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琳
(蚌埠醫(yī)學院 精神衛(wèi)生學院,安徽 蚌埠233000)
2020年世界毒品報告指出,2018年,全球約有2.69億人濫用毒品,比2009年增長了30%,全球目前有3500多萬人吸毒成癮,且苯丙胺類興奮劑的全球市場正在擴大[1]。截至2019年底,中國現(xiàn)有吸毒人員214.8萬名,占全國人口總數(shù)的0.16%,冰毒仍然是我國濫用人數(shù)最多的毒品,占在現(xiàn)有吸毒人員中的55.2%約118.6萬名[2]。濫用毒品不僅會對吸毒者本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產生嚴重危害,也會給社會的穩(wěn)定帶來負性的影響,如誘發(fā)盜搶騙等一系列違法犯罪活動。且長期濫用合成毒品還極易引發(fā)的自傷自殘、暴力傷害他人等各種肇事、肇禍案事件的發(fā)生,給公共安全帶來風險隱患。研究發(fā)現(xiàn),約60%的暴力犯罪者被捕時毒品監(jiān)測呈陽性[3]。有數(shù)據(jù)表明,2015年我國公安部通報吸毒引發(fā)的極端惡性案件 24 起,肇事肇禍案件 300余起,其中70%以上都是由于濫用苯丙胺類藥物引起[4],嚴重威脅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公共安全[5]。
共情(empathy)是指個體能夠對他人的情緒狀態(tài)進行想象、識別和理解,并做出相應情緒反應的能力[6]。共情能力的高低影響個體的高級認知過程并進一步對個體的行為產生影響[7],作為一種與日常生活聯(lián)系緊密的心理現(xiàn)象,其在適應社會及人際交往中起著重要作用[8]。在共情和攻擊行為關系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共情能在一定程度上預測攻擊性和反社會行為的發(fā)生[9],對成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與非暴力犯相比,暴力犯的共情水平更低[10];對青少年犯罪的研究發(fā)現(xiàn),沖動性攻擊與預謀性攻擊兩類少年犯在共情上存在顯著性差異[11]。但也有研究者面向大學生對共情和攻擊的關系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兩者呈正相關的關系[12]。
自我和諧(self-consistency and congruence)是自我內部的協(xié)調一致以及自我概念與現(xiàn)實經驗之間的協(xié)調一致[13]。個體內部呈現(xiàn)不和諧的狀態(tài)時,往往會采取各種防御反應來維持自我概念的和諧,Rogers[14]認為,有兩種情形能導致個體的自我不和諧:一種是當個體的理想自我與現(xiàn)實自我不相符時;另一種是個體所獲得的積極關注是有條件的,個體從外界獲得的評價與自我評價不同時,也就是社會自我與現(xiàn)實自我不相符時。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成癮人群往往不能如實的接納自己,因而在自我概念和經驗之間存在較大的沖突,其自我和諧水平比正常人群更低[15]。研究證實自我和諧與人際困擾、人際關系和社會適應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相關,而自我的不和諧容易造成更多的社會適應和心理健康的問題[16-17]。在生理-心理-社會的醫(yī)學模式下,正常的社會功能是健康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助于個體應對壓力、維持健康。而藥物成癮者的共情、自我和諧和攻擊行為均不同程度造成的社會適應不良,如人際關系緊張、社交能力低下等。同時大量研究表明,社會適應不良引發(fā)的壓力和負性生活事件對藥物成癮的發(fā)生和維持起到重要作用[18-19]并對成癮行為及其戒斷后的復吸行為起到重要的作用[20-21]。因而本研究對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能力、自我和諧及攻擊行為進行研究,比較正常人群和成癮戒斷者在三個因素間的差異,并探討在成癮戒斷人群中共情、自我和諧和攻擊三者之間的關系。
在安徽省某強戒所的支持下,采用方便抽樣向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發(fā)放問卷215份,符合以下標準:1)符合ICD-10關于精神活性物質所致的精神和行為障礙診斷標準,本研究最主要研究對象為苯丙胺。2)強制戒毒6個月以上。3)智力正常,能理解量表條目。4)本人知情同意。調查人員經過統(tǒng)一培訓,篩選滿足入組條件者,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分批采用集體施測,共發(fā)放問卷215份,共回收有效問卷201份,有效率93.5%。樣本年齡為21~57歲,平均年齡為(34.42±6.53)歲;使用苯丙胺類藥物的時間為1~24年,平均(10.33±5.38)年;戒斷時間在1~5年,平均(2.17±0.582)年;受教育年限0~15年,平均(6.75±2.998)年。其中已婚108例(54%),未婚47例(23.5%),離異44例(22%),喪偶1例(0.5%);無職業(yè)或失業(yè)53例(26%),有職業(yè)者148例(74%)。
同時隨機抽取無毒品使用經歷的成年男性267人作為對照組,平均年齡(34.64±6.915)歲,平均受教育年限(6.78±2.886)年。兩組被試在年齡和受教育年限上差異不顯著無統(tǒng)計學意義(t=-0.243,p>0.05;t=-0.065,p>0.05)。
(1)自編一般情況量表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年限等一般人口學資料。
(2)攻擊量表采用2011年由李獻云等[22]修訂的Buss和Perry攻擊問卷中文版(Chinese version of Buss Perry aggression questionnaire,AQ-CV)。量表共30個題項,包含身體攻擊、言語攻擊、敵意、憤怒和指向自我的攻擊性5個維度,采用5點計分,最終得分通過公式100×(條目原始分之和-條目數(shù))/(條目數(shù)×4)轉化為標準分,總分為5個維度標準分的均值,量表得分越高表示攻擊性越強。本次調查問卷的Cronbach’s Alpha系數(shù)為0.936;各維度的Cronbach’s Alpha系數(shù)分別為0.836、0.734、0.858、0.738和0.721.
(3)共情量表采用由張鳳鳳等[23]人修訂并檢驗的中文版人際反應指針量表(interpersonal reactivity index,IRI-C)。該量表由Davis基于共情的多維理論編制,包含移情、觀點采擇、想象和個人憂傷4個維度共22個條目,采用5點計分法,得分越高代表被試的共情水平越高。本次調查問卷的Cronbach’s Alpha系數(shù)為0.847。
(4)自我和諧量表采用王登峰等[24]編制的自我和諧量表(Self-Consistency and Congruence Scale, SCCS),量表包括自我經驗的不和諧、自我經驗的靈活性和自我刻板性3個分量表,共35個題項。量表得分高表示自我和諧低,分數(shù)低表示自我和諧高。本次調查問卷的Cronbach’s Alpha系數(shù)為0.928。
將成癮戒毒組和正常對照組數(shù)據(jù)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對成癮戒毒組的數(shù)據(jù)進一步進行相關分析、回歸分析、優(yōu)勢分析和中介效應分析。
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法對3個量表的所有題項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25]。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共提取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22個,其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20.32%,小于40%的臨界標準,說明本研究不存在顯著的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考察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階段者和普通人群在攻擊行為、共情及自我和諧得分上的差異,結果如表1所示。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攻擊行為顯著高于普通人群,其中除敵意維度差異不顯著外,身體攻擊、言語攻擊、指向自我的攻擊和憤怒都顯著高于普通人群;在共情的總分和4個維度上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顯著低于普通人群;在自我和諧的總分和自我經驗的不和諧維度上,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顯著高于普通人群,在自我經驗的靈活性上顯著低于普通人群,在自我的刻板性維度上差異不顯著。
表1 成癮組與對照組的差異比較
相關分析結果表明,苯丙胺類藥物成癮者的攻擊、共情和自我和諧3個變量兩兩相關,如表2所示。在攻擊與共情方面,除身體攻擊和憤怒兩個維度和觀點采擇相關性不顯著外,其余維度均呈顯著正相關,即共情能力越強,攻擊傾向越高。在攻擊和自我和諧上,出自我經驗的靈活性維度與攻擊各維度相關不顯著外,其余亦呈正相關,即自我和諧量表得分越高,自我和諧程度越低,攻擊傾向越高。
表2 攻擊、共情和自我和諧的相關矩陣
通過逐步進入法,以攻擊行為為因變量,以共情的4個維度為自變量通過逐步進入法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首先進入回歸方程的是想象維度,其次是個人憂傷,然后是觀念采擇,最后是移情。4個因子共能夠解釋21.6%的變異,如表3所示。
表3 共情各維度對攻擊的逐步回歸結果
采用謝寶國等[26]提出的優(yōu)勢分析方法,以共情的4個維度為自變量,攻擊行為為因變量,探討這4個維度對攻擊行為的相對貢獻量,檢驗結果表明,在預測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攻擊時,想象維度完全優(yōu)于移情和觀念采擇,占已知方差的31.797%;移情完全優(yōu)勢于觀念采擇,占已知方差的27.189%;想象總體于個人憂傷。如表4所示。
表4 共情各維度預測攻擊行為時的相對貢獻率
續(xù)表4
首先,共情、自我和諧和攻擊行為3個變量之間兩兩相關,說明可以進一步探討自我和諧在共情和攻擊行為之間的中介作用。使用溫忠麟等[27]建議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首先構建結構方程模型,然后采用Bootstrap分析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本研究運用Amos20.0根據(jù)研究假設建立中介模型(圖1),模型擬合指數(shù)如表5所示,中介模型的擬合指數(shù)達到統(tǒng)計學要求,說明模型擬合較好。
圖1 自我和諧的中介效應
以共情作為自變量、以攻擊行為作為因變量,以自我和諧作為中介變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結果如表6。采用Bootstrap分析方法進行檢驗自我和諧在共情和攻擊之間的中介效應,置信區(qū)間設定為95%,Bootstrap樣本為1000,結果如表7所示。在間接效應中的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均不包含0,說明中介效應顯著。其中,直接效應0.272,間接效應0.290,總效應0.562,間接效應占總效應的51.6%。說明自我和諧在共情和攻擊行為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
表6 中介模型中變量關系的回歸分析
表7 中介效應分析
研究首先探討了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和普通人群的攻擊、共情和自我和諧的差異。攻擊問卷得分的比較表明,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顯著高于普通人群,其中身體攻擊、言語攻擊、指向自己的攻擊和憤怒都顯著高于普通人群,但是在敵意上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這與以往研究相一致,如林少惠等[28]對男性吸毒服刑人員攻擊行為的研究認為在強制戒毒過程中,成癮戒斷者了能由于對毒品的心理和軀體的依賴而導致的不適更容易出現(xiàn)焦慮等負性情緒及攻擊行為,并且在戒斷后成癮者也具有較強的暴力攻擊性。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自我和諧問卷得分顯著高于普通人群,說明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自我和諧低于普通人群,其中,在自我經驗的靈活性上顯著低于普通人群,而在自我的刻板性上顯著高于普通人群。這與以往的研究相一致,劉彰等[29]將男性藥物成癮人員自我和諧問卷的得分與全常模進行比較,結果發(fā)現(xiàn),藥物成癮者在自我和諧及其3個維度上均與全國常模存在顯著差異。研究者認為成癮者的自我和諧反映出其對經驗的不合理期望,且不能做出靈活的調整,因此更容易出現(xiàn)負性情緒反應和攻擊行為。
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在共情及其4個維度上的得分均顯著低于正常人群,說明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共情能力低于正常人群。這與國內外很多的研究相一致。
研究顯示,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自我和諧水平能夠顯著抑制攻擊行為。自我經驗越不和諧,刻板性高靈活性低的個體其攻擊行為發(fā)生的傾向就越高。在共情對攻擊行為的影響中,自我和諧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研究表明,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能力顯著低于正常人群,而共情能力的受損不僅會影響到成癮戒斷者的攻擊傾向,也會通過個體對他人情緒的識別和理解也會影響到個體的社會經驗,對自我和諧產生影響,并進一步對攻擊傾向產生影響。
綜上,本研究探討了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攻擊行為的關系以及自我和諧的中介作用。發(fā)現(xiàn)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能力顯著低于普通人群,且對于攻擊行為有著正向預測的作用,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有所差異,可能是由于藥物濫用導致的社會認知能力受損及負性情緒影響所引發(fā)。因而對于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能力的關注,可以對其攻擊行為的控制及社會穩(wěn)定的有積極作用。同時也對他們能夠盡快融入社會、建立良好的社會關系,提高自我和諧和心理健康,進而減少其復吸情況的出現(xiàn),提高戒斷效果。
但本研究采用自評量表,難以避免調查對象出現(xiàn)社會贊許效應影響數(shù)據(jù)質量。且研究雖然發(fā)現(xiàn)了共情和攻擊的關系在男性苯丙胺類藥物成癮戒斷者中的特殊性,但藥物成癮戒斷者的共情能力出現(xiàn)了怎樣的變化而導致結果的出現(xiàn)需要在將來的研究中進行深入的探討。同時由于研究對象的特殊性,樣本數(shù)量相對較少,研究結果具有一定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