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雪萍

（廣西財經學院，南寧 530003）

引言

中國東盟商務交流促進了商務翻譯的需求，但由于英語不是雙方的母語（新加坡除外），英語運用的適當性取決于交際實際情況。英語的使用者存在多樣的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差異，其英語溝通方式也具有多種特點。本文從文化認同的角度審視中國東盟語境下商務翻譯中文化信息的傳遞，以中泰語境為例，挖掘中國文化和泰國文化認同的關聯(lián)，分析如何在譯本中實現(xiàn)文化的傳承和超越，以探討商務文本翻譯的特殊性和規(guī)律性。

一、文化認同的含義

所謂認同，就是關于個體歸屬群體的問題。英國文化研究學者Stuart Hall認為，認同是構建于歷史之中，是將歷史、文化和語言要素作用于形成的過程而不是存在的過程，認同存在于表征之內，并非表征之外，屬于正在變化中的同一。［1］認同是建立在差異的基礎上，通過區(qū)分他者來界定、分類同一的特征。同一與他者是辯證關系，承認兩者的差異是前提，最終從一個文化回到另一個文化，對重新解釋的范圍和意義進行定位。文化認同是指人類在跨區(qū)域的文化交流中，不加偏見地評價和對待外來文化和本土文化，體會并挖掘外來文化的重要內涵，有利于推進人類整體進步與發(fā)展，從而在文化平等的標準下進行建設性溝通，在交流中匡正文化偏見，達成積極有效的文化共識。群體的文化本身具有異質性或獨特性，認同概念具有排外性，文化認同必然成為有著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相互溝通的障礙。如果人們使用同一種語言，這個文化整合的工作由交際者自己承擔。如果人們使用不同的語言，這項工作將責無旁貸地由譯者肩負。文化的整合為本土文化提供了發(fā)展的資源和空間，在文化交融中取長補短，保證本土文化健康持續(xù)發(fā)展。［2］

翻譯既非一一對應，又非隨意創(chuàng)作，譯者在翻譯活動中通過對促進溝通這一終極翻譯目標的內化，體會原語文化和譯語文化的差異。以譯語中恒定統(tǒng)一的文化為參照，淡化原文的陌生感，既使譯文讀者感受原文之意，也不消解原文作者的主體性。因此，翻譯是一個重新解構再建構的動態(tài)變化過程。翻譯中的文化認同同樣是一個在譯語的符號系統(tǒng)和文化系統(tǒng)中傳播原語意義的過程。由于文化認同總是被文化、歷史、經濟等外在條件所影響甚至支配，所以異質文化也要經歷持續(xù)地分裂并重構。作者、讀者、文本等有關文化的因素制約翻譯行為，譯者處于不同文化的交融之中，必然要對不同文化進行比較，異質文化就會引發(fā)譯者對自己所屬文化產生新的認識。對異質文化認同的過程中，既可能是譯者吸收其他文化充實自我的過程，也可能導致譯者狹隘意識的產生。

二、文化認同的關聯(lián)

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qū)的貿易活動包括商務交際和文化交際，商務交際涉及經濟活動，文化交際涉及國家語言和民族文化。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主體性文化的基礎不同，中國提倡的是儒家文化，菲律賓盛行天主教，馬來西亞、文萊和印度尼西亞的主要宗教是伊斯蘭教，泰國、柬埔寨、緬甸、老撾、越南的主要宗教是佛教，新加坡是多語言、多宗教的國家。這就決定了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qū)范圍內的商務交流不可避免地伴隨著文化的接觸與交融。通過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在各種商務語境中的文化認同內涵存在關聯(lián)。

第一，譯者的語種選擇與語言建構的同一性。認同的基礎即為同一性，依賴于共有的語言和文化規(guī)約。東盟商務交流的工作語言是英語，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其話語權是被指定的。例如，中國東盟博覽會上國家領導人講話稿的譯文、展會布置、標識語等都使用英語。但是各國企業(yè)、公司之間的具體商務洽談更傾向聘用精通本國小語種的翻譯，如越南語、泰語、馬來語、老撾語、柬埔寨語?？鋸埖卣f，譯者可以把原文翻譯成任何一種語言，如果某種語言的譯文存在不準確的地方，比較之下立見高低。正是因為有共同的 “所指” 作為基礎，才把所有的語言聯(lián)系起來。許多東盟國家的公民上溯三四代大多是福建人、兩廣人，他們和福建人、兩廣人的商務交流中也夾雜著英語、閩南語或粵語。

第二，中國和東盟文化的展現(xiàn)與英語文化的缺省。文化認同的特征是連續(xù)、穩(wěn)定、共享，差異則通過象征寓意，以及各種社會價值觀互斥的形式而產生。除新加坡外，中國和其他東盟國家都不是以英語作為母語，這就注定譯本文化的構建并不是簡單地傾向某一方。英語作為交際工具，服從其在語義、句法應用的規(guī)則，但語用中的文化特性可能不受英語的約束，而是受交際雙方文化的影響。例如，泰國婚姻習俗是女子結婚后冠以夫姓，但在與泰國女性商務洽談時，無論其年齡多大，只要是未婚女性，只能稱呼Miss，不能稱為Ms.，更不能稱為Mrs.。有些女性盡管有事實婚姻，但未進行婚姻登記，也不愿意放棄自己的姓氏，與之交談時仍應稱其為Miss。采用英語表達的同時要維護泰國的思維模式，這種稱謂的翻譯是從一種文化代碼轉向另一種文化代碼，受到個人身份的制約。

第三，文化想象的補償功能。由于在中國東盟 “10+1” 多元文化的社會環(huán)境中，人們期望在一體化的經濟區(qū)域中獲得更大的優(yōu)勢和競爭力，對文化認同的構建和選擇有更多的不確定性。譯者可通過對他者的言說，獲得對認同的反饋，利用各民族文化互動共生的狀態(tài)，把本來在原文中沒有的意象，體現(xiàn)在譯文中，補償意義真空，或者將原文中的文化意象符合譯入語的規(guī)范，拉近譯文讀者的社會心理距離。例如，中國與東盟國家把認同對象歸結為歷久彌新的歷史文化淵源，有助于建立良好的外交關系和貿易往來。補償文化缺省的解釋性翻譯標準通常是語句通順、一句為限、不增內容。［3］在這個補償過程中，譯者應盡力使譯文讀者獲得原文的文化信息，但不能因補償過量而使譯文讀者失去文化探索的機會［4］。

三、文化認同語境下譯本的傳承與超越

文化認同是文化與文化之間傳播的結果，譯者通過翻譯與異質文化溝通，成為文化溝通的媒介，將異質文化傳播至另一方。認同的程度可分為四種：第一，認知，個人接受某團體的特點，并認為自己屬于該團體；第二，情感，個人在情感上有團體內外之分，對認同的團體有歸屬感；第三，知覺，除認同團體外，還有喜好的愉悅感和優(yōu)越感；第四，行為，個人行動表現(xiàn)，體現(xiàn)為認同團體的行為特性。［5］

中國在東盟地區(qū)投資的遞增，使得東盟地區(qū)的中國元素的應用也越來越多，需求經濟利益的同時也是尋求文化上的認同，盡管對一些譯文存在批判之聲，但溝通效果是明顯的。對于譯文讀者遇到文化缺省所導致的意義真空，譯者應理解并詮釋異質文化中的語言，正確把握原文作者的交際意圖，傳達原文所蘊含的信息。這樣才能消除讀者的意義真空，使譯文為讀者所接受，共同實現(xiàn)譯者和譯文的價值［6］。泰國曼谷銀行的服務廣告語如下。

We are ready to help you.

隨時效力，無遠弗屆。

廣告語是向受眾傳遞信息的一種宣傳方式，大多以簡潔為主。這三種語言的廣告語，從對等效果來看，達到了同義的目的，三種語言都展現(xiàn)了時刻準備服務顧客的工作態(tài)度（“?????”“ready”“隨時”），這是體現(xiàn)對等之所在。但由于不同語言的行文差異，英語和漢語并不是泰語的直譯。泰文明確表述 “在所有金融業(yè)務中” 提供服務，兩個半句分別以?和?結尾構成押韻。而在英文和中文中沒有提及服務范圍，可能是因為這句話不會在孤立的語境中出現(xiàn)，要么出現(xiàn)在曼谷銀行的網站，要么出現(xiàn)在帶有曼谷銀行的文字或標識的廣告牌。 讀者能很明確地理解“ 幫助（help）” 和 “效力” 的對象和范圍，因此，該例英語和漢語的表達符合廣告語的特點。英文中“ready” 一詞，是英語廣告中的常見詞，有準備好了、樂意的含義。例如，美國達美航空公司的廣告語 “Delta is ready when you are”，臉書的廣告語 “Ready to Rock？” 曼谷銀行廣告語的中文表達為四字詞語或四字成語，既符合中文行文習慣，又符合國人的文字審美習慣。成語的運用使廣告語一句達意而意味無窮，中國顧客在異國他鄉(xiāng)見到如此體現(xiàn)漢語風格的詞匯，能較容易對銀行產生親切感。泰國國際航空的公司愿景的泰、英、中文表述如下。

As the national airline, we announce our vision to set our goal to public and use it as the guideline for all units to achieve the same goal “The First Choice Carrier with Touches of THAI”. We focus on building shared value to raise the main value, e.g., focus on improving customer satisfaction, operate under effective capital and budget through flexibility to respond to the market change in business, and actively communicate with partners for developmental balance.

作為一家國營航空公司，我們將面向所有客戶制定發(fā)展目標，并將其作為旗下所有業(yè)務部門共同遵循的原則，打造富有泰式傳統(tǒng)特色的一流航空公司。同時，我們致力于創(chuàng)造共同價值，提升企業(yè)價值，改善客戶滿意度，靈活運用資金和預算提高運營效率，在日常業(yè)務中妥善應對市場環(huán)境的變化，保持平衡發(fā)展，并與合作伙伴積極溝通。

這三段共同點很明顯，即表明泰航要發(fā)展成為具有泰國特色、提供一流服務的國營航空公司，但在結構、表達上都具有較大差異。泰文兩句話列為兩段，英文和中文兩句話合成一段。第一句話概述航空公司的愿景，第二句話是實現(xiàn)愿景的方式。

泰文中提到 “旅客、貨物、包裹和郵件的航空運輸業(yè)務” 和 “泰航致力于成為泰國人引以為豪的航空公司”，這些在英文和中文里沒有出現(xiàn)。前者明確了公司業(yè)務范圍，后者是從泰國讀者的角度引發(fā)本國人的認同感和共情，這是英語讀者和漢語讀者難以具備的。

英文的譯文處理也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The First Choice Carrier with Touches of THAI” 中的THAI 可謂一語雙關，THAI 可視為Thai 的全部大寫，Touches of THAI 就理解為泰式風格；THAI也出現(xiàn)在泰國航空公司的標識中， Touches of THAI 就可表意為服務賦有泰航特色。其次，第二句話把相對抽象的 “構建共同價值” 作為主句，把操作性相對具體的手段作為舉例，列在e.g.之后，這是英文版的獨特之處。

中文和英文的譯文在內容上更為相近，有可能是從英文翻譯而來，但中文沒有實現(xiàn)字母的雙關效果。第二句話沒有完全復制英文句式，處理成長句表達，并列的平行結構使整句句式平衡，表意完整，符合中文行文習慣。由此可見，該例的三語表達因其各自的語種受眾不同，體現(xiàn)了各語言的表達技巧，滿足受眾的語言文化期待。以泰國特產李惠香豬肉絲的泰、英、中文介紹為例。

Lee Hui Hieng selects the best portion of pork for processing special formulated recipe for over 70 years and advanced technological production “Fried Crispy Pork” has got approval standard from many organizations. Lee Hui Hieng guarantees “Clean…Crispy…Nice-Smelling… Yummy” for you.

李惠香精選質地最佳豬肉原料，以祖?zhèn)?0 余年秘方，采用最新式科技方法精心配制成酥香味美，口感特別優(yōu)良之 “香酥肉絲”。由于制作標準已獲得各機構頒發(fā)保證質地優(yōu)良證書，李惠香遂敢保證產品 “清潔衛(wèi)生，酥香可口”，是您日常必備最佳食品。

盡管這三段的整體結構類似，但是在文化認同的程度上有著細微的差異。這三段的不同點在于，首先，泰文和英文中最顯眼的是省略號的用法，不屬于常例。因為泰文沒有省略號，英文的省略號在非引語中沒有并列的作用，可大致推測這種非常規(guī)用法，起到了強調產品優(yōu)點的作用。中文按行文習慣沒有采納省略號，而是譯成朗朗上口的四字詞語，更符合中文廣告語言特點，這就是語言認知上的文化認同的差異。認知層面的例子還有 “酥香味美”“口感特別優(yōu)良之‘香酥肉絲’”，對應的英文和泰文都沒有定語修飾詞，體現(xiàn)了漢語在描繪事物時仰仗辭藻的渲染，而英語、泰語的表達則直觀簡約。其次，從產品名稱上也有認知程度的差異。產品名稱泰文直譯為中文是香豬肉條。Fried Crispy Pork 體現(xiàn)了原材料（豬肉）、烹飪方式（炸）、烹飪結果（脆），而“香酥肉絲” 基本保留了泰語的含義，從原材料上看，用 “肉” 字默認為豬肉，符合漢語讀者心理。香酥在烹飪里也多體現(xiàn)為炸，還可以勾起顧客嗅覺的認知。絲為形，反映了視覺上的認知，補償了英文名稱的意象。再次，英文介紹沒有“祖?zhèn)鳌薄懊胤健薄叭粘１貍渥罴咽称贰?的含義，其增譯是中國食品廣告中的常用語。泰文中也保留了 “流傳久遠” 和 “秘方” 的表達，這也體現(xiàn)了中泰兩國顧客的情感上的文化認同。祖?zhèn)骰蚶献痔柕纳唐范急灰暈榫哂絮r明的地域文化背景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并得到廣泛認同，其老字號歷史就是現(xiàn)身說法的廣告，因此，中國人對其比較信賴。

這三段的相同點在于，第一，中英泰文都有“遂敢保證” 的表述，體現(xiàn)出產品銷售者的自信心和責任心，使各自語種讀者產生知覺上的文化認同感，放心購買。第二，這段介紹是為了推售豬肉絲，而李惠香系列產品是由祖籍在潮汕的泰國人首創(chuàng)的，且絕大多數(shù)產品包裝上都有泰英中三種語言的商品名稱、成分等介紹，因此產品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文化淵源和情感上的文化認同。隨著華人群體在東南亞地區(qū)不斷擴大，其影響力也不斷增加，與當?shù)厝说奈幕J同也就隨之不斷鞏固。

因為語言是文化的主要載體，而翻譯可以作為媒介來傳承文化，所以譯本構建是尋求與譯文讀者文化身份緊密關聯(lián)的另一種言說方式。商務文本翻譯中，尤其是呼喚型文本，應正確選擇翻譯過程中的文化的解讀。譯者的解讀直接影響到譯文讀者的判斷，商務譯本的跨文化傳播中，譯者的立場決定了傳播效果。這段英文介紹基本是泰文版的直譯，能很好地體現(xiàn)商品特征，起到推銷作用。漢語介紹一方面積極傳遞了商品信息，另一方面，通過歸化策略，采用中文廣告的習慣，從認知、情感、知覺等多種程度取得中國顧客的文化認同，達到翻譯交流的目的。所有這些因素最終促使了顧客購買行為上的認同，使得該產品暢銷。

四、結語

由于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qū)擁有多元文化的環(huán)境，盡管各民族的認同感在增強，同時文化競爭比較激烈，但是多元文化并沒有呈現(xiàn)過激的對抗，而是彼此尊重、和諧共處，這是值得珍惜的態(tài)勢。對于中國與東南亞的商務交往和文化認同，既應保持積極主動態(tài)度，推進與周邊文化的互動，又要充分考慮不同國家國情，以及他們的文化交流訴求和文化認同的感受［7］。因此，建立中國與東盟的良好關系，要克服把文化差異當作文化差距的思想偏見，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盲從模仿，應保持各自文化的自主性，同時開展積極對話，和諧共生。對于具有共同地緣、族群淵源、經濟生活等要素的人民來說，文化認同是自然形成的，各民族擁有越來越多的共同文化，并隨著經濟、文化的融合走向新的融合。翻譯行為發(fā)生于多個行為主體間，是呈現(xiàn)出一定規(guī)律的跨文化活動，行為主體應有效利用身份建構與協(xié)作機制、信息傳遞機制和動力作用機制來開展活動。[8]譯者作為商務、文化交流的使者，不僅要遵循商務規(guī)則，還要諳習語言上的轉換，建立文化上的尊重。這需要譯者具備嚴謹?shù)墓ぷ鲬B(tài)度、廣泛的文化背景知識和扎實的雙語行文措辭功底，只有這樣，才能使翻譯達到促進經貿合作的目的，推動區(qū)域經濟一體化的快速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