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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思

        2021-12-18 11:22:44劉長(zhǎng)軍
        山西文學(xué) 2021年12期

        家里捎來口信,說有事讓拴柱回家一趟。拴柱請(qǐng)了假,搭來縣城拉氨水的拖拉機(jī),一路顛簸回到了家。見秀芬正坐在屋門口納鞋底,他立時(shí)明白了,原來是因?yàn)樾惴襾砑依镞^六月,娘才捎信讓他回來的,心里便有些不快。

        每年的六月,家有未過門兒媳的人家,就把準(zhǔn)兒媳搬來,住幾天,叫作過六月。搬是鄭重的說法,其實(shí)就是請(qǐng)或叫。

        在農(nóng)村,人們穿的都是千層底的布鞋。做鞋最纏手的是納鞋底。六月農(nóng)活較少,麻線也柔軟,是納鞋底的好時(shí)機(jī),女人們都是趁著這個(gè)時(shí)候突擊納鞋底,為以后做鞋作準(zhǔn)備。

        秀芬被搬到拴柱家后,從早到晚,不是幫著做飯,就是納鞋底。納鞋底需要先搓麻線。秀芬把麻放到腿上,用手掌來回搓,只見白生生的麻上下翻飛,很快,一根一頭粗一頭細(xì)的麻線就搓好了。她接著把麻線紉到針上,哧哧啦啦穿過鞋底,用手勒緊。一個(gè)針腳,麻線得兩次穿過,兩次勒緊。她搓麻線的腿,被磨得發(fā)紅;她拽麻線的手,被勒得通紅。

        拴柱回家的當(dāng)天,吃過晚飯,拴柱娘早早打發(fā)拴柱的弟弟妹妹們出去玩,讓拴柱爹出去串門,自己也悄悄溜了出去。她臨走點(diǎn)燃了一根蚊香,特有的香味和裊裊輕煙,在屋里飄散開來。

        屋里只剩下拴柱和秀芬兩個(gè)人。他倆是拴柱參加工作前定的親。定親時(shí),兩人都懵懵懂懂,雙方基本都是爹娘做的主。拴柱到縣城當(dāng)了工人后,兩人才意識(shí)到,婚約就像一根繩子,拴著自己。拴柱的爹娘,想方設(shè)法給他們制造單獨(dú)在一起的機(jī)會(huì),讓他們培養(yǎng)感情。只要拴柱回來,爹娘就找個(gè)理由,打發(fā)人去把秀芬叫來。

        秀芬坐在煤油燈下,低著頭納鞋底。拴柱光著膀子,坐在靠近蚊香的地方,手里拿著一把用麥秸筳兒做的扇子,扇著風(fēng)。麻線穿過鞋底的摩擦聲,不時(shí)響起。

        “你納鞋底準(zhǔn)備給誰做鞋?”拴柱問。

        “娘說給你做一雙,給爹做一雙?!毙惴艺f。

        “我的你就別做了?!?/p>

        “為啥?”

        “我不想穿?!?/p>

        “咋回事?”

        “穿不出去?!?/p>

        “……那就在宿舍里穿,回家來的時(shí)候穿?!?/p>

        “也行?!?/p>

        秀芬抬頭望了眼拴柱,問:“現(xiàn)在上班很累嗎?你好像瘦了?!?/p>

        “不累,就是夜班多,熬得慌?!彼┲f。

        “白天要睡好覺?!?/p>

        “睡,就是睡不濃?!?/p>

        “飯也得吃飽。娘總掛牽你的糧食不夠吃的,俺攤點(diǎn)煎餅,你捎著吧?!毙惴艺f。

        “不用,來不及,明天一早就回廠。”

        “啥時(shí)再回來?”

        “說不準(zhǔn),廠里人手緊,不讓歇班?!?/p>

        煤油燈上結(jié)了燈花,屋里漸漸變暗。

        秀芬沒有言語,納鞋底的節(jié)奏放慢了下來。她的心里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眷戀,是迷茫,還是憂慮,自己也說不清楚。

        拴柱也沒有說話,他臉朝向門外,不停地地扇著扇子。

        屋里只有麻線穿過鞋底的摩擦聲,有節(jié)奏地響著。

        拴柱跟秀芬說:“屋里太熱,我出去走走?!闭f著,站起身,披上褂子,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秀芬望著外面,呆呆地坐著,眼里有了淚水。她用手揩了揩眼窩的淚,又用針撥去煤油燈燈芯上的燈花,再把燈芯往上挑了挑,然后納起鞋底來。起初,動(dòng)作緩慢,后來逐漸變得快而有力。明亮的燈光,把她大幅度晃動(dòng)的影子,映在墻上。麻線穿過鞋底的摩擦聲,短促又響亮。

        很快到了中秋節(jié),秀芬又被搬到了拴柱家。訂了婚的姑娘,除了六月得搬,清明節(jié)和中秋節(jié)也得搬。

        秀芬?guī)砹藘呻p布鞋,每雙都針腳細(xì)密,做工精致。秀芬跟著母親學(xué)了一手好針線。她做鞋不用鞋樣,做衣不用量體,打眼一望,也能做的合腳合身。

        剛定親的時(shí)候,秀芬曾給拴柱做過一雙布鞋。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定親后的姑娘,都要給未婚夫做一雙鞋。秀芬給拴柱做第一雙鞋時(shí),母親叮囑她如此這般,要不一輩子管不住男人。秀芬沒有聽娘的。那時(shí),拴柱還沒有參加工作。

        秀芬?guī)淼膬呻p鞋,一雙是拴柱的,一雙是拴柱爹的,是用過六月時(shí)納的鞋底做的。拴柱爹的鞋,不大不小,正合適。拴柱在娘的督促下,不情愿地把秀芬給做的鞋穿在腳上,在屋里走了一圈,感覺稍小了點(diǎn),有點(diǎn)擠腳。

        【作者簡(jiǎn)介】劉長(zhǎng)軍,山東沂源人。作品散見《齊魯晚報(bào)》《淄博聲屏報(bào)》《淄博日?qǐng)?bào)》等報(bào)刊及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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