刊其蕪縟，去取涂抹，將為成書，以示族屬。至先禮部實舉而行之。然書未告成，每用耿耿。不肖圖畢先志，居喪來，檢閱舊稿，堇為類次，本先王之法，而參以時王之制，刪繁就簡，通古適今，名曰家禮，俗宜用梓以行?！盵18]可見，方槐庭有詩文、遺訓(xùn)等，方鳳曾令其子方元儒抄錄成秩，又有《家禮俗宜》亦曾刊行于世，惜乎均未見傳世。

方槐庭兄茂，弟英、杰，三人生平均無從考證，惟明代張大復(fù)《昆山人物傳》曾載：“槐庭翁故有兄，年逾六十，小得罪于父，輒杖之。翁須發(fā)皤如，長跽以請，父投杖而止?！盵19]

(四)父親——方麟

方麟(？-1510)，生年不詳，因其子方鳳《明故矯亭方公配高淑人合葬行狀》云“庚午丁外艱”，[20]故可推方麟的卒年為正德庚午年，即1510年。方麟事主要見于顧潛《壽方節(jié)庵序》[21]、王陽明《節(jié)庵方公墓表》[22]及方鵬的《書王陽明文集后》。

據(jù)王陽明《節(jié)庵方公墓表》載，方麟始為士業(yè)舉子，后入贅妻家朱氏，去士從商。在妻家苦勸之下，又為郡從事。[23]而方鵬《書王陽明文集后》否認了此說：“不亦厚誣吾親哉？蓋先君未嘗一日為商，而從事亦寄跡爾?！盵24]為何會出現(xiàn)如此情狀，方鵬解釋說：

昔我先妣之葬也，二泉邵公為之銘，復(fù)具狀請陽明子表其墓。陽明失其狀，不以告予，密與劉光祿取《二泉文稿》。(劉與陽明同年，又與愚兄弟友善。)劉誤以先君墓志應(yīng)之(未齋顧公所撰)，遂據(jù)以為表，專主先君，而吾母特附見焉。予展讀未竟，即卷而藏，不敢登石。他日，莊渠魏子于其文集中見之，謂予曰：“文固佳，然不類尊公，奈何？”予告之故，相與太息而已。[25]

方鵬母親故去后，“二泉邵公”即邵寶為方母撰寫了墓志銘，方鵬持此墓志銘請王陽明為母親撰寫墓表，不想陽明先生將墓志銘丟失，又不好意思以實相告，私下向自己的同年，亦是方鵬的好友劉光祿借邵寶的文稿，不料，劉光祿又弄巧成拙，誤將顧未齋即顧鼎臣為方麟撰寫的墓志銘給了王陽明。由此，王陽明《節(jié)庵方公墓表》確有不實之處。方鵬在《書王陽明文集后》還介紹了父親的生平：

謹按：先君甫十歲，受學(xué)于徐孝子協(xié)祥。十四，改從錢教授尚賓習(xí)舉業(yè)。十七，贅甫里朱氏，厭其阛阓之擾，辭歸卒業(yè)。先外祖不許，曰：“無已，當為郡從事?！毕染銖姀闹瞧渲疽?。適遇例，罄其家貲，輸谷四百斛，登名仕版。自恨出非正途，誓不再出。復(fù)遇例，遙受福寧州幕賓致仕。后以愚兄弟登朝，獲沾恩典。[26]

可見，方麟并未去士從商。

另據(jù)顧潛《壽方節(jié)庵序》載，方麟精于律學(xué)，在其為郡從事期間，“議擬悉當，不以私意為出入。上官器之，兩造德之”。[27]因其不肯折腰屈于人下，自嘆：“吾憤世之碌碌者，刀錐利祿，而屑為此以矯俗振頹，乃今果不能為益也?！盵28]于是，退而耕于其野。從此，“足跡罕入城府，邑大夫歲舉鄉(xiāng)飲，非禮意懇至亦不輕出。有貧民稱貸終歲不能償者，每為焚劵券去?！盵29]

方麟“性質(zhì)直，表里一致，面折不能容人之過。里中子弟所為不臧者，唯恐聞于其側(cè)，然能改行即復(fù)歡然待之”(《壽方節(jié)庵序》)。顧潛認為以方麟的才華“足以輔治理、取富貴，無難也”，但其“遇物雖嚴而不求備，階仕雖早而不求顯，治生雖裕而不求豐”，稱其“素履有君子長者之風”(《壽方節(jié)庵序》)。方鵬也大贊其父“明決足以察理，精勤足以立事，剛介足以厲俗”“真足以銷天下之詭，義足以輕天下之利”。[30]晚年因長子方鵬顯貴，贈承德郎禮部主事。方鳳《槐節(jié)堂記》云其父：“出處應(yīng)接，皆有節(jié)制，不肯少自侈，因自號節(jié)庵。”[31]

《拜書先君手澤后》：“嗚呼！此吾先君手筆，所以教誡不肖兄弟者也。每一展覽，痛裂五內(nèi)。懼其久而遺也，謹裝成卷，畀策、筑藏之。大小計十有四幅。第二幅曰畏之者，先師毛省齋也；十一幅曰一之者，今顧宮詹九和也；桂軒，宮詹之父也；承德周太守在也；邦輔陳桐鄉(xiāng)汝翊也；十二幅曰吳侍郎文定公寬也，陸御史太宰完也；最后一幅則與今鄭司訓(xùn)子充議筑姻事者也。作字未竟，忽痰涌，遂至大故，蓋先君絕筆也，故以是終焉。嗚呼痛哉！昔周人以大訓(xùn)為重器，必陳之以示能守，茲不敢與為比，然比之無恤之簡則類矣。”[32]

方麟妻朱氏，生于正統(tǒng)七年(1442)二月十日，卒于正德十一年(1516)六月三日，享年75歲。其生平主要見于明人邵寶的《方母太安人朱氏墓志銘》：

母諱清，蘇之長洲人。其父曰德明，母某氏……母日侍父母，月問舅姑，實兼內(nèi)外之養(yǎng)。禮部方從事于仕，以例授某州吏目，尋致其事，與母歸依槐庭翁。母年才三十，亟屏諸飾，相禮部力田治生，躬井臼以馌，夜事麻枲，無間寒暑，家于是乎始樹。及子稍長當教，母謀諸禮部，謂某盍師焉，某盍友焉，用嚴勝慈，不掩小過。禮部嘗謂母曰：鵬，吾使入官；鳳，吾使處家。鵬治經(jīng)，鳳不必治經(jīng)。母曰：何哉？君所謂經(jīng)者，經(jīng)以明理，家何異于官，而可不以理為也？鳳既通經(jīng)而后治家，何不可之有？禮部矍然從之，命鵬以經(jīng)授鳳，受習(xí)唯謹，既而皆知名。弘治戊午、辛酉，繼領(lǐng)鄉(xiāng)薦于應(yīng)天。正德戊辰，同得甲榜。人謂方翁知家，方母知子。母在家，有外姻請見，雖甚戚，必審乃出，凡飲食必祝，人謂母有女德。平居恭慎靜密，思而后言，慮而后動，人謂母有士行。方二子偕計而北，卒業(yè)而南，或以勞為母慰，母曰：分也。不以是戚。及并位于朝，出入臺省，或以榮為母賀，母曰：分也。不以是忻。母當禮部喪，蓋衰服三年，未嘗去身，鵬以盛暑請少釋，母泣曰：“吾亦知無益死者，但盡吾心耳”。時以覃恩封今號，僉謂命下不可久虛，請具嘉服以拜，母泣曰：吾忍乎哉！吾何急焉，而輒釋此也。他日，母欲從俗，以僧道送禮部葬，鵬以禮告諸姑姊解之，母曰：兒處我以禮，不從何為？其從善如此。[33]

另，清人魏之琇所撰《續(xù)名醫(yī)類案》收錄了一段關(guān)于其的文字：

方節(jié)庵之夫人朱屢受產(chǎn)難,因就醫(yī)乞墮胎方,服之無效,復(fù)求方于專產(chǎn)醫(yī)鄭氏。鄭云：“墮胎不下，必貴兒也。今后宜服安胎藥矣?！币蝗辗介e步，阡陌間見一道人，手攜竹筐坐于橋下，與之語，道氣盎然，因設(shè)齋留之。到家問筐中何物，曰：“此濟瘳病人丹藥也。”因授一方，名曰回生救產(chǎn)丹。并勸修合普施。朱夫人誕彌厥月時，服一丸，則果如達矣。遂連生二子，長名鵬，字矯亭；次名鳳，字改亭。后一為宮詹，一為御史云。[34]

二、“二方先生”及嗣繼

據(jù)邵寶《方母太安人朱氏墓志銘》載，方麟有二子二女，二子者方鵬、方鳳是也，二女分別嫁于張珮、龔天禎，但方鵬、方鳳的作品中均未提及龔氏，而據(jù)邵寶所云，其撰墓志銘是據(jù)方鵬親自為其母所撰行狀所寫。

方鵬《壽女兄六十序》“念昔吾父吾母壯而無嗣，初得吾姊，次得予……又次得時鳴?！盵35]《亡姊張孺人方氏墓志銘》“鵬與弟鳳既喪我考妣，煢煢然無所依，日夕得見吾姊猶見吾親也。”[36]

(一)方秀及嗣繼

方秀(1465-1529)，方鵬姐。關(guān)于其生平行狀，方鵬《矯亭存稿》卷一之《壽女兄六十序》、卷七之《張甥誥墓志銘》、卷十四之《亡姊張孺人方氏墓志銘》，方鳳《改亭存稿》卷一之《壽姊張孺人六十序》、卷六之《亡姊方孺人行狀》等文中皆有涉及。

兒時的方秀甚得父母之寵，“行則牽衣，坐則置膝，蓋未嘗一日離也”，[37]十六歲嫁于同郡張珮。(《壽女兄六十序》)“姑姓嚴，難事。每有非意之加，順受而已。及其老也，生養(yǎng)死藏，備極誠孝，盡忘其初?！薄坝匈J必償，有怨必釋，家替而復(fù)裕，禍至而幸免者，吾姊之力也。至于子孫教育之費，姻族往來之禮，賓祭耕織之勞，纖悉周至。”[38]“承尊撫卑，操井臼，治田廬”，生活“拮據(jù)勞苦”。[39]

方秀夫張珮，字德聲，號半閑。其生平之事見于張大復(fù)《高祖考半閑府君妣方孺人行略》。[40]張半閑少從其父張畊云耕讀自娛。既長，為縣從事。因與縣令辯論律例得罪縣令，自免歸家。后經(jīng)里人推薦為“賦長”，領(lǐng)賦千，后自薦為萬石長。張半閑為人長厚，晚年以貲獲九品聽選官。方鳳有《半閑說》，以主客問答的方式談?wù)摗鞍腴e”之意，其所言者當為其姐夫張珮。[41]

方秀生二子一女。長子張詔，官至興業(yè)縣知縣，娶王氏。生二子，懋陽、懋陟。次子誥，字唐文(1493-1514)，娶太醫(yī)院判盧丹谷之女。張誥自幼體弱，“雙眼如漆，一目數(shù)行”“少不好弄，長益誠謹聲色飲博之事”。十九歲應(yīng)試不中。后因患腹疾早亡?！盀槲睦辖【危抡Z輒驚人。性至孝，見母攢眉不樂，則繞膝叫呼，必俟破顏乃已。父母公私多故，且值回祿，家益落。誥悉出妻所有以償不給，服食器用與詔共之，未嘗分彼我?！盵42]張誥子懋隆，字抑甫，聘鄉(xiāng)貢士晉憲之女。

(二)方鵬及嗣繼

方鵬，字時舉，號矯亭，晚年自號順受翁，明成化六年(1470)三月二十二日生，嘉靖十九年(1540)卒。據(jù)方鵬《書年譜后》載，其曾自著年譜：“蓋年譜可以考予偃蹇之跡”“年譜凡二卷，弁之以世系，而祖考兄弟子孫之事，則亦因年以附載焉”。[43]此年譜今已不傳。方鵬自幼聰慧過人，“生而岐嶷，既長猶憶其前身所在”。[44]弘治三年(1490)，以明經(jīng)補縣學(xué)生，辛酉(1501)鄉(xiāng)薦第二名，但未赴會試，開門授徒。正德庚辰(1508)與弟方鳳同舉進士，任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正德庚午(1510)，丁父憂，甲戌(1514)服闋，改南京刑部湖廣司。乙亥(1515)，升刑部廣西司員外郎，不久，又升福建司郎中。正德丙子(1516)，丁母憂，己卯(1519)服闋，改南京兵部職方司。赴任前，聽聞朱宸濠叛，有人勸他不要急著上任，靜觀其變，方鵬怒斥：“是何言哉！國難不赴，以圖自偷，國之賊也！吾豈為之哉？”[45]于是兼程赴任。次年(1520)，調(diào)南京吏部文選司，“所至頗舉其職”。[46]嘉靖二年(1523)，經(jīng)言官舉薦，升浙江布政司左參議，力辭不允。乙酉(1525)，升山西按察司提學(xué)副使。因與部使者不合，上疏得允致仕。于是，屏跡田野，放情丘壑。嘉靖六年(1527)，又因廷臣、撫臣力薦，召為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修撰，次年(1528)，充經(jīng)筵講官，主考順天府鄉(xiāng)試。嘉靖八年(1529)，充廷試掌卷，編纂御禮，同修會典。張璁入相后,與方鵬頗為不合,出為南京太常寺卿,未到任，上疏請養(yǎng)疾。嘉靖十二年(1533),被劾削去太常職名,以右庶子致仕。嘉靖戊戌(1538)，加封通議大夫。

方鵬妻高氏(1471-1540)，應(yīng)天府丞高霄孫女，父高敏。高氏性情寬緩，勤儉持家，方鳳曾稱其：“雖貴富不廢纴績，荊釵布被，如寒素家，未嘗有驕侈之態(tài)，待群下以和以慈?！狈靳i卒后十四日高氏亦卒。[47]

方鵬夫婦育有一子三女。子方策(1489-1541)，字載道，號東虞，光祿寺署丞。方鳳《侄載道墓志銘》云：“載道自少穎敏，年甫十三即游黌舍，三試場屋皆不偶，乃援例入太學(xué)，需次吏部考優(yōu)等，授光祿寺良醞署署丞，進階征仕郎，奉使河南周府，主營壙勞。于外幾一年，連得父母訃，既驚且憂，力疾奔喪，號毀過禮，忽忽若喪，心遂不起?！盵48]載道妻周氏，養(yǎng)利州知州周在之女。方鵬長女玉貞，生于弘治庚戌(1490)九月三十日，(方鳳原作庚辰，當誤)卒于弘治戊午年(1498)六月二十九日，自幼跟隨叔父方鳳學(xué)習(xí)，“素弱多病性敏而淳，貌秀而雅，母訓(xùn)之過嚴，言不妄出，足不妄投”“善作字，好女工，舉動循禮度，隱然若成人焉，故其存與歿也，咸以成人禮待之”。[49]方鵬次女名字不詳，生于弘治癸丑(1493)十月六日，卒于嘉靖辛丑(1541)五月五日，適太學(xué)生梁金(梁乾伯)，生二男五女，長子梁懋光，邑庠生，娶太學(xué)生陸健之女；次子梁懋元，聘太學(xué)生朱邦奇之女；長女適邑庠生周夢征，次女適太學(xué)官生柴輔光，三女適太學(xué)生魏希正，四女、五女分別許陸汝問、周法。孫男二人，長孫梁昆璧，聘太學(xué)生朱景秀女；次梁昆崗，聘太學(xué)生何一元女。[50]三女方玉潤，生于弘治十一年(1498)十月廿二日，卒于嘉靖十一年(1532)十一月十四日。其生平資料主要見于《矯亭存稿》卷十五《亡女壙志銘》、卷十六《哀朱氏女辭》。方玉潤，自幼性行端雅，“不妄言，不茍笑，不輕舉止，出入隱士咸有恒度，服飾器用咸有品列”，言談舉止頗有大家風范。她聰慧過人，“讀書知大義，每事必審”，公私分明，絕不徇私，十七歲嫁于朱希顏。后朱家“遭郁攸之變，獄訟之擾，歲無寧止。且尊屬既眾，而食指日繁”，玉潤為其周旋，最后憂瘁成疾而卒，(《祭亡女》(卷九)中所謂的亡女四姐，疑似為此女。)生一子，名景方，娶陽縣知縣應(yīng)先女。女二，長許嫁庠生張陟，刑部郎中子儀子。次許嫁張必□，鄉(xiāng)貢進士德芳子。

方策有一子一女，子名井，字世儒，號思高，[51]娶臺州通判孔承祖之女；女適嚴世相。方世儒亦有一子一女，子方曙，娶中書舍人湯士偉之女，女許刑部主事陳儒之子。

方曙子方士騏(？-約1613)，字介甫。此時的方家已漸貧，入贅妻家陸氏。后赴浙江，補平湖諸生。在從祖銅仁知府方范的相助下，回到昆山，隸為學(xué)宮弟子，食餼郡庠。萬歷癸卯(1603)領(lǐng)鄉(xiāng)薦，授海鹽縣令?！笆铚扌C，案無留牘，廉知巡方，刺訪之弊，動至破家，邑竟無糾舉者。御史怒訶不為動，以內(nèi)外艱歸，民立祠祀之?！比f歷四十一年(1613)，服闋，補四川中江縣令，中途因病而返，不久卒。[52]方士騏性廉潔，為官多年，家無縑帛，出無車輿，困頓不異于出仕前。方士騏有子方國祥(1592-1661)，字仲旋，號思矯，天啟丁卯(1627)舉人，由華亭教諭歷電白知縣、肇慶同知，擢瓊州知府，頗有政聲。永明王時，因有感于李尚忠等人擅殺大臣、茍圖宴安，知勢不可為，自請告歸。方國祥有三子，長子方洪為原配劉氏所生，次子方治與三子方淑為繼室繆氏生，方治娶同郡葛云英女。據(jù)清人葛芝《瓊州太守方公墓志銘》載，方國祥兄弟五人，另有一姐，許孫氏，但其他情況均已不詳。[53]

(三)方鳳及嗣繼

方鳳，字時鳴，號改亭。史志對其生卒年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方鵬《壽女兄六十序》云：“嘉靖癸未(1523)，吾弟時鳴年五十”，[54]又明人張大復(fù)《昆山人物志》載：“太常卿方鵬，字時舉。弟侍御鳳，字時鳴……太常得壽七十一，侍御加六焉?！盵55]由此推知，方鳳生于明成化十年(1474)，卒于嘉靖庚戌(1550)。方鳳早慧好學(xué)，早年受學(xué)于兄長方鵬。弘治戊午(1498)薦于鄉(xiāng)，正德三年(1508)與兄長同舉進士。授行人，擢南京監(jiān)察御史，改北京監(jiān)察御史，巡撫真定等處。其身為言官，不肯詭隨于時。武宗頗事游幸，方鳳累疏諫止，言極切直；江西副使胡世寧因觸怒朱宸濠被逮，方鳳極力申救；力薦王守仁、楊一清、呂柟、魏校等。職當迎駕，懇奏不能從明詔者七事，上皆優(yōu)容之。嘉靖二年(1523)閏四月初十日，升廣東提學(xué)僉事。因病未能赴任，自請免官致仕。

方鳳妻范氏、張氏。范氏生于成化乙未(1475)八月十一日，卒于嘉靖戊戌(1538)正月二十九日，方鳳《亡室封孺人范氏墓志銘》一文對范氏生平及其子嗣情況略有載。[56]范氏本姓陳，祖籍昆山平樂里，因其祖父陳俊入贅新瀆里范氏而改姓。父范安，母蔣氏。范氏甚為賢孝，方鳳兄弟常年在外為官，范氏在家精心侍奉公婆，鄰人咸稱為孝婦。方鳳對范氏亦贊不絕口：“其言也簡而時，其動也節(jié)而當，其于賓祭也敬而慎，其干家也儉而勤，厚姻黨則其仁可依，訓(xùn)子姓則其言可法，處臧獲則其度可守，雖百務(wù)紛糾，應(yīng)以間暇，無不曲中，蓋所謂女丈夫也。 ”[57]范氏卒后，方鳳續(xù)弦張氏(1516-1567)。張氏及其子嗣情況在歸有光《方母張孺人墓志銘》一文中有涉及。張氏世居昆山水墟村，曾祖父張奎，祖父張佩，父張錦，母潘氏。

張氏十分重視貞淑，自幼學(xué)習(xí)《小學(xué)》《列女傳》等書，能知其大意。張氏重視孩子的教育，為了讓方范更好地學(xué)習(xí)，她“咨于伯兄，博訪名宿，延之家塾。餼幣饋遺，必加豐腆?！痹谫量芮忠u，家產(chǎn)盡被焚毀的艱難時期，為了讓方范致力于學(xué)習(xí)，無后顧之憂，她“復(fù)鬻簪珥，為延師費，不足，則又邵捐成業(yè)以資之”。張氏對方范是嚴厲的，愛之深，責之切。當方范學(xué)業(yè)上“有不愜，輒令長跪，提以大杖”。據(jù)歸有光回憶，方鳳“于范孺人，頗嚴憚之”，而“與張孺人別居，甚相愛”。[58]

方鳳有二子一女，長子方筑，字居道，為范氏所生，嘉靖乙酉(1525)科舉人，娶福建布政司理問黃京女；次子方范，字循道，號斗槎，萬歷甲戌(1574)進士，在倭寇襲擾，家園盡毀的艱難環(huán)境下，仍能堅持刻苦學(xué)習(xí)，不論寒冬酷暑，堅持“每夜篝燈夜讀”，曾任銅仁知府，聘義官陸鼎之孫女；方鳳女為范氏所生，嫁翰林編修王同祖。

方筑生一子四女，子田，字元儒，后改名為欽儒，號思曾，嘉靖庚子(1540)舉人，縣學(xué)生，娶福建都轉(zhuǎn)運鹽使司判官朱希陽之女，與吳中英、歸有光、沈世麟等皆以文學(xué)著稱，四十而卒。[59]元儒生一子三女，子升，為朱氏所生，三女皆出于側(cè)室黃氏。

方思曾少負奇異之姿，二十余歲“以禮經(jīng)為京闈首薦”，后屢試不第，常?？v情山水，寄情于山水之間，“每偕計吏行，時時絕大江，徘徊北岸，輒返棹登金、焦二山，徜徉以歸”。此外，思曾因在科考中抑郁不得志，在生活中便醉心于佛道，“自是遇禪者，雖其徒所謂墮龍、啞羊之流，即跪拜施舍，冀得真乘焉”。歸有光則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感嘆道：“人遂以思曾果溺于佛之說，不知其有所不得志而肆意于此。”[60]

方筑長女方英，生于正德乙亥(1515)十月二十四日，卒于嘉靖丙申(1536)閏十二月九日。十九歲時嫁于湖州通判張承秀子張必升，二十二歲時，因產(chǎn)后患痰疾而卒；[61]次女適嚴州推官陸愚子陸鳴臯；三女許光祿典簿魏庠子魏希直；四女許江西按察司僉事楊伊志子楊允迪。[62]

《改亭續(xù)稿》后跋落款為“五世孫士驤”，跋中又云此書曾經(jīng)“先子振先府君訂訛補正”，[63]可知，方鳳曾孫方振先，但方振先與方士驤是方筑還是方范之后，已難考證。

附表：昆山“二方先生”家族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